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泥犁獄 - 第1章

陳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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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大唐泥犁獄(出書版)》作者:陳漸

  

【內容簡介】:

大唐武德六年,神秘僧人造訪河東道霍邑縣衙,縣令崔珏隨即懸樑自盡。本是異事,亦生異聞,傳說崔珏乃是入泥犁獄做了判官,審善斷惡,掌管輪迴。

數年之後,高僧玄奘為尋兄長來到霍邑,深陷迷局。縣衙之鬼非鬼,謀劃之人非人,判官廟成凶邪地,興唐寺如虎狼穴,真相撲朔,誑語迷離。

與此同時,天子李世民出巡霍邑,入住興唐寺,卻遇玄武門事變已死的兄長在地府告狀,引來無常索魂……

地獄乃是人為,妖孽棲於人心,逃得出三千泥犁獄,逃不出內心的刀山火海。

【編輯推薦】

"佛言。十八泥犁。人所犯以事善惡輕重入犁經。"帝王,名僧,才子,權臣,以百年佛運為枰、大唐江山為子,對弈一盤陰森詭譎、如刀如鋸的棋局!誰是十八泥犁獄的最終主宰?大唐國運迷局究竟如何?知名懸疑作家陳漸雜取稗官野史筆記傳奇,在歷史的空白處馳騁奇詭的想象力,演繹一出奇絕千古的西遊前傳。正所謂:老僧謀國,為天下舉屠刀;帝王入局,為凡俗尋真相。

  

【作者簡介】:

陳漸,七零末生人,現居北京。曾為編輯,現為編劇,一直是作家。所著不多,只為娛人。子曰:以書樂人,不亦樂乎?

已出版作品:青春校園小說《大學橋》,懸疑小說《地獄傳媒》、《弗洛伊德禁地》、《地下有耳》,歷史奇幻小說《帝世紀》。

  

  楔子一

  

  大唐武德四年,成都空慧寺。

  和尚的僧袍拖在石階與青苔之上,三尺戒刀摩擦着青石,發出金石之音。日色朗照,禪房內似乎幽宓無人,只有遠遠的幾處鳥鳴。

  然而當和尚走上石階,禪房內卻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長捷,雖為殺人事,亦是菩提心,但若存了殺人念,你便落了下乘。」

  和尚身子一抖,提着戒刀慢慢推門而入。

  「終於要動手了嗎?」老僧趺坐在蒲團上,含笑看着他。

  和尚眼中湧出了淚水,手捧戒刀,木然道:「這把刀,弟子浸泡在深泉中三夜,上有浮游三千;又暴曬三日,上有佛光百尺。特來為師父送別。」

  老僧只是微笑看着他,臉上露出濃濃的不忍:「今日之後,對老衲而言,無非一死而已,諸德圓滿、諸惡寂滅。三界紅塵,再不入我眼。可你……今日之後,諸天神佛,將再不會庇佑你;世人親朋,再不會讚頌你;這大唐天下,將再無你的立足之地;你內心的戒律也會轟然崩塌,你將終生躲藏於黑暗之中,逃避着自己的內心。你的修行將永遠不會圓滑,死後淪入泥犁阿鼻獄,受那無窮無盡億萬劫的苦……這些,你能忍受嗎?」

  「弟子……」和尚的額頭冷汗涔涔,卻咬牙道,「弟子縱九死而不悔。」

  「死,是最簡單的事啊!」老僧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或許,這便是你的修行之路吧!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在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咄——」

  一偈唱完,閉目垂眉,宛如入定。

  和尚忽然淚流滿面,伏地大哭,隨後手中戒刀一揮,頸血上沖三尺,老僧的頭顱砰然掉下。

  戒刀叮噹落地,這一剎那,和尚的臉上血痕瀰漫,竟有一絲猙獰之色。他兜起僧袍,裹住老僧的頭顱,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一步步朝禪堂外挨去。

  千年古禪堂,百年青石階,淋淋漓漓灑了一路的鮮血……

  

  楔子二

  

  大唐武德六年,河東道霍邑縣。

  縣衙門在城東,面前是繁華的正街,衙門口坐北朝南,開着八字牆,牆上張貼着各種公告,日曬雨淋,現出斑駁的顏色,風一吹,破爛的紙片從牆上撕裂,被風卷着飄揚遠去。

  霍邑是河東重鎮,從黃河渡口的蒲州去太原的必經之地,人煙繁華,商旅眾多,縣城熱鬧無比。這一日黃昏,就在正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名灰袍草鞋的僧人遠遠走來,他手中持着一隻紅檀木的木魚,手裡的木槌有節奏地敲擊,發出悠遠的響聲,和這喧嚷的大街很是不搭。

