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墨脫 - 第1章

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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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訪中國唯一不通公路的縣城——《一個人的墨脫》

  一個鮮為人知的神秘之地,

  一個獨行者的生命極限之旅,

  一場人與自然的交融與對話,

  一次刻骨銘心的關懷與感動。

  前言

  孤獨的行者

蔣詠寧/文

  初識王強,你絕對想象不到這是一個敢在荒原和雪峰上孤身行走的人,他好象永遠是那麼沉靜,說起話來溫文爾雅,不疾不徐。但只要你一和他談起墨脫,談起烏江,談起三峽,他的話頓時滔滔不絕,語速開始加快,語調開始高昂,表情和動作也開始豐富起來。

  在王強在成都的臨時寓所里,我們看到很多他在西藏阿里和林芝拍攝的照片,以及多年前拍攝烏江和三峽的錄像帶,這些就是王強的全部家當。他曾經是重慶廣播電視局電視攝像部一位優秀的攝像師,策劃和帶隊拍攝了許多大型的專題片。1990年,王強參加烏江源考察拍攝,1992年和1993年兩次徒步長江三峽進行探險拍攝。也許是巴山的奇峻激發了他的渴望,也許是巴人勇猛善戰的精神在他的血液里流淌,在他作為優秀人才被推薦到成都四川有線電視台,生活即將展開新的一幕時,他辭去了工作,從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1995年和1998年,王強兩次獨自沿川藏線進藏探險,足跡幾乎遍及西藏的每一個角落,總行程兩萬餘公里。1998年底,在所有的人都是走出墨脫而不是走進墨脫的時候,他孤身走進了這個高原孤島,沒有背夫和嚮導,沒有充足的補給物資,他就這樣在靜靜的山野中獨自行走,用雙腳丈量門巴人和珞巴人世代走過的土地,用心靈感受峽谷中自然萬物的天籟之聲。紮根墨脫的綿陽老鄉、熱情如火的藏族姑娘曲珍、忙碌的武裝部長、激流中的門巴族嚮導森格、善良的藏族老阿媽、山坡上揮別的兒童、漢人背夫和他的門巴族姑娘,那些在艱苦的環境中頑強生活的善良人們總是給王強太多的感動,他的鏡頭總是不自覺地一次又一次對準他們。對人的關懷、與不同生活狀態的人們交流是王強旅行的最終目的,正因如此,他可以滔滔不絕地給你講述烏江邊的英俊小伙、阿里神湖邊苦苦等候的新娘,還有永遠留在墨脫的綿陽老鄉,他的講述總是這樣充滿深情,曲折婉轉,讓人盪氣迴腸。

  墨脫之行給王強帶來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也使他的身體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在休養一段時間後,他開始進入墨脫行記的創作之中。在寫作的過程中,他的心時常要回到寒風呼嘯的雪地,回到小屋裡溫暖的爐火旁,回到那些關心他、愛護他的人身邊。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再也忘不掉墨脫,忘不掉依依惜別的朋友。他夢想着有一天能再次走進去,帶着他熟悉的攝像機,甚至,帶上一個攝像組,把墨脫神奇的美景,把門巴族美妙的歌聲,把墨脫人民的嚮往都拍攝下來,帶給山外的人們。

  如今,王強仍在繼續着他的夢想和計劃,在經歷了墨脫的生死之行後,一般的極限運動已不能讓他激動,現在他最想去的地方是非洲,在那一望無垠的黃沙中放聲歌唱,那是怎樣的愜意與放鬆?

  讓我們一起祝福他,夢想成真!

  關於本書的幾個名詞解釋

  墨脫(加地勢圖)

  墨脫是美麗的西藏林芝的一個縣,也是西藏的最神秘之地,它深藏於雅魯藏布大峽谷的群峰峻岭中,掩映在雪峰和森林後的茫茫雲霧裡,發源於喜馬拉雅山脈中段北坡的雅魯藏布江在流經墨脫後,一路狂奔,直瀉印度。墨脫縣城的海拔只有千米左右,但進出墨脫卻要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多雄拉山口和海拔4300米的嘎隆拉山口。由於路況太差,墨脫縣城至今不通公路,進出墨脫全靠步行。重重疊疊的高原群峰阻隔了外界文明的滲透,也遮擋了外界尋覓和探視的視線。

