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 - 第1章

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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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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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1

「我喜歡你。我想和你結婚。」

加賀坦陳出心中的想法,絲毫沒有躊躇的樣子。正如他一貫的風格,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也不會害羞地從對方眼睛上移開。

沙都子也正面迎上加賀的目光。但不知為什麼,加賀的話沒有馬上反映到她心裡。她只是意識到當下的場面稍微有些不同尋常,這讓她的心跳快了起來。反覆咀嚼這句話時,幾秒鐘過去了,其間兩人一直相互凝視着。

終於,沙都子開口了:「你又嚇了我一跳。」

這個回答似乎讓加賀多少有些意外,他揚起眉毛問:「又?」

「是啊,你做事總是出人意表,臉上的表情平平常常,說出的話卻嚇人一跳,向來都是這樣。」

「是嗎……」

加賀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沙都子見狀撩起了又直又長的劉海,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橄欖球社和田徑社的隊員們正在操場上來回跑動,剛才的一幕就發生在這個操場的一角,一旁還立着三個單槓。午休時,加賀在學生食堂里選中了這個地方。

劍道社的訓練一會兒就要開始了,加賀已經換上了劍道服。沙都子卻想,或許是因為這番表白十分重要,加賀為了鼓勵自己才換了這身行頭。

「然後呢……你要我怎麼表示?要我說答應或者不答應?」

聽她這麼一問,加賀保持着挺直身子的姿勢,慢慢地搖搖頭。「你不表示也沒關係,反正這又不是求婚,只是我的想法罷了。我的意思是,你喜歡誰、跟誰結婚都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想法。」

「真想不到啊。」沙都子說出了心裡話,「從高中起……不,從那以前起你的心就全在劍道上了,我以為女生呀戀愛什麼的都跟你無緣呢。就算你有這個心思,我也覺得你不會說出口。」

加賀露出一絲苦笑,稜角分明的臉紅了起來。「就像《葉隱》里說的那樣。」

「葉隱?」

「就是那本說『武士道即求死之道』的《葉隱》。那裡面也有這樣一句話:相戀即是忍耐。」

「還真是你的風格!」

「不管那些無趣的思想了。我是個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所以我要在畢業前把心意告訴你。」接着,加賀又說了一句「再見」,擺擺手走開了。

擦肩而過的瞬間,劍道服上的汗味刺激了沙都子的鼻孔,一股酸酸的氣味。

沙都子對着加賀的背影說:「等等,為什麼選在今天向我表白呢?」

加賀背對着她答道:「因為今天忽然想這麼做了。一個月之後就是全國錦標賽,我一直想在那之前說出來。」

「哦,可這讓我很為難啊,以後我可得對你另眼相看了。」「沒辦法啊,幾年前我就已經對你另眼相看了。」

加賀再次邁開步子。他本人可能沒有意識到,他那悠然的背影是那麼從容而自信。沙都子心想:這個人從高中時起一點都沒變。

沙都子就讀的國立T大學坐落在縣廳所在地T市和相鄰的S市的交界處,嚴格來說位於S市內。離T大學最近的電車站叫「T大前」,這條私營鐵路的起點在T市的中心。T大的學生多半在這個站等車,所以從車站到T大正門那段一公里左右的路又被稱為「T大大道」。

T大學建在一片拓開的山上,周圍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景致。但是這裡自然條件得天獨厚:如今樹葉漸黃,兩三周以後,整座山就會完全換一個季節。

學校周邊綠樹環抱,而T大大道兩側卻密密地排着咖啡館、飯店、麻將館等各色店鋪。可以斷言,這些店的生計全仰仗T大學生的光顧。也正因如此,這裡的生存競爭十分激烈,開業到倒閉的周期異常短促。這裡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彈子房,因為當地居民和T大校友均強烈反對,即便有人想幹這行也束手無策。

沙都子和她的一幫朋友聚會閒聊時常去一家名叫「搖頭小丑」的咖啡館,從T大正門走出三百米開外,在岔道上稍微向左拐進一些就是。咖啡館的門很低,即使是小個子進門也得低着頭,而除了這扇門,店內一扇窗戶也沒有。店面的招牌特意斜斜地掛在牆上,上面畫着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小丑。

跟加賀分別後,沙都子和往常一樣鑽進這家咖啡館狹小的入口。

咖啡館裡有些幽暗,進門右邊是一個能坐十人的L形吧檯。頭髮斑白的老闆通常在那裡擦玻璃杯。坐席和桌子在左邊,一共四張圓桌,每張各圍着四把椅子,靠牆處還擺着幾把小椅子,以便不管來幾個人都能同席而坐。

沙都子正走向吧檯,最裡面的桌旁有人叫她,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男人發出的,卻還帶着幾分瑩潤。沙都子轉過頭循聲看去,果然不出所料,金井波香正懶懶地舉着夾着煙的手。

「還是老樣子啊,獨行女郎一個。」

「謝謝,波香,你還不也是一樣。近來好嗎,藤堂?」

波香旁邊坐着一個身體結實、相貌端正的男生,他輕輕笑了笑回應着沙都子。他是沙都子的密友之一,名叫藤堂正彥。沙都子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

「沒看見祥子啊。」

沙都子提起了藤堂的女友。大家明白,開玩笑也是打招呼的方式之一。

藤堂卻一本正經,用擔心而又帶有幾分失落的口吻說:「聽波香說,她上完第二節課就回家了,說是身體不舒服……」

「她臉色很不好,但是至於哪裡不舒服我就沒問了。不會是那個來了吧?」波香說着把乳白色的煙霧吐向天花板,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她是文學院英美文學系的,和藤堂的女友牧村祥子在同一個研究室。

