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 第1章

高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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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工匠(高滿堂)

  [作品簡介]

  50年代,工廠的特級技術工人被大家尊稱為「大工匠」。在東北某鋼鐵廠就有兩個身懷絕技的「大工匠」。師兄肖長功為人正直,眼裡揉不得沙子。師弟楊本堂(楊老三)生性活躍,天不怕地不怕。為了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火紅的鍛件,赤誠的心,毫釐之間兄弟斗乾坤。儘管肖長功知道妹妹肖玉芳愛她的師傅楊老三,並且已經懷上了楊的孩子……

  第1節:大工匠(1)

  第一章

  有誰會想到,因為五十多年前的一場電影,改變了楊老三一生的命運!故事發生在北方的一個海濱城市。初春時節,陰雨綿綿。微微的涼意陣陣襲來。在北方特鋼廠的廠區里,小火車在呼叫着,蠕動着,滾滾的濃煙在天空瀰漫。運輸鋼材的車輛在廠區穿梭。廣播喇叭里播放的時代之音《社會主義好》響徹雲霄。綿綿的細雨扯絲拉弦,一把把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在不停地晃動着。廠俱樂部的櫥窗里掛着五十年代後期的電影招貼畫,其中蘇聯版電影《簡愛》的招貼畫特別惹眼。俱樂部門前,工人們興高采烈地排着整齊的隊伍等待入場,雨點砸在了他們的雨傘上、雨衣上。頭一場電影散場了,觀眾們湧出了安全門。一身工裝的陸小梅走出安全門。她是鍛軋車間的青工,可能是開天吊的,個性挺張揚,有鋼錠味。八級鍛工肖長功的徒弟小環子迎上來問:「陸姐,散場了?電影好看嗎?」陸小梅兩隻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了,她揮了揮手捂着眼睛走了。小環子追上去問:「聽說有親嘴的鏡頭?」陸小梅還在抹着眼睛,根本不理他。小環子瞪大眼睛說:「你這是怎麼了!」

  一個中年人走過來,小環子手裡舉着鈔票,賴臉賴皮地貼過去:「大叔,行行好,你就把票讓給我吧,我出高價還不行嗎?」中年人推着他:「一邊兒涼快去,為了這張票,我們車間差點沒鬧出人命來!」

  001

  大工匠八級鍛工肖長功和保衛科包科長披着雨衣急匆匆地走在俱樂部門前的林蔭路上,肖長功說:「老包啊,今天的人特別多,你給我多長兩隻眼睛,千萬別給我弄出事兒來!」包科長說:「放心吧,肖師傅。你剛上任兼職管我們保衛,我哪能叫你掉鏈子呢。」

  肖長功朝前走去。青工肖玉芳打着雨傘從樹後閃出來。穿着一身漂亮的布拉吉,在這個季節,她的穿戴有些搶眼。她跟在包科長的身後,一個勁地央求把她帶進俱樂部看電影。她是肖長功同父異母的妹妹。「包科長,噢,包大人,我都跟了你半天了,你就抬抬手,放我進去吧,不就是你一句話嗎?」包科長板着臉,這個山東人一向辦事釘是釘,鉚是鉚。他操着純正的山東口音,口齒不大利落地說:「這妮子,你說對了,就是俺老包一句話,可這句話俺就是不能說,說了俺就不是老包了,是哈?」包科長有個口頭語——「是哈」。肖玉芳極力地央求着說:「包大叔,這是什麼原則的事啊,不就是看場電影嗎?再說咱這是去受教育嘛。」

  包科長的態度仍然很堅決:「妮子,你就是給俺跪下也沒用,仨瓜倆棗你就打算把俺收買了?是哈?俺也不和你多費口舌,違背原則的事俺堅決不干,刀架脖子上也不能幹,是哈?」包科長沒再理肖玉芳,大步朝俱樂部門前走去。肖玉芳無奈,耍起嬌來:「包科長,你就這麼狠心?我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頂着雨這麼求你,鐵石人也會軟了心腸。包科長,你這回要是幫上我這個忙,我不會忘了你的。」

  說着拿眼直瞟,她還真有點風情萬種的意思。包科長正色高聲說道:「妮子,你給俺少來這一套,俺不吃。你可別忘了,俺是從山東老區來的,也在白區幹過地下工作,復員以前還是解放軍特種兵,這點定力還沒有俺早就完了。別給俺玩糖衣炮彈了,這方面俺是不進鹽醬的。」

