流吧!我的眼淚 - 第1章

菲利普·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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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的愛,以及我的愛,獻給泰莎。

她是我的一曲輕歌。

即萊斯莉·巴斯比,菲利普·迪克的第五任妻子(1973—1977)。——本書註解若無特別說明,均為譯註。

第一部

流吧!我的眼淚,泉眼裡灑下淚千行!

永遠流浪,剪不斷的憂傷。

聽黑鳥在夜裡歌唱,

她唱得不堪,唱得心愴,

唱得人,日夜嘆孤茫。

《流吧!我的眼淚》是文藝復興時期的英國音樂家約翰·道蘭作詞並譜曲的一首歌,在十七世紀廣為傳頌,近世亦多有歌手翻唱。此處為歌詞第一段。菲利普·迪克還曾用傑克·道蘭作為筆名發表過小說。



1988年10月11日這天,星期二,《傑森·塔夫納秀》還剩三十秒。控制室里負責監控設備和調度節目的技術員站在塑料罩後,及時停住正在滾動的製作人員名單,向準備離開舞台的傑森打了個手勢,又拍拍手腕,指指嘴唇。

傑森會意,馬上湊近長杆麥克風,流暢地說道:「嗨,請大家繼續給我們寄明信片和V字頭來函,多多益善!現在,千萬別走開,請欣賞接下來的節目:《蘇格蘭狗的驚奇冒險》!」

技術員露出笑容,傑森也對他笑了笑。接着,咔嗒一聲,本檔節目的音頻和視頻信號同時中斷。這正是時長一小時的《傑森·塔夫納秀》,年度收視率排名第二的王牌音樂綜藝節目。今天的播映到此結束,一切如常。

「我們在哪兒浪費了那半分鐘?」傑森轉過頭,問身邊的明星希瑟·哈特,她是當晚的嘉賓。傑森不明白,他向來是數着秒做節目的。

希瑟·哈特說:「寶貝兒,沒事。」她將冰涼的右手放在傑森的額頭上,擦掉他滲出的細汗,摩挲他垂在額邊的沙色頭髮。

「您有沒有意識到您有多大的號召力?」他們的經紀人艾爾·布利斯問傑森。艾爾一說話,就不由自主地貼了過來,他一向如此。「今天晚上,有三千萬人瞧您拉起上衣門襟。這種事情可不多見。」

「我每個星期都會拉上衣門襟,」傑森說,「這是我的標準動作。你不是第一次看我節目吧?」

「可是今晚有三千萬人哪。」布利斯圓乎乎、紅撲撲的臉上,一粒粒激動的汗珠在發亮,「您想想看!我還沒把重播時的觀眾算進去呢。」

傑森接過話茬,乾脆地說:「就算到我掛掉那天,這檔節目的重播費也不見得能付清。感謝上帝。」

「這還真說不準,也許今晚就是你的死期。」希瑟說,「場外的粉絲們擠成一團,山呼海嘯的。等你一出去,他們就把你撕成小方片,像撕郵票那樣。」

「他們中也有您的粉絲呀,哈特小姐。」艾爾·布利斯說,話語中的喘氣聲像條狗。

「都他媽該死!」希瑟刺耳地回了一句,「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不是有什麼公共場所聚眾滋事罪嗎?」

傑森握住希瑟的手,用力地握住,握得她皺緊眉頭瞪着他。傑森至今都無法理解她對粉絲的厭惡。傑森知道,所謂公眾形象,都源於粉絲,沒有粉絲,自己在社會上就連屁也不是。傑森明白得很,作為全球觀眾看在眼裡的大明星,經營好大眾形象,是他必需的生活方式,如此而已。「你就不該當明星。」他對希瑟說,「你走自己的路去,別幹這行了。到強制勞動營去,給他們做社工。」

「哪兒都有人,那兒也是成堆的人。」希瑟冷冷說道。

電視台的兩名特別警衛,晃着膀子走到傑森·塔夫納和希瑟跟前。「我們已經儘可能清理出一條乾淨的通道了。」胖的那位喘着氣說道,「塔夫納先生,我們走吧。趁大門外的觀眾還沒蔓延到這邊之前,趕緊走。」胖警衛給身後的三個傢伙打了個手勢,他們馬上大步流星,走進悶熱擁擠的通道,在前面開路。沿着這條通道,可以一直走到夜色下的大街上,街邊停靠着傑森的勞斯飛船。這艘昂貴的飛船凸顯了主人的高調。此刻,飛船尾部的火箭發動機已經啟動,顫抖地空轉着。傑森心想,這艘飛船就像一顆跳動的機械心臟——只為他一人跳動的心,只為他這個明星跳動的心。好吧,必要時,為希瑟跳幾下也無妨。

這是她應得的,她今晚唱得不錯。幾乎和那誰唱得一樣好,傑森心裡暗笑。他心想,見鬼,你真的不能否認,三千萬觀眾打開3D彩色電視,絕不是為了欣賞什麼嘉賓明星。每晚都有上千個明星在遍布全球的各檔節目中作為嘉賓登台,當然也包括那些火星殖民地節目。

傑森絕對可以肯定,觀眾們打開電視,只是為了看他表演。而他,永遠都會準時出場。傑森·塔夫納從未——將來也永遠不會令他的粉絲失望。相形之下,希瑟是多麼厭恨她的粉絲。

「你不喜歡粉絲,」當他們扭着身子,不時地低頭躲閃着擠過那條悶熱的、散發汗臭味的通道時,傑森說,「是因為你不喜歡自己。你私下覺得他們品位太低。」

「他們是蠢驢。」希瑟嘴裡咕噥。在人擠人的推搡中,她不小心把頭上戴的那頂大而扁的時髦帽子給弄掉了。帽子丟了,就像丟進了鯨魚的肚子裡,轉眼便不見了。

「他們是庸人。」傑森在她耳邊說,嘴唇幾乎埋在希瑟明亮蓬鬆的紅髮里。希瑟這款瀑布式髮型十分了得,引領時尚先鋒,正迅速風靡於地球上每一個美女如雲的沙龍中。

希瑟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別說那個詞。」

「他們平庸,」傑森說,「他們弱智。因為——」他輕咬住她的耳垂,「庸人等於平庸加弱智。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