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文集 - 第1章

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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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莫言文集

主目錄

關於莫言

兩篇莫言訪談錄及一篇莫言生平與創作年表。

透明的紅蘿蔔

莫言的成名作。1985年在《中國作家》第二期發表的中篇小說。

紅高粱家族

書中洋溢着莫言獨有的豐富飽滿的想象力、令人嘆服的感覺描寫,並以汪洋恣肆之筆全力張揚中華民族的旺盛生命力,堪稱當代文學中劃時代的史詩精品。

紅蝗

在膠東大地高密縣,50年前後發生了震天動地、觸目驚心的兩次大蝗災。

天堂蒜薹之歌

當代中國最具個人風格和想象力的作家莫言的一部長篇小說力作,一部為民請命的傑作!

酒國

《酒國》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反腐小說,莫言在酒國中還通過酒國釀造學院勾兌專業的博士研究生李一斗不斷寄給作家莫言的小說中,幾乎將整個20世紀中國各種各樣小說,從狂人日記到武俠小說,再到魔幻小說、先鋒小說之類都戲仿了一遍。

豐乳肥臀

莫言進行民間史詩性書寫的成功試驗。作家傾情把母親描繪成一位承載苦難的民間女神,或者就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

紅樹林

莫言第一次走進了城市,在藝術風格上漸漸從傳說、神話、虛幻中走出,將眼光投

向身邊喧鬧真切的現實生活,穩重、理智了許多,少了一點激情、狂亂,多了一些從容不迫的平靜。

檀香刑

莫言潛心五年完成的一部長篇力作。在這部神品妙構的小說中,活龍活現的講述了發生在"高密東北鄉"的一場可歌可泣的兵荒馬亂的運動,一樁駭人聽聞的酷刑,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情。

良心作證

與閆連科合著。是一部美麗而又令人激動,乃至盪氣迴腸的小說,或者說,它是一部完全來自生活與時代的撼人寫真。

生死疲勞

是一部向中國古典小說和民間敘事的偉大傳統致敬的大書。在這次神聖的「認祖歸宗」儀式中,小說將六道輪迴這一東方想象力草灰蛇線般隱沒在全書的字裡行間,寫出了農民對生命無比執著的頌歌和悲歌。

四十一炮

以九十年代初農村改革為背景,通過一個孩子的視角折射出了農村改革初期兩種勢力、兩種觀念的激烈衝突,以人性的裂變,人們在是非標準、倫理道德上的混沌和迷惘。

會唱歌的牆

該書輯齊了莫言最具代表性的散文作品。

短篇小說集

收錄部分精品小說。

關於莫言

兩篇莫言訪談錄及一篇莫言生平與創作年表。

我的寫作還能成長

讓作者評價自己的作品,是一個殘酷的問題。博爾赫斯說,寫出來的作品,一旦發表了,就儘量把它忘記。我沒有博爾赫斯那樣徹底,所以對《四十一炮》還是有點印象。《四十一炮》是一部成長小說,這有兩層含義,一層是說,這部小說寫了一個「炮孩子」敘述自己的成長並在敘述中成長;第二層意思是說,這是我的寫作成長過程中的一部作品。

——莫言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記者:在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傑出成就獎」的時候,如果讓你說一句最想說的話,感謝一個最想感謝的人,你會說什麼呢?

莫言:最想說的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也是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過好多遍的話。與這句話意義有關的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也是我父親反覆教導過我的。在我的文學道路上,幫助過我、扶植過我、對我產生過重大影響的人很多,我不好從中選出一個來。但我在心裡,一直在念叨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恩情和友誼,是支持我寫作的重要力量。

記者:你這些年來獲得了大大小小的各種獎項,作為一個記者我已經無從統計了,獲獎和你的寫作之間形成一種什麼關係?

莫言:儘管說了實話會顯得很不近人情,但我還是要說,得獎和寫作,真的沒有什麼關係。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作家,第一不會也不應該把得獎作為自己寫作的動力,第二,得獎並不會使他的小說變得好起來。已經寫出來的小說不管得獎與否,是好是壞,已經無法改變。還沒寫出來的小說,甚至必須與得獎小說大唱反調,才會有價值。

誇獎自己,也很必要

記者:《四十一炮》是你的第九部長篇。你說過,在過去的作品裡,了解你必須要讀的是《豐乳肥臀》,《酒國》在形式的實驗上做得比較成功,而《紅樹林》是沒有找到感覺的作品。對2003年的這部《四十一炮》,你自己是如何評價的?

