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橘子之謎 - 第1章

埃勒里·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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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奎因——西方偵探推理小說第三代典範

  從整個西方偵探推理小說史來看,埃勒里·奎因屬於第三代作家。第一代是由福爾摩斯掀起的短篇偵探小說熱,其主要作家是柯南道爾、普斯特、傅爾曼等人;第二代作家的代表人物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安東尼·貝克萊、范達因等人,他們在20世紀20年代成名,創立了長篇偵探推理小說的新形式。經過兩代人的探索和創作,偵探推理小說的基本模式、寫作手法均已確立,為新一代大師的崛起奠定了基礎。30年代之後的偵探推理小說家註定成為該領域的集大成者,其中最著名的兩位大師就是埃勒里·奎因和約翰·迪克遜·卡爾(1906一1977)。

  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是曼弗雷德·本寧頓·李(Manfred

Bennington

Lee,1905-1971)和費德里克·泰納(Frederic

Dannay,1905-1982)這對表兄弟合用的筆名,他們堪稱偵探推理小說史上承前啟後的經典作家。兩人本來分別從事廣告業和電影業,1928年因參加有獎徵文,兩人開始聯手創作偵探小說,三年後兩人都辭去各自的工作,專門從事偵探推理小說的創作。在合作的40多年間,他們共推出40部長篇小說、40多篇短篇小說。其中大部分以埃勒里·奎因的筆名發表。埃勒里·奎因也是其小說中的主人公,其角色本身就是一位偵探小說作家兼超級偵探。年輕英俊的偵探埃勒里·奎因和他的父親——紐約警察局的警官理查德·奎因是其大多數作品中的主要角色。

  故事中的埃勒里·奎因,有着運動員的魁梧體魄和迷人的銀灰色眼睛,他思維敏捷,具有高超的推理能力。這一形象成為美國偵探人物的標準模式——一個極具性感的現代美國的福爾摩斯。

  奎因偵探推理小說開創了美國偵探推理小說的黃金時代,其奎因探案系列和雷恩探案系列燴炙人口,風靡美國及歐洲,至今暢銷不衰。其小說的主角埃勒里·奎因也成為家喻戶曉、深受讀者喜愛的人物。

  難怪美國偵探推理小說家、評論家安東尼·布徹讚嘆說:埃勒里·奎因就是美國偵探推理小說。在歷次「歷史上最偉大的10位偵探推理小說家」的評選活動中,埃勒里·奎因榜榜有名。

  埃勒里·奎因從不輕視讀者的推理能力,在他許多偵探小說中的最緊張關頭都特別設定一個章節「挑戰讀者」,希望讀者在不看結尾的情況下能獨立偵破書中設下的疑案。

  縱觀埃勒里·奎因的偵探推理小說系列,大致可分為前後兩個時期:前期小說受范達因的影響,在主要人物奎因身上也不乏范達因筆下偵探范斯的影子,其衣着、舉止、言談、性格都帶有濃厚的英國味。屬於這一時期的作品有《羅馬草帽之謎》《希臘棺材之謎》《荷蘭鞋之謎》等國名系列和《X的悲劇》以及雷恩偵探系列共14部。

  後期創作從《凶鎮》開始,該時期的作品與前一階段作品的最大的不同是偵探奎因的美國化,動作增多、語言簡練、性格活潑,連犯罪的場所也更具美國特色了。

  然而貫穿埃勒里·奎因前後兩個時期全部作品的是他的最大特點:設局精巧,推理嚴密。奎因偵破的每一個案件都是難解的謎團,整個案情撲朔迷離,沒有任何明確的線索,使人如墜五里雲霧摸不着頭緒。不看到最後,讀者很難猜到罪犯是誰,看到謎底後,對作者無懈可擊的嚴密推理只能讚嘆。奎因作品的另一個特點是絲毫沒有對暴力、色情的喧染,使讀者在不受暴力和色情刺激的情況下平靜地享受邏輯推理的智力樂趣。這在偵探小說中是難能可貴的。

  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埃勒里·奎因的絕大部分小說迄今未搬上銀幕。在電影業十分發達的美國,這是十分罕見的,何況是像奎因探案這樣深受讀者喜愛的系列作品。但這並非好萊塢的疏忽,它曾將奎因探案系列中的幾部拍成電影,但不成功,遭到奎因書迷的抗議,只好作罷,至今未敢問津。這大概也可以算是奎因偵探小說的另一個特點吧。

