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之門 - 第1章

N·K·傑米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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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信息

書名:方尖碑之門

作者:(美)N.K.傑米辛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8年3月

ISBN:9787545532968

版權所有

侵權必究

目錄

第一章

奈松,石頭的故事

第二章

你,繼續

第三章

沙法,被遺忘的人

第四章

你遇到挑戰

第五章

奈松接管局面

第六章

你下定決心

第七章

奈松找到了月亮

第八章

你們受到警告

第九章

奈松,被需要

第十章

你被委以重任

第十一章

沙法,潛蹤遁跡

第十二章

奈松,跌升

第十三章

你,在老古董之間

第十四章

你們收到邀請

第十五章

奈松,叛逆時代

第十六章

老友重逢,又一遭

第十七章

奈松,被厭棄

第十八章

你,倒數計時

第十九章

你,撼天動地

第二十章

奈松,稜角分明

附錄一

附錄二

致謝

給那些別無選擇,

只能讓他們的孩子為戰場做好準備的人。

第一章

奈松,石頭的故事

唔。不是吧。我把故事講錯了。

畢竟,一個人不能只是她自己,還得是其他人。人際關係會雕琢一個人的最終面貌。我是我,也是你。達瑪亞是她本人,也是曾經拋棄她的家人們,還是支點學院那些塑造了她最終個性的人。茜奈特是埃勒巴斯特和艾諾恩,以及不幸被毀滅的埃利亞城和喵塢居民。現在你是特雷諾和積滿塵土道路上的旅人,以及你死去的孩子們……還有僅剩的在世的那一個。你終將回到她身旁。

這不是提前劇透。說到底,你畢竟還是伊松。你已經知道這些了。不是嗎?

那就講講奈松吧。奈松,世界終結時,她還只有八歲。

沒人知道小奈松腦子裡想過什麼。那天下午,她從當學徒的地方回家,卻看到自己的小弟躺在客廳地板上,死了,而她的父親站在屍體旁邊。我們可以想象她的所想,所感,所為。我們可以猜測。但我們不會真正了解。也許這樣最好。

下面是我能確定的情況:我不是剛說過當學徒嗎?奈松在接受訓練,要成為一名講經人。

安寧洲跟那個自命為《石經》傳承者的群體之間,關係很是怪異。有記錄表明,早在長期傳言中的蛋殼季,世上就已經有講經人存在。那次第五季期間有某種氣體泄露,導致北極區幾年內出生的孩子們都骨骼脆弱,一碰即斷,還會隨他們的成長而變彎——假如他們能長大。(尤邁尼斯城的考古學家們已經爭論多年,致病的到底是鍶還是砷,以及這個時期是否應該算作災季,因為受影響的僅有數十萬虛弱、蒼白的小小野蠻人,集中於貧瘠的北方苔原。但那次,其實才是北極人開始被認為虛弱的時期。)時間是大約二萬五千年前,根據講經人群體自己的記述,多數外人都認為這是無恥的謊言。事實上,講經人在安寧洲的生活,真正的歷史要更加久遠。二萬五千年前,只是他們的角色開始被扭曲到近乎無用的時間點。

他們還在,儘管已經忘記他們遺失了多少記憶。他們這個團體——假如能稱作團體的話,還是存續了下來,儘管從第一到第七大學都曾譴責他們的工作,稱其真實性存疑,很可能也不準確,儘管所有時代的政府都用官方宣傳打擊他們傳承的知識體系。當然,還經受了眾多災季考驗。曾經,講經人全部來自一個稱為雷格沃的種族——西海岸居民中的一支,有土紅色皮膚和天生的黑嘴唇,他們崇拜歷史記錄,就像不那麼艱難時代的人崇信神明。他們曾經把《石經》刻在山崖上,版面高聳入雲,以便所有人都能看到,並以此了解生存所需的智慧。但是在安寧洲,摧毀一座山,簡直像原基人小孩發脾氣一樣容易。滅絕一個種族,難度也就比那大一點點。

於是講經人不再是雷格沃人種,但多數還是會把嘴唇染黑,以紀念雷格沃人。現在,他們連這樣做的原因都已經忘記。只是人們辨識講經人的方式:看嘴唇,他們攜帶的整沓塑料板,以及通常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有他們通常沒有真正社群名的事實。請注意,他們不是無社群者。理論上,災季發生時,他們可以返回各自的社群,儘管由於職業關係,他們常常流浪得太遠,以至於返鄉變得很不現實。事實上,就算是災季,也有很多社群願意接收他們,因為在漫長陰冷的長夜裡,即便是最堅忍的社群也需要娛樂。為此,多數講經人都會學習才藝——音樂、喜劇表演之類。他們也可以充當老師和小孩保姆,當沒有其他人能抽空承擔此類義務時,最重要的是,他們是活生生的證明,表明歷史上還有其他人撐過了更艱難的考驗。每個社群都需要這個。