莫言:讓作者評價自己的作品,是一個殘酷的問題。但我也不忍心不回答你。博爾赫斯說,寫出來的作品,一旦發表了,就儘量把它忘記。我沒有博爾赫斯那樣徹底,所以對《四十一炮》還是有點印象。《四十一炮》是一部成長小說,這有兩層含義,一層是說,這部小說寫了一個「炮孩子」敘述自己的成長並在敘述中成長;第二層意思是說,這是我的寫作成長過程中的一部作品。

這樣說立即就面臨着被諷刺挖苦的危險,一個寫了二十多年的人,他的寫作還可能成長嗎?一個年近五十的人還可能成長嗎?這是多麼荒誕和無知啊!我也看到過一個年輕人寫的文章,題目叫做《莫言老樹抽新枝》。他的文章是在諷刺我老不知趣,但我看了這個題目大為感動。我馬上聯想到了意象派詩人龐德那首著名的《地鐵車站》,「人群中出現的那些臉龐:潮濕黝黑樹枝上的花瓣」。可以摹仿着寫一首《莫言新作》:「嘈雜吵嚷的《四十一炮》:黑色老樹上抽出的綠枝。」——這個評價可是夠高的了,自己誇獎自己,有時候也很必要。

記者:你認為自己的寫作一直在成長,而且再成長的可能性還非常大。

莫言: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事情。在上個世紀40年代,我們村子裡一戶人家,兒子被炮打死了,兒媳也因病去世,撇下一個男嬰。姥姥把這個男嬰抱去撫養,最後,這個老婦人的乳房竟然又神奇地恢復了分泌乳汁的功能。山東籍作家馮德英的小說《苦菜花》里有這樣的情節,馬爾克斯也講過類似的故事。本來我在寫《豐乳肥臀》時要使用這個情節,因為別人用過了,只好放棄。可見,這種違反事物發展規律的情形,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存在的。所以,我說我的寫作還有可能成長,就不完全是在說夢話。

肉是肉,也不是肉

記者:在《四十一炮》里,你通篇描寫了主人公羅小通對肉的迷戀,我想在這部小說里肉不僅僅是肉,那麼「肉」是什麼呢?

莫言:肉是肉,也不是肉。肉和靈,是互相依存又相互排斥的對立統一。肉又是欲望,是人的本能,但精神的升華總是建立在本能和欲望的基礎上。肉是象徵,又是食物。我在寫的時候,只是感到這個「肉」是一個豐富的意象,至於其中的內涵,那就不需要我來解釋,我的解釋,實際上是為自己畫地為牢的愚蠢舉動。

記者:在這部作品裡,你選擇了羅小通這樣一個孩子的視角來講故事,你的小說好像經常從孩子的視角來講故事,為什麼選用這樣的敘事方法?

莫言:說句投機取巧的話:不是我選擇了這個視角,而是這個視角選擇了我。

講故事,要「煞有介事」

記者:你以前說《檀香刑》的語言選用了可以朗誦的口語的方式,而在談到《四十一炮》的這部小說的語言時,你使用了「煞有介事」,是什麼意思?

莫言:涉及到小說的聲音,這問題很複雜,我曾經想過書面語和口語的關係,也曾經看過上海一個評論家探討這個問題的文章,但最終是觸到語言、意識、思維、思維材料等許多非常專業的概念的牆壁上而懵頭轉向。

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我曾經聽過一部在廣播電台連播的小說,感到非常好,但把這部小說買來閱讀時,感覺非常差。也就是說,播音員的聲音,可以給一部平庸小說增添許多光彩。但有些在文本上看是很好的小說,未必適合朗誦。我寫《檀香刑》時使用了大量的口語和韻文,其意是想和當下時尚的那種翻譯小說腔調區別開來,是想用自己的腔調說話,並不是要讓電台去連播。

至於《四十一炮》中敘事主人公的腔調,那就是一種炮腔炮調。其實,故事的講述者,都是「煞有介事」。你不「煞有介事」,如何打動讀者?

清算,以《豐乳肥臀》終結

記者:在你的作品裡最有爭議的恐怕是《豐乳肥臀》了,但是你多次談到它是你最重要的作品。為什麼這麼看重這部作品?

莫言:這部小說,我之所以看重,主要是因為,我的小說,大概可以分為兩條路線,一是《十三步》、《酒國》這條路線,技術至上,超現實的成分很多,將社會性的內容深藏其中。另外一條路線,就是《紅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這樣的小說,注重地域、環境、歷史、家族、命運等比較傳統的小說因素。

《豐乳肥臀》是沿着《紅高粱家族》路線發展下來的那種小說的一個總結,這裡邊有比較多的我的人生體驗和故鄉、家族等原始素材,是對自己進行清算的一種寫作方式。

記者:《豐乳肥臀》出版以後,遭到很多強烈的批評,可能是因為很多人沒有看懂你要表達的東西?最近又新出了增訂本,你做了哪些修訂?

