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個人咖啡 - 第15章
九把刀
阿拓講話很耿直很理所當然,但我還是覺得很怪。
十分鐘後,阿拓載着我穿過地下道、騎進一條小巷,然後又轉進一條小巷中的小巷。最後停在一間半自助洗衣店外。
我終於知道誰是金刀嬸。
「阿拓!來洗衣服還是來吃飯!」
金刀嬸的嗓門很大,模樣像女子監獄裡的典獄長。
「金刀嬸!今天禮拜天!你不會告訴我你不開爐吧!」
阿拓的嗓門跟着大了起來,笑着。
「虧你還記得,口福不小啊你,咦?你旁邊的女生是?」
金刀嬸露出一口金光閃閃的金牙,好奇地亂摸我的頭。
「我朋友,剛剛認識不久,叫思螢。」
阿拓用力拍拍我的肩膀,我感覺到阿拓的內力快將我震散了。
「思念的思,螢火蟲的螢。」
我補充,雖然我的靈魂完全傻了。
金刀嬸是一間洗衣店的老闆娘。
是的,很抱歉你沒有聽錯,我們要去一間洗衣店裡吃飯。我簡直嚇壞了。
「那你跟你女朋友幫我顧一下店,我那死鬼還沒回來,真不給老娘面子。」金刀嬸接着隨口乾罵了幾句後就一個人走上樓。留下嗡嗡不絕於耳的立體環繞洗衣機響。
「阿拓?」我的表情應該很呆很呆。
「嗯?」阿拓的表情卻像剛登陸月球的阿姆斯壯。我看他是皮在癢。
「在洗衣店?你要請我在洗衣店吃晚飯?」我抓着阿拓的肩膀用力搖着,想把他的腦筋搖回正常人的頻道。
我本來以為今天晚上應該可以去鬥牛士或龐德羅莎之類的地方吃頓大餐,畢竟再造之恩是多麼的珍貴,搞不好還有大飯店的高級料理可以享用,最差最差,至少也要有貴族世家或爸爸餓我餓我餓的達美樂吧?
「不是洗衣店!是金刀嬸!」阿拓的表情不只是得意,還笑得跟拿到同花順的周星馳一樣。
「嗯,金刀嬸。」我的臉上一定掛滿斜線,差點沒比出大拇指。
「廚藝新竹無雙,二十年前號稱香廚美人的金刀嬸~~」阿拓大叫,差點沒從口袋掏出同花打不打得過葫蘆的同花順。
【6.2】
我跟阿拓就在洗衣店裡瞎顧了四十分鐘的店,老實說我的腦袋一直被洗衣機震耳欲聾的嗡嗡聲搞得昏頭轉向,但阿拓卻開始跟我聊一些外星人的事,坦白說我不是很相信這個世界有外星人,所以我的頭只有更昏了。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事嗎?我以前有個鄰居整天都在說他的身邊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外星人走來走去,我一開始當然是不信啦,但他還是像布穀鳥一樣說個沒完,長得跟麥當勞蛋卷冰淇淋一樣的蛋卷星人啦,打扮的跟消防隊一樣的消防星人啦,喜歡送人生日禮物的西瓜星人啦,眼花撩亂,說得我頭都暈了。」阿拓嘆口氣,但眼神可是很得意:「不過我最後還是信了。」
「你真是善良。」我拍拍阿拓的肩膀,雖然我也很善良願意聽他瞎扯。
不久後金刀嬸口中的死鬼老公回來了,看到我這個新面孔似乎很高興,爽快地關了店,吆喝着一起吃頓晚飯吧!
「今天就只有我跟我朋友要來嗎?」阿拓想阻止金刀嬸的金刀老公拉下鐵門。
「還有鐵頭啊,不過鐵頭有鑰匙會自己開門啦!」金刀先生無所謂。
「誰是鐵頭啊?」我隨口問。
「還有哪個鐵頭?當然素少林寺卡拉OK的那個鐵頭啊!」金刀先生嘻嘻,我投降。
走到洗衣店二樓,擺設跟一樓的氣氛相差很多很多,着實讓我驚異不已。
深色實木地板,兩組在牆上投射出鵝黃溫暖的鹵素燈,一張厚實的橢圓核桃木桌,一幅似乎是小孩子在嬉鬧中塗鴉的巨畫懸吊在天花板下。
簡單的擺設,簡單的氣氛。
還有最重要的,五個閃閃發亮的銀色餐盤蓋,還有幾組排放整齊的歐式餐具。
「這麼講究?」我嘖嘖稱奇。
「當然講究,金刀嬸一個禮拜就開這麼一次爐,其他的時間都是金刀桑胡亂煮的,那東西不能吃的。」阿拓說,幫我拉開椅子,算他還有點紳士風度。
「別等鐵頭了,我們先開動,哈哈!」金刀桑嘻嘻,拿着湯匙猛敲餐蓋。
金刀嬸穿着白色的圍裙走出廚房,手裡拿着一瓶紅酒,笑的比彌勒佛還彌勒佛。
「等不及啦?都二十年了,還是一樣等不及。」金刀嬸風情萬種地笑着,還神不知鬼不覺上了眼影。
「你的菜跟你的人一樣,二十年的陳年佳肴,風情不減吶~」金刀桑深情款款,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好一對惡死人不償命的夫妻拍檔!
