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 - 第1章

還珠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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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蜀山劍俠傳》作者:還珠樓主

  

【作品推薦】

  《蜀山劍俠傳》為還珠樓主代表作,以其海闊天空、任意所之的想象,雄奇瑰麗、變化莫測的筆法,歷來為讀者青睞。溫瑞安有一番精當評語說:「還珠樓主運用他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把武俠小說帶入了一個劍仙幽幻的境界,他那極為深厚的國學底子、浩瀚千變的文字能力,對道、釋、儒哲思糅合的獨到見解,無論寫景造境、敘物述人,文采繁富典麗、奇詭紛陳,每有精彩的描寫,奇句妙造,令人感覺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讀來真要屏息凝神、一氣呵成,又嘆為觀止、匪夷所思。」倪匡則將《蜀山劍俠傳》稱為「天下第一奇書」,足見其作為中國俗文學集大成作品之一,遠非「武俠小說」四字所能概括。

  

【作者簡介】

  還珠樓主(1902~1961),原名李善基,後名李壽民,四川省長壽縣人。他生在一個書香世家,從小便在父親的悉心調教下,打下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堅實基礎。

  1930年前後,天津的《天風報》缺少一個武俠長篇,在家人鼓動之下,他以《蜀山劍俠傳》為篇名,開始發表武俠小說。從此一發而不可收,一生共創作了三十七部作品,是民國成就最大的武俠小說家之一。

  還珠樓主代表了民國武俠仙俠神怪的一派,融神話、志怪、劍仙、武俠於一體,進行高度哲理化、藝術化的想象發揮,尤其是各種劍仙神術、奇幻法寶,顯示了天縱奇才的大氣魄,開創了中國小說界的千古奇觀,對後世武俠作家影響巨大,幾乎無人可以企及。

  

【精彩書評】

  就武俠小說創作而言,其實我就很喜歡《蜀山劍俠傳》。我的武俠小說創作也深受還珠樓主的影響和滋養……我跟梁羽生在一個報館工作,對面常常就談,就談還珠樓主,他記性很好,我記性也好,就談到他,他寫很多東西大家都記得,談起來津津有味的。

  ——金庸

  還珠樓主是才氣縱橫、博聞強記的天才作家,他的作品都是海闊天空,任意所之,雄奇瑰麗,變化莫測的……除了寫人物生動突出外,書中寫景,也是一絕,寫古代的居室之美,服用器皿之精,飲食之講究,更沒有任何一本武俠小說能比得上。看這本書的時候,無異同時看了一本非常有趣的食譜和遊記……這正是武俠小說一種非常奇怪的特性,像《蜀山劍俠傳》的寫法,正好能將這種特性完全發揮。所以這種寫作的方式,一直在武俠小說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還珠樓主李壽民也因此而成為承先啟後、開宗立派的一代大師。

  ——古龍

  我讀的近代武俠小說,也是有點偏好的,白羽、還珠的作品我是必讀,其他作家的就只是選讀了。白羽是寫實派,對人情世故,寫得尤其透徹;還珠樓主是浪漫派,其想象力之豐富,時至今日,恐怕還是無人能與比肩……那種奇詭絕倫、天馬行空的幻想能力,也是要學也學不來的……

  ——梁羽生

  還珠樓主運用他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把武俠小說帶入了一個劍仙幽幻的境界,他那極為深厚的國學底子、浩瀚千變的文字能力,對道、釋、儒哲思糅合的獨到見解,無論寫景造境、敘物述人,文采繁富典麗、奇詭紛陳,每有精彩的描寫,奇句妙造,令人感覺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讀來真要屏息凝神、一氣呵成,又嘆為觀止、匪夷所思。難怪《蜀山劍俠傳》發表的時候,真的有那麼多人跑上深山野嶺,企求修道成仙。

  ——溫瑞安

  我對武俠小說的認識可以用方程式[1+X]來代替。「1」指的是還珠樓主、金庸、古龍、溫瑞安等武俠大家開創的一個清晰的發展脈絡,而「X」指的是武俠小說的無限可能性。

  ——黃易

  在我的心目中,天下第一奇書是還珠樓主所著的武俠神怪小說《蜀山劍俠傳》。此說一提出來,反應不外兩種:對《蜀山》入迷的,一定首肯,而未曾看過《蜀山》的,一定搖頭。未看過《蜀山》而搖頭,並不奇怪,因為未曾看過,自然不足以明白此書之奇。

  ——倪匡

  

【序言】

  作家出版社自1953年建社至今,即以出版優秀的文學作品為己任,並無雅俗之定見。而通常所謂「俗文學」,因其注重故事鋪陳、情節推演,蘊人倫常情、聖賢至理於娛樂之間,故在個人心性的涵養提升,世道風俗的影響助益方面,常有「雅文學」未能兼及的婦孺皆宜、潛移默化的作用。我社推出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亦出於前述宗旨與認識。

