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梟 - 第1章

蕭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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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宋梟》作者:蕭玄武

  北宋末年,靖康之恥;大廈將傾,血火河山。

  斬不盡的仇人頭,流不盡的英雄血!

  男兒志,梟雄膽;

  袖裡乾坤掌中劍,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卷

不死龍城

第一章

龍城太保有說明嗎?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長河如匹練繞山巒古城而過,滔滔東流。

  楚天涯蹲在河邊,看着潺潺流水中映出自己的面目五官,神情一片迷茫。舉頭遠望,群峰起伏霞霧繚繞,「水上西山如掛屏,鬱鬱蒼蒼三十里」,景致倒是相當不錯。

  但此刻,他沒有半分雅興去品味欣賞。

  「嘩——」

  伸手探入水中,楚天涯接連掬起幾捧清冽透涼的河水捂在臉上,使勁的來回搓洗。河水中他的面目倒影,幾度支離破碎。

  再度睜眼,他看着水中已然恢復原形的倒影,依舊在那蕩漾浮動。

  清冷河水帶來的感觀刺激告訴楚天涯,縱然是恍然如夢,但眼前的一切,的確都是真實的!

  「大宋宣和七年……」凝眸看着遠方披霞戴霧的如黛群山,楚天涯喃喃自語,「沒想到我一覺醒來就已是斗轉星移,竟然從21世紀,來到了八百多年前的大宋時代!」

  長嘆一聲,楚天涯躺在了草地上。嗅着鼻間青草與泥水的濕腥味,仰頭看去,蒼穹浩瀚,孤鷹扶搖。

  「老天爺拿我開起了這種玩笑,竟然讓我死而復生,卻又讓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以往,不管我出差多遠怎麼忙碌,舟車輾轉也總能回家。可是現在……我和我的親人朋友之間的距離,卻是八百年!」

  這都三天了,思鄉念親的情懷和無邊的孤獨寂寞,始終如同一把尖錐在楚天涯的心頭來回刺磨,好不難受。

  對於眼前的時代與環境,楚天涯沒有任何的歸屬感。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的時候,他會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孤獨;於是他經常往人多的地方走,希望能藉此驅散那該死的孤獨感。

  但很快他發現,當自己走在人潮熙攘的鬧市街頭,那種煢煢孑立遺世孤獨的感覺反而更加強烈。因為眼前的一切全是陌生的,自己與這周邊的一切環境都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這感覺,就像自己是一個被拋棄在無邊荒野的囚徒,天高地遠孤身一人,陪伴自己的只有蒼天厚土與真正的寂寞!

  ……

  每逢被寂寞吞噬,楚天涯就會不知不覺的想起了這件事情……仿佛就在「幾天」前,身為某市重案組刑警的楚天涯,在一次打黑的重大行動中被冷槍暗算正中後腦,當場倒地人事不省。但他依稀記得,自己被抬上救護車、戴上氧氣罩。可是後面的事情就全不知曉了,從此他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永無休止的沉睡。

  當他一覺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古香陳色的大宋民宅之中……

  這件事情,發生在三天前。

  三天過去了,楚天涯仍是有點不大相信眼前的這個事實——共和國的刑警楚天涯,一夜之間變成了大宋太原府營城監牢里的一員差撥小吏,姓名也叫楚天涯!

  連相貌都絲毫無差,只不過大宋朝的楚天涯要年輕些,現今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

  「前世今生」的兩個楚天涯就像是「靈魂融合」了,現在他的腦海中,仍有一些今生的零星記憶。至少,關於自己的身世,他十分清楚。

  大宋這一世的楚天涯,現在已是孤家寡人一個,父母雙亡娶妾未娶。母親早逝,先父曾是太原府的一名屢試不第的老秀才,後來做了教書先生。

  中年得子的楚老爺子,只盼着兒子志存高遠光宗耀祖,將來能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因此給他取了個頗具文風還不失大氣的名字——楚天涯,字子淵。

  只不過,楚天涯完全辜負了這個名字。這小子從小不學無術好逸惡勞,時常糾結一批閒漢潑皮溜狗鬥雞吃喝嫖賭,打架鬥毆欺男霸女那是家常便飯。於是,中年得子的楚老爺子在世之日,早早斷了讓他這個家中獨子博取功名的念想,只盼他不要惹出大禍才好。

  一年多前,楚老爺子屢屢受他兒子的氣,傷身害病,終於一命嗚呼。只因他幾十年教書育人,勉強也算「桃李天下」。再加上他的許多同窗和學生都先後入仕,因此在太原府也算小有名氣,並與官場上的人略有交往。

