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調 - 第1章

墨寶非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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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調

  作者:墨寶非寶

  楔子

  雖近立秋,蟬聲卻依舊吵鬧,暑氣正旺。

  我左右睡不踏實,悄然出了宮,沿太液池迴廊一路吹風,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韶華閣。說起這大明宮內的亭台樓閣名字均是起的酸,想來是李姓皇族多風流。

  「陛下。」

  忽地閣內一聲輕喚,驚得我退了一步,莫非這大半夜的皇姑祖母還在此消遣?聽婉兒說她這幾日醉心政務,莫非是嫌蓬萊殿呆得久了些,將公文都搬來太液池邊了?

  心頭好奇涌動,我索性湊在窗邊看了一眼。

  昏黃的宮燈下,層層幔幔的簾幕半遮掩着內室。臥榻上的皇姑祖母正是眉目微合,綺羅輕紗微凌亂,雖是半老徐娘,卻面帶浮紅,眼眸低垂。坐在她身側的男人抵在她耳邊低聲說着什麼……隨着燭火的搖曳,帶出陣陣醉人春波。

  我倒抽口冷氣,下意識退後卻是一腳踏空,頓時一股子鑽心疼襲上心頭。還未待反應就『啊』一聲脫了口,卻猛地撞進了一個懷抱,被人捂住了嘴。

  一

廢太子(1)

  此時正是天授二年,陛下登基次年,武家天下。

  馬車內,父王和叔父武三思正說着話,均是關於此次狄仁傑拜相的事。自從皇姑祖母登基以來,武家已走到了權勢巔峰,諸位叔父的親信幾乎控制了整個大周朝,可偏就這位如日中天的相爺是個清流砥柱,始終不為所動,讓我幾個叔父頗為頭疼。

  我接過婢女宜平遞來的茶,向窗外看去,此時馬車行進的並不快,卻連相隔甚遠的人都忙避了開。如今凡武家馬車出現,連李家皇室也要讓三分,又何況是尋常百姓。

  邊看着,我不由又想起了昨夜的事,仍覺心有餘悸。

  一念之間竟險些丟了性命,日後再不能如此了。

  武三思喝了口茶,繼續道:「陛下雖將太子留在了東宮,私下卻仍對繼位者猶豫不決,你我不如尋個機會探探聖意,也免得整日提心弔膽的。」

  父王笑笑道:「陛下登基不足兩年,此時說帝位傳承的事似乎早了些。」

  武三思含笑不語,過了片刻才道:「大哥似乎等不及了,已私下安排了幾個朝臣,要給陛下上奏章改立太子。」父王愣了一下,搖頭笑道:「操之過急了,太子畢竟是陛下的血脈,又怎會說廢就廢。」

  武三思隨口道:「血脈又如何?該廢該殺時,陛下何曾心軟過,否則也不會有我武家的今日。」父王默了片刻,沒有再說什麼。

  我始終靜聽着,直到下了馬車,這話題也沒再被提起過。

  宴席辦在狄相的新園內,綿延不斷的賀聲入耳,儘是些富貴吉祥的官場話。

  我們下車時,門口迎客的人立刻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道:「梁王,恆安王,小的已等候多時了。」武三思笑着頷首,道:「既是狄相設宴,怎不見親迎賓客?」他示意侍從將禮單奉上,笑道,「莫非是有了貴客,倒忘了我們這些人了?」

  那男人笑意微僵,遲疑片刻才道:「太子剛才到,相爺正在里處陪着。」武三思點頭道:「既是太子殿下在,相爺理應盡心相陪,無妨無妨。」叔父仍舊面色如常,那幾個下人卻有些尷尬地賠着笑,將我幾人讓了過去。

  一朝天子被迫退位做回了太子,早已沒了什麼顏面和地位。如今不止朝中宮中,連狄仁傑府中的人也曉得當中的微妙,明明是很自然的事,卻唯恐叔父藉故發怒。我跟在父王和叔父身後,看那下人不自然的神情,竟覺得那個沒見過幾次的太子有些可憐。