  還珠樓主(1902~1961年),原名李善基,後更名為李壽民,四川長壽縣(現重慶市長壽區)人。還珠樓主創作以武俠小說為主,筆鋒上承中國傳統俠義小說與神魔小說,下啟以梁羽生、金庸、古龍為代表的新派武俠小說,延至今日風靡一時的玄幻、修真等類型文學,無不受其影響。南懷瑾、白先勇等學者作家,也對其推崇備至。故被尊為中國武俠小說大宗師。

《蜀山劍俠傳》為還珠樓主代表作,以其海闊天空、任意所之的想象,雄奇瑰麗、變化莫測的筆法,歷來為讀者青睞。溫瑞安有一番精當評語說:「還珠樓主運用他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把武俠小說帶入了一個劍仙幽幻的境界,他那極為深厚的國學底子、浩瀚千變的文字能力,對道、釋、儒哲思糅合的獨到見解,無論寫景造境、敘物述人,文采繁富典麗、奇詭紛陳,每有精彩的描寫,奇句妙造,令人感覺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讀來真要屏息凝神、一氣呵成,又嘆為觀止、匪夷所思。」倪匡則將《蜀山劍俠傳》稱為「天下第一奇書」,足見其作為中國俗文學集大成作品之一,遠非「武俠小說」四字所能概括。這一點,讀者當能慢慢體會。

  最後需要說明的是,在還珠樓主的公子李觀鼎先生支持下,我們組織專門的隊伍,對照民國底本,參照其他主要版本,對本書進行了新的校勘工作。在小說分段與標點符號上,尊重前人成果的同時,進行了局部調整。在文字語言上,則進行了大規模的統一與完善工作。觀鼎先生親撰《沉澱下來的往事》一文,回憶父親還珠樓主先生的生活片段,作為代後記收錄本書,既是對我們的支持,更是對還珠樓主的廣大書迷讀者的回饋。在此,謹表謝忱。

  希望作家出版社版的《蜀山劍俠傳》能夠受到讀者的肯定與支持,並成為一個可以流傳下去的版本。

  作家出版社

  2011年12月

第一卷

第一回 月夜棹孤舟

巫峽啼猿登棧道 天涯逢知己

移家結伴隱名山

  話說四川峨眉山,乃是蜀中有名的一個勝地。昔人謂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勝,這句話實在不假。西蜀神權最勝,山上的廟宇寺觀不下數百,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遠千里而來,加以山高水秀,層巒疊嶂,氣象萬千,那專為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實不少。後山的風景尤為幽奇。自來深山大澤,多生龍蛇,深林幽谷,大都是那虎豹豺狼棲身之所。游後山的人,往往一去不返,一般人妄加揣測,有的說是被虎狼妖魔吃了去的,有的說被仙佛超度了去的,聚訟紛紜,莫衷一是。人到底是血肉之軀,意志薄弱的占十分之八九,因為前車之鑑,游後山的人,也就漸漸裹足不前,倒便宜了那些在後山養靜的高人奇士,省去了許多塵擾,獨享那靈山勝境的清福。這且不言。

  四川自經明末張獻忠之亂,十室九空,往往數百里路無有人煙,把這一個天府之國鬧得陰風慘慘,如同鬼市一般。滿清入關後,疆吏奏請將近川各省如兩湖、江西、陝西的人民移入四川,也加上四川地大物豐,樣樣需要之物皆有,移去的人民,大有此間樂不思故土之概。這樣的賓至如歸,漸漸地也就恢復了人煙稠密的景象。

  記得在康熙即位的第二年,從巫峽溯江而上的有一隻小舟。除操舟的船夫外,舟中只有父女二人,一肩行李,甚是單寒;另外有一個行囊甚是沉重,好像裡面裝的是鐵器。那老頭子年才半百,鬚髮已是全白,抬頭看人,眼光四射,滿臉皺紋,一望而知是一個飽經憂患的老人。那女子年才十二三歲,出落得非常美麗,依在老頭子身旁,低聲下氣地指點煙嵐,問長問短,顯露出一片天真與孺慕。這時候已經暮煙四起,暝色蒼茫,從那山角邊掛出了一盤明月,清光四射,鑒人眉發。那老頭兒忽然高聲說道:「那堪故國回首月明中!如此江山,何時才能返吾家故物啊!」言下悽然,老淚盈頰。那女子說道:「爹爹又傷感了,天下事各有前定,徒自悲傷也是無益,還請爹爹保重身體要緊。」正說時,那船家過來說道:「老爺子,天已不早,前面就是有名的烏鴉嘴,那裡有村鎮,我們靠岸歇息,上岸去買些酒飯吧。」老頭說道:「好吧,你只管前去。我今日有些睏倦,不上岸了。」船家說完時,已經到了目的地,便各自上岸去了。