那個來到特雷諾的講經人名叫石城的講經人倫斯莉。(所有講經人的社群名都叫石城,職階名都叫講經人,這個職階比較少見。)總體來說,她無關緊要,但有個原因,讓你必須了解她。她曾經叫作騰提克的繁育者倫斯莉,那是在她愛上一名到訪騰提克的講經人之前,後者把當時還年輕的倫斯莉誘拐走,離開了充當玻璃匠的無趣生活。要是她私奔之前能發生一次災季,她的生活還能更有趣一點兒,因為那種時候,繁育者的職責非常明確——而且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促使她更想離開。或者就是戀愛中的年輕人常規性犯傻?很難說。倫斯莉的講經情人最終在赤道城市賁費恩郊外拋棄了她,帶着一顆破碎的心,滿腦子傳說故事,一個裝滿碎翡翠和半珠幣的錢包,還有被腳踩過的一枚祖母綠徽章。倫斯莉變賣了祖母綠,讓一名工匠打造了她自己的經板套件,用翡翠片購買了旅行物資,在工匠忙碌期間住在旅店裡,用半珠幣買了很多烈酒喝光。然後,有了新裝束,治好了舊傷口,她獨自繼續前行。這職業,就是這樣子生生不息。

當奈松出現在她開業的路邊攤,倫斯莉可能想起了她自己成為學徒的過程。(不是引誘那部分——顯然倫斯莉喜歡更成熟一點兒的女人,重點是女人;是愚蠢的夢想家那部分。)之前那天,倫斯莉途經特雷諾小鎮,在市場攤位購物,裂開黑嘴唇友好又歡快地笑,宣示她在本地區的存在。她當時沒注意奈松,小女孩在從童園回家的路上,站住了盯着她崇敬地看,心中突然湧起不理智的希望。

奈松今天逃了童園的課,特地跑來找她,還帶來敬獻的物品。這是傳統——獻禮那部分,老師家的女兒逃課不是傳統。城裡還有另外兩個成年人已經在路邊攤上,坐在一張長凳上聽倫斯莉講述,而倫斯莉的獻禮杯中裝滿了彩色寶石碎幣,上有本方鎮的標記。倫斯莉看到奈松,吃驚地眨眨眼:一個瘦長女孩,腿特長,眼睛特大,在不是收穫季節的現在,她離開童園的時間顯然過早。

奈松停在路邊屋的門檻上,喘着氣,努力平息呼吸,這齣場還挺誇張。另外兩名來客轉身瞪她,傑嘎通常沉默寡言的頭生女兒,而這兩個人的存在,讓奈松沒有馬上說出自己的意圖。她媽媽教過她,做事一定要謹慎。(媽媽會聽說她逃課的事,但奈松不在乎。)她咽下口水,還是馬上走到倫斯莉面前,奉上一件東西:一塊黑色石頭,裡面可以看到一枚小小的,幾乎是立方體的鑽石。

你看,奈松只有那麼一點兒零花錢,而且在聽說有講經人來鎮上時,都已經花掉,買書買糖果了。但特雷諾沒有人知道,該地區有一片潛力巨大的鑽石礦場——「沒有人」的意思,是原基人除外。而且原基人也要去找,才能發現。奈松是數千年來唯一花時間做了這件事的人。她知道自己本不應該找到這枚鑽石。媽媽教過她,絕不能展示原基力,除了每隔幾周在附近一座山谷做謹慎小心的練習之外,也不能使用它。沒人帶鑽石充當貨幣,因為它無法輕易被敲碎找零,但在工業、採礦之類的場合還是很有用。奈松知道它有些價值,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交給倫斯莉的這塊漂亮石頭,能買下一兩座房子了。她畢竟只有八歲。

而且奈松感到興奮,當她看到倫斯莉眼睛瞪大,看到那小塊閃亮的東西從黑石頭裡冒出來。小女孩興奮得無視其他人的在場,張嘴就說:「我也想成為講經人?!」

當然,奈松完全不清楚講經人具體做什麼。她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想要離開特雷諾。