  肖玉芳頑皮地笑了:「我來哪一套了?你是自作多情!」

  包科長也笑了:「這妮子,倒打一耙。」

  轉身走了。肖玉芳來了倔勁,又追上去說:「你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包科長邊走邊說:「跟也是白搭!」肖玉芳還在後面跟着。而小環子不知從哪拱了出來,他跟在了肖玉芳身後。002俱樂部門口上方掛着一塊紅布,上面有兩行字:熱烈歡送蘇聯專家回國,蘇聯版電影《簡愛》連演三場,廠文藝骨幹配音。包科長走到門口,看着橫標,回頭悄聲對肖玉芳說:「俺說你呀,怎麼屬狗皮膏藥的,粘上就揭下不來了,還真拿你沒辦法了。」

  肖玉芳咬着細牙,貼着他的耳朵說:「今天的電影你不讓我看上,我粘死你,把你這臉黑皮粘得更黑!」包科長「撲哧」一聲笑了,小聲說:「唉,俱樂部正在修熱氣管道呢,南牆下挖了那麼大一條溝,也沒個人看着,鑽進人去怎麼辦?待會兒俺得去看看。」

  說罷走進了俱樂部大門。肖玉芳愣了一下神,一下子明白了什麼,飛身跑了。俱樂部里擠滿了人,連過道上也全是坐着小板凳的工人。電影《簡愛》正在放映。劇場前排,放着茶几,擺了茶水和水果,坐了一排勞模。肖長功走過來和身邊的勞模們小聲地打了個招呼後坐下。坐在肖長功身後的楊老三瞄了他一眼。幾名鋼廠的文藝骨幹拿着翻譯好的台詞本,正對着銀幕配音,顯得比較生硬,蒼白,他們的認真勁兒也十分可笑。「你以為我是一架自動機器嗎?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嗎?……我的靈魂跟你的一樣,我的心也跟你完全一樣!……我現在跟你說話,並不是通過習俗、慣例,甚至不是通過凡人的肉體——而是我的精神在同你的精神說話;就像兩個都經過了墳墓,我們站在上帝跟前,是平等的——因為我們是平等的!……」「跟我來!」

  第2節:大工匠(2)

  肖玉芳拖着小環子跑到俱樂部後牆。小環子邊跑邊說:「玉芳,你真夠意思,明天,我請你吃鍋貼。」

  肖玉芳說:「得了吧,上回你也給我整過票,這回咱們兩清了。」

  男主角的配音是衣着十分講究的小譚,人們給他起個外號叫「羅切斯特」。他的頭髮梳得錚亮,他一手擎着泡着胖大海的罐頭玻璃瓶,一手拿着台詞本,為羅切斯特配音:「啊,簡。可是我要一個妻子。」

  「是嗎,先生?」「是的,你覺得那是新聞嗎?」003

  大工匠……俱樂部的地熱溝里,肖玉芳打着手電,和小環子冒着滾滾的熱氣,艱難地向前摸索着。他們漸漸地聽到了電影的音樂,停下來。旋即又激動地趟着水向前摸索着走去。他們倆已經接近場內,聽到電影院裡傳出的配音台詞:「那就選擇,先生——最愛你的人。」

  「我至少要選擇——我最愛的人。簡,你願意嫁給我嗎?」肖玉芳突然激動起來。觀眾席二排坐着許多蘇聯專家。橫過道的第三排,八級工匠楊老三油頭粉面,西裝革履,他一邊看着電影,一邊喝着瓶里的啤酒,不停地用俄語和身旁坐着的頗具風情的蘇聯專家葉麗娜小聲地說着什麼。電影對白:「是的,先生。」

  「一個到哪兒都得由你攙扶着的可憐的瞎子?」「是的,先生。」

  「一個比你大二十歲,得由你伺候的殘廢者?」配音的文藝骨幹配到愛情對白也激動起來。「是的,先生。」

  「真的嗎,簡?」「完全是真的,先生。」

  「哦,我親愛的!」

  肖玉芳和小環子貓着腰走進來,分開了。肖玉芳悄悄地來到楊老三的前排,擠一擠坐下了,可還有一半屁股露在過道上。肖玉芳長舒一口氣,擦着滿臉的汗水,兩眼緊緊地盯着銀幕。肖玉芳緊盯着銀幕如痴如醉地看着,她的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此時,小羅——「羅切斯特」也淚流滿面:「我渴望着你,簡妮特!哦,我的靈魂和肉體都渴望着你!我又痛苦又謙卑地詢問上帝:我經受孤獨、苦難和折磨是否還不夠久,還不能讓我馬上再嘗一次幸福和安寧?」004肖玉芳被影片的情節感動着,不禁熱淚盈眶。羅切斯特:「我承認我是罪有應得,但是我申辯……」突然,一片漆黑,場內停電了,俱樂部里一片沉寂。也就在這時,突然,肖玉芳「啊」地發出了一聲尖叫,撲倒在過道,連衣裙被刮裂了。肖玉芳哭着喊着:「抓流氓啊……」俱樂部頓時騷亂起來。「羅切斯特」從放映孔里伸出一隻喇叭,雖然停電,他還沉浸在角色中,他配音的聲音已經哭得嘶啞了:「我還要申辯,我幾乎再也受不了,我心中的全部希望都不由自主地用這幾個字從我唇間冒出來——簡!簡!簡!簡!」