  這時月明如晝。他父女二人,自己將帶來的酒菜,擺在船頭對酌。正在無聊的時候,忽見遠遠樹林中,走出一個白衣人來,月光之下,看得分外清楚,越走越近。那人一路走着,一路唱着歌,聲調清越,可裂金石,漸漸離靠船處不遠。老頭一時興起,便喊道:「良夜明月,風景不可辜負。我這船上有酒有菜,那位老兄,何不下來同飲幾杯?」白衣人正唱得高興,忽聽有人喚他,心想:「此地多是川湘人的居處,輕易見不着北方人。這人說話,滿嘴京城口吻,想必是我同鄉。他既約我,說不得倒要擾他幾杯。」一邊想着一邊走,不覺到了船上。二人會面,定睛一看,忽然抱頭大哭起來。老頭說:「京城一別,誰想在此重逢!人物依舊,山河全非,怎不令人腸斷呢!」白衣人說道:「揚州之役,聽說大哥已化為異物,誰想在異鄉相逢。從此我天涯淪落,添一知己,也可謂吾道不孤了。這位姑娘,想就是令愛吧?」老頭道:「我一見賢弟,驚喜交集,也忘了教小女英瓊拜見。」隨叫道:「英瓊過來,與你周叔叔見禮。」那女子聽了她父親的話,過來納頭便拜。白衣人還了一個半禮,對老頭說道:「我看賢侄女滿面英姿,將門之女,大哥的絕藝一定有傳人了。」老頭道:「賢弟有所不知。愚兄因為略知武藝,所以鬧得家敗人亡。況且她一出世,她娘便隨我死於亂軍之中,十年來奔走逃亡,毫無安身之處。她老麻煩我,叫我教她武藝。我抱定庸人多厚福的主意,又加以這孩子兩眼煞氣太重,學會了武藝,將來必定多事。我的武藝也只中常,天下異人甚多,所學不精,反倒招出殺身之禍。愚兄只此一女,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一點也未傳授於她。但願將來招贅一個讀書種子,送我歸西,於願足矣。」白衣人道:「話雖如此說,我看賢侄女相貌,決不能以丫角終老,將來再看吧。」那女子聽了白衣人之言,不禁秀眉軒起,喜形於色;又望了望她年邁的父親,不禁又露出了幾分幽怨。

  白衣人又問道:「大哥此番入川,有何目的呢?」老頭道:「國破家亡,氣運如此,我還有什麼目的呢,無非是來這遠方避禍而已。」白衣人聞言,喜道:「我來到四川,已是三年了。我在峨眉後山,尋得了一個石洞,十分幽靜,風景奇秀,我昨天才從山中趕回。此外我教了幾個蒙童,我回來收拾收拾,預備前往後山石洞中隱居,今幸遇見了大哥。只是那裡十分幽僻,人跡不到,猛獸甚多。你如不怕賢侄女害怕,我們三人一同前往隱居,以待時機。尊意如何?」老頭聽說有這樣好所在,非常高興,便道:「如此甚好。但不知此地離那山多遠?」白衣人道:「由旱路去,也不過八九十里。你何不將船家開發,到我家中住上兩天,同我從旱路走去?」老頭道:「如此賢弟先行,愚兄今晚且住舟中,明日開發船家,再行造府便了。但不知賢弟現居何處?你我俱是避地之人,可曾改易名姓?」白衣人道:「我雖易名,卻未易姓。明日你到前村找我,只須打聽教蒙館的周淳,他們都知道的。天已不早,明天我尚有一個約會,也不來接你,好在離此不遠,我在舍候駕便了。」說罷,便與二人分手自去。

  那女子見白衣人走後,便問道:「這位周叔父,可是爹爹常說與爹爹齊名、人稱齊魯三英的周琅周叔父麼?」老頭道:「誰說不是他?想當年我李寧與你二位叔父楊達、周琅,在齊魯燕豫一帶威名赫赫。你楊叔父自明亡以後,因為心存故國,被仇人陷害。如今只剩下我與你周叔父二人,尚不知能保首領不能。此去峨眉山,且喜得有良伴,少我許多心事。我兒早點安歇,明早上岸吧。」說到此間,只見兩個船家喝得酒醉醺醺,走了回來。李寧便對船家說道:「我記得此地有我一個親戚,我打算前去住上幾個月,明早我便要上岸。你們一路辛苦,船錢照數開發與你,另外賞你們四兩銀子酒錢。你們早早安歇吧。」船家聽聞此言,急忙稱謝,各自安歇。不提。