  一路而行挑燈枝頭,無數下人躬身退後,身上托着大小各色的盤子。待到了一個園子近前,那引路的人才抬袖道:「梁王、恆安王請,宴席怕是要開了。」

  武三思微點頭,先一步跨進了園子。

  此時狄仁傑正被眾人圍住,見我三人入內,立時轉身,大步而來:「二位可是姍姍來遲了,」他邊說邊抬袖,道,「梁王與恆安王可是自宮中而來?」

  武三思笑道:「陛下讓我等來為狄公道喜,稍後本王定要和狄公喝上三杯。」

  狄仁傑遙對大明宮方向拱手,回笑道:「多謝陛下美意,臣今夜定會無醉無歸,」言罷才側頭看我,笑道,「小縣主竟也來了。」

  我忙行禮,道:「恭喜狄相。古人常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永安祝相爺仕途坦蕩,為陛下的『杜康解憂人』,為大周創下萬載盛世。」

  狄仁傑點頭,道:「多謝縣主,」他細細看了我一眼,才又道,「這『短歌行』內有千古絕句取自詩經,縣主可曉得是什麼?」他說完並不着急,只打趣的看我。

  我愣了一下,道:「可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等名句又有誰不清楚,可是此話偏情愛纏綿,與今日並不應景,卻不知他是何用意。

  「正是此句,」他看向父王,笑道:「依本相猜測,陛下此番是有心讓縣主見見各位郡王,為恆安王擇一乘龍快婿。」父王愣了下,才恍然一笑道:「知陛下者,狄相也。本王就借狄相吉言了。」

  我此時才明白過來,臉竟有些微燙,忙低了頭沒敢再接話。

  狄仁傑又陪着父王和叔父說了幾句,便示意我們入席。待落座時,我才留意上手的一桌人,太子正端着茶杯,和身側的少年說了句話,那少年微頷首,抬起了頭。

  恍惚間,一雙清潤的眸子穿過紛紛擾擾的賓客,看向了我。

  竟是昨夜的人。我呆看着他,身側的喧鬧和恭賀都淡了下去,靜得只剩了心跳和呼吸聲,若非他,昨夜必是兇險難測,又何談今日的宴飲。

  而他……

  正是出神時,袖子已被人輕扯了幾下,宜平為我添了一杯茶,指了指園外,示意她要告退了。我忙收整了神色,低聲道:「下去吧。」宜平點點頭,悄聲離去。

  待我再轉頭,他卻已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我。

  待酒過三巡時,宴席已是熱鬧非常。不少受邀的文人墨客已起身吟詩助興,其中也不乏今年二月新進的青年才俊,能在狄仁傑宴席上露臉,自然無人不想。

  我聽得興起,夾起一塊水晶龍鳳糕要吃時,卻見那少年已起身向席外而去,心中一動,便放了筷和父王說自己有些氣悶,出去走走。父王點頭,只囑咐了幾句便放我走了。

  我沿着他走得方向,才穿過了迎翠門,就見他在迴廊處停了腳步。他似乎察覺到我跟來,轉過身看我,眼中盛着暖笑,雖面色平和卻獨有一股別樣風骨。

  我忙停了步,行禮道:「永安見過永平郡王。」從年紀來看,他十有九成是李旦的大兒子,已被廢的前太子李成器。

  果真不出所料,他沒有任何異樣,只頷首道:「無需多禮,你我論輩分論封號都可平坐,不知縣主跟隨而來是為何事?」我起身,笑道:「是為謝郡王的救命之恩。」

  昨夜雖被他及時掩住了口,聲音卻已驚了屋內的人。

  就在皇姑祖母起身怒問是誰時,我已被他緊摟在懷裡,腦中一片空白,只想着此番死定了,卻不想下一刻竟是宮女宜都入內請罪。宜都似是早有準備,只說尋不到陛下,四處找尋下才驚了聖駕。她本就是陛下的寵婢,這些風流韻事陛下也歷來不瞞她,所以只隨口訓斥了兩聲便作罷了。

  待宜都退出時,我才驚覺背脊盡濕,手腳依舊發軟。面首的存在是宮內眾所周知的事,但陛下畢竟才登基兩年還有所避諱,倘若發現的是我,怕就沒這麼簡單了。

  自太液池回到宮中後,我一整夜躺在床上都睡不踏實。

  宜都的出現絕非巧合,必是此人安排在宮中的眼線,可究竟是什麼身份能在皇姑祖母身邊插下人?這始終想不透的地方,眼下倒是解開了,依永平郡王的身份,做下這種事也不算太難,只是他又為何會如此做?