  在楚老爺子過世前後,他幾位受了託孤的官面好友念在多年情份的份上,賞了楚天涯一檔子混飯吃的營生——將他聘進了官府,做了這監管囚徒的牢城「差撥」。

  差撥,實際上就是監獄裡的獄警小頭目。幹這個營生只要手腳齊全不用肚子裡有什麼墨水,只需「心黑手狠」即可,反倒是挺適合楚天涯這個不學無術的潑皮無賴。

  大宋實行「高薪養廉」,而且「不因言論而殺仕大夫」,官吏的社會地位之高、福利待遇之優厚,可以說是空前絕後,這也是古今文仕對宋朝無比嚮往的重要原因。雖然「差撥」只是受聘於官府的合同工或者是臨時工,官身和田俸都沒有,但是靠着許多的「灰色收入」,也足以讓他步入中產階層。

  楚天涯靜躺在草地上思忖良久,紛亂的思緒總算漸漸平靜了許多。正待起身時回家時,有個人遠遠朝他這方跑來,還在高聲叫喚——「太保、太保」!

  楚天涯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龍城太保」,正是楚天涯的諢號。太保原本是官職,如「太子太保」,位比三公。大宋民間,也用「太保」來代稱綠林豪傑,或是指罵——市井流氓!

  因為楚天涯一向的為人,讓太原府里的百姓都頗為不恥,因為送了他一個「龍城太保」的諢號。楚天涯不學無術,權當是別人敬畏他把他當作英雄好漢,還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接受了。叫得順口時日漸久,人們都叫楚天涯做「太保」。

  遠遠跑來的是個皂衣公人,正是營牢里里的一名牢子,楚天涯的跟班手下。姓江,因家中排行第三,人稱江老三。

  楚天涯坐起身來,「什麼事,江老三?」

  「太保,營牢里今日進了新貨,你不去瞧瞧?」江老三生得乾瘦,小眼睛細眉毛,名符其實的尖嘴猴腮,此時擠眉弄眼的道,「聽說,是個肥主!」

  楚天涯聽着這「太保」的稱呼左右就是刺耳,但又不想跟他廢話,皺了皺眉隨口道:「什麼肥主?」

  「太行巨寇——醉刀王,薛玉!」江老三一驚一咋的道。

  楚天涯輪了輪眼睛,非但是不認識,也沒聽說過。

  這下換作是江老三犯糊塗了,急切道:「太保,你得快點回去啊!若是晚了半步,被杜老蛇、沈扒皮那些個黑心的差撥頭兒趕了先,可就半點油水也不落下了!」

  「隨他們去吧!」楚天涯意興瀾珊的道。

  江老三詫異的直翻眼珠子,萬沒料到楚天涯會這麼答話。以往,只要營牢里進了新的犯人,楚天涯十有八九是頭一個露面的。但凡那犯人身上有多少錢,一陣打罵恐嚇下來,包準一個子兒也不少的全落進楚天涯的腰包。要是身上的錢少了,犯人還得寫下欠條,讓楚天涯去他的親屬那裡「討債」。若有半點推搪,那牢里的人犯可就有大苦頭吃了。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在這不見天日王法不彰的大宋營牢里,便是差撥牢子們的天下,一言定生死,不死也脫層皮。管你是達官顯貴還是一時豪傑,進來了都得乖乖的當孫子,首先就得奉上孝敬錢。

  「太保……你真的不去啊?」江老三迷惑又詫異的問道。

  「要去你去!」楚天涯打從心底里厭煩「差撥」這樣一份吸血鬼般的職業,這時沒好氣的扔下這句,一歇身又躺在了草地上。

  「呃……」江老三愣了半晌,只好道,「那小的就去探個花水,但凡有點孝敬,都搬來送予太保!只怕,小的壓不住那些差撥頭兒,好處都被他們占先了。」

  楚天涯只顧躺着沒再搭話,江老三討了個沒趣,悻悻的走了。

  不久,日頭西偏,晚霞映江。楚天涯的肚子餓得咕咕叫起來。

  雖然依舊思念着親人朋友,但感受到實實在在的飢餓,楚天涯不得不面對現實了。

  無奈的苦笑後,他吁了口氣自語道:「人是鐵飯是鋼,活人還能把自己餓死啊?沒辦法,想要再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只好頂着現在這副皮囊,開始我在大宋的新生活了!」