  到了第二天早上,英瓊父女起身,自己背了行囊包裹,辭別船家,徑往前村走去。行約半里,只見路旁閃出一個小童,年約十一二歲,生得面如冠玉,頭上梳了兩個雙丫角。那時不過七八月天氣,蜀中天氣本熱,他身上只穿了一身青布短衫褲。見二人走近,便迎上前來說道:「來的二位,可是尋找我老師周淳的麼?」李寧答道:「我們正是來訪周先生的。你是如何知道?」那小童聽了此言,慌忙納頭便拜,口稱:「師伯有所不知。昨夜我老師回來,高興得一夜未睡,說是在烏鴉嘴遇見師伯與師姊。今晨清早起來,因昨天與人有約會,不能前來迎接,命我在此與師伯引路。前面就是老師他老人家蒙館。老師赴約去了,不久便回,請師伯先進去坐一會兒,吃點早點吧。」李寧見這小童儀表非凡,口齒伶俐,十分喜愛。一路言談,不覺已來到周淳家中,雖然是竹籬茅舍,倒也收拾得乾淨雅潔。小童又到裡面搬了三副碗箸,切了一大盤臘肉和一碟血豆腐,一壺酒,請他父女上座,自己在下橫頭側身相陪。說道:「師伯,請用一點早酒吧。」李寧要問他話時,他又到後面去端出三碗醋湯麵、一盤子泡菜來。李寧見他小小年紀,招待人卻非常殷勤,愈加喜歡。一面用些酒菜,便問他道:「小世兄,你叫什麼名字?幾時隨你師父讀書的?」小童道:「我叫趙燕兒。我父本是明朝翰林學士,死於李闖之手。我母同舅父逃到此處,不想舅父又復死去。我家十分貧苦,沒奈何,只得與人家牧牛,我母與大戶人家做些活計,將就度日。三年前周先生來到這裡,因為可憐我是宦家之後,叫我拜他老人家為師,時常周濟我母子,每日教我讀書和習武。周老師膝下無兒,只一女名叫輕雲。去年村外來了一位老道姑,也要收我做徒弟,我因為有老母在堂,不肯遠離。那道姑忽然看見了師妹,便來會我老師,談了半日,便將師妹帶去,說是到什麼黃山學道去。我萬分不舍,幾次要老師去將師妹尋回來,老師總說時候還早;我想自己去,老師又不肯對我說到黃山的路。我想我要是長大一點,我一定要去將師妹尋回來的。我那師妹,長得和這位師姊一樣,不過她眉毛上沒有師姊這兩粒紅痣罷了。」李寧聽了這一番話,只是微笑,又問他會什麼武藝。燕兒道:「我天資不佳,只會一套六合劍,會打鏢接鏢。聽老師說,師伯本事很大,過些日子,還要請師伯教我呀!」

  正說之時,周淳已從外面走進來。燕兒連忙垂手侍立。英瓊便過來拜見世叔。李寧道:「恭喜賢弟,你收得這樣的好徒弟。」周淳道:「此子天分倒也聰明,稟賦也是不差,就是張口愛說,見了人兀自不停。這半天的工夫,他的履歷想已不用我來介紹了。」李寧道:「他已經對我說過他的身世。只是賢弟已快要五十的人,你如何輕易把侄女送人撫育,是何道理?」周淳說:「我說燕兒饒舌不是?你侄女這一去,正是她的造化呀。去年燕兒領了一個老道姑來見我,談了談,才知道就是黃山的餐霞大師,有名的劍仙。她看見你侄女輕雲,說是生有仙骨,同我商量,要把輕雲帶去,做她的末代弟子。本想連燕兒一齊帶去,因為他有老母需人伏侍,只把輕雲先帶了去。如此良機,正是求之不得,你說我焉有不肯之理?」李寧聽了此言,不禁點頭。英瓊正因為她父親不教她武藝,小心眼許多不痛快,一聽周淳之言,不禁眉軒色舉,心頭暗自盤算。周淳也已覺得,便向她說道:「賢侄女你大概是見獵心喜吧?若論你世妹天資,也自不凡,無庸我客氣。若論骨格品貌,哪及賢侄女一半。餐霞大師見了你,必然垂青。你不要心急,早晚自有機緣到來尋你,那時也就由不得你父親了。」李寧道:「賢弟又拿你侄女取笑了。閒話少提,我們峨眉山之行幾時動身?燕兒可要前去?」周淳道:「我這裡還有許多零碎事要辦,大約至多有十日光景,我們便可起程。燕兒有老母在堂,只好暫時阻他求學之願了。」燕兒聽了他師父不要他同去,便氣得哭了起來,周淳道:「你不必如此。無論仙佛英雄,沒有不忠不孝的。我此去又非永別,好在相去不過數十里路,我每月准來一回,教授你的文武藝業,不過不能像從前朝夕共處而已。」燕兒聽了,思量也是無法,只得忍淚。李寧道:「你蒙館中的學童,難道就是燕兒一個麼?」周淳道:「我前日自峨眉山回來,便有入山之想。因為此間賓主相處甚善,是我在歸途中救了一個寒士,此人名喚馬湘,品學均佳,我替他在前面文昌閣尋了寓所,把所有的學生都讓給他去教。誰想晚上便遇見了你。」李寧道:「原來如此,怪道除燕兒外,不見一個學生呢。」周淳道:「燕兒也是要介紹去的,因為你來家中,沒有長須奴,只好有事弟子服其勞了。」言談片時,不覺日已沉西,大家用過晚飯。燕兒又與他父女鋪好床被,便自走去。

