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圖醫生·第1季 - 第1章

阿圖·葛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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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阿圖醫生(第1季)

作者:(美)葛文德 著,歐冶 譯

編輯推薦

作為醫生,看完這本書,會更深入地了解到醫生的天職使命:身為醫者,生死責任無法逃避,也逃不過去;作為病人,看完這本書,會了解到光鮮的白大褂背後的辛酸血淚:面對生命的流逝,醫生比我們更加無助。

美國國家圖書獎節選作品,比《豪斯醫生》更賦人性,比《白色巨塔》更真實

白宮最年輕的健康政策顧問,影響奧巴馬醫改政策的關鍵人物。2010年影響世界TOP100人物榜中唯一的醫生!讓投資大師查理·芒格由衷敬佩的妙手仁醫!《阿圖醫生·第1季》長踞亞馬遜、《紐約時報》書榜Top10,超過100個國家和地區引進出版!

內容推薦

一位年輕、出身醫學世家、畢業於名門學院的新手醫生阿圖,滿懷抱負進入夢想中的白色巨塔,在那裡,他將遇到哪些意想不到的試煉?硬着頭皮第一次拿起手術刀的他,將如何處理突如其來的變故?在錯誤切開病人氣管的時候,他如何面對從手邊一絲絲逝去的生命?在「成功是常態,失敗就是一條人命」的職業生涯中,在每一個或者溫暖、或者驚悚的病例故事的背後,都是生與死的殊死較量。

作者簡介

白宮最年輕的健康政策顧問,哈佛醫學院臨床外科副教授,影響奧巴馬醫改政策的關鍵人物,讓投資大師查理·芒格由衷敬佩的妙手仁醫;《紐約客》醫學專欄撰稿人,美國文化界最高獎亞瑟獎獲得者;2010年入選全球最有影響100位人物。

目錄

0.楔子

1.

歷練從刀開始

2.

外科機器

3.

切爛的喉嚨

4.

醫學嘉年華

5.

墮落醫生

6.

13號、星期五、月圓夜

7.



8.

孕吐30周

9.

紅臉女主播

10.

吃個不停的人

11.

最後的一刀

12.

死因「未明」的八個嬰兒

13.

決定

14.

只想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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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



  有一次,我正在外科值班,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中彈被醫護人員匆匆抬了進來。病人的脈搏、血壓、呼吸等數據一切正常。一個護士用大剪刀剪開了他的衣褲。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試圖儘快理清頭緒。我發現傷口在他右臀上,一個大約一厘米的紅色血洞。子彈就是從這裡進去的,但我並沒有找到出口,他身上也沒有其他明顯的傷口。

  他頭腦還算清醒,卻很害怕。恐怕在他眼裡,我們要比子彈恐怖多了。「我沒事,」他一再強調,「我很好,真的沒事。」但是在直腸檢查中,我戴着手套的手指從裡面出來時沾滿了鮮血。然後,我將導尿管植入了他的身體,刺眼的紅色血液也隨之從膀胱流出來。

  很明顯,流血意味着子彈穿透了他的身體,包括他的直腸和膀胱。我告訴他,形勢緊迫,必須馬上進行手術。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明白情況不太妙。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我們的手中。推車在樓道內急馳而過,輪子發出「沙沙」的響聲,點滴袋在半空中搖曳着,有人將門打開,方便我們通過。在手術室內,麻醉師為他注入了麻醉劑,我們動作迅速,在他的腹部中央立即劃了又深又長的一刀,將他的腹部切開。之後卻發現……裡面沒有任何異常,子彈並沒有停留於此。

  沒有出血的跡象,膀胱上也沒有彈洞,直腸也很完整,尿液也是正常的黃色。那子彈到底去了哪裡?我們只好將X光機推進手術室,對他的骨盆、腹部,還有胸部進行X光檢查,卻始終沒有發現那顆子彈的蹤跡。這一切的一切,很難用語言解釋,太奇怪了!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我們不斷尋覓,卻一無所獲。似乎除了縫合好他的肚子什麼都做不了。

  數日後,我們又為他照了一張腹部X光片,這次結果顯示子彈剛好卡在他腹部右上方。我們無法解釋這個現象,一顆一厘米的子彈如何從右臀部轉移到腹部上方,而且沒有損傷體內任何部位?為什麼第一次在手術室中的X光片中沒有任何跡象?我們最初看到的血又是來自哪裡呢?我們在一開始為他開刀,甚至比子彈對他的傷害還要大。最終,我們決定放棄,不再為他開刀取出子彈。我們讓他留院觀察一周,他身上除了我們給他留下的那道又深又長的手術刀口,一切都很正常。

