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 第1章

愛德華·摩根·福斯特(E.M.福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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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信息

書名: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作者:[英]E·M·福斯特

ISBN:9787532772315

譯者:巫漪雲

責任編輯:馮濤

產品經理:邵明鑑

第一部

1

貝爾托利尼公寓

2

在聖克羅徹,沒有帶旅遊指南

3

音樂、紫羅蘭與字母「S」

4

第四章

5

一次愉快的郊遊中可能發生的種種事情

6

亞瑟·畢比牧師、卡斯伯特·伊格副牧師、艾默森先生、喬治·艾默森先生、埃莉諾·拉維希小姐、夏綠蒂·巴特利特小姐與露西·霍尼徹奇小姐乘馬車出遊去觀賞山景;由意大利人駕駛馬車

7

大家歸來

第二部

8

中世紀的遺風

9

作為一件藝術品的露西

10

作為一位幽默家的塞西爾

11

在維斯太太的陳設齊全的公寓裡

12

第十二章

13

巴特利特小姐的鍋爐是如何令人厭倦的

14

露西勇敢地面對外部的局勢

15

內部的災難

16

對喬治說謊

17

對塞西爾說謊

18

對畢比先生、霍尼徹奇太太、弗雷迪以及僕人們說謊

19

對艾默森先生說謊

20

中世紀的結束

1

貝爾托利尼公寓

「房東太太這樣做真沒道理,」巴特利特小姐說,「絕對沒道理。她答應過給我們看得見風景的朝南房間,兩間連接在一起,可現在不是這樣,房間是朝北的,望出去是一個院子,而且兩個房間又相隔很遠。唉,露西呀!」

「再加上滿口倫敦東區土話!」露西說,她沒想到房東太太說的竟然是倫敦口音,這使她更加黯然了。「這就好像還在倫敦了。」她望着圍坐在桌子[1]旁的兩排英國人;望着擱在英國人之間的一長排白色的瓶裝清水和紅色的瓶裝葡萄酒;望着懸掛在英國人背後、裝在厚實的寬邊鏡框裡的已故女王[2]與已故桂冠詩人[3]的肖像;望着那張英國國教(由牛津大學碩士卡斯伯特·伊格副牧師簽署)的通告,這是牆上除了肖像外的唯一裝飾品。「夏綠蒂,你不也覺得我們像是還在倫敦嗎?我簡直不能相信其他形形色色的一切就在外面。我看這是因為太疲勞的緣故吧。」

「這肉肯定煮過湯了,」巴特利特小姐放下叉子說。

「我真想看看阿諾河[4]啊!房東太太在信里答應給我們的房間該能俯瞰阿諾河。房東太太這樣做絕對不講道理。嘿,真不像話!」

「隨便什麼角落,我都覺得無所謂,」巴特利特小姐繼續說,「只是讓你看不到風景,實在太掃興了。」

露西感到自己太自私了。「夏綠蒂,你可不能太寵我;當然,你也應該能看到阿諾河。我真是這樣想的。等前面一有空房間——」

「你就住下,」巴特利特小姐說,她的部分旅行費用是由露西的母親負擔的——對這一慷慨行動她已多次委婉得體地提起過。

「不,不。該你住下。」

「我堅持你住下。不然的話,你媽媽永遠不會原諒我的,露西。」

「她永遠不會原諒的是我。」

兩位女士的嗓音變得有些激動了,並且——如果承認這一不幸的事實的話——略帶一點怒氣。她們很累了,在大公無私的幌子下,她們爭吵起來。坐在她們旁邊的一些旅客相互交換眼色,其中有一位——那是個人們在國外確實會遇到的那種缺乏教養的人——隔着桌子欠身向前,徑自加入她們的爭論。他說:

「我的可以看到風景,我的可以看到風景。」

巴特利特小姐吃了一驚。通常在一家供應膳宿的公寓裡,人們對她們先要觀察一兩天,然後開口攀談,而且往往要等她們走了才會發覺她們是「合適的」對象。她還沒朝這插話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此人缺乏教養。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身體健壯,臉色白皙,鬍子剃得光光的,還長着一雙大眼睛。這雙眼睛帶着幾分稚氣,但並不是老邁年高的人的那種稚氣。那麼這到底是什麼,巴特利特小姐可沒有加以考慮,因為她的視線已轉移到他的衣服上去了。這身打扮對她沒有絲毫吸引力。大概他想在她們加入那裡的社交活動之前就結識她們。於是當他和她講話時,她裝出一副詫異的樣子,然後說:「風景?哦,風景!風景使人多麼高興啊!」

「這是我的兒子,」那個老頭兒說,「他名叫喬治。他的也看得見風景。」

巴特利特小姐「哦」了一聲,阻止露西講話,那時她正要開口。

「我是想說,」他繼續說,「你們可以住我們的房間,我們可以住你們的房間。我們交換好了。」

身份較高的遊客們對此感到震驚,他們都同情新來的人。巴特利特小姐在回答時把嘴儘可能張得很小:

「確實非常感謝;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老頭兒說,他的兩個拳頭都撐在桌面上。

「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謝謝你。」

「你知道,我們不願意接——」露西開始解釋。

她的表姐又一次阻擋她。

「可是為什麼?」他固執地問。「女人喜歡看景色;男人不喜歡。」他像個頑皮孩子似的用雙拳敲擊桌子,然後轉向他的兒子說,「喬治,說服她們!」

「事情十分明顯,她們應該住那兩間房間,」兒子說。「其他沒有什麼可說的啦。」

他講話時沒有朝這兩位女士看,但是他的聲音卻有點惶惑與憂傷。露西也感到惶惑;不過她明白她們已捲入了人們稱之為的「好一場風波」,並且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要這些缺乏教養的遊客一開口講話,爭端就會擴大和加深,最後就不是什麼房間與風景的問題,而是——哦,一個很不一樣的問題了,她過去沒有意識到會有這麼個問題。此刻那個老頭兒向巴特利特小姐進攻了,態度近乎粗暴:她為什麼不肯換?她能提出什麼反對意見?他們半小時就可以讓出房間。

巴特利特小姐雖然在談吐方面善於玩弄辭令,但是面對粗暴,卻是一籌莫展。企圖用傲慢與冷淡來對付這樣一位粗魯的人,根本辦不到。她的臉因慍怒而漲得紅紅的。她向四周掃了一眼,似乎在說,「難道你們都是這樣的?」坐在靠近桌子另一端、披肩垂在椅子的靠背上的兩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往這邊看了看,清楚地暗示,「我們不是這樣;我們是有教養的。」

「親愛的,用晚飯吧,」她對露西說,一面又開始撥弄那塊曾經被她指責過的肉。

露西咕噥着說坐在對面的那些人看來很古怪。

「親愛的,用晚飯吧。這家公寓實在太差勁了。明天我們換個地方。」

她剛宣布這一災難性的決定,又完全改變了主意。屋子盡頭的門帘向兩邊分開,露出一位胖墩墩卻很引人注意的牧師,他急急忙忙走向前來,在桌旁坐定,興致勃勃地為他的遲到向大家表示歉意。露西還沒掌握得體的社交禮儀,竟馬上站起來,嚷道,「噢,噢!原來是畢比先生!噢,真是太好了!噢,夏綠蒂,我們一定在這裡住,房間再差也沒有關係。噢!」

巴特利特小姐顯得拘謹得多,她說:

「您好,畢比先生。我想您已經把我們忘了:是巴特利特小姐和霍尼徹奇小姐,在那個非常寒冷的復活節,您協助聖彼得教堂的教區牧師時,我們剛好在頓橋井[5]。」

那位牧師的神情像是個度假者,她們雖然仍清楚地記得他,他卻對她們記不大清楚了。不過他還是相當高興地走上前來,接受露西招呼他坐下的那張椅子。

「看到您我實在太高興了,」姑娘說道。她正處在一種精神的飢餓狀態中,只要她的表姐容許,她跟侍者打交道也會感到高興的。「您看,這世界真小啊。還有夏街,使這一切變得特別有意思。」