  只有英瓊,聽了白日許多言語,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時已三鼓左右,只聽見隔壁周淳與燕兒說話之聲。一會兒,又聽他師徒開了房門,走到院中。英瓊輕輕起身,在窗隙中往外一看,只見他師徒二人,手中各拿了一把長劍,在院中對舞。燕兒的劍雖是短一點,也有三尺來長。只見二人初舞時,還看得出一些人影。以後兔起鶻落,越舞越急,只見兩道寒光,一團瑞雪,在院中滾來滾去。忽聽周淳道:「燕兒,你看仔細了。」話言未畢,只見月光底下,人影一分,一團白影,隨帶一道寒光,如星馳電掣般,飛向庭前一株參天桂樹。又聽咔嚓一聲,將那桂樹向南的一枝大枝椏削將下來。樹身突受這斷柯的震動,桂花紛紛散落如雨。定睛一看,庭前依舊是他師徒二人站在原處。在這萬籟俱寂的當兒,忽然一陣微風吹過,檐前鐵馬兀自丁東。把一個英瓊看得目定神呆。只見周淳對燕兒說道:「適才最後一招,名叫穿雲拿月,乃是六合劍中最拿手的一招。將來如遇見能手,盡可用它敗中取勝。我一則憐你孝道,又見你聰明過人,故此將我生平絕技傳授於你。再有二日,我便要同你師伯入山,你可早晚於無人處勤加溫習。為師要安睡去了,明夜我再來指點給你。」言罷,周淳便回房安歇不提。燕兒等周淳去後,也自睡去。

  如是二日,英瓊夜夜俱起來偷看。幾次三番,對她父親說要學劍。李寧被她糾纏不過,又經周淳勸解,心中也有點活動,便對她道:「劍為兵家之祖,極不易學。第一要習之有恆;第二要練氣凝神,心如止水。有了這兩樣,還要有名人傳授。你從小嬌生慣養,體力從未打熬,實在是難以下手。你既堅持要學,等到了山中,每日清晨,先學養氣的功夫,同內功應做的手續。二三年後,才能傳你劍法。你這粗暴脾氣,到時不要又來麻煩於我。」英瓊聽了,因為見燕兒比她年幼,已經學得很好,她父親之言,好像是故意難她一般,未免心中有點不服。正要開口,只見周淳道:「你父所說,甚是有理,要學上乘劍法,非照他所說練氣歸一不可。你想必因連夜偷看我傳燕兒的劍,故你覺得容易,你就不知燕兒學劍時苦楚。我因見你偷看時那一番誠心,背地勸過你父多少次,才得應允。你父親劍法比我強得多,他所說的話絲毫不假,賢侄女不要錯會了意。」李寧道:「瓊兒你不要以為你聰明,這學劍實非易事,非凝神養氣不可。等到成功之後,十丈內外,塵沙落地,都能聽出是什麼聲音來。即如你每每偷看,你世叔何以會知道?就是如此。這點眼前的事物如果都不知,那還講什麼劍法?幸而是你偷看,如果另一個人要趴在窗前行刺,豈不在舞劍的時候,就遭了他人的暗算?」英瓊聽了他二人之言,雖然服輸,還是放心不下。又偷偷去問燕兒,果然他學劍之先,受了若干的折磨,下了許多苦功,方自心服口服。

  光陰易過,不覺到了動身的那一天。一干學童和各人的家長,以及新教讀夫子馬湘,都來送行。燕兒獨自送了二十餘里,幾次經李、周三人催促,方才揮淚而別。

第二回 舞長劍

師徒逞身手 上峨眉

煙雨鎖空濛

  話說李寧父女及周淳三人辭別村人,往山中行去。他三人除了英瓊想早到山中好早些學劍外,俱都是無掛無牽的人,一路上游山玩景,慢慢走去,走到日已平西,方才走到峨眉山下。只見那裡客店林立,朝山的人也很多,看去非常熱鬧。三人尋了一家客店,預備明早買些應用的物品,再行上山,以備久住。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三人商量停妥:李寧擔任買的是家常日用物件,如油、鹽、醬、醋、米、面、酒、肉等;周淳擔任買的是書籍、筆墨及鍋灶、水桶等廚下用品,末後又去買了幾丈長的一根大麻繩。英瓊便問:「這有什麼用?」周淳道:「停會兒自知,用處多呢。」三人行李雖然有限,連添置的東西也自不少。一會兒雇好腳夫,一同挑上山去。路上朝山的香客見了他們,都覺得奇怪。他三人也不管他,徑自向山上走去。起初雖走過幾處逼仄小徑,倒也不甚難走。後來越走山徑越險,景致越奇,白雲一片片只從頭上飛來飛去,有時對面不能見人。英瓊直喊有趣。周淳道:「上山時不見下雨光景,如今雲霧這樣多,山下必定在下雨。我們在雲霧中行走,須要留神,不然一個失足,便要粉身碎骨了。」再走半里多路,已到捨身岩。回頭向山下一望,只見一片溟濛,哪裡看得見人家;連山寺的廟宇,都藏在煙霧中間。頭上一輪紅日,照在雲霧上面,反射出霞光異彩,煞是好看。英瓊正看得出神,只見腳夫道:「客官,現在已到了捨身岩,再過去就是鬼見愁,已是無路可通,我們是不能前進了。今天這個雲色,半山中一定大雨,今天不能下山,明天又耽誤我們一天生意,客官方便一點吧。」周淳道:「我們原本只雇你到此地,你且稍待一會兒,等我爬上山頂,將行李用繩拽上山去,我再添些酒錢與你如何?」說罷,便縱身一躍,上了身旁一株參天古柏,再由柏樹而上,爬上了山頭。取出帶來的麻繩,將行李什物一一拽了上去。又將麻繩放下,把英瓊也拽了上去。剛剛拽到中間,英瓊用目一看,只見此處真是險峻,孤峰筆削,下臨萬丈深潭,她雖然膽大,也自目眩心搖。英瓊上去後,李寧又取出一兩銀子與腳夫做酒錢,自己照樣地縱了上去。三人這才商量運取行李。周淳道:「我此地來了多次,非常熟悉,我先將你父女領到洞中,由我來取物件吧。」李寧因為路生,也不客氣。各人先取了些輕便的物件,又過了幾個峭壁,約有三里多路,才到了山洞門首。只見洞門壁上有四個大字,是「漱石棲雲」。三人進洞一看,只見這洞中共有石室四間:三間作為臥室,一間光線好的作為大家讀書養靜之所。又由周淳將應用東西一一取了來,一共取了三次,才行取完。收拾停妥,已是夕陽銜山。大家胡亂吃了些乾糧干脯,將洞口用石頭封閉,徑自睡去。