  李成器默了片刻,才道:「昨夜事出突然,本王救得是自己,縣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笑道:「不管郡王如何說,永安也是因為郡王逃過了一劫,他日必會還上這個順水人情。」無論這其中有多少的隱秘,誤闖的人是我,不小心惹禍上身的也是我,若是算起來,也算是我連累了他。

  他沒再說話,我見此狀也不好多留,正要轉身時才又聽他開了口。

  「方才縣主與狄相說的詩句,本王幼時也常讀來消遣,」他頓了一頓,方才平和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月色下,他眸色清澈如水,只靜靜看着我。

  我心頭莫名一跳,不敢去猜他話中深意,只笑道:「永安曾聽聞郡王自幼才氣過人,這種尋常的句子,怕是幾歲就已爛熟於心了。」

  李成器笑看我,溫聲道:「關於本王,縣主還聽聞過什麼?」

  二

廢太子(2)

  自然聽過很多,幼時聽聞他一支玉笛風流無盡,便悄然於心中勾勒過他的模樣。

  只可惜我入宮常伴武皇時,也是他牽出大明宮被廢時。太子李旦為了避嫌,特將子嗣都遷出大明宮居住,離開皇位的中心,又何嘗不是避禍的良方?

  我輕搖頭,正要說什麼就見遠處來了人,似是見了我卻躊躇不前了。

  我自然曉得這厲害關係,忙道:「大明宮中自有規矩,永安不敢隨意打探皇嗣皇孫的事,告退了。」言罷轉身,聽得身後人上前,便又快走幾步回了宴席。

  未到時辰宴席便早早散了。

  長安有坊市制度,每日衙門漏刻「晝刻」盡,開始宵禁,除上元燈節三日外無一人敢違抗,雖此次是狄仁傑的宴席無人敢真去約束,但依狄相的性子,也絕不會為此開了先例。

  馬車恰在入宮門時,遙遙傳來了宵禁的擂鼓聲。我掀簾看無人的街道和前方燈火通明的大明宮,頭次覺得宮裡也有妙處,永遠笙歌漫舞,永夜不盡的趣聞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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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狄仁傑拜相後,朝中廢太子的呼聲漸高,已有人奏立周國公武承嗣為太子。

  陛下始終避談此事,宮中也因朝堂上的微妙而暗潮湧動。那夜馬車內武三思的言語被放到了檯面上,武氏李氏孰重孰輕,誰也猜不透陛下的想法。

  這一日晨起,我隨手從書架上翻找婉兒給的手抄卷,卻左右翻不到駱賓王的冊子。莫非……只這一念間,身上就已蒙了一層冷汗。

  駱賓王早已是大明宮中禁談的名諱,若非婉兒偷偷塞給我,我也不敢去拿這禁書。李唐王朝早已遠去,駱賓王那首討伐武姓的檄文卻還在耳邊,若是被宮內人發現婉兒決不會承認,那我只有以死謝罪的下場了。

  我找累了,心中惴惴地坐下細想,猛然想起那日宜平曾收整過柜子。她這幾日發寒熱正養着,看來要想問清楚只能去一趟掖庭。

  屏退了當值宮婢,我獨自到掖庭時,才發現宜平並不在。

  床鋪還是散開的,桌上的藥湯也還熱着,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處。只是不弄清駱賓王那手抄卷的去處,我今日也踏實不下來,索性就在宮中四處轉着找她。一路上碰了幾人,都說不知去處,忽然想起宜都和她素來交好,便問了個人,尋着宜都的住處去了。

  到了宜都房門外,聽見裡邊有說話聲,忙要伸手叩門,卻發現是個男人的聲音。

  這宮裡的隱情,難道都讓我撞到了?

  我正猶豫着,卻見門打了開,宜都神情並不意外,只俯身行禮,說:「縣主找奴婢?」

  我尷尬一笑,說:「我是要找宜平,發現她房中藥湯還熱着,人卻不見了。想着你和她素來要好,就來問問她這幾日都在做什麼,好好的藥不吃到處亂跑。」

  「奴婢也不知道宜平去了哪兒,」宜都抿嘴一笑,說:「宮內都說跟着永安縣主的,都是好命人,今日奴婢才真覺得此話是對的。」

  她是陛下身邊得寵的,自然說話比尋常宮婢隨便些,我只笑笑,既然宜平不在此處,我倒也沒什麼可留的了。我正要轉身走,卻又被她輕叫住。

  宜都讓開門,說:「宜平雖不在,但屋內倒有人想見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