第一章 狄弗西小姐的牧歌

  狄弗西小姐從科克博士的書房逃出來,身後傳來博士發火的怒吼聲。她站在這個老紳士房門口的走廊上,雙頰通紅,一隻手撫着被怒斥後怦然狂跳的胸口,還聽見像只大海龜一樣坐在輪椅上生氣的七十多歲的老人,他那古希伯來文、古希臘文、法文和英文夾雜在一起的咒罵劈頭蓋臉地落在她那戴着白帽的頭上。

  「這個老頑固!」狄弗西小姐負氣地想,「我簡直——簡直就是和一本活百科全書住在一起嘛!」

  科克博士的朱庇特般的雷鳴聲從門後傳來:「別回來了,聽見沒有?」他用充斥在他教授大腦里各種奇怪語言的隱喻對她發火。而狄弗西小姐對於自己能領受高等文化的特權,肯定會使她感到羞愧不堪。

  「神經病!」她挑釁地瞪着那扇門,竟然沒有任何回應,至少,連一般常人該有的反應都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驚訝地想着,安靜得即使是一聲鬼魅般的低笑或是用力合上書的動靜也能把墳墓里的死人吵醒。她確信,他是全世界最容易被激怒的老人。過了一會兒,她顫抖着忍不住要開口,但是天性中高傲的那一面戰勝了,她繼續緊抿着蒼白的雙唇。如果他喜歡就讓他自己穿衣服好了,反正她一向都很討厭給老人家穿衣服……她猶豫地站了一會兒,她臉上的紅色還沒有褪,然後,這個專業的看護邁着堅定、沉穩的步伐,慢慢地走過長廊。

  嚴格的硬性的規章制度,使得長賽樂酒店二十二樓的走廊異常平靜。這安靜平撫了狄弗西小姐胸中的怒火。誰想去看護一個多病、衰老、惡毒的老惡魔,而且他還飽受——感謝老天,人間尚有正義——慢性風濕和痛風的折磨,不過這份工作還是有兩方面的報償。科克先生雇她做這個照顧他父親的艱苦工作,薪水相當優厚;另外則是小科克先生管理的這家體面的酒店就位在紐約市中心。高薪和地理位置給了她病態的滿足,也因此彌補這份工作的許多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方。梅西、吉寶這些大百貨公司就在附近,電影院、劇院和其他令人興奮的地方不過數步之遙……是的,她會堅持下去的,生活雖艱苦,但自有報償。

  她也並非沒有經過難堪的適應期,天知道她有多努力去迎合這個充滿奇想的怪人。而老科克先生的確是個壞脾氣的怪胎,沒有人能取悅得了他。我們會認為一個人應該很友善、很有人性、令人愉快,會不忘說「麻煩您」、「謝謝您」等字。但絕對不能期待這個老惡魔是這樣的人。如果世界上真有暴君,那就是他了。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白髮總是一根根豎立起來,好像它們希望離他越遠越好。你要他吃點東西他偏不吃,他拒絕一切別人的好意。安吉尼醫師說他不能走動時,他偏要在房裡踉踉蹌蹌地走來走去;安吉尼醫師要他做點運動時,他偏又動也不肯動。唯一可取的是當他把粉紅色的鼻子扎進書里時,就變得安安靜靜了。

  還有個瑪賽拉。瑪賽拉是個暴踞無禮的年輕女人,再過五十年,她就是老科克的女性翻版。哦,相對於狄弗西小姐的小家子氣,瑪賽拉當然有她的優點,但也因此有她的可惡。把瑪賽拉的優缺點一加一減湊起來,所剩的美德也就不多了。當然,天生正義感強烈的狄弗西小姐以為,瑪賽拉並非真的如此不堪到不值得善良高大、英俊、臉色紅潤的麥高文先生為她瘋狂,世界上本來就是由不同的人所組成。狄弗西小姐可以確定的是,如果麥高文先生不是唐納德·科克先生最好的朋友的話,那麼他和科克先生妹妹之間的婚約就不會存在。狄弗西小姐想,還不是為了攀門好親和那筆錢。社會的忙碌應酬是一個大陷阱——狄弗西小姐對上流社會的閒言碎語持批判態度。也許等他們結婚後他就會發現了。狄弗西小姐覺得這些雖然具有不少迷人的品質,但其中主要的是玩世不恭。對這些上流社會的人,她可有話題饒舌的了……拿唐納德·小科克先生來說吧,他在他的人生路上一帆風順,但他的人生道路卻不同於狄弗西小姐的人生道路。