  第二天清晨起來,李寧便與英瓊訂下課程,先教她練氣凝神,以及種種內功。英瓊本來天資聰敏異常,不消多少日月,已將各種柔軟的功夫一齊練會。只因她生來性急,每天麻煩李、周二人教她劍法。周淳見她進步神速,也認為可以傳授。惟獨李寧執意不肯,只說未到時候。一日,周淳幫英瓊說情。李寧道:「賢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難道不知她現在已可先行學劍麼?你須知道,越是天分高的人,根基越要打得厚。瓊兒的天資,我絕夠不上當她的老師,所以我現在專心一意,與她將根基打穩固。一旦機緣來到,遇見名師,便可成為大器。現在如果草率從事,就把我平生所學一齊傳授與她,也不能獨步一時。再加上她的性情激烈,又不肯輕易服人,天下強似我輩的英雄甚多,一旦遇見強敵,豈不吃虧?我的意思,是要她不學則已,一學就要精深,雖不能如古來劍仙的超凡入化,也要做到塵世無敵的地步才好。我起初不願教她,也是為她聰明性急,我的本領有限的緣故。」周淳聽了此言,也就不便深勸。惟獨英瓊性急如火,如何耐得。偏偏這山上風景雖好,只是有一樣美中不足,就是離水源甚遠。幸喜離這洞一里多路,半山崖上有一道瀑布,下邊有一小溪,水清見底,泉甘而潔。每隔二日,便由李、周二人,輪流前去取水。李、周二人因怕懈散了筋骨,每日起來,必在洞前空地上練習各種劍法拳術。英瓊因他二人不肯教她,她便用心在旁靜看,等他二人不在眼前,便私自練習。這峨眉山上猿猴最多,英瓊有一天看見猴子在山崖上奔走,矯捷如飛,不由得打動了她練習輕身的念頭。她每日清早起來,將帶來的兩根繩子,每一頭拴在一棵樹上,她自己就在上頭練習行走。又逼周、李二人教她種種輕身之術。她本有天生神力,再加這兩個老師指導,不但練得身輕如燕,並且力大異常。

  周淳每隔一月,必要去看望燕兒一次,順便教他的武藝。那一日正要下山去看望於他,剛走到捨身岩畔,忽見趙燕兒跑來,手中持有一封書信。周淳打開一看,原來是教讀馬湘寫來的。信中說:「三日前來了一個和尚,形狀兇惡異常,身上背了一個鐵木魚,重約三四百斤,到村中化緣。說他是五台山的僧人,名喚妙通,遊行天下,只為尋訪一個姓周的朋友。村中的人,因為他雖然長得兇惡,倒是隨緣討化,並無軌外行為,倒也由他。他因為村中無有姓周的,昨天本自要走,忽然有個口快的村人說起周先生,他便問先生的名號同相貌。他聽完說:『一定是他,想不到雲中飛鶴周老三,居然我今生還有同他見面之日!』說時臉上十分難看。他正問先生現在哪裡,我同燕兒剛剛走出,那快嘴的人就說,要問先生的下落,須問我們。那僧人便來盤問於我。我看他來意不善,我便對他說,周先生成都就館去了,並未告訴他住在峨眉。他今天已經不在村中,想必往成都尋你去了。我見此和尚來意一定不善,所以通函與你,早做準備。」

