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日益豐盈 - 第1章

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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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在詩歌與小說之間

第一章:離開就是一種歸來

第二章:我想從天上看見

第三章:沒有旅客的汽車站

第四章:上升的大地

第五章:露營在星光下

第六章:看望一棵榆樹

第七章:翻越鷓鴣山口

第八章:銀環蛇

第九章:魚

第十章:馬

第十一章:刃口一樣輕薄的寒意!

第十二章:界限

第十三章:永遠的嘉絨

第十四章:西藏是形容詞

第十五章:與科學有關的生活(序篇)

第十六章:視線穿越空間與時間

第十七章:科技時代的文學

第十八章:長生不老的夢想

第十九章:科學美文導讀語

第二十章:捕捉遙遠星光

第二十一章:尋找外星家園

第二十二章:關於生命的偉大發現

第二十三章:數字化時代

第二十四章:美麗的隕落

第二十五章:叩問外星生命

第二十六章:從詩歌與音樂開始(序篇)

第二十七章:群山或者關於我自己的頌辭

第二十八章:寫作在別處(序篇)

第二十九章:隨風遠走

第三十章:心靈中的生活

第三十一章:遙想宋慶齡

第三十二章:穿行於異質文化之間

第三十三章:遊戲文字

第三十四章:如何迎接兩千年

第三十五章:關乎靈魂的歌唱

第三十六章:在生活中找到自己

第三十七章:門外漢的廢話

第三十八章:拉薩的瑪傑阿米

第三十九章:垂釣大西洋

第四十章:酒文化閒話

第四十一章:接近想像中的花園

第四十二章:公眾與警察

第四十三章:永遠的朝內大街166號

第四十四章:落不定的塵埃

版權信息

書名:就這樣日益豐盈

作者:阿來

出版方:解放軍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02年1月1日

ISBN:9787503314506

版權信息

侵權必究

就這祥日益豐盈

  

在詩歌與小說之間

  必須承認,對我來說,所謂散文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

  我知道詩是什麼,也知道小說是什麼,但我肯定無法明晰地表達散文這種文體該是什麼。詩是我文學的開始。而當詩歌因為體裁本身的問題,開始限制自己作更自由更充分表達的時候,我便漸漸轉向了小說。而且,在這兩個方面,我都有着相當的自信,但是說到散文,我就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散文是那麼多種,那麼多類,那麼多不同的文本與方式。比如蘭姆與蘇東坡,其間的差異絕非是東西方文化的不同,作家個性不同那麼簡單的理由便可以說明。再比如寫《陶庵夢憶》的張岱與寫《野草》的魯迅。當然,還有更多不是散文家寫出來使人無可歸類便指稱為散文的好文章,使我們進入的時候像是進入一個藏書數十萬冊,但沒有分類索引上架的寶庫,只好四處淺嘗輒止,雜食而不得要領。所以,當出版社盛情相邀出一本散文的時候,我是十二分地婉辭過的。原因是自己雖然也有一些介於小說與詩歌之間的感性文字,但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應該稱為散文。因為讀者看到的這一輯東西,如果說有一個統一的標識,便是它的藏文化背景。除此之外,它們在寫作方式上也呈現出不同的面貌。

  第一輯里如《銀環蛇》、《野人》和《魚》等篇什,是我漫遊時的記錄,寫成詩不合適,又非完全虛構的小說。也就是說,主要脈絡都是作者實在的經歷,只不過在細節或者在氣氛上多了一些虛構。過去也是作為小說發表的,現在編輯看了,說也算是散文,我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最有意思的是《聲音》二篇,湖南《新創作》雜誌親自派人來索稿,我便應命寫了,本意中寫的是一篇小說,或者說自認為寫的是一篇小說,只不過投寄時沒在題目下作一個說明:此篇是小說。結果就被當成散文發表。事後,編輯還打電話來說,本來預留了前面的小說版面,沒想到寄去的是散文,於是,便把大半本雜誌的版面重推了一遍云云,我也沒有聲辯。