  我發現醫學真是很奇妙,在很多方面很難去解釋。風險那麼高,病人卻信任我們,將性命交付於我們,讓我們自由發揮。我們將針管插入病人的體內,熟練地操縱着他們體內的化學、生物、物理等一切反應,使他們慢慢失去知覺,處於無意識狀態,然後把他們的身體打開,露出五臟六腑。我們之所以這樣做,來源於我們對醫學技術的持久不變的信心,深知醫生這一職業要做什麼。不過,當你靠近我們時,近得可以看到我們皺起來的眉頭、看到我們不解的神情、看到我們的成功與失敗,你就會發現,醫學是如此混亂、如此麻煩和如此不確定。

  當然也有令人驚奇的地方。在我多年的從醫生涯中,我始終有着這樣的感慨:這個職業終究還是以人為本。通常,當我們想到醫學和它卓越非凡的神奇法力時,首先闖入我們大腦的就是科學以及戰勝脆弱和神秘的勇氣,利用化驗、機器、藥物和手術等方法與疾病和痛苦作對抗。毫無疑問,這就是醫學成就的真諦。但是,醫生也不是神,有好運的時候,也有倒霉的時候。他可能有古怪的笑聲,也可能留着很老土的髮型。當他接連看過三個病人後,無可避免地,他會發現他所學的知識與現實所要求他掌握的技能仍然存在很大差距。因此,他會堅持不懈地繼續摸索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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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一個小男孩被救護直升機送到了我們醫院。我們都叫他安迪。安迪是一個瘦小的、梳着小刺頭的小學生,他以前一直都很健康,但在最近幾周,他媽媽發現他總是乾咳,而且,總是沒精打采的。直到兩天前,他幾乎都不能進食,他媽媽憑經驗認為,他可能是感冒了。然而,那天晚上,他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喘着粗氣,突然間呼吸也變得困難,於是被立馬送到了社區醫院。

  在急救室中,醫生為他帶上呼吸機,幫助他呼吸,初步認為他可能是哮喘病發作了。但是X光片結果出來後,發現他胸腔中間有一大團填充物。為了掌握更詳細的情況,他們為他做了CT掃描。在黑白片中,清楚地顯示出那一團哈密瓜大小的腫塊十分密集,圍繞着心臟周圍的血管,將心臟擠到了一邊,並壓迫兩肺間的呼吸道。他的右肺已經完全被壓垮了,一點空氣都進不來。腫塊分泌的液體充滿了他的右胸膛,安迪只能靠他的左肺呼吸,而腫塊同時也壓迫着他的左側氣管。他所在的社區醫院沒有能力處理這種情況。因此,他們將他轉送到我們醫院繼續接受治療。我們醫院有強大的醫療團隊,頂尖的醫療設備,即使這樣,也並不意味着我們一定能將他治癒。

  當安迪住進我們的加護病房的時候,他的呼吸聲伴有「嗡嗡」的喘氣聲,隔兩三張床都可以聽到。這種情況表明,他有死亡的危險,僅僅是讓他躺下都可能引起腫塊阻塞呼吸道而使他窒息,給他注射的鎮靜劑或麻醉劑同樣也可能置他於死地。這時,開刀切除腫塊是不可能的。化學療法是我們知道的可以消除腫塊的方法,但需要幾天的時間。問題是如何能替這孩子爭取些時間?他是否能撐過今晚都是未知數。

  我們安排了兩個護士、一個麻醉師、一個初級兒科專家和三個住院醫生(我也是其中之一)守在安迪的病床邊照顧他;一個資深的小兒外科專家正從家中趕來;一個腫瘤科專家也正在來醫院的路上。一個護士將枕頭放在安迪的身後,使他儘可能坐直。另一個護士將氧氣罩放在他臉上,並接好監視器,觀察他的生命跡象。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恐懼,他的呼吸速度比正常速度快了兩倍。他的家人正搭車趕來,可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他表現得很可愛、很勇敢,一個孩子做得往往超乎你的想象。