  周淳見了此信大驚,便對燕兒道:「你跟我上山再談吧。」說時,匆匆攜了燕兒,縱上危崖,來到洞中。燕兒拜見李寧父女之後,便對周淳說道:「因為馬老師說那和尚存心不好,我那天晚上,便到和尚住的客棧中去偵察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到三更時分,趴在他那房頂上,用珍珠簾卷鈎的架勢,往房中一看,只見這和尚在那裡打坐。坐了片刻,他起身從鐵木魚內取出臘幹了的兩個人手指頭,看了又看,一會兒又伸出他的右手來比了又比。原來他右手上已是只剩下三個指頭,無名指同三指想是被兵刃削去。這時候又見取出一個小包來,由裡面取出一個泥塑的人,那容貌塑得與老師一般模樣,也是白衣佩劍,只是背上好像有兩個翅膀似的東西。只見那和尚見了老師的像,把牙咬得怪響,好似恨極的樣子,又拍着那泥像不住地咒罵。我不由心中大怒,正待進房去質問他,他與老師有什麼冤讎,這樣背後罵人?他要不說理,我就打他個半死。誰想我正想下房時,好像有人把我背上一捏,我便做聲不得,忽然覺得身子起在半空。一會兒到了平地,一看已在三官廟左近,把我嚇了一大跳。我本是瞞着我母親出來,我怕她老人家醒了尋我,預備先回去看一看再說。我便回家一看,我母親還沒有醒,只見桌子上有一張紙條,字寫得非常好。紙上道:『燕兒好大膽,背母去涉險。明早急速上峨眉,與師送信莫遲緩。』我見了此條,仔細一想:『我有老母在堂,是不應該涉險。照這留字人的口氣中,那個和尚一定本領高,我絕不是對手。我在那房上忽然被人提到半空,想必也是此人所為。』想了一夜,次日便告知母親。母親叫我急速與老師送信。這幾天正考月課,我還怕馬老師不准我來。誰想我到學房,尚未張口,馬老師就把我叫在無人處,命我與老師送信,並且還給了我三錢銀子做盤費。我便急速動身。剛走出十幾里,就見前面有兩個人正在吵架。我定睛一看,一個正是那和尚,一個是一位道人,不由把我嚇了一大跳。且喜相隔路遠,他們不曾注意到我,我於是舍了大路,由山坡翻過去,抄山路趕了來。不知老師可知道這個和尚的來歷麼?」要知周淳怎樣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雲中鶴深山話前因

多臂熊截江逢俠士

  話說周淳聽了燕兒之言大驚,說道:「好險!好險!燕兒,你的膽子真是不小。我常對你說,江湖上最難惹的是僧、道、乞丐同獨行的女子。遇見這種人孤身行走,最要留神。幸而有人指點你,不曾造次;不然,你這條小命已經送到枉死城中去了。」李寧便道:「信中之言,我也不大明白,幾時聽見你說是同和尚結過冤讎?你何妨說出來,我聽一聽。」周淳道:「你道這和尚是誰?他就是十年前名馳江南的多臂熊毛太呀!」李寧聽了,不禁大驚道:「要是他,真有點不好辦呢。」周淳道:「當初也是我一時大意,不曾斬草除根,所以留下現在的禍患。可憐我才得安身之所,又要奔走逃亡,真是哪裡說起!」李寧尚未答言,英瓊、燕兒兩個小孩子,初出犢兒不怕虎,俱各心懷不服。燕兒還不敢張口就說。英瓊氣得粉面通紅,說道:「世叔也太是滅自己的威風,增他人的銳氣了!他狠上天也是一個人,我們現在有四人在此,懼他何來,何至於要奔走逃亡呢?」

  周淳道:「賢侄女你哪裡知道。時隔多年,你父雖知此事,也未必記得清楚。待我把當年的事說將出來,也好增你們年輕人一點閱歷。在十幾年前,我同你父親、你楊叔父,在北五省真是享有盛名。你父的劍法最高,又會使各種暗器,能打能接,江湖人送外號『通臂神猿』。你楊叔父使一把朴刀,同一條鏈子鏢,人送外號『神刀楊達』。彼時我三人情同骨肉,練習武藝俱在一塊。為叔因見你父親練輕身功夫,是我別出心裁,用白綢子做了兩個如翅膀的東西,纏在臂上。哪怕是百十丈的高山,我用這兩塊綢子借着風力往上跳,也毫無妨礙。我因為英雄俠義,做事要光明正大,我夜行時都是穿白,因此人家與了我一個外號,叫做『雲中飛鶴』。又叫我們三人為『齊魯三英』。我們弟兄三人,專做行俠仗義的事。那一年正值張、李造反,我有一個好友,是一個商人,由陝西回揚州去,因道路不安靖,請我護送,這當然是義不容辭。誰想走在路上,便聽見南方出了一個獨腳強盜,名叫多臂熊毛太。綠林中的規矩:路上遇見買賣,或是到人家偷搶,只要事主不抵抗,或者沒有仇怨,絕不肯輕易殺人,姦淫婦女尤為大忌。誰想這個毛太心狠手辣,無論到哪裡,就是搶完了殺一個雞犬不留;要遇見美貌女子,更是先奸後殺。我聽了此言,自然是越發當意。