  白馬崗是墨脫的老地名,在藏語裡是隱秘的蓮花蕊的意思。相傳九世紀時蓮花生大師受吐蕃贊普赤松德贊之請遍訪仙山聖地,到了這裡發現此處如一朵盛開的蓮花,有聖地之象,遂在此修行宏法,並取名「白馬崗」。傳說這地方糧食堆積如山,取之不盡;肉食各取所需,用之不竭;虎骨、麝香、雪蓮、靈芝俯拾即是,山珍野味、香甜果品應有盡有……所以這裡就成了朝佛聖地,多少虔誠的佛教信徒不遠千里、捨生忘死來到這裡。到墨脫轉山朝聖的事雖然成了歷史,但當時佛教信徒們確實以到過墨脫為榮。墨脫縣城周圍的大小高山谷地里散居着門巴族和珞巴族的農牧民,他們承受着自然的恩惠,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門巴族和珞巴族

  墨脫的主體民族是門巴族和珞巴族,在我國56個民族中他們算是比較小的民族。「門巴」是藏語的漢文音譯,即居住在門隅的人。門巴族世世代代居住在喜馬拉雅山南麓一個叫門隅的地方,18世紀初,部落一分為二,一部分人開山築路、長途跋涉,舉家遷移至上珞渝的白馬崗安居。與門巴族作近鄰的珞巴族自祖先起就生活在白馬崗,分布在東起察隅、西至門隅之間的廣大珞渝地區。藏語裡的「珞渝」意為南方,「珞巴」是藏族對這群南方人的稱呼。這兩個僅有幾千人的民族,在群山的重重包圍中生存下來,極其艱苦的生存環境造就了他們勇敢堅韌的性格,在自然的恩賜和雪峰的陪伴下,他們形成了獨特的信仰和崇拜,有自己獨特的審美和追求。雅魯藏布大峽谷

  雅魯藏布大峽谷是世界最高的大河——雅魯藏布江切斷喜馬拉雅山山脈,在東經95度附近圍繞南迦巴瓦雪峰形成的馬蹄形大峽谷。長504。6公里,平均深度2268米,最深處6009米,比美國的科羅拉多大峽谷(長370公里,深2133米)長,比秘魯的科爾卡大峽谷(長90公里,深3200米)深,堪稱世界第一大峽谷。大峽谷內一山有四季,一日不同天,呈現出從熱帶雨林到極地寒凍的完整的垂直自然帶,動植物種類豐富,堪稱自然物種的寶庫。封山季節

  進出墨脫必須要翻越喜馬拉雅山的東段及其餘脈,所有的山口在每年的12月至來年6月期間都被極厚的冰雪覆蓋,其積雪量不僅填滿整條山坳和灌木帶,而且還經常下到林線以下,在一些地帶形成冰面,雪崩、陡峭的地勢、暗藏的裂縫和較長的冰雪帶不僅給修公路帶來麻煩,也給進出墨脫帶來極大的危險。這一段時間是墨脫的封山季節,幾乎所有的進出活動都會停止,墨脫開始它長長的冬季時光,直到第二年的7月。開山季節

  由於氣候和交通環境的惡劣,進出墨脫最好選擇開山季節前往。每年的7-11月是墨脫的開山季節,但7月和11月還處於融雪和積雪階段,道路難行,危險重重,只有每年8-10月的三個月時間才是進山的黃金季節。常年居住在墨脫縣的門巴族人、珞巴族人、漢人及駐紮在中印邊境線上的邊防官兵們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在這僅有的三個月開山時節,靠人工背過去的,一般人要進大峽谷,也必須請人背東西,由此誕生了一個特殊的職業——背夫。

  一、闖進墨脫

  1.嚮往墨脫

  在成都去西藏拉薩那近四千公里的漫長旅途中,要經過奔騰咆哮的金沙江、瀾滄江和怒江,穿越脾氣暴躁的橫斷山脈,才能到達「西藏的江南」——林芝地區,到達日瀉千里的雅魯藏布江邊。

  林芝的面積幾乎覆蓋了西藏東南全境,林芝地區除了有「西藏的江南」之美譽,更因有世界第一大峽谷——雅魯藏布大峽谷的存在而聞名於世。當太陽準時地出現在林芝上空,人們抬起了頭,目光越過千山萬壑,注視着雅魯藏布大峽谷,同時,也注視到了世代生活在世界第一大峽谷的門巴族人和珞巴族人,注視到了大峽谷中那全國惟一不通公路的縣城——墨脫。

  墨脫,這個全國惟一不通公路的縣城,深藏在群峰峻岭中,深藏於茫茫雲霧裡。七彎八拐的雅魯藏布江就是在流經墨脫後,一路狂奔,直瀉印度。門巴族與珞巴族在我國56個少數民族中是很小的民族,重重疊疊的高原群峰阻隔了外界文明的滲透,遮擋了外界尋覓和探視的視線,人們幾乎對這兩個民族的生活現狀一無所知。