我們以後再細說這個。

倫斯莉當然不會傻到拒絕這樣的獻禮,她實際上也沒拒絕。但她沒有馬上給奈松回答,部分因為她感覺奈松很可愛,她的宣言跟其他孩子們的一時衝動沒什麼兩樣。(她是對的,在一定程度上;上個月,奈松還想當地工師來着。)相反,她要奈松坐下,然後用下午剩下的時間,給這一小批聽眾講故事,直到夕陽西下,將山嶺樹木的影子拖得好長。等到另外兩名來訪者起身回家,他們看着奈松,暗示她也應該走了,直到她不情願地跟他們一起離開,因為特雷諾鎮的人可不想被人指責,說他們把一個小屁孩留在講經人那裡,整晚說話,把人煩得要死。

來客離開以後,倫斯莉生起篝火,開始做晚飯,食材有一點兒豬肚肉,綠色蔬菜,還有一點兒玉米粉,都是她前一天從特雷諾買來的。在吃着蘋果等着晚飯做熟時,倫斯莉在手指間擺弄奈松給她的那塊石頭,沉思。並開始擔心。

第二天早上倫斯莉進入特雷諾鎮。悄悄詢問過幾個人之後,她來到奈松的家。這時伊松已經離開,去講她作為童園老師的最後一堂課。奈松也去了童園,儘管她在等待時機,打算趁中午飯時間開溜,再去找她的講經人。傑嘎在他的「工作間」,其實就是地下的一間側室,他白天在那裡,用噪聲巨大的工具完成別人委託的訂單。小仔睡在同一個房間的小床上。他什麼環境下都能睡着,大地之歌一直是他的催眠曲。

倫斯莉敲門後,傑嘎來應門,有一瞬間她感到害怕。傑嘎是個中緯度混血種人,跟伊松一樣,儘管他的遺傳特徵更偏向桑澤人;他身形高大,棕色皮膚,肌肉發達,還剃了光頭。有點兒嚇人。儘管他臉上表示歡迎的笑容完全真誠,這讓倫斯莉為自己的決斷感到高興。這是個好人。她不能騙好人。

「這個給你。」她說着,把帶有鑽石的石塊交給他。她不能從一個小孩手裡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不能以此交換幾個故事和收徒待遇,奈松很可能幾個月後就會改變主意。傑嘎困惑地皺眉,接過那塊石頭,聽完她的解釋之後,熱烈地表示感謝。他承諾要傳揚倫斯莉慷慨又正直的美名,逢人就說,這很可能會讓她在離開本鎮之前,有更多的機會展示自己的技藝。

倫斯莉離開。她在這個故事中的角色也就到此為止。不過這是個重要角色,所以我才向你們講到了她。

要知道,讓傑嘎與兒子為敵的,並不是簡單一件事。多年來,他就發現過很多不正常的現象,跟他的妻子和孩子們有關,這在他心靈深處埋下了猜疑。這種躁動變成一份刺激,在這個故事開始時,真的變成了困擾,但他還在極力否認,所以不去多想這個問題。他畢竟愛着自己的家人,而事實真相就是……無法想象。字面意義上的無法想象。

他早晚都會發現的,不管是用什麼方式。我重說一遍:他遲早都會發現真相。這件事怪不得任何其他人,只怪他自己。

但如果你想要一個簡單的解釋,如果能有單獨一件事充當轉折點,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岩漿區最後壞掉的堵塞物……那就是這塊石頭。因為你知道,傑嘎了解石頭。他是一名優秀的工匠。他了解石材,也了解特雷諾。他知道,有一座古老火山造成的火成岩脈經過附近地區。多數都沒有衝破地面,但完全有可能,奈松就是偶然發現了一塊鑽石出現在地面上,任誰都能撿到。可能性不大,但的確有。

倫斯莉離開以後,傑嘎心頭一直飄浮着這番解釋。真相就在水面之下,有如利維坦巨獸,等着舒展身軀,但暫時,他的思想水面依然平和。否認依然有力。

但之後,小仔就醒了。傑嘎帶他去了客廳,問他是否肚子餓;小仔說他不餓。然後他對傑嘎微笑,憑藉能力強大的原基人小孩準確的感知力,他盯着傑嘎的衣兜說:「那裡為什麼亮閃閃啊,爸爸?」