  此時,肖長功猛地站起來,喊道:「老包,老包,怎麼回事?」站在劇場後過道的保衛科的包科長高喊:「都原地坐着,別動!」隨後,他帶着一群人舉着手電筒跑了過來。幾隻手電一齊射到肖玉芳的身上。肖玉芳蹲在地上捂着臉哭着,她的連衣裙被撕了一道口子,露出了潔白的大腿和臀部。看着這個場面,肖長功一愣,突然喊一聲:「關上手電!」黑影里,包科長脫下軍大衣,一下子蓋到肖玉芳的身上。包科長大吼:「把所有的門都給俺關上!不許出,也不許進!」只聽咣、咣、咣,一扇扇安全門被迅疾關上了。肖長功的妻子——肖玉芳的嫂子馮心蘭從自己的座位跑過來,摟住了肖玉芳。肖玉芳像傻了似的,木木地站在那裡,東看看,西看看,好像此事與她無關。而馮心蘭十分關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子。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經過搶修,「來電了,」燈「刷」地亮了。場內的工人下意識地喊出聲來。包科長快步來到舞台上,手裡擎着鐵皮喇叭喊着:「各車間注意了,大夥按車間部門都別動,清點人數,報上來。」

  這時的他也不再「是哈」了。各車間的領導紛紛數人,上台報數。機械車間的主任說:「我們機械車間總共來了二百一十八名,全部在位。」

  包科長問:「真的一個不少?」「少了一個揪下我的腦袋。」

  機械車間的主任十分認真地回答。緊接着是鋼管、工具車間報數,現場氣氛顯得十分緊張,有如臨大敵之感。包科長平時有些含混不清的山東話,此時讓人覺得很利索,005

  大工匠在俱樂部里也顯得格外響亮:「鍛軋,鍛軋車間,怎麼還不來報數?養孩子啊?難產了嗎?」鍛軋車間的谷主任一邊查點着人數一邊慌張地說:「報告,我們車間好像少了一個。」

  第3節:大工匠(3)

  包科長追問:「趕快查清,少了誰?」谷主任像犯了大錯,急忙回答:「出事後有一個人急急忙忙離座了。」

  他回頭對一個工人問,「別支支吾吾的,到底是誰呀?」工人趴在谷主任耳朵邊小聲地說:「是楊師傅。」

  包科長說:「大點聲,談戀愛啊?」工人只好大聲地說:「楊師傅。」

  包科長皺着眉頭問:「楊師傅?楊師傅多了,說大名!」工人說:「楊本堂。」

  包科長說:「楊老三啊,幹什麼去了?」工人回答:「不知道。」

  站在一邊的肖長功一揮手說:「老包,跟我走!」十幾隻手電跟着肖長功衝出去。鍛軋車間裡,十幾隻手電在亂晃。包科長蹲下身子,查看着黑沙上的一行新鮮腳印。這腳印一隻大一隻小,一直穿過沙堆,向遠處慌亂地延伸。肖長功擰起眉頭思索着,他猛地一揮手:「跟我來!」十幾隻手電跟着肖長功向前衝去。肖長功和包科長等人順着腳印追到廁所門前。包科長一擺手,眾人包圍了廁所。包科長慢慢走到廁所門前,猛地一腳踹開廁所門,只見楊老三如佛祖入定,正蹲在廁所里出神。肖長功一愣。包科長一聲怒吼:「你給俺出來!」

  說完拽着楊老三的脖領子就往廠保衛科走。保衛科里氣氛嚴峻,楊老三被當做嫌犯正在接受審問。一個保衛幹事點了支煙抽上,說:「楊師傅,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楊老三眼睛瞪得老大,詫異地說:「什麼怎麼回事?什麼怎麼回事?我還要問你呢,我屎拉得好好的,為什麼帶我到這兒?電來了沒有?我電影還沒看完呢。」