  就是這兩個僅有幾千人的民族,在群山的重重包圍中生存下來。極其艱苦的生存環境,造就了無數勇敢堅韌的門巴族後裔,他們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信仰和崇拜,有自己獨特的審美和追求。

  1998年的秋天,我再次來到林芝地區的新城鎮八一鎮。人口不足萬人的八一鎮是林芝地區政治、文化、經濟、商貿的中心,是通向米林及中印邊境線的大本營,也是通向墨脫縣的起始點之一。

  從八一鎮出發,朝藏南邊境靠近,黃沙滾滾的公路越過雅魯藏布江大橋後便分岔出兩條路:繼續南下的路直通米林縣,而向左拐的那條布滿荊棘的土路,即順雅魯藏布江而下的那條路,就是通向墨脫縣的大門戶——派鄉的必經之路。

  從派鄉到墨脫行程350里,從墨脫到波密,又是一個350里。進墨脫的路途中,必須翻越海拔4200多米高的多雄拉山口;從墨脫走出,又得攀越4300多米高的南迦巴瓦山的埡口——著名的嘎隆拉山主峰口。沿途的塌方段,橫貫原始森林的無數溪流、沼澤地,讓人望而生畏;每年的泥石流早已將通向墨脫的小徑撕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在墨脫縣周圍,生存數量最多的是螞蟥與毒蛇------

  每年的開山季節,當地人都要口念咒語,三拜山神,保佑進出的人們平安。據記載,每年僅有的三個月開山時節中,都有人死在途中,有墜入千米雪崖之下的當地人,有陷於冰窟中永遠不能自拔的異鄉人,有體力不支而暴死於原始叢林中的背夫……常年居住在墨脫縣的門巴族、珞巴族人、漢人及駐紮在中印邊境線上的邊防官兵們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在這僅有的三個月開山時節,靠人工背過去的。

  多少喜愛探險的勇士們,都視穿越墨脫為探險頂級目標之一。著名探險家余純順走遍了西藏,因沒有去墨脫而抱憾至終。

  是生活在大峽谷里的珞巴族和門巴族人的生活習俗吸引我前進?還是探秘世界第一大峽谷的好奇和豪邁?或是對自身生活定位的重新認識和發現?這些因素攪合在一起所產生出的能量,將我吸引到了這裡,使我邁開步子,決心去走穿越墨脫那七百里的漫長路途。

  墨脫啊,這個神秘的地方,今天我將走進你的巨懷,用心靈去感受你的聲音,無論是清純的樂曲還是衰老的呻吟。

  2.公路的終點——派鄉

  天漸漸亮了,八一鎮從睡夢中甦醒,我來到墨脫縣駐八一鎮的辦事處。幾天前,辦事處的辦公室主任阿達為我找了一個搭便車的機會——從八一鎮坐車去派鄉。派鄉是通往墨脫路口的最後一個鄉村,也是通車路段的盡頭。

  十月中旬,封山季節已悄然來臨,墨脫北邊的南迦巴瓦峰積雪線已下降到4000米,墨脫以西的多雄拉山峰正鋪着今年最大的一次初雪。我搭乘的這輛車是今年為墨脫縣拉生活用品的最後一輛車,除我之外,車上所有送貨的人到了墨脫後都將長期呆在那裡,一直要等到第二年的開山季節才能出來,也就是1999年的7月份。

  幾天前,當我在辦理去墨脫的邊境證時,一位負責簽證的軍人用驚疑的目光看着我。

  「就你一人去墨脫?」他盯着我。

  「對,就我一人。」我點頭道。

  「你去了墨脫今年不出來啦?」

  「我要出來,」我用肯定的口氣說道,「可能是翻嘎隆拉山到波密。」

  臨別時,這位軍人緊緊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說:「你已經錯過了去墨脫的最佳時機。」也就是說我的墨脫之行已經晚了近一個月,他還特別提醒我,如果在去墨脫的路上不能堅持走下去,就早點返回,否則有生命危險。

  其實,我在八月初就已經到了西藏,我在那極其有限的時間裡,從北線趕赴阿里,拍攝神山岡仁波切、神湖瑪旁雍錯、邊城普蘭等,然後沿南線返回日喀則,到拉薩時已近十月中旬,最寶貴的時間就耗在這五千多米高的茫茫荒原上……