  我的第一直覺是讓麻醉科醫生先給他做氣管插管,趁着腫塊還沒有完全堵住呼吸道。但是麻醉科醫生認為這是在開玩笑,要將管子插入一個沒有麻醉且坐着的孩子的呼吸道里,簡直不可能。

  初級兒科專家緊接着提出另一個建議:如果我們將導管插入小孩的右胸腔,將腫塊的積液排出來,也許腫塊就會從左肺傾斜向右邊,緩解左肺的壓迫?我們打電話給資深小兒外科專家商討這個方法。然而,他認為這樣做會使情況更糟糕。你一旦移動了巨石,如何能確定石頭滾動的方向?但是大家沒有更好的主意,他也只好同意先動手試試了。

  我儘可能簡單地向安迪解釋我們將要做什麼,我懷疑他是否能聽懂,但在這個時候,能否聽懂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準備好一切手術所需的工具,兩個人緊緊地抓着安迪,另一個人在他的肋骨之間注入了局部麻醉劑,然後用手術刀在他的胸部開了一個口,再把一根45厘米長的導管放了進去。大量鮮血從導管中不斷地湧出。這一刻,我害怕我們真的讓情況變得更糟了。但結果顯示,腫塊果然向右邊傾斜了,兩肺的呼吸道暢通了。安迪的呼吸立馬變得輕鬆多了,聲音也小了許多。我們盯着他看了好幾分鐘,才確信我們真的做到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我一直感到十分驚訝。手術能成功,完全是靠運氣,簡直就是在黑暗中的一次摸索。我們都沒想過,如果失敗了,要如何去補救。之後,當我在圖書館查閱相似的病例報告時,才發現確實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其中最安全的處理方法應該是幫他裝一個人工心肺機。後來,我們討論這件事時,我發現沒有一個人後悔當初那麼做。安迪得救了才是最重要的,這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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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生死時刻是真真切切地發生過,當時牽動着多少人的心。這本書也正是從這些時刻寫起的,記錄着我在工作中所看到的、感覺到的一切。我們期待醫療過程能夠有條不紊、井然有序,然而,事實並不如我們所願。

  醫學並不是一門完美的科學,而是一個時刻變幻、難以琢磨的知識系統。不斷進步的科學技術指引着我們,當然也有習慣和本能,還靠一些經驗,有時還有運氣,然而我們知道的和我們追求的目標之間總會存在一段差距,不過正是這個差距驅使我們更努力地做每一件事。

  我是一個外科住院醫生。時間飛逝,轉眼間,將近八年的外科訓練就要結束了。本書正是記錄着這段時期中,那些讓我永生難忘的精彩瞬間。作為一個住院醫生,我可以從特殊的、「局內人」的位置看待醫學,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在某些方面,外科手術好像是一種方法,來研究醫學的不確定性以及謎一樣的難題。外科手術同醫學一樣,走向高科技時代,但是即使是最優秀的外科醫生也深深地認識到,科學和人類技術是有限的。然而,有些時刻容不得我們考慮這些,比如,在手術台上。

  本書描寫的那些疑難雜症和不可思議的事件,不僅僅是來源於醫學中那些令人無法理解的謎題,更代表着醫生對於探索醫學的不確定性和難題的渴望。一些問題在教科書上並不能找到確切的答案,這就是醫學。它令我感到迷惑,有時也讓我感到異常興奮。

  在本書中,我所展現的並不僅僅是我的觀點,還有周圍的人,像病人和醫生的各種想法。總之,對我來說,每天給病人看病是我的最大興趣。當簡單的科學遇到錯綜複雜的個體生命時,會發生什麼呢?我很好奇。醫學普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但它卻保持神秘,常常令人難以琢磨。有時,我們將醫學看得過於完美,其實,它並沒有那麼神奇。

  歷練從刀開始

  我是菜鳥

  病人需要植入中心靜脈導管。住院部主任說:「這次是你的機會啊!你先去做準備吧,準備好通知我。」

  這是我進入外科的第四周。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類手術。我的白大褂的口袋裡裝得滿滿的:病人的檢查結果單、CPR(心肺復甦術)操作守則的卡片、兩本外科設備手冊,一個聽診器、急救包、餐票、筆形手電筒、剪刀和一堆加起來約1美元的硬幣。

  我爬上樓梯,走向病房,內心一直忐忑不安。我不斷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我終於可以親自操刀了。