  那和尚到了縣衙的八字牆外,看了看台階上架着的鳴冤鼓,並不去敲,忽然詭異地一笑,手裡敲擊着木魚,抬腳走上台階。

  二堂上,霍邑縣令崔珏斜倚在一張紅底軋花羊毛氈上,翻看着憑几上擱的卷宗。唐代不曾有後世出現的桌椅,大都是坐在地上,貧民鋪有草蓆,富貴人家則鋪有羊毛坐氈,或者以低矮的床榻作為坐具。非但日常生活如此,連衙門裡也都一樣。

  正在此時,忽然聽見儀門外響起嘈雜的聲音,木魚聲聲,震盪耳邊。

  「怎麼回事?」崔珏不高興地道。這位縣令二十有八的年齡,相貌儒雅,臉上掛着淡淡的笑。縱使穿着綠色官衣,戴着軟腳襥頭的官帽,也沒那種嚴肅氣概,懶懶散散的,頗有魏晉名士的風度。

  門外有胥吏奔了進來:「啟稟大人,衙門外有個僧人闖了進來,非要面見大人。我說大人正在處理公務,稍後通報,他居然大力敲起了木魚。」

  那胥吏話音未落,木魚聲中,一聲佛偈響起:「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游。為了生死事,乞化度春秋。明府大人,貧僧不遠萬里而來,特來向大人化個緣法。」

  崔珏笑了:「這和尚有點意思,請來吧。」

  和尚在差役的帶領下,一臉平和地走進堂上,也不待招呼,徑直在崔珏對面盤膝而坐。

  「大師法號怎生稱呼?」崔珏見這和尚粗狂,也不起身,淡淡地問。

  「法號是甚?」和尚一翻眼珠,冷冷道,「只為佛前一點緣,何必名目污人間。」

  「哦?」此時禪宗還沒有興盛,淨土宗風靡大唐,打機鋒的和尚不多,崔珏一時新鮮起來,含笑問,「和尚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從娘胎里來,到我佛缽盂中去。」和尚道。

  崔珏無奈了:「那麼……法師來找下官有什麼事?要化什麼緣法?」

  「貧僧要化的物事,只有大人才有,因此不遠萬里而來,只是不曉得大人給不給了。」和尚倨傲地道。

  崔珏啞然而笑:「下官又有什麼是別人沒有的?」

  「大人這條命!」和尚古怪地笑道,「這頸上頭顱,身外皮囊。」

  崔珏臉上變色,跪坐而起,臉色陰沉地盯着和尚:「法師在開玩笑?」

  「這一路上,風霜磨去我三件僧袍,黃土洗掉我九雙芒鞋,」和尚緩緩道,「只有我手中木魚,越磨越光,可以照見我心。是否當真,我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崔珏神情凝重,見這和尚年有三旬,麵皮粗糲微黑,滿頭滿臉都是風霜之色,身上的僧袍補丁摞補丁,早已破得不成樣子。腳下的芒鞋更是連鞋底都穿了,腳跟直接踩在了地上。一雙大手骨節寬大,繭子粗厚。看來確乎行走萬里,不是來跟自己開玩笑的。

  「下官這條命,怎麼會引起法師的興趣?」崔珏心神慢慢穩定,臉上甚至帶着笑容。

  「你生於前隋開皇十四年,三歲能誦《論語》,七歲能做文章,年方弱冠,就名滿三晉,詩詞文章更是號稱前隋第一,時人稱許為『鳳子』,因此你便以鳳子為號。不過你命途多舛,平生不得意。及冠之後,尚未來得及施展,就趕上隋煬帝三征高麗,天下動盪,民不聊生,只好避難山中,這一避就是五年。大人可為少年志向難酬感到悲哀麼?」

  和尚的話在崔珏心中激起了滔天駭浪,他從容的臉色慢慢變得灰白,半晌才喃喃道:「果真如大師所言。」

  和尚也不理會,繼續道:「五年後,如今的皇上為太原留守,聽到你的才名,徵辟為留守府參軍,你本以為可以出人頭地,一展抱負,沒想到第二年皇上就興兵反隋。本來皇上定鼎大唐,若不出意外,你跟着他進入長安,到如今怎麼也是朝中重臣。可偏偏大軍南下霍邑,你立了一場大功,改變了你的一生。皇上受阻,你崔大人獻策,合圍誘敵,擊破了宋老生的隋軍。於是皇上就命你為霍邑縣令,駐守要地。宋金剛大軍壓到城下,你率領三百民軍敢發動夜襲;霍邑守將尋相要投敵,你帶着兩個家人趕到他府上行刺。霍邑被破,你率領全城百姓避難霍山之中,連一粒糧食也沒留給敵軍。劉武周、宋金剛被滅後,你治理霍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們無不安居樂業。我想問你,如此大功,為何皇上在位這麼多年,你仍舊是個縣令?」