  此次去墨脫,對我來說,是身體極限和時間極限的嚴酷考驗。

  裝滿物資的貨車終於啟程,車廂里除了我,還有幾個睡眼惺松的漢子,他們是去墨脫的背夫,將把車上的貨物一步一步地背到墨脫。

  貨車駛出八一鎮,隨即一頭扎進叢林小道中。上了年紀的車一路喘息着,哐哐噹噹、顛顛簸簸地艱難行進。透過車篷縫隙往外看,外面一派寂靜,被塵霧籠罩的遠山正緩緩後移,雅魯藏布江流經此段,江面寬闊平緩,河水正朝着墨脫的方向悄然無息地流去。在那撒滿亂石的坡道上,疲憊不堪的汽車和車上昏昏欲睡的人都在承受着無可奈何的折騰。

  天漸漸地黑下來。「快了,快了,再翻過幾道坡就到了。」黑暗裡不知誰在不停地咕噥,像在說夢話。

  在昏昏欲睡中,車速突然快了起來,老破車像是煥發了青春活力,喇叭歡快地鳴叫起來,派鄉到了。

  當晚,我住進了一間木屋,一床厚重的老棉被就那麼放在木板地上。這是一間四面透風的木板屋,據駕駛員說,這間木棚是去墨脫途中最好的住處。

  派鄉位於多雄拉山山麓,是徒步進入墨脫前的最後一個鄉村,無論生活用品還是副食品都顯得極為貧乏,而且價格昂貴。這裡的土屋和木板屋破舊不堪,有一半破屋是為方便進墨脫的背夫準備的,屋內簡陋得僅剩一排光木板。要在這裡住宿非常簡單,只需抱一床分不清顏色的老棉被躺在地板上將身子一裹。

  我在派鄉的兩天,購了一大包壓縮餅乾及兩個過期一年的肉罐頭,還在一個藏族老人的家裡購了一包黃里溢紅的叫不出名的水果。我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扎綁腿,做好上路的一切準備。

  出發前的一個下午,我獨自坐在雅魯藏布江邊,望着白雪皚皚的多雄拉山,望着懸浮在山巒峰巔上的白雲。那雲團在峰口間堆積、翻滾,向山腰推進,山峰淹沒在飄動的雲層中。

  看着看着,我心裡猛地打了個寒顫。明天我將翻越雪峰,我那孤單的身軀會不會永遠消失在雲團里?

  3.登上多雄拉山(圖)

  天亮了,我異常興奮,背着沉重的行囊,挎着相機大踏步地朝雪峰走去。

  清晨的霧靄在林間飄逸、升騰,我快速抓拍着雪峰那多姿多彩的體態。兩小時後,我走出了松林坡,眼前豁然亮開,一座偉岸而潔淨的雪峰聳立在面前。

  「多雄拉山!」我興奮地大叫起來。

  松林坡與多雄拉山山體相連處是一段兩米多高的斷層岩地帶,我站在坡與山的分界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頭望望,來路已被飄動的雲層鎖住,白茫茫一片。眼前,即將要攀越的高峰,亂石林立,草木不生……

  此刻,我的軀體像懸在了半空中似的。我憋足氣,提着攝影箱,縱身一跳,越過了坡與山的分界線,穩穩地站在了多雄拉山的岩石上。這一跳,拉開了我探險生涯中最為艱辛危險的行程的序幕……

  海拔4200米高的多雄拉山終年積雪覆蓋,是從林芝派鄉方向穿越大峽谷通向墨脫途中的第一座雪峰,也是最高最大的雪峰。通向墨脫的小徑,就是沿雪峰之顛的埡口處延伸而去的。巨大的古木樹柏將山腰染成一派綠色,山腰的上部樹木消失,植被稀少,山峰融入雪線的地墁帶僅能看見一些依附在地殼土層表面上的褐色地衣,再朝上行就是白雪冰層鋪就的皚皚雪道。

  冬季封山時,紛紛飄墜的大雪將埡口堵塞,正常人是根本不可能從十幾米厚的鋪雪中走過,因此,封山後就沒有背夫走此道,待到第二年6月,初夏來臨,融融的陽光將積雪冰層融化,埡口通途顯露出來,這時,背夫們才重新背起高高的貨架,行走在這條高不可攀的險道上。

  人們告訴我,翻過多雄拉山埡口後,有多條下山的路徑,其中僅有一條小徑正確,其他的路徑全都通向峽谷深處,走錯了路後果非常可怕。而我穿越大峽谷的第一天行程中就得翻越多雄拉山,這是個極大的考驗。

  眼前全是亂石荒灘,上山的路幾乎全是由巨大的紅岩石堆砌而成,這些通體透紅的岩石相互擠靠在一起,像通向天際的階梯。我那緊裹着綁腿帶的雙腳在亂石上跳來跳去,手為了支撐身體的平衡,不得不在岩石上擦來蹭去,手上被劃出道道口子,淌出了殷紅的血。此刻,我無暇去顧及,只是快速地朝高處攀越。