「真希望她沒事……這種時候我又不能過去看她,真傷腦筋。」藤堂皺起濃眉。

「沒辦法,誰讓是在那棟公寓裡呢。」沙都子看了看波香,笑了起來。波香和祥子同住在一棟公寓裡。

波香略顯厭倦地點點頭。「要是藤堂去了祥子的房間,公寓管理員沒準會報警呢。那管理員把公寓看得像國寶一樣嬌貴。」「忍忍也不就還五個月嘛。」

「要是能把那五個月還給我們就好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昏暗的牆上掛着的日曆。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既然工作都找好了,咱們一塊去喝一杯吧。」波香說着撩起了長長的黑髮。

「好呀,雙手贊成。定在什麼時候?」

「今天吧。」

「今天?太突然了吧。」

「好事不等人哦。」

「今天太不巧了,我已經有約了。」藤堂插進了她們的對話,「而且祥子也不在這兒……唉。」

「加賀也來不成,劍道社集訓好像一直到晚上。」沙都子嘴裡剛蹦出加賀的名字,胸中立刻就變得火熱。

「那傢伙,過多少年都還是老樣子。」波香發泄了一通,「這樣的話,沙都子,就你跟我了,行吧?」

02

從搖頭小丑出來,跟藤堂分別後,沙都子和波香一道走向車站。雖說在搖頭小丑也能喝酒,但當只有她們兩人時,有一個固定的去處。那是一家開在車站內的酒吧,名叫「Bourbon」,很有些復古的情調。正如店名所示,店內只供應波本威士忌。人們對這種酒好惡不一,受不了它那種獨特香味的人出奇的多,這也應該是這家酒吧人氣不旺的原因。但是留着一撮鬍子的老闆一直固執地堅持着他的方針,理由是他不希望一些不懂得品酒、只知道趕時髦的人來光顧。

這家店的老主顧常說:「在這兒私下密談最合適不過,所以還是永遠不要生意興隆的好。」毫無疑問,沙都子她們也這麼認為。

吧檯邊最靠里的位子已經成了她們的專座,她們在那裡並肩坐下。老闆一臉冷淡地在她們面前擺上兩個形狀不同的杯子。沙都子點了加水的酒,波香則要了加冰塊的,兩人先碰了一下。

波香約人喝酒總是很唐突,事先毫無徵兆,忽然就冒出一句「喝一杯去」。沙都子在上大學前很少跟別人出去喝酒,所以一開始對此不知所措。但這陣子也慢慢習以為常了,接到邀請時,要是有空就答應,沒空就推脫。她也從來不問波香忽然約她喝酒的原因,她覺得波香要是想說自然會說的,況且無緣無故忽然就想喝酒的情況也是有的。至于波香今天晚上怎麼了,沙都子也不知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波香像說口頭禪一樣反覆地念叨着那句話:「真想去個遙遠的地方旅行一回。」每到這個時候,沙都子的回答都是固定的:「想去的話就去呀。」聽她這麼一說,波香就會醉眼迷離地微微一笑。今天晚上也是一樣,一應一和中,酒瓶空了大半。

「哎呀哎呀,到頭來只能變成個……大媽嗎……」波香把那杯濃稠的液體舉向吧檯上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像是自嘲一樣,嘴角扭曲着,「往後苦熬的人生還長着呢。」

「都說到人生了?」沙都子左手托着腮,右手叉起一塊葡萄乾曲奇,苦笑起來,「該做的事你都做了,這不是很好嗎?」

「是嗎……可是我做了什麼呢?」

「追男生。」

波香猛然乾笑起來,接着咕地一飲而盡。

「我還沒到那份兒上。這又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

「那舞槍弄劍呢?」

這回波香認真起來,呼地嘆了口氣,用牙籤狠狠地叉起一塊葡萄乾曲奇,說:「那倒練得不錯,不過那玩意兒練了十年也就夠了。」

「你以後不練了?」沙都子擔心地問。

「要做職業女性,身上疤痕太多可不好看,」波香喝乾杯底的酒說,「以後改打高爾夫什麼的吧。」

沙都子望着波香的臉頰,心想她肯定割捨不下。從初中開始,波香就握起竹劍,一心想着要成為頂級女劍手。而沙都子不同,只是為了塑造身材才開始在高中練習劍道。波香在和男生的關係上也很活躍,經常和不同的男生牽手走在一起。但沙都子從沒聽過波香荒廢時間去跟男生約會什麼的。用波香的理論來說,「戀人」讓人無法集中精力而且浪費時間。這樣一個人是怎麼也捨不得丟下竹劍的。尤其今年又是輸成這樣。

沙都子傾斜着酒瓶倒酒,想起了一個月前的事。

九月二十三日,縣立中央體育館。

學生劍道個人錦標賽的縣預選賽,女子組終於來到了決賽。

入圍決賽的是T大學的金井波香和S大學的三島亮子。二人都讀四年級,堪稱奪冠熱門中的雙璧。三島亮子是第一次入圍決賽,波香則已經是連續第二次了,去年她在加時賽的最後時刻惜敗。

「勝負只要一個回合。」休息室里,加賀冷靜地對等待出場的波香說,「論力氣和技術,你都更勝一籌,臂展長度也有優勢。而三島在前面的兩場比賽中都是時間臨近結束時領先一分,最終獲勝,整個比賽時間內都在全力拼殺,體力損耗很大。三島應該也知道,要是糾纏不清打持久戰,她是沒有勝算的。所以她一定會在比賽開始階段就全速發動快攻。」

「讓她像驚慌的老鼠一樣亂竄吧,我會從上面給她狠狠一擊的。」波香不屑一顧地說。

「有威勢固然好,但千萬不要理會她的撩撥。她準會趁着你出招的時候瞄準你的胸腹。你首先要仔細看清她的動作,前半場要躲開進攻,三島的步子總會慢下來,那就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