莫言:至於別人是否看懂,那是別人的原因。寫作過程,其實就是《詩經》上說的「嚶其鳴兮,求其友聲」的過程。《紅樓夢》比《豐乳肥臀》好九千九百九十九倍多,但我十幾歲時,根本看不進去。比起《三國演義》、《水滸傳》、《封神演義》,對於一個野孩子來說,《紅樓夢》那是太不好看了。

《豐乳肥臀》修訂本,主要是把過分累贅的地方做了刪改,語言上做了加工,章節上重新劃分。

有時,我溫柔得要死

記者:很多人評論你的小說寫得過於殘酷,像《檀香刑》,我確實只翻了幾頁,就不敢看了。

莫言:我知道你根本就沒看過《檀香刑》,你是人云亦云。因為,《檀香刑》中被人認為是「殘酷」的那些描寫,是到了書的二百多頁之後才出現的。「記者從來不看書」,你們看不過來,這可以理解。而不看書又要評書論書,這是你們的職業需要,也可以理解。

這是半開玩笑的話,你不要認真。但你發表時不要刪去這段,因為這很好玩,是我做為被採訪者的一次溫柔的反抗。我們這些作家,被你們這些記者,像橡皮泥一樣,捏了幾十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幾句反駁的話,希望你們也有點雅量,不要刪改。

記者:我是當代小說忠實的讀者,你的小說我當時確實翻了,但我確實沒有看下去,就是覺得語言很嘈雜,還有就是覺得太殘酷,看了會很長時間心裡不舒服。

莫言:那讓你來採訪我,真是為難你了。

接着說,我們家鄉有句老話,叫做「貓頭鷹報喜——壞了名頭」,意思是說,即便貓頭鷹報告的是喜事,人們還是不喜歡它。也有人說,「一次為盜,終身是賊。」我寫了幾個殘酷情節,就成了殘酷作家,你沒看到我小說中那些溫柔得要死的情節嗎?

從人性的角度講,每個人,其實都是受刑者、觀刑者、施刑者三位一體。我相信當年在菜市口處決戊戌六君子時,那觀刑的人山人海中,大多是可以用善良來定義的百姓。但那些劊子手,之所以要那樣誇張地表演,就是為了滿足這些善良的看客的需要。而那些受刑人,之所以能夠那樣慷慨悲歌,視死如歸,其中也有為了看客而表演的成分。這樣,受刑者、觀刑者、施刑者,就是一種合謀的關係。

我這樣寫,是希望人能認識自己。文化大革命時,有多少善良的百姓,變成了殘酷的幫凶。當然,在受刑者、觀刑者、施刑者背後,還站着一個集團,這些人,是受刑者、觀刑者、施刑者共同的主人。

記者:有一位作家說,我們總是書寫人性,認為存在就是合理的,但是我們的小說里是不是應該有人性的理想,對這個觀點你怎麼看?

莫言:我的小說中,當然也寫了理想和希望,《檀香刑》中,所有的人都死了,但我讓那個身懷六甲的孫眉娘活了下來,這難道還不是理想和希望嗎?我曾經在小說結尾處寫上過「讓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這樣的理想之歌,可惜讓編輯刪去了。真是遺憾,他們的武斷,毀了我理想主義作家的名聲。

故鄉,是創造出來的

記者:你所有的作品幾乎都涉及到了你的故鄉山東高密,在你的寫作中,故鄉是什麼?對於你的寫作,這個資源是無限的嗎?

莫言:現實中的山東高密,和我小說中的山東高密,基本上不是一個地方了。至於寫作中的故鄉,實際上是關於故鄉的記憶,而不斷地回憶自己的記憶過程,就是創造故鄉的過程。

至於所謂資源,好有一比:假如故鄉是一片樹林,而樹上的鳥是資源,那麼,總會有鳥飛來飛去。今天飛來西伯利亞的天鵝,明天也許飛來馬來半島的金絲燕,當然也允許東京的烏鴉前來築巢。

記者:你是否想過題材上的突破,比如你已經來北京這麼多年,你是否能夠關注城市人的焦慮和困境?

莫言:我生活在北京,從戶籍管理的角度來看,也算北京市民。但我內心裡不敢把自己當成北京人。城市人的焦慮和困境,我大概地知道一些,但我並沒有去研究,這是我的局限。

記者:你談到過自己很怕談思想,思想很可怕,你覺得一個作家可以不靠思想來寫作嗎?

莫言:看起來今後我應該改變說話的方式,不應該使用這種反諷的腔調。一個作家,不可能沒有思想。連智力障礙者也有自己的思想,連大猩猩都有自己的思想。我怕談思想,一是怕那種向組織匯報的所謂「思想」,二是怕在小說中說教,或者在文章中冒充思想者把許多簡單問題複雜化。

真正的有用的思想其實都是從生活中抽象出來的大實話。孔夫子算不算有思想的?但一部《論語》,裡邊全是大實話,根本沒有故弄玄虛。我看了某些所謂的「思想者」的文章,感到他們實在是欺負讀者,他們不喜歡說通俗的話,他們從來不把狗屎說成是狗屎,非要說成是「狗,也就是DOG的排泄物」,這很優雅,但多麼麻煩。

另外,我不喜歡看那些擺出一副「思想者」姿態的人,一擺姿態,立刻露餡。「思想者」是羅丹的著名雕塑,安放在一個露天的公園裡,背對着馬路。從前面看這副雕塑,那是「思想」的姿態,但從後邊看,那就是一副「剛剛完成了一個排泄的過程而尋找揩拭物」的姿態。——這是一個在法國開旅遊公司的中國小導遊說的,儘管我們給予了他很猛烈的文化抵抗,但回頭一看,也只好無奈地承認,那姿態也真是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