「霍尼徹奇小姐住在夏街教區,」巴特利特小姐插了一句,作為彌補,「碰巧她剛才在交談中告訴我您已接受那個教區長的職位——」

「是啊,上星期我從母親的信中得悉了這回事。她不知道我在頓橋井就跟您結識;不過我立刻寫了回信,信中說,『畢比先生是——』」

「說得很對,」牧師說。「明年六月我將搬入在夏街的教區長住宅。我被派到這樣富有魅力的地區工作,真是幸運。」

「噢,我真高興啊!我們家的房子名字叫風角。」

畢比先生鞠了一躬。

「媽媽和我一般總住在那兒,還有我的弟弟,雖然我們未能常常促使他去教——我是說,教堂離家相當遠。」

「露西,最親愛的,讓畢比先生用膳吧!」

「我正在吃,謝謝,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他寧願同露西而不願同巴特利特小姐交談,他記得聽過露西彈鋼琴,雖然巴特利特小姐很可能仍然記得他的布道。他問露西對佛羅倫薩是否熟悉,她相當詳細地告訴他她從來也沒有來過這裡。指導一位新來的人給人樂趣,而在這方面他堪稱首屈一指。

「可別忽略了周圍的鄉野啊!」他的指導告一段落。「第一個晴天下午乘車到菲耶索萊去,在塞蒂涅諾附近兜一圈,或者類似這樣的遊覽。」

「不!」餐桌上首響起了一個聲音。「畢比先生,您錯了,第一個晴天下午您的女士們一定得去普拉托[6]。」

「看來那位女士真聰明,」巴特利特小姐湊着她表妹的耳朵說。「我們走運了。」

於是滔滔不絕的大量信息確實向她們湧來。人們告訴她們應該觀光什麼,什麼時候去觀光,如何使電車停下來,如何打發乞丐,買一個精製羔皮紙的吸墨水台要花多少錢,她們對這個地方將會如何着迷等等。整個貝爾托利尼公寓幾乎是熱情地一致認可了她倆。不管她們朝哪一個方向看,和氣的太太小姐們都向她們微笑,大聲同她們招呼。不過蓋過這一切的卻是那位聰明的女士的嗓音,正在大聲疾呼:「普拉托!她們一定得去普拉托。那個地方邋遢得太可愛了,簡直無法形容。我太喜歡那個地方了,你們知道我就喜歡擺脫體面給人的種種束縛。」

那個喚做喬治的青年人對這聰明的女士掃了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重新轉向他的食盤。顯然,他與他的父親屬於不被認可的人。露西在社交上取得勝利的當兒,居然希望他們父子也被認可。有人遭到冷遇,又豈能為她增添歡樂?因此,她起身離開時,轉身緊張不安地向這兩位外人微微鞠了一躬。

那個做父親的沒有看到;那兒子沒有鞠躬還禮,卻揚了揚眉毛,笑了笑,表示看到了;他似乎想通過微笑表達什麼。

她急忙尾隨她的表姐,後者已穿過門帘消失了——這種門帘看起來比布料結實,打在人的臉上沉甸甸的。在她們前面站着那位靠不住的房東太太,正向客人們鞠躬表示晚安,由她的小男孩恩納利和女兒維多利亞幫襯她。這位操着倫敦土話的太太企圖這樣來表達南方人的溫文爾雅與高貴風度,這樣的一幕小場面實在有點稀奇。但是更為稀奇的是這裡的會客室,它竟試圖與一家布盧姆斯伯里區[7]的膳宿公寓在實際舒適方面比試高低。難道這裡真是意大利嗎?

巴特利特小姐已經在一把坐墊和靠墊塞得滿滿的扶手椅上就座了。這椅子的顏色與形狀像一隻番茄。她正在和畢比先生談話,講着講着,她那狹長的頭不斷慢慢地、有規律地前俯後仰,好像正在摧毀某種無形的障礙似的。「我們非常感謝您,」她說。「頭一晚關係重大。您來到時,我們正經歷一個特殊的困難時刻。」

他表示遺憾。

「你可知道吃飯時坐在我們對面的那位老人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