  他是個勢利鬼;他對待旁人,就和狄弗西小姐一樣,有很好的幽默感,卻缺乏包容心。

  當狄弗西小姐腳步沉重地穿過長廊時,深深地感到——要掩去一個女人的特質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當一名訓練有素的護士。現在的她,已經超過30歲了——人都必須誠實地去面對白己。她都快33了,她的前途何在?或者這麼說:什麼是她浪漫的嚮往?沒有!根本沒有!在她職業生涯所遇到的男人,可粗分為兩類。她心裡難過地想着:一種是對她根本毫不在意;另一種又對她追求過甚了。

  第一類是那些醫生和有錢病人的親友;第二類則是實習醫生和有錢病人的部屬。第一類的最佳人選根本沒拿她當女人,只把她當成機器;唐納德·科克先生就屬於這類型。另一類則是一心想要——想要用他們的髒手指開啟狄弗西小姐的心一探究竟。就如那個卑躬屈膝的赫比爾……想到這兒,狄弗西小姐不免嘟起嘴。那個科克先生的男管家,天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赫比爾,正是她所討厭的後者。當赫比爾和比他自己優秀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會變成一個耿直但完全失去自我的人。就在今天早上,她在他蒼白的臉上扇了一記耳光,他仍有耐性,當然,他擁有無窮的耐性。你整天給人端屎端尿,很難讓人對你溫情脈脈,但是奧斯鮑恩先生就不一樣了……

  一抹少女的微笑溫和又模糊地浮現在狄弗西小姐冷峻的臉上,她想到奧斯鮑恩先生——不能否認——那是多麼令她愉悅的奧斯鮑恩先生。首先,他是個紳士,一點也不像低俗的赫比爾。再仔細想想,他是屬於第三類的,自成一類,不富有,也絕非僕人。作為科克先生信任的助理,他介於兩者之間。像是科克家中的一份子,你也可以說他又不盡然算是。同樣拿薪水幹活兒,就像她一樣。然而,這使狄弗西小姐非常非常的難過。

  自從遇見奧斯鮑恩先生後,幾個星期以來,她一直擔心自己的言行是否得體?初見時,她的話題老繞着那個令她臉紅心跳的——結婚——打轉。當然這不是說她個人的婚事的。她只是說她絕不會嫁給一個不能讓她過像樣的——能再好就更棒了——生活的男人。不,決不。她親眼見到許多婚姻破裂都是為了錢,就是因為少了那幾個錢。而奧斯鮑恩先生在聽了這些話後看起來面有難色,好像她傷了他似的。現在她回想起來,這究竟意味着什麼?當然,他也可能沒想那麼多……

  狄弗西小姐控制住自己紛亂的思緒,定了定神。不知不覺自己走到長廊另一邊——科克先生套房的門口,這是沿着牆最盡頭的一扇門,它靠近另一條走廊,這條走廊從電梯口通向科克先生的辦公室。這是一扇普通的門,在門的家族中,它確實是毫不起眼的一員。但只消看見這扇門,狄弗西小姐雙頰就泛起微紅,這和方才被老科克先生大聲辱罵氣得面紅耳赤迥然不同。

  她試着控制自己,紅暈消褪了。

  她想,偷瞄一下也無所謂。如果接待室有人在等,那他——奧斯鮑恩先生可能在,如果接待室空着,那也沒有什麼關係。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守舊的傢伙也不會跟她說什麼!……人終歸是人,她也是,不是嗎?

  她打開門。接待室里——好機會——一個人也沒有。正對着她的只有房裡的另一扇門,關着的。另一邊放置着……她嘆了口氣轉身要走。正在此時,忽然眼前一亮,在兩扇窗間的牆邊的寫字檯上放了一大缽的新鮮水果。科克先生真是體貼,即使對陌生人。天知道對這些來訪的客人,置身於英式橡木家具、書籍、柔和的燈光、鮮花和這些小玩意兒圍繞的接待室里時有多舒適。

  她輕嗅着這缽水果,心裡想着現在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甜梨,一定是暖房產的。不行,馬上就該吃晚飯了。要不給個……啊!是橘子!現在她確定了,就吃橘子,橘子是她最喜歡的水果,比橙子好剝皮,很容易就能剝開。

  她剝去橘子皮,用堅硬的牙齒嚼起多汁的、甜甜的一片片果肉,並優雅地把籽吐在掌心裡。

  吃完以後,環顧四周。發現這個房間和桌椅都整潔到讓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水果籽和果皮,所以當下決定將手裡的果皮殘渣往窗外的中庭一扔。當她繞過桌子要離開時,遲疑了一下,再吃一個?——缽里還有兩隻誘人的大橘子。她果斷地搖搖頭,打原先那扇門走出去,隨手將門帶上。