  我的病人是一個50多歲的胖胖的、很安靜的中年男子,一周前他的腹部開過刀,直到現在他的腸胃功能還不是很好,不能吃東西。我向他解釋我們將通過靜脈為他補充營養,因此必須在他的胸腔內裝一個「特殊的導管」。我告訴他,他只需要躺在床上,我們會把管子放進去,而且為了避免疼痛,我們將為他注射麻醉劑。可我並沒有告訴他,管子有20厘米長,而且這根管子將直接進入心臟的大血管。我也沒說,這個手術存在很大風險,如果醫生沒有真本事很難完成。「可能會有一點點風險,」我對他說,「比如出血或肺萎陷。」如果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來做這個手術,出現這種問題的概率很小,每一百個碰不到一個。

  當然,目前我並不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資深醫生,而且之前有個住院醫生就把這個手術做砸了,病人大出血,不幸死了。還有一個住院醫生失手將導管插入病人的心臟深處,結果必須打開胸腔,調整導管位置。這些可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而我卻沒有告訴眼前這位病人。我只問他:「可以幫你裝導管嗎?」他說:「好。」我便開始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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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兩次看過蘇醫生做這個手術,一次就在前一天,我全神貫注地觀看了每一個步驟。

  她把所有需要的工具器械準備好,讓病人平躺在床上,然後將一卷醫用毛巾墊在他的肩胛骨下面,讓他的胸呈拱形突出來。我看着她用消毒棉棒塗抹病人的胸部,然後注射利多卡因(一種局部麻醉劑)。接着,穿戴着無菌手術服和手套的她將針筒戳入了病人胸部靠近鎖骨的地方。那針又粗又長,病人卻絲毫沒有反應。

  蘇醫生告訴我怎樣做才能避免傷到肺臟,還教我如何找到鎖骨下面的靜脈血管——

一條位於肺部頂端,直通胸腔大靜脈的血管,她告訴我「針要垂直戳入鎖骨正下方」。她幾乎一氣推到底,然後回抽針筒,抽出來的血呈暗紅色,這表明她成功了。她說:「如果抽出來的血是鮮紅色的,就說明戳到動脈了,那可不太妙!」

  把針戳入靜脈血管以後,你就得把靜脈壁上的洞擴大些——這樣才方便導管的進入,然後將導管朝着心臟的方向推。整個過程不能傷及血管、肺臟或其他部位。「為了確保做到這一點,」蘇醫生說,「你要先用金屬線定好位置。」她取下針筒,針頭留在原處,血從針頭接口處流了出來。然後她拿起一根60厘米長的類似電吉他弦的金屬線,從針孔穿進去,直到整條金屬線都進入靜脈血管。她提醒我說:「千萬不要強行穿入,也不要放手,任它自生自滅,一定要控制好它。」心臟監護儀發出了一連串短促的嘟嘟聲,說明金屬線碰到心臟了。蘇醫生立刻將金屬線扯出兩三厘米。她小聲對我說:「我猜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然後又對病人說:「你表現得很好,再有幾分鐘就做完了。」

  她把針頭取出來,拿起又粗又硬的血管擴張器插進去,使靜脈孔擴大。接着,她取出擴張器,將一根黃色、細長、柔軟的中心靜脈導管順着金屬線放了進去,再將金屬線拿出來。她用肝磷脂溶液清洗了導管,然後將它縫在他的胸口上。手術圓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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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輪到我親自動手了。我將所有需要用到的工具器械擺放好,包括中心靜脈導管、無菌手術服、手套、帽子、口罩、麻醉劑,單單是準備這些,我就覺得好像花了很長時間。東西準備就緒後,我去往病房。站在病房門口,我遲遲不敢推門進去,反覆回憶着每一步要怎麼做。唉,真令人沮喪,怎麼想都還是感覺心裡沒底。可是,我沒有時間再拖了,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這些事情足足可以寫滿一頁紙:艾梅小姐要辦理出院手續;巴布先生準備做腹部超聲波;卡拉太太需要拔出肘關節處的鋼釘……每15分鐘或者更短,就有人呼叫我,然後又有一大堆的事要做——內伊先生噁心嘔吐,快去看看怎麼回事;南希小姐的家屬來了,去招呼他們;特魯先生需要瀉藥,等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副萬事OK的表情,努力安慰自己:嗯,沒問題,我知道該怎麼做。然後推門進了病房。