  聽這和尚將自己前半生的經歷娓娓道來,崔珏不禁呆若木雞,手中握着捲軸,指節發白:「求師父指點。」

  和尚陡然喝道:「心如泥犁火,本欲起無名。婆娑三千界,燒個鐵窟窿!你相貌雖然文弱,但你的眼睛卻燃燒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野心和欲望。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位置會是你的終點,你永不滿足,不知疲憊。身居上位者,若不知你的欲求在哪裡,他如何敢用你?」

  崔珏身子一震,陷入沉思。

  「哈哈,貧僧就為你指一條明路。」和尚怪笑一聲,「大人應該知道,西方鬼世界,有泥犁之獄?」

  「泥犁獄?」崔珏愕然片刻,他通讀各教經典,自然不陌生,點點頭,「按佛家說法,泥犁獄是欲界六道之一,佛家有《十八泥犁經》,說道,人死後,為善多者上天,為惡多者入泥犁。共有八熱、八寒、游增、孤獨等十八處。也有人譯作『泥犁耶』、『捺落迦』,還有人稱之為『地獄』。」

  和尚拈指微笑:「鳳子之名,當真不虛。貧僧願帶大人前往泥犁獄一游,大人可願意嗎?」

  崔珏徹底呆住了。

  「有泥犁之王,名曰炎魔羅,欲在東土重開泥犁獄,掌管泥犁輪迴,審判六道善惡,如今還缺一名判官。大人的智慧冠絕東土,透徹人心,霍邑百姓傳言大人審善斷惡,從無錯訛,霍邑十萬玲瓏心,都比不上大人心有七竅。泥犁污穢,人間罪惡所集,正好借大人這千丈的無明業火壓一壓邪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那和尚淡淡地笑着,眸子裡燃燒着怪異的光芒。

  「本官……我……我……」崔珏張口結舌,額頭汗如雨下,竟不知如何回答。

  「虛負高才,襟抱難開。這人間已經與你無緣,泥犁獄裡或許是你一展抱負的地方。」那和尚哈哈大笑,「貧僧言盡於此,這緣法化與不化,大人且自己思量。」

  說罷,僧人狂笑着走出縣衙。早已入夜,衙門裡陰森幽暗,只有木魚聲悠悠地遠去。

  是夜,霍邑縣令崔珏,以一條白綾自縊於庭前樹下。

  

  第一章

唐朝僧人,天竺逃奴

  

  大唐貞觀三年,春三月。

  霍邑縣的正街十里繁華,酒肆遍地,商旅們行色匆匆,販夫走卒沿街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這裡是從長安通往太原府的必經之路,自從武德七年大唐削平了最後一股割據勢力輔公佑,唐朝境內一統,亂世結束,大唐突然便煥發了難以置信的活力。武德九年李世民在渭水便橋和突厥結盟後,北方邊境的威脅也減弱,從河東道到塞北的行商也日漸多了起來,霍邑日漸富庶。

  這一日,縣衙正街上遠遠走來一名僧人,這僧人年有三十,眉目慈和,舉止從容,皮膚雖然曬得微黑,卻有一股讓人情不自禁感覺親近的力量。身上灰褐色緇衣雖然破舊,有些地方都磨得只剩幾根絲線,卻漿洗得乾乾淨淨。背上一隻碩大的胡桃木書箱,看樣子書箱挺重,肩上的繩子深深勒進肉里,那僧人仍舊腰背挺直,步履從容,無論何時何地,臉上都帶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內的一切都讓他充滿了喜悅。

  而這和尚身後,卻跟着一個滿臉大鬍子、高鼻深目、膚色黝黑、偏生裹着白色頭巾的西域胡人。這胡人身材高大,背上背着個大包袱,一路上東張西望,頓時引起了百姓的圍觀。這時候來大唐的西域胡人雖多,卻大多聚居在長安和洛陽一帶,然後就是南方沿海的廣州、交州、潮州和泉州,這河東道的縣城倒是很罕見。

  在一群兒童跳躍拍手的跟隨下,這怪異的二人組合來到了縣衙門口的八字牆外。

  在衙門口值守的差役也驚訝了老半天,見那僧人走上了台階,才問:「這位法師,你到縣衙有何貴幹?」

  那僧人施禮道:「貧僧玄奘,從長安來,希望拜謁貴縣的明府大人。」

  「哎喲,」差役吃了一驚,「長安來的高僧啊!可是不巧的很,我們縣令大人前日去汾水堤岸巡查春汛去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您老等着,小的這就去找個胥吏問問。」

  玄奘合十道謝。這個差役風一樣跑了進去,另一個差役則殷勤地幫他把背上的書箱解了下來:「法師,您老先歇歇。」書箱猛地一墜,差役險些沒托住,「呦,這箱子這麼沉……您就這麼一路背着啊?」

  旁邊伸過來一雙大手,輕輕地接住。那個胡人提着書箱輕輕放在地上,笑道:「這是寶貝。玄奘大師的,幾十卷的,經書,從長安背着,到這裡。」

  玄奘呵呵一笑,並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