  現在她覺得好一點兒,她又走上長走廊。要做什麼呢?如果她回去,那個老惡魔一定會把她轟出來,她又不想回自己的房間……眼前又一亮,一個一頭灰發矮胖的中年女人,穿戴一身黑,坐在長廊盡頭、電梯門邊的那張桌子前——是夏恩太太,負責二十二樓大小瑣事的管理員。

  狄弗西小姐經過右邊那扇門時,不自覺閉了閉眼睛,那扇門——再度令她雙頰誹紅——那扇門直接通往科克先生的辦公室,而辦公室與接待室只有一扇門之隔。辦公室里懂得討好女人的奧斯鮑恩先生正在……她輕聲嘆息地走過。

  「哈囉!夏恩太太!」她愉快地和這位矮胖的女人打招呼,「今天下午還好嗎?」

  夏恩太太露齒而笑,機警地四下巡視後對狄弗西小姐說:「天啊!是狄弗西小姐吧!我說,狄弗西小姐,我一直沒看到你!是老惡棍讓你『忙』成這樣嗎?」

  「去他的!」狄弗西小姐不帶任何怨恨聲調平靜地說,「他就是撒旦,夏恩太太,他剛剛把我從房裡趕出來,你可以想象嗎?」

  夏恩太太咯咯咯笑得很可怖。

  「科克先生的合伙人今天不知是從歐洲還是哪裡回來——就是那個伯爾尼先生——他設晚宴為伯爾尼先生接風,他自然也要出席晚宴。你猜怎麼了?他得為晚宴打扮一下,所以……」

  「打扮?」夏恩太太不解地補充了一次,「他是哄你吧?」

  狄弗西小姐笑了:「我是說穿禮服、打領結那些事,可是呢?他根本沒辦法自己來,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兩條腿又風濕痛。都75歲了還以為自己很年輕,你猜怎麼了?他竟然不肯讓我幫他,把我趕出來!」

  「可以想象得到!」夏恩太太說,「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可笑,我記得有一次我先生丹尼——上帝保佑他的靈魂安息——痛風的毛病發作了,那我就必須……」她猛地剎住話,電梯有人走出來,她的態度馬上一變。一個女人,顯然不是飯店的員工。當她經過夏恩太太的桌前時,還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酒氣,隨即往樓層的另一端走去。

  「看到這個蕩婦沒?」夏恩太太厥了厥嘴,狄弗西小姐點頭,「她的事,我可有得跟你說了。為什麼我會知道,我打掃這層樓的女兒,在她房裡發現多可怕的事,光是上星期,她們就在她房間的地板上收拾了多少……」

  「我得走了!」狄弗西小姐急急地說,「嗯——科克先生的辦公室——我的意思是科克先生的——」

  夏恩太太緊盯着狄弗西小姐疑惑的眼神終於鬆弛下來。

  「你要問奧斯鮑恩先生是不是一個人在辦公室里?」

  狄弗西小姐臉紅了:「我不是問這個……」

  「我知道,親愛的,他是一個人,那間辦公室已經一個多小時沒有人進去了。」

  「你確定?」狄弗西小姐吸了一口氣,開始用指尖去撥弄她護士帽覆蓋下的一撮紅髮。

  「當然,我當然確定,我一下午都沒有離開過。而且,也沒有人能溜進辦公室而不讓我看見。」

  「那麼,」狄弗西小姐不經意地說,「我想,既然已經在這裡了,可以再待一會兒,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好做,挺無聊的,夏恩太太。我替奧斯鮑恩先生整天關在辦公室里,沒有人可以說上兩句話感到難過。」

  「噢!那倒也未必,」夏恩太太狡猾地說,「就在今天早上,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來過。好像和科克先生出書的事有關——我猜想是個作者吧?她在裡面和奧斯鮑恩先生聊了好久……」

  「沒什麼大不了的,」狄弗西小姐喃喃道,「我覺得無所謂,夏恩太太,無論如何那是他的工作嘛,不是嗎?何況,奧斯鮑恩先生也不是那種……好了,再見!」

  「再見!」夏恩太太和善地說。

  狄弗西小姐從來的那條長廊漫步回去,當她離科克先生辦公室門前的那片使人心醉的地方越來越近時,她的步子越走越小。終於,也許是門後正有什麼神奇的機會在等她,她停下腳步。雙頰激動地顫抖着,她扭過頭來瞥了夏恩太太一眼。這個可敬的太太,以撮合別人為樂事的矮胖的中年愛神,正對她微微會心一笑。狄弗西小姐笑得更開心了。她不再尋找更多的藉口,敲了敲那扇門。