  我把準備好的工具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從後面解開病人穿的袍子,讓他平躺在床上。我打開床頭的照明燈,把床升高到合適的高度,然後呼叫蘇醫生過來。我穿戴好無菌手術服和手套,抽了五毫升的麻醉劑,拿了兩根棉棒放在碘酒中,然後打開縫合包。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蘇醫生到了,問道:「血小板是多少?」①

  我答不上來,我因為太緊張而忘了檢查。她到電腦前查了下數據,結果顯示正常。

  我懷着歉疚的心情,拿起消毒棉棒給病人的胸部消毒。「給他墊布卷了沒?」蘇醫生問道。天吶,我又給忘了!病人懷疑地看了我一眼,蘇醫生卻沒再說什麼。我把卷好的毛巾墊在了病人的肩胛骨下,然後拿起無菌鋪單(用來遮蓋病人不需做手術的部位)給他蓋上,只露出右胸部。病人顯得有些緊張,身體也不自覺地微微晃動,鋪單因為他的動作而向下滑動了些。蘇醫生正在檢查我準備的東西。「用來沖洗導管的注射器呢?」哎呀,我又忘了。她自己出去拿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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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病人胸部尋找適合下針的位置。「這裡可以嗎?」我用眼神詢問着蘇醫生,不想再去打擊我手下的這位病人。她點點頭。我生硬地將麻醉劑注射到病人體內。「先生,您現在會覺得有熱熱的東西刺進去。」我對病人說道。然後,我拿起接近八厘米長的針,插入病人皮膚。我慢慢地、不確定地將針向里推,每次只前進一點點,害怕戳到某個地方引起大麻煩。這針真不是一般的粗,我不敢相信我居然要把如此粗大的針插入一個人的胸部。我全神貫注地握着針,使它垂直進入。針本來應該從鎖骨下方進去,但是我卻戳到了鎖骨。

  「噢!」病人大喊着,「好疼啊!」

  「對不起。」我對他說。蘇醫生用手向我示意針的方向。這次它進去了。

  我回抽針筒,可什麼都沒有。她示意要再深一點。我將針又向里扎了一點,再抽,還是沒抽出東西來。我把針拔出來,將上面的組織碎片沖洗乾淨,重新試了一次。

  「啊!」病人痛呼。

  這次我的動作還是太草率了,但終於順利把針插進去了。然而當我回抽針管,還是什麼都沒有。「他是不是太胖了?」我心想。

  蘇醫生穿戴好全套無菌服後說:「讓我看看。」我把針交給她,站到了一邊。她把針戳了進去,回抽針筒,暗紅色液體流出來了。她告訴病人:「我們很快就結束。」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讓我繼續做下一步。我還是手忙腳亂的。我撕開金屬線外面的塑料套,拿着金屬線的一端,插進病人體內,卻沒注意到另一端差點碰到沒消毒的床單。然後,當我將擴張器放進去的時候,由於使用的力度不夠,並沒有達到效果,蘇醫生只好幫我將其推到位。最後,我在蘇醫生的幫助下終於將中心靜脈導管放進去,沖洗完畢,然後縫合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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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病房,蘇醫生對我說:「下次你一定可以做得更好。不必擔心那麼多,如果你什麼都做得很好,你就該坐到我這個位置了。多加練習,你一定可以做好!」我仍然覺得很沮喪。這個手術對於我來說太難了,完全找不到技巧。我實在難以相信要拿這麼粗的針深深戳進人的胸部,而且完全看不到,只憑感覺,想到這我就覺得膽戰心驚。我緊張不安地等待着病人的X光片結果出來。還不錯,我並沒有戳傷病人的肺,管子也放對了位置。

  成長的煩惱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對外科手術感興趣。當我還是醫學院學生時,第一次走入手術室,看着老師拿着刀在病人身體上切來切去,好像切水果似的。同學中有人覺得恐怖噁心,有人瞠目結舌。我屬於後者。

  有人這樣指責外科醫生:「明明知道手術中可能會出錯,下手時卻從來不會有絲毫猶豫和懷疑。」但在我看來,這正是他們的魅力所在。每天,外科醫生都要面對變化莫測的情況——信息不充分,科學理論含糊不清,一個人的知識和能力永遠不可能完美。即使是最簡單的手術,醫生也不可能向病人保證術後一定會比原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