  踏着鍍滿夕陽的綠茵草地,楚天涯往太原府城而去。

  現在的這座太原城其實是座新城,歷史不過百年。其中有數百處聞名後世的奇芭建築——丁字街。

  對此楚天涯倒是並不十分陌生。前世時,他曾因公出差去過幾次太原,見識過幾條還未被改造的舊城「丁字街」,對此印象比較深刻。

  走在大宋朝的太原丁字街上,楚天涯左顧右盼,如同旅遊觀光。街市上人來北往,道路兩旁極多沿街叫賣的小攤小販,店鋪酒家瓦肆妓館,處處生意興隆。

  非是一般的熱鬧繁華。

  沿途不停有人點頭哈腰的跟楚天涯打招呼,口稱「太保」或是「大官人」,語氣雖是尊敬,但做慣了刑偵工作善於察顏觀色的楚天涯,分明從他們的眼神中品讀出蔑視與厭惡的況味。

  為此楚天涯只得苦笑,誰叫自己頂上了這副皮囊呢?既然是鳩占鵲巢連軀殼都奪了人家的,眼下也只好先代人受過了。以後,再慢慢改觀自己的形象吧!

  

  第一卷

不死龍城

第二章

生意上門

  

  好在腦海里還有不少殘存的這一世的記憶,否則楚天涯走在這多達數百條丁字街的太原城裡,肯定迷路。過了一座石階天橋便是楚天涯自己的家,橋下就有不少賣面點小吃的攤販,楚天涯便準備在那裡買點吃的裹腹。

  看到一家賣炊餅的,身材矮小的攤主人正在高聲叫賣,楚天涯一下就想起了「武大郎」,不由得心中菀爾,這讓他連日來沉悶的心情都輕鬆了一些。於是便上前道:「來兩張炊餅。」

  攤主人看到楚天涯走過來時臉色都變了一變,這時急忙包了兩張炊餅塞給楚天涯。

  楚天涯咬了一口,還挺香甜,於是道:「多少錢?」

  「太保這是說哪裡話?區區兩個炊餅拿去吃了便了,值什麼錢!」攤主人十分殷情的道。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你這不是在做生意嗎,白吃,不要錢?」

  「這兩個炊餅給太保吃了,便是它們的福份!嘿、嘿嘿!」攤主人滿臉賠笑,搓着手,緊張侷促的連聲道,「不要錢,不要錢!」

  楚天涯心裡就犯堵了,準是以前的楚天涯經常在這一帶吃霸王餐,於是道:「我這回不欠你的,說吧,多少錢?」

  「不、不……真不要錢!」攤主人徹底慌了!心中不停的嘀咕,「今日這是怎麼了,太保吃炊餅也要給錢?不會是要拿我打什麼主意了吧?」

  楚天涯真是哭笑不得,作勢發怒的把眼一瞪,「你要不說,我就去找你家金蓮……哦,拆了你的攤子!」

  「嗚!……太保饒命!我家徒四壁哪裡有什麼『金』蓮啊!」攤主人嚇壞了,居然撲通一膝跪了下來,砰砰的直磕頭,嘴裡不停的嗚嚷,「小的最近沒敢得罪太保啊!往日的例錢也一應奉上了,未嘗欠了半文!太保就饒了我吧!我家真沒有金蓮啊!」

  這一鬧,驚動了附近的人都來圍觀。楚天涯萬沒料到這攤主這麼不經嚇,眼下感覺有點窘了,忙道:「走開走開,我不過跟他開個玩笑罷了!」

  可見這些人平常都挺怕楚天涯,聽了他這話,都紛紛散開了。

  那攤主人卻是嚇壞了,依舊在地上磕頭,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正在這時,漸漸散去的人群里卻有一個人走近前來。

  是個做文生打扮的年輕男子,頭戴交腳襆頭,穿一身洗得灰白的半舊直綴,腰束玄帶紅絛懸玉,手中還拿着一把烏骨摺扇。長的那模樣,卻是疏眉星眸神光湛亮,細皮白面溫文爾雅,個頭不矮但是瘦骨嶙峋,身上的直綴長衫隨風一起,左右飄蕩。

  走上前來,瘦骨男子拿扇子一指跪在地上攤主人,說道:「你這呆漢好不冥頑,給你錢卻不要,不是非要惹了太保生氣麼?」

  轉頭,他又握扇對楚天涯拱了一手,滿面笑容道:「太保休要與這呆廝一般見識,且與小生去摘星樓小酌幾杯如何?」

  楚天涯上下打量他,卻是不認識。估計是以前楚天涯的舊識。他怕穿了梆眼下又正好想脫身,於是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樣,悶哼了一聲道:「也罷,懶得與他計較。我便與你去吃幾盞酒來!」

  好在前世今生的兩個人是「靈魂融合」了,因此楚天涯的言談舉止倒也自然,不至於時時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