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之翼 - 第1章

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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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麒麟之翼

作者:東野圭吾

01

那名男子從日本橋巡警派出所旁經過時,將近晚上九點。在那之前,一名巡查剛剛從派出所走出來,他環視了一下周圍,恰好看到男子的背影。

看到男子踉踉蹌蹌的腳步,巡查心裡嘀咕道:天色還這麼早,這傢伙怎麼醉成這樣了。雖然從背影看不出那人的年齡,不過從髮型看,估計是個五十多歲的人,中等身材,衣着整潔,一身深褐色的西裝從遠處也能看出做工非常考究。巡查覺得沒有必要過去看個究竟。

男子步履維艱地向日本橋走去。建於明治四十四年的日本橋,是日本的重要文物。男子走上橋,可能要去日本橋三越商場吧。

巡查的視線離開男子,轉向四周。這是個複雜的路口,各種幹線縱橫交錯。這個時間路上行人已見稀少,但過往車輛依舊川流不息。雖然經濟不景氣,不,正是因為經濟不景氣,人們更得拼命工作。入夜後,各種貨車、商務車仍然絡繹不絕。和經濟景氣的時候相比,唯一不同的不過是車裡的商品便宜了,訂單金額也小了。對那些辛苦打拼的商人來說,這裡正是他們奔向全日本的起點。

有一個十來人的旅行團正走過日本橋,看上去像是一群中國遊客。他們抬頭看着上面的高速公路往前走。他們在說什麼呢?巡查想。肯定在問為什麼這麼美麗的橋上卻有條大煞風景的高速公路吧。導遊肯定會告訴他們,這是當年為舉辦東京奧運會而建的高速公路,因為征不到土地,只好建成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來自幅員遼闊的中國的他們,心中會做何感想。

巡查的目光繼續向旁邊移去。突然,他的視線停住了。他看到了剛才那名男子。日本橋的中部有一根雕刻着兩座麒麟像的裝飾立柱。現在,那名男子正靠在柱子的底座上。

巡查盯着男子看了一會兒,只見他靜靜地靠在那裡,一動不動。

「真夠嗆,這個時間竟然在那兒睡着了。」

巡查咂了咂嘴,大步向橋上走去。他上了橋,看上去像從高速公路下面穿過去。

橋上不時有行人經過,但沒有人注意那名男子。在東京,路邊常有或躺或坐的流浪漢和醉漢,人們早已見怪不怪。

巡查走近男子。兩座酷似西方龍的麒麟像俯視着下面的一切。男子弓着身體,像是在向麒麟像祈禱着什麼。

「嘿,你沒事吧?」巡查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男子沒有任何反應。

「嘿?睡着了?喂,你快醒醒!」巡查用力搖了搖男子的身體。

男子的身體向下滑去,巡查趕緊扶住了他。這傢伙,完全爛醉如泥了嘛,真是的!巡查這麼想道。可是,他突然感到不對勁。絲毫聞不到酒味,肯定不是醉酒,難道是犯病了?不對——

巡查的目光停在男子的胸膛上。那裡插着一把什麼東西,男子的襯衫已經被染成了黑紅色。出事了!得趕快和局裡聯繫!可是整天用的對講機這會兒放在哪兒了?

巡查一下子慌了神。

02

手機的液晶屏上顯示的是下個月的日曆。為了讓對面的人也能看清,手機是橫着放在桌上的。

「忌日是下個月第三個星期三。那之前的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怎麼樣?那段時間我也有空。」登紀子指着手機畫面問。

沒有回答。登紀子抬頭一看,對面那人根本沒看手機,正盯着自己的正後方。

「加賀先生!」登紀子叫了他一聲。

「噓!」加賀輕輕做了個手勢,示意登紀子不要說話。他的視線一動不動,深邃的眼睛閃動着犀利的目光。

登紀子輕輕回過頭去,看到和他們隔兩個座位的桌邊坐着一位戴眼鏡的老人,正在擺弄手機。老人戴的好像是老花鏡。

加賀恭一郎站起來,大步向老人走去。只見他叫了老人一聲,小聲說了幾句,又回到登紀子這邊。

「怎麼了?」

「哦,沒什麼。」加賀輕輕喝了口咖啡,「只不過剛才我看到那位老人向服務員借了支筆。」

「那又怎麼了?」

「當時老人正在用手機通話。通話期間,他借了支筆,在紙巾上記了些什麼,掛斷手機後,一邊看記錄一邊操作手機。所以,我想沒準是那回事。」

「那回事?……什麼意思?」

「我想可能是老人的熟人打電話來說電話號碼變了。剛才我過去一問,果然是這麼回事。老人說是上大學的孫子打來的,說是電話號碼變了。我建議他更改手機通信錄的信息前,最好先撥他孫子以前的號碼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你是說可能是……」

「沒錯。」加賀點了點頭,「我懷疑可能是電話匯款欺詐。這種手法很常見啊。先想辦法讓對方更改手機的通信錄信息,過幾天再給對方打電話。再打來電話的時候,手機顯示的正是他孫子的名字,所以根本不會想到是其他人打來的。」