  幹事眯縫着眼道:「跟我裝糊塗。」

  楊老三嚷着:「我裝糊塗?裝什麼糊塗?我還沒精細夠呢,裝糊塗,你才裝糊塗呢!」

  保衛幹事進一步追問道:「你還嘴硬,停電那陣子,你幹了什麼壞006事了?啊?」楊老三輕聲地說:「小子,我再告訴你一遍,我在上廁所,聽懂了嗎?」保衛幹事的態度強硬起來,繼續追問說:「你別兜圈子,趕快交代!」

  楊老三輕蔑地斜着眼說:「我懶得告訴你。」

  保衛幹事憤怒地拍着桌子喊:「不老實交代,今天你就別想出這個門!」

  此時的另一間屋裡,包科長細細地詢問受侮辱的肖玉芳:「你說說,到底一隻什麼樣的手摸了你……你的屁股?」肖玉芳抽泣着回答:「問這幹什麼?這對破案有用嗎?」包科長說:「當然有用,沒用也不能問你,是哈?」肖玉芳說:「沒感覺。」

  包科長搖着頭說:「怎麼會沒感覺呢?應該有感覺才對呀。你聽到了他的喘氣聲了?」肖玉芳說:「我沒注意,我已經被羅切斯特感動得昏過去了,眼裡全是淚,什麼也看不見啦。」

  包科長嘆了口氣,十分認真地問肖玉芳:「他嘴裡有什麼味嗎?」肖玉芳回答:「味?這也有用?」包科長說:「當然有用,俺們通過他嘴裡的味道,就能判斷出他中午吃的什麼飯,我們可以查出都誰吃了這樣的飯,這都是線索呀,懂嗎?」肖玉芳已經恢復了常態,慢慢回憶着:「好像……有一股香水味。」

  包科長默默地點了點頭。在外面的走廊里,肖長功蹲在地上默默地吸着煙。馮心蘭走過來,輕聲地:「你怎麼也不進去看看?」肖長功不語。馮心蘭:「跟你說話呢。」

  肖長功輕聲說:「不方便。」

  馮心蘭蹲下來問:「真是楊老三乾的?」肖長功吸着煙,不說話。這時保衛科里的聲音激烈起來。楊老三火氣挺盛,拍着桌子對科員吼:「你們別把我當孩子嚇唬,我懂法,我要去告你們!」

  包科長走進來說:「老楊,干牛屎抹不到牆上去,你吆兒巴火地幹什麼?你也不用吆喝,你這是嚇唬鳥,你這號人俺見得多了。」

  楊老三007

  大工匠很張狂:「你來了也白給!你話都說不清楚,舌頭還是半拉子,和你說話費勁!」

  包科長大聲地說:「費勁也得說!我問你,電一停你為什麼跑了?電影還沒完呢,沒有鬼跑什麼?」楊老三嚷道:「我跑怎麼了?我要拉屎,管得着嗎?」包科長鎮定地說:「你也不用和俺吵,有理不在聲高。俱樂部有茅坑,你偏偏跑出來拉屎,這不是捨近求遠嗎?」楊老三梗梗着脖子說:「俱樂部的廁所客滿嘍。怎麼,你家開店,我就不能住別處了?你也太霸道了!」

  包科長一揮手,從懷裡掏出了個紅色的小本說:「你也不用嘴硬,是哈?你做的那些事,俺這兒一筆一筆都記着。」

  第4節:大工匠(4)

  楊老三問:「我都幹什麼了,你說!」包科長道:「去年9月7日,拿着小鏡子往女茅坑照,是你乾的吧?」楊老三更火了:「誰說我往女廁所照了?我是照自己的臉!」包科長道:「不對,有人揭發,你是在照女同志的屁股!」

  廠長室里,鬱悶的肖長功正和程廠長談話。程廠長遞過一支煙說:「肖師傅,消消火。畢竟沒出什麼大事,不用上這麼大的火。」

  肖長功推開程廠長的手道:「我有這個。」

  說着,掏出煙荷包,卷了根紙煙。抽着煙,肖長功冷靜多了,繼續對程廠長說:「玉芳是我妹妹,我能不上火嗎?這個楊老三,狗改不了吃屎,早就該整治整治了。你說他要幹什麼?打從他死了老婆,他就年輕得很,咱廠漂亮女工見了他就緊張!」程廠長接着說:「這個楊本堂啊,別的地方都挺好,就是作風上,老惹事。還別說,這個人技術上還是沒個挑的,咱鋼廠少不了這個人,他可是蘇聯專家一手培養出來的技術尖子。」