  飄逸在峰顛的白雲漸漸近了,更清晰了,直覺告訴我,這裡的海拔已經很高,也許再堅持一下,就能看見多雄拉山主峰埡口,也就是通向墨脫之路的第一個險關。

  當眼前出現了一大窪冰坑時,當看見雲霧裡時隱時現的山巒漸漸低矮時,當看見冰雪融化的溪水推着碎石朝峰頂的另一端湧入峽谷深處時,我知道,我已真真實實地登上了穿越大峽谷途中的第一座雪峰。

  此時是下午2點30分,在埡口上抬眼遠眺,通往墨脫的方向一片朦朧,雲海之中,高聳的山峰若隱若現,蔚為壯觀。

  我對着墨脫方向大聲呼喊,想聽聽群山的回音。然而沒有回音。我一下明白過來,人在大自然中顯得如此渺小,我的聲音與高原的雲層輕輕一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再次邁開腳步,踏着冰冷的積雪朝山下走去。

  4.在窩棚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亂石縫中出現了簇簇低矮的刺叢,這裡已能生長植物了!但是,下坡比上坡更難,我連滾帶滑,跌跌撞撞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黑壓壓的原始森林,這是美妙生命的符號。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坐在冰冷堅硬的石塊上,嚼幾塊壓縮餅乾,喝幾口雪水,為自己的身體補充能量。

  低垂的雲霧,團團翻滾朝我湧來,隨後一路飄灑着碎雨和冰雹,密集的雨點趁勢浸透全身。我的行囊里沒有防雨裝備,在無遮無擋的山徑上、在濃霧的包裹中,行包及我的全身被雨水澆得透濕。

  目的地終於到了。在幾尊巨大的岩石旁,人們就在這崖壁邊沿用木材搭了幾個小棚,棚內用木杆鋪搭了一排高低不平的木板,便於過路人休息。

  此刻,我帶着一身的水氣跨進了木棚。

  棚內生着火,幾個門巴族背夫圍着火坑異常驚奇地看着我,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就如同我不敢相信他們的存在一樣,一個漢人孤身在雨夜裡驀地闖入了他們的生活。

  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裡相遇,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那麼融洽,雖然我們之間的語言交流很費勁。這是三個結伴成行的背夫,他們是三天前到達此地的,翻越多雄拉山後背夫們都要在此休息幾天。他們所背的物品高高地堆積在特製的背架上,每人所背的物品重量超過100斤。背夫們告訴我,前方正在塌方,砸死了一個藏族背夫,他們是今年最後一批進墨脫的背夫。

  今年的雨水很多,且降雨時間很長,去墨脫沿線有近百個大大小小的塌方段,都出現了大面積的垮塌,有的垮塌甚至危及原始森林。

  棚內的土坑裡,濕木柴在火中爆響,我坐在火炕邊解開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綁腿帶,脫掉重重的長褲,擰乾雨水,慢慢地翻烤着。一位漢子彎腰遞給我一大碗熱騰騰的玉米糊,嘴裡一個勁地說:「吃,吃。」我接過碗,埋着頭一口氣喝完了這一大碗玉米糊。

  棚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已黑盡,我的臉和胸膛被火烤得通紅髮燙。門巴族背夫擠靠在一起沉沉地睡去,他們中的一個漢子腳被扭傷了,表情十分痛苦。前方的塌方區阻擋了他們的去路,他們還得在這個崖棚內住幾日。但是,明天一早我還得走,我必須每天不停地走,才能穿越墨脫那七百里的艱難路程。

  山野的夜晚一片漆黑,除了山風的呼嘯外偶爾還能聽到幾聲怪叫,令人膽顫。我就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窩棚里,度過了走向墨脫的第一個夜晚。

  5.在森林的胸懷裡孤行(圖)

  清晨,天放晴了,雲層洞開,能清晰地看見天空藍瑩瑩的色彩。我忘卻了飢餓,什麼東西也沒有吃,異常精神地跳過一道咆哮的激流,裹着滿身的霧氣,開始了穿行原始森林的旅程。

  遮天蔽日的樹葉使森林變得黑暗而潮濕,野性十足、千姿百態的參天大樹掛滿簇簇綠色的樹茸,枝幹與枝幹交錯,白霧在樹間繚繞,使人看不見遠處。堆滿亂石污泥的小道在枝藤野草叢中延伸,與溪流攪和在一起,使路變得泥濘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