那位老人慌慌張張地走過來。

「呀,太險了!你說得一點沒錯。我按以前的號碼打過去,正是我孫子接的電話。說根本沒丟手機,號碼也沒變,而且聲音和剛才那人完全不同。真是太險了!」

「沒事就好。您可以把剛才的來電號碼用『匯款欺詐』的名字存在手機里。下次這個號碼再給您打電話的時候,千萬不要接。到時您最好儘快和最近的警察局聯繫。」

「好的,好的。多虧你了。謝謝,謝謝!」老人連連點頭致謝後,向收銀台走去。加賀微笑着端起咖啡杯,目光比剛才柔和了許多。

「你對犯罪的氣息可真夠敏感的。」登紀子抿嘴說道。

「像狗一樣,是吧?」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總是這樣目光炯炯地注視着周圍,也真夠受的。」

「職業病嘛。可惜沒有特效藥。」加賀放下咖啡杯,看向桌上的手機,「對不起,請繼續說吧。」

登紀子把剛才的日程情況重複了一遍。加賀立刻面露難色。

「下個月我很忙。其他時間行嗎?」

「那,就改在再之前的周末吧。到時候我想辦法抽時間……」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加賀說,「從這個月到下個月,局裡邊各種事情很多。我是想說能不能改到再下個月的中旬?」

登紀子吃驚地瞪着加賀輪廓分明的臉龐。「不行!哪能在忌日之後做法事啊!」

「可是,我真的抽不出時間。我們局轄區大,又缺人手,工作總是堆積如山。」

「那你求求上面的人,把你再調回練馬警察局好了。」

「那兒啊,」加賀撓了撓眉毛,「也是忙得很。」

登紀子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工作忙,也理解你常有緊急任務。可是再下個月不也一樣嗎?我看你就是想拖着不辦!」

「不,絕對不是的。」

「我看就是。聽我的沒錯,請按我說的辦吧。下個月第二個星期六舉行你父親的兩周年祭,上午十一點開始。沒問題吧?好了,快點說拜託我吧。」

但是,加賀沒有點頭。他皺着眉頭,好像在沉思。

「加賀先生!」登紀子敲了敲桌子。

「這麼凶啊。」加賀一下子挺直了身體。

「請你快點表個態。這樣可以吧?」

就在加賀苦着臉想點頭同意的時候,他的上衣內側響起了手機的振動聲。「不好意思。」加賀掏出手機,離開了座位。

登紀子忍住沒有嘆氣,伸手端起茶杯,順便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結束醫院的工作後,她去常去的快餐店吃了晚飯,然後特意來到銀座的這家咖啡廳。因為在日本橋警察局工作的加賀說之前一直抽不開身。

加賀回來了,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登紀子感覺他可能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抱歉,突然有緊急工作。」加賀面帶歉意地說。

「現在?這可是違反《勞動法》的哦。」

當然,這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但加賀沒有笑。

「有緊急任務。附近發生了案件,我必須立刻過去。」

看到加賀嚴肅的眼神,登紀子打消了打趣他的念頭。

「那,這個怎麼辦?」她指着還顯示着日曆的手機屏幕。

加賀略一遲疑,馬上點頭說:「就按你剛才說的日程辦吧。拜託你了。不過……」加賀看了一眼登紀子,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那天我不一定能去。」

登紀子揚起下巴,抬眼盯着加賀。

「我希望你答應我那天一定來。」看到加賀為難的表情,登紀子的態度又軟了下來。

「真拿你沒辦法。你父親在天國肯定也會贊成你工作優先吧。」

「嗯,我會努力的。」加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兩人走出咖啡廳。加賀抬手攔住一輛出租車,讓登紀子先上車。登紀子搖了搖頭。「我坐電車回去。你快上車吧。」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你路上小心。」

「你別太辛苦了!」

加賀點了點頭,微笑着上了出租車。但是,當他轉過頭告訴司機目的地時,臉上立刻恢復了警察嚴肅的神色。出租車從登紀子面前開過時,加賀又沖她笑了笑,但和剛才的笑容不同,這張笑臉看上去有些生硬。

看着出租車漸漸駛遠,登紀子的思緒回到兩年前。兩年前,加賀的父親——加賀隆正去世那天,登紀子作為值班護士一直守在他身邊。

那天,當身為獨子的加賀來到父親身邊時,隆正已經停止了呼吸。陪隆正走完最後一程的是隆正的妹妹和外甥。而且,加賀並不是沒趕上父親的臨終時刻,而是故意避開了。不只是臨終時刻,平時他也很少來醫院探望父親。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個兒子太無情了。加賀的表弟松宮對他就很有意見。

但是,登紀子心裡明白,加賀絕不是一個無情的人。看着病危的父親,他在內心深處比誰都難過。他只願父親能如自己所願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不過,加賀有自己的人生信念,所以沒有表露想法。登紀子是從加賀不時給她發來的郵件中,感受到他對父親的一片深情的。

葬禮在隆正去世三天後舉行,登紀子也去了。來弔唁的大多是警界的人。看到人們投向遺像的崇敬目光,登紀子深深感受到隆正生前是一位備受尊敬的警察。

那天,加賀是一個合格的葬禮負責人。弔唁者上香的時候,他和表弟在一邊靜靜地注視着人們。當登紀子從他面前走過時,他囁嚅着說了一句「謝謝」。

那之後一段時間他們沒有見面,只是互通郵件,不過是問候季節變化或者近況而已。隆正去世一周年時,登紀子給加賀發郵件問一周年祭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