  肖長功不服氣地說:「技術是技術,人是人,他首先得學會做人。這些年都是你把他慣壞的。」

  程廠長有些尷尬地說:「別這麼說,我慣他什麼了?」肖長功質問着:「你還沒慣他?他就這作風問題,車間幾次要處分他,你都給壓下了,還不是慣他?」程廠長堅持說:「唉,都是風言風語,真查起來無憑無據,怎麼處分?」肖長功馬上接着說:「這回有憑有據,008可以處分了吧?」程廠長撓着頭說:「不見得,看看吧。」

  廠保衛科里,對楊老三的審問還在進行。包科長口氣軟了許多,審問變成了同志式的:「楊師傅,你也不用多說了,你坐在她後面,出了事你恰好又溜了,這事除了你,你說還能是誰?是哈?你說呢?」楊老三說:「事情確實很巧,但我拉屎和摸屁股有什麼必然聯繫呢?」包科長問:「你喝酒了吧?」楊老三道:「我天天喝!」

  包科長聞了聞他身上:「你噴香水了吧?」楊老三說:「我天天噴!」

  這時,蘇聯女專家葉麗娜滿臉怒氣地推門進來了。包科長一愣,馬上熱情地說:「葉麗娜同志,你怎麼來了?請坐。」

  葉麗娜情緒激動地說了一大套俄語,追問為什麼拘押楊老三。包科長對俄語一竅不通,懵懵懂懂地問:「哦,楊師傅,她說了些什麼?」此時,楊老三卻得意起來,給包科長當上了翻譯:「她說她很氣憤,問你們為什麼要抓我?說我是好同志,達瓦里斯,奧欽哈拉少。她問,我犯了什麼法嗎?」楊老三連比帶畫,動作誇張,俄語裡夾雜着漢語,半明不白。包科長說:「達瓦里斯葉麗娜同志,這是俺們內部的事,你最好少管。楊師傅,翻給她聽。」

  楊老三作着翻譯。葉麗娜不服氣地說:「不,我要管,路不平有人踩,他們這樣對待你不公平。」

  楊老三用俄語說:「葉麗娜,我沒事,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完事我去找你,給你餞行。」

  葉麗娜高興地說:「真的?今天晚上有個舞會,你能去嗎?」楊老三興奮地說:「舞會?當然去。」

  葉麗娜也興奮起來:「太好了,舞會以後我請你喝酒,四雲樓,喝伏特加,吃燒雞。」

  楊老三說:「不,我請客,請你喝茅台。」

  說完楊老三往門外推她:「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想起剛才的事,葉麗娜還在為楊老三鳴不平:「不行,我得和他們說清楚,你是清白的,我可以作證,你沒有做什麼,他們不可以這樣對待你!」楊老三安慰葉麗娜說:「我沒事,真的沒事,你走吧。」

  葉麗娜認真地說:「不,我知道,你有事,你要倒霉了。」

  她激動地轉身對包科長009

  大工匠說着俄語:「楊是個好同志,他應該是個布爾什維克,他有很好的技術,有熱情,非常熱情,你們國家的建設需要這樣的人才。」

  這時,包科長一頭霧水地問:「楊師傅,她哇啦了些什麼?」楊老三得意道:「她說我是個好人,達瓦里斯,奧欽哈拉少,像一個布爾什維克,有技術,有熱情。對,就是這麼說的。」

  包科長對楊老三說:「你對她說,咱們的建設需要人才,也需要熱情,可是你的熱情太多了,熱情到人家大姑娘的屁股上了,人家不讓了。你翻給她聽。」

  楊老三用俄語對葉麗娜說:「她說我太熱情了,姑娘不喜歡。」

  葉麗娜眼裡閃着火花說:「太熱情有什麼不好?我還嫌你不太熱情呢,你拒絕和我擁抱,拒絕和我親吻。你很有魅力,很迷人,很會討姑娘喜歡,如果在我們國家,伏爾加河兩岸的女人都會睡不着覺的,高加索地區的女人會一片沸騰。對了,你的舞跳得很好,水兵舞跳得很漂亮,你們全廠沒有一個比得過你。」

  第5節:大工匠(5)

  楊老三用俄語對葉麗娜說:「還是你教得好。」

  葉麗娜和楊老三好像忘了包科長在場,兩個人不顧別人,開始互相吹捧,惺惺相惜,熱熱熱鬧鬧地用俄語交流着。葉麗娜說:「不,你很有才氣,聰明,我為有你這樣一個學生而感到驕傲。」

  楊老三說:「老師美麗熱情,有一流的技術,我也為有你這樣一個老師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