這句話用他清脆的童聲講出來,很可愛。但他掌握的知識——因為岩石的確在傑嘎衣兜里,而小仔正常來說根本不可能知道,讓他喪了命。

奈松不知道一切都因那塊石頭而起。等你見到她,也別告訴她。

那天下午,當奈松回到家,小仔已經死了。傑嘎站在客廳,小孩正在變冷的屍體旁邊。要打死一個學步期的幼兒,其實花不了太多力氣,但他還是在此過程中換氣過度。當奈松進門時,傑嘎血液中仍沒有足夠的二氧化碳;他感到頭暈,身體搖晃,惡寒。不理智。所以,當奈松突兀地停在客廳門口,盯着眼前這一幕,緩緩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麼的期間,傑嘎不假思索地問:「你也是嗎?」

他是個健壯的男人。這是個響亮、尖刻的問題,奈松被嚇了一跳。她的眼睛本能地盯住他,而不再緊盯小仔的屍體,這救了她的命。她的眼睛是灰色的,跟媽媽一樣,但臉形是傑嘎的。看她一眼,就讓父親從原始的恐懼中退了一步。

她也說了實話。這有幫助,因為他不會相信任何謊言。「是的。」她說。

她當時那個瞬間並沒有真的害怕。看到弟弟的屍體,還有她的腦子拒絕解析眼前場景的事實,讓她所有的認知力全部停滯。她甚至沒完全清楚傑嘎在問什麼,因為要搞清楚父親問題的背景,就要求她承認父親拳頭上是血跡,而且她弟弟也不是趴在地板上睡着了。她不能。當時不能馬上做到。但在沒有連續思路的情況下,像孩子們在極端情形中常見的那樣,奈松……退化了。儘管她不知為什麼,眼前所見卻讓她感到恐懼。而在她父母二人之中,傑嘎一直是她較為親近的一個。她也是父親的寵兒:長女,他出乎意料的福分,臉像他,幽默感也像他。她喜歡父親愛吃的食品。他曾有過模糊的希望,想讓她追隨自己的足跡,以後也當工匠。

所以當奈松哭泣時,她並不清楚自己在哭什麼。而就在她頭腦一片混亂,內心尖叫的同時,她向父親跨近了一步。他的雙拳緊握,但女兒還是無法把他看作威脅。他是她的父親。她想要得到安慰。「爸爸。」她叫道。

傑嘎畏縮。眨眨眼。瞪視,就像之前從未見過她一樣。

認識到。他不能殺死她。即便她是……那也不行。她是他的小丫頭。

她再次向前一步,伸出雙手。他無法讓自己也伸出雙手迎接,但的確站定了沒動。女孩抓住了他較為靠近的那隻手腕。他站在那裡,跨着小仔的屍體。奈松沒辦法像她想要的那樣,抱住父親的腰,但她的確把臉貼在他的二頭肌上,那麼強壯,那麼讓人安心。她沒有發抖,而傑嘎也沒有感覺到她的眼淚沿着他的皮膚流下。

他站在那裡,呼吸漸漸平緩,拳頭漸漸張開,而她一直哭泣。過了一會兒,他轉身,正面對着她。而她兩臂抱住父親的腰。轉身面對女兒,就需要轉身,不再看他對小仔做過的事。這動作很容易。

他輕聲對女兒說:「帶上你的東西,就像你要去奶奶家住段時間一樣。」傑嘎的母親幾年前改嫁,目前住在蘇姆鎮,下一座山谷里的小城,那兒很快將被完全摧毀。

「我們是要去那裡嗎?」奈松靠在父親肚子上問。

他撫摩女兒的後腦。傑嘎總習慣這樣做,因為女兒總喜歡這樣表示親昵。當她還是小嬰兒時,父親的手放在她的後腦,她就會哼哼得更響亮一些。這是因為隱知盤在腦子的那個區域,他觸摸那位置,能被她更充分感知,原基人都這樣。但兩人誰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緣由。

「我們要去一個能讓你好起來的地方。」傑嘎輕聲說,「我聽說過的一個地方,那裡的人能幫你。」把她再變成一個小女孩,而不是……他避開這個思路。

女兒吞咽口水,然後點頭,後退,仰頭看他:「媽媽也一起去嗎?」

某種表情掠過傑嘎的臉,像地震一樣隱蔽地經過:「不去。」

然後奈松,這個為了擺脫自己媽媽,甚至想要跟某個講經人浪跡天涯的小女孩,聞言終於放鬆下來。「好的,爸爸。」她說完就回自己房間收拾東西了。

傑嘎長時間盯着她離開的方向,屏住呼吸。他再次從小仔那裡轉開身,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後出去,把馬套上馬車。一小時內他們就已經出發,向南行進。世界末日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