「今天是什麼菜!可不能讓我的朋友失望啊!」阿拓拍拍手,我勉強露出很期待的表情。
「好小子,老娘的菜什麼時候讓你失望啦?」金刀嬸哼哼哼怪笑,然後一一掀開罩住美食的銀色鍋蓋。
第一道菜,鮮艷奪目,我感覺到我的瞳孔快速縮小的聲音。
七種水果依五色的五行位置排放,剁碎的雞肉和着馬鈴薯泥為底。
「五彩繽紛之七果迎雞賓奇幻大拼盤!」阿拓興奮地大叫。
金刀嬸跟金刀桑的雙手在頭頂上比了個圈,表示答對。
第二道菜,香氣滾滾,我的嗅覺一瞬就被征服,連手指頭都感到酥麻。
半隻雞被支解得死有應得,與一隻同樣死得其所的吳郭魚依太極圖擺放,香氣飽滿、如海浪般波濤洶湧。
「等等!居然是十香軟筋散之鐵雞斗吳郭!」
阿拓嘖嘖稱奇,好像有十年沒吃到這道名字怪力亂神的好菜。
第三道菜,濃郁厚實,光是用眼睛就能品嘗出藏在香濃背後層層鮮滑誘惑。
我看那菜色是烤羊小排或牛小排淋上綠色的醬汁、以及青蔬青果。
「今天真有口福,思螢,你猜猜這道菜的名字?」阿拓邀我一猜,可惜我沒有瞎掰的天分。
「我瞧是清海無上師之三羊開泰。」我居然說出自以為搞笑的話。
「很接近了,是愛情青紅燈之要青不要紅首部曲,羊女的一生。」
金刀桑嘉許我,可惜我很努力思考也想不出這兩道菜名為何很接近。
第四道菜,銳氣千條,我光是用膝蓋想也清楚鐵定是道武林豪宴必選之菜。
鮮筍森然羅列,白醬行雲流水,四季豆與紅蘿蔔依天罡北斗陣護法其中。
「厲害,厲害,真不愧是萬水千山縱橫之筍人筍己。」
一個光頭佬拍手,從樓下踏步走上來。
「你越來越厲害喔!居然不用看也可以聞的出來!」
阿拓看着光頭佬,他一定就是那個叫鐵頭又擁有金刀家鑰匙的男人。
「好說,少林寺武功一法通萬法通,全身百穴都通通,鼻子也通通。」
鐵頭朗聲,差點沒捻花微笑。他坐在我身邊,向我友善一笑。
我也笑笑,真想推薦鼻子好的他給另一個鼻子好的阿不思認識認識、切磋切磋。
依據歸納法則,鼻子奇好的人都是擁有特異功能的奇才,例如鐵頭、阿不思,還有大名鼎鼎的楚留香,也許我該去薰薰或是蒸蒸我的鼻子,看看大學能不能考好點。
「第五道菜,誰說得出名字,老娘今天晚上不收他的錢!」
金刀嬸自己拿起湯匙敲敲鍋蓋,我們做出拭目以待的表情。
鍋蓋掀開,是一盆湯。
湯水極為清澈,顏色卻帶着一抹火紅,番茄與鰻身悠閒地交纏在一起。那鰻似乎在微笑,大概很滿意有番茄陪葬。
鐵頭面有難色,不斷搖頭。
阿拓沉吟不決,眼睛時大時小。
這道菜大概很少排到通告。
「我猜猜,番茄與鰻魚之天人永隔不倫戀?」鐵頭咬着手指,不倫不類的答案。
「讓我試試,應該叫憤怒的番茄之鰻不講理!」阿拓振振有辭,這是我看過他最有主見的表情。
可惜我看不出番茄到底是哪裡憤怒了。
「依我看,鰻身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我也不甘示弱。
「答對了!就是鰻身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啊!」金刀嬸尖叫!金刀桑用力拍手叫好。
我卻嚇呆了,這一定是靈異事件!
「大家開動吧!今天晚上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在金刀嬸爽朗的笑聲中,我們愉快地動手用餐,我更因為答對了天花亂墜的菜名而興奮不已。
「對了,金刀嬸,你怎麼能做出這麼棒的菜啊,簡直跟大廚師沒兩樣。」我用叉子戳了一大坨雞肉沙拉到盤子裡,開心地說。
今天晚上到洗衣店吃飯,真是件很奇妙的事哩。
「大廚師?金刀嬸比大廚師還要厲害多啦!光是從菜名就可以知道一個人創意的深淺,當廚師是很講究靈感的!」阿拓義務講解,幫我倒了一點點未成年少女不宜的開胃紅酒。
「這是真的,我老婆是最棒的,要不是她嫁給了我這開洗衣店的,現在不知道在哪一間五星級餐廳當大廚咧!我們要吃這一頓飯,可得花上萬把塊不只!」金刀桑含情脈脈地看着一旁的金刀嬸,開始說着噁心的往事。
【6.3】
原來金刀嬸二十多年前可是新竹美食界響叮噹的人物,手藝無雙,容貌也號稱無雙,在知名的國賓大飯店裡當廚師,飯店還打算出資送她去日本進修學料理。
但金刀桑,原本是個送瓦斯的臨時工,每星期總要跑三次飯店廚房,早愛慕她已久,卻苦苦沒有表達的機會。
有一天,金刀桑又送了瓦斯桶到飯店廚房,看見她剁菜忙不過來,一回想,好像她常常因為剁菜花了不少辛苦時間。於是金刀桑回去後,郵購買了把金門出產的絕世好刀苦練飛快剁菜的技巧,等待大顯身手的關鍵時刻。
天可憐見,終教金刀桑等到了這天,她在廚房忙得焦頭爛額,於是他義無反顧將肩上的瓦斯桶放下,亮出傢伙在廚房裡快刀斬亂麻秋風掃落葉,什麼菜都給他擺平了。
「我的名字,為了你,從今天起叫金刀。」
「金刀?好殺氣的名字。」
「是的,為了你,我再多一點殺氣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