  再就是前年應邀參加「走進西藏」叢書的行走與寫作。走了一趟西藏,結果卻全寫的故鄉四川藏區阿壩,寫了更多的回憶而不是發現。叢書出來後,據說這一本評價還不壞。這個不壞,不是藝術水準上的評價,而是說寫得真賣,有乾貨,有個思想着的阿來在裡面。其實拉拉雜雜的二十.萬字,能夠立起來,全靠那數萬平方公里構造雄偉的地理骨架。媒體炒作這些書和一些類似的書時起了一個名字「行走文學」。這是個命名時代,出版商中有人都可以開起名公司了。這個名字初聽之下,我也覺得其妙無比。並沾沾自喜地捧着印着這種字樣的報紙入睡,但早上醒來,猛然清醒:什麼文學又不是行走的文學而是禪坐着的文學?但自己的確無力再給一個新的名字。這次,托責任編輯從《大地的階''梯》里挑一些比較獨立的段落來湊一個半個印張。.與天寶商量時,我又一次困惑,這是散文嗎?接踵而至的又一個困惑是,如果不是散文又是什.麼呢?一個準社會學者的田野考察筆記?但這種好筆記難道就不是散文?於是,又一次想打退堂鼓。但是,編者曉之以理再加動之以情。說這套書是四個因茅公稿酬捐獻才有的這個大獎的得主的,三缺一,不成樣子。我所在的成都是一個麻將城市,我也偶爾上場把自己的財運交給賭神支配一回兩回。知道四方桌子缺了一邊,難看。但我湊上去了,還是難看。.對方,王安憶,剛從文的時候,還拿着她的書給女朋友說,將來我也要寫這樣.子的書,這些年,光是她那些讀書心得,光是她探究小說之道的文章,就是上海女人從張愛玲那裡一路下來很莊重齊楚的樣子了。上手,張平,反腐鬥士,是可以在《南方周末》的時評裊開專門欄目那一路數的武林高手。下家,王旭烽,承她陪游過一次西湖,那四處隨意的掌故點染,讓我把張岱的.《西湖夢尋》忘得一乾二淨,又坐在湖邊茶樓里經她引領着學了如何吃茶,光是一眼西湖與兩杯龍井,就可以褪盡我這個小小書商的俗氣。今天,藏着她奉送的一罐武陵山珍,說是茶中極品,偶爾嘗過兩次,卻不得門徑,你說,這圈麻將如何開打?

  好在,滿世界寫狗屁文章的人都盡拿西藏做着幌子,很入世的人拿政治的西藏做幌子,很入世又要做出很不入樣子的人也拿在西藏的什麼神秘,什么九死一生的遊歷做幌子,我自己生在藏地,長在藏地,如果藏地真的如此險惡,那麼,我肯定活不到今天,如果西藏真的如此神秘莫測,我活着要麼也自稱什麼大師,要麼就進了精神病院。但至今,我算賬沒有出過千位數以上的錯誤,出門沒有上錯過飛機,處世也沒有太錯認過朋友。所以,上了這桌子,摸了一手花色很雜的牌也暗暗喜歡,不是為一手壞牌喜歡,而是喜歡一種東西本身那種喜歡。喜歡文字表達的那種喜歡。

  還必須說的一句是,我這輩子可能永遠弄不懂真正的散文是什麼樣子,也不打算弄懂這種文字該是什麼樣子(模式?),至多,我所知道的散文很寬泛之處在詩歌與小說這兩個王國之間的游擊地帶,但這種無從定義的文字多多少少還是會寫下去的吧。

  

第一章:離開就是一種歸來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從一座小寺廟裡出來。住持讓手下惟一的年輕喇嘛送我一程。他把我送出山門,並把我寄放在門房的小口徑步槍交還給我。

  下午斜射的陽光照耀着蒼黛的群山,蜿蜒的山脈把人的視線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山下奔涌不息的大渡河水也被陽光鍍上了一層因爍不定的金光。

  我對這個年輕昀嘛說請回去吧。」

  他的臉上流露出些依依不捨的表情,說讓我再送送你吧。」

  我知道這並不意味着通過這四五個小時的訪問,我們之間已經建立起了多麼深厚的友誼,這是不可能的。在我做客的大部分時間裡,我都在跟他的上司一這座山間小寺的住持喇嘛爭論。因為一開始他就對我說,這座小廟的歷史有一萬多年了。宗教從誕生之初,就具有對日常生活的超越能力。但很難設想產生於歷史進程中的宗教能夠超越歷史本身。於是,我們就開始爭論起來。這個爭論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而沒有取得任何結果。

  那時,這個年輕喇嘛就坐在一邊。他一直以一種恭敬的態度為我們不斷續上滿碗的熱茶,但他的眼睛卻經常從二樓狹小的窗口注視着外面的世界。

  現在,我們來到了陽光下面。強烈的陽光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我們踏入了一片剛剛收割了小麥的莊稼地。剩下的麥茬發出許多細密的聲響。那個年輕喇嘛還跟在後面。我還看見,那個多少有些惱怒的住持正從二樓經堂的窗口注視着我。我在他的眼裡,是一個真正異端嗎?

  我再一次對身後的年輕喇嘛說:「請回去吧。」

  他固執地說:「我再送一送你。」

  我在剛收割不久的麥地里坐了下來。麥子堆成一個一個的小垛,四散在田野里。每一個小垛都是一幢房子的形狀。在這一帶地方,傳統建築樣式都是碉樓式的平頂房子。而這種房子式的麥垛卻有一道脊充當分水,帶着兩邊的坡頂。在這片遼闊山地里,還有一種小房子也是這麼低矮,有門無窗,也有分水的脊帶着兩邊的坡頂。那就是裝滿叫做「擦擦」的泥供的小房子。這些叫做擦擦的東西,一類是寶塔狀,一類則像是四方的印版,都是從木模里模製出的泥坯。這些泥坯陳列在不同的地方,是對很多不同鬼神的供養。.

  麥地邊的樹林與草地邊緣,就有一兩座這種裝滿供養的小房子。

  而地里則滿是麥子堆成的這種小房子。

  這時,坐在我身邊的小喇嘛突然開口說:「我知道你

  的話比師父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