  詹姆斯·奧斯鮑恩沒精打采地說了聲「請進」,甚至當狄弗西小姐心砰砰地跳着進辦公室時,他都沒有抬起他蒼白的臉。他坐在一張辦公桌後的轉椅里,全神貫注地把一些大小不一、上面有模糊的印章的郵票分門別類放進集郵冊。他是個略顯老態的45歲成熟男人,頭髮沒什麼造型,兩鬢己微微泛白。鼻子平直,雙眼深深陷入疲倦的皺紋里。他沉浸在這些五顏六色的小郵票里,注意力一點都沒被干擾。他用一支小鑷子夾那些郵票,動作純熟,像經過長時間的訓練。

  狄弗西小姐乾咳了兩聲。

  奧斯鮑恩先生抬起頭,吃了一驚:「是你啊!狄弗西小姐!」他大聲地說,隨即放下鑷子站了起來,「請進!請進!真抱歉——我太專心了……」一陣紅暈襲上他瘦削的雙頰。

  「你繼續干你的事吧!」狄弗西小姐指指他的桌子,「我只是想進來看看,既然你在忙……」

  「哪裡,不忙,不忙,狄弗西小姐,真的不忙,你請坐。我兩天都沒看見你,我猜科克博士的事就夠你忙的了?」

  狄弗西小姐坐下來,並順手理了理自己漿得平整的裙子:「我習慣了,奧斯鮑恩先生,他是有點瑣碎,不過也是個有智慧的老先生。」

  「我完全同意,完全同意。」奧斯鮑恩先生說,「他是個傑出的教授,狄弗西小姐。你知道他當年在語言學上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他真是個了不起的學者。」

  狄弗西小姐低語了兩句,奧斯鮑恩先生熱情地俯身站在一旁。整個房間安靜溫暖,像間經巧手刻意收拾過的舒適小屋,而不像一間辦公室。透明柔軟的紗窗簾和棕色的絲絨窗簾掛在一扇可俯視中庭的大窗前。唐納德·科克先生的辦公桌擺在角上,上面堆滿了書和集郵冊。

  他們兩人突然感到他們是單獨相處。

  「我想,你又在整理這些老郵票了!」狄弗西小姐說,語調比平時要顯得緊張。

  「是啊!沒錯!」

  「不知男人為什麼會喜歡集郵,你難道不覺得這有點孩子氣嗎?奧斯鮑恩先生。一個成熟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只有小男孩才會集郵。」

  「噢!不是這樣的,」奧斯鮑恩先生辯解說,「大部分的外行人對集郵的看法都是這樣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全世界有上百萬的人對集郵十分着迷,這是很普遍的嗜好。你知道一張刊登在郵票名錄上的郵票,價值就是五萬元?」

  狄弗西小姐睜大雙眼:「不會吧?」

  「我說真的,就一張不起眼的小紙片。我曾看過照片,」奧斯鮑恩先生遲滯的雙眼閃放着光,「那是一張英屬圭亞那的郵票。你知道,全世界只有這麼一張,它的收藏者是羅徹斯特的亞瑟·海德。喬治國王需要這一張來湊齊他全套大英殖民地的郵票的收藏。」

  「你是說,」狄弗西小姐喘着大氣,「喬治國王也集郵?」

  「是啊!我是這麼說啊!很多偉人都集郵,像羅斯福總統,伊朗、巴基斯坦的首腦們……」

  「真不可思議!」

  「現在,你看看科克先生,我是說唐納德·科克先生。他手上有全世界最好的中國郵票收藏,他專門收集中國的。麥高文先生則收集『地方』——各地方性的郵票。早在國家或州政府發行郵票之前,各地方就擁有自己的郵政系統。」

  狄弗西小姐嘆了口氣:「這似乎滿有趣,科克先生還收集別的東西,不是嗎?」

  「是啊,寶石。那方面的事我參與不多,他通常把那些收藏放在銀行的保險箱裡。我大部分的時間在整理這些郵票,替科克先生聯繫一些東方出版公司的業務。」

  「聽起來不怎麼有趣……」

  「不會的!」

  「那就是很有意思囉?」狄弗西小姐又說。她努力地想:我們到底曾經談過那些事嗎?

  「我曾經讀過一本東方出版的書。」

  「哦!是嗎?」

  「書名是《造反者之死》,一個很有異國情調的名字。作者米列金斯基,是費利克斯·伯爾尼挖掘出來的,俄國人。他常常在歐陸旅行、觀察,發現一些外國作家,我指伯爾尼先生。嗯……」

  奧斯鮑恩先生覺得氣氛太安靜了。

  「那……」狄弗西小姐說,她也覺得太安靜了。

  奧斯鮑恩先生摸着下巴;狄弗西小姐則輕撫自己的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