  「誰想走到南京的北邊,正在客店打尖,忽然從人送進一張名帖,上面並無名姓,只畫了一隻人熊,多生了八隻手。我就知道是毛太來了,我不得不見,便把隨身兵器預備停妥,請他進來,我以為必有許多麻煩。及至會面,看他果然生得十分兇惡,可是他並未帶着兵器。後來他把來意說明,原來是因為慕我的名,要同我結盟兄弟。我縱不才,怎肯與淫賊拜盟呢?我便用極委婉的話謝絕了他。他並不堅持,談了許多將來彼此照應,綠林中常行的義氣話,也自告辭。我留神看他腳步,果然很有功夫,大概因酒色過度的關係,神弱一點。我送到門口,正一陣風過,將一扇店門吹得半掩。他好似不經意地將門摸了一下,他那意思,明明是在我面前賣弄。我懶得和他糾纏,偏裝不知道。他還以為我真不知道,故意回頭對店家說道:『你們的門這樣不結實,留心賊人偷啊。』說時把門一搖。只見他手摸過的地方,紛紛往下掉木末,現出五個手指頭印來。我見他如此賣弄,真氣他不過。一面送他出店,忽然抬頭看見對面屋上有兩片瓦,被風吹得一半露在屋檐下,好像要下墜的樣子。我便對他說:『這兩塊瓦,要再被風吹落下來,如果有人走過,豈不被它打傷麼?』說時,我用一點混元氣,張嘴向那兩塊瓦一口痰吐過去,將那瓦打得粉碎,落在地上。他才心服口服,對我說道:『齊魯三英,果然是名不虛傳。你我後會有期,請你千萬不要忘了剛才所說的義氣。』我當時也並不曾留意。

  「他走後,我們便將往揚州的船隻雇妥,將行李、家眷俱都搬了上去。我們的船,緊靠着一家卸任官員包的一隻大江船,到了晚上三更時分,忽然聽得有女子哭喊之聲。我因此時地面不大平靜,總是和衣而睡,隨身的兵器也都帶在身旁。我立刻躥出船艙一聽,仔細查看,原來哭聲就出在鄰船。我便知道出了差錯,一時為義氣所激,連忙縱了過去,只見船上倒了一地的人。我扒在船艙縫中一望,只見毛太手執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船艙內綁着一個美貌女子,上衣已經剝卸,連氣帶急已暈死過去。那廝正在脫那女子的中衣時候,我不由氣沖牛斗,當時取出一支金鏢,對那廝打了過去。那廝也原有功夫,鏢剛到他腦後,他將身子一偏,便自接到手中,一口將燈吹滅,就將我的鏢先由艙中打出。隨着縱身出來,與我對敵。我施展平生武藝,也只拼得一個平手。我因我船上無人看守,怕他有餘黨,出了差錯,戰了幾十個回合,最後我用六合劍穿雲拿月的絕招,一劍刺了過去。他一時不及防備,將他手指斷去兩個。這樣淫賊,本當將他殺死,以除後患,才是道理。叵耐他自知不敵,登時將刀擲去,說道:『朋友,忘了白天的話麼?如今我敵你不過,要殺請殺吧。』我不該一時心軟,可惜他這一身武藝,又看在他師父火眼金獅鄧明的面上,他白天又與我打過招呼,所以當時不曾殺害於他,叫他立下重誓,從此洗心革面,便輕輕易易地將他放了。且喜那晚他並不曾傷人,只用點穴法將眾人點倒。我將那些人一一解救,便自回船。他從此便削髮出家,拜五台山金身羅漢法元為師,煉成一把飛劍,取人首級於十里之外,已是身劍合一,口口聲聲要報前仇。我自知敵他不過,沒奈何才帶上我女兒輕雲避往四川。我等武藝雖好,怎能和劍仙對敵呢?」

  談話中間,忽聽空中一聲鶴唳響徹雲霄,眾人聽得出神,不曾在意。周淳聽了,連忙跑了下去,一會兒回來。燕兒問道:「剛才一聲鶴唳,老師為何連忙趕了出去?」周淳道:「你哪裡知道。此洞乃是峨眉最高的山洞,雲霧時常環繞山半,尋常飛鳥絕難飛渡。我因鶴聲來自我們頂上,有些奇怪,誰想去看,並無蹤影,真是稀奇。」英瓊便問道:「周世叔說來,難道毛太如此厲害,世叔除了逃避,就沒法可施麼?」周淳道:「那廝雖然劍術高強,到底他心術不正,不能練到登峰造極。劍仙中強似他的人正多,就拿我女兒輕雲的師父黃山餐霞大師來說,他便不是對手。只是黃山離此地甚遠,地方又大,一時無法找尋,也只好說說而已。」李寧道:「賢弟老躲他,也不是辦法,還是想個主意才好。」周淳道:「誰說不是呢?我意欲同燕兒的母親商量,托馬湘早晚多照應,將燕兒帶在身旁,不等他約我,我先去尋他,與他訂下一個比劍的日子,權作緩兵之計。然後就這個時期中間,在黃山尋找餐霞大師,與他對敵,雖然有點傷面子,也說不得了。」李寧聽了,亦以為然,便要同周淳一同前去。周淳道:「此去不是動武,人多了反而誤事。令愛每日功課,正在進境的時候,不可荒疏,丟她一人在山,又是不便。大哥還是不去的為是。」

  眾人商議停妥,周淳便別了李氏父女,同燕兒直往山下走去。那時已是秋末冬初,金風撲面,樹葉盡脫。師徒二人隨談隨走,走了半日,已來到峨眉山下。忽然看見山腳下臥着一個道人,只穿着一件單衣,身上十分襤褸,旁邊倒着一個裝酒的紅漆大葫蘆。那道人大醉後,睡得正熟。燕兒道:「老師,你看這個道人,窮得這般光景,還要這樣貪杯,真可以算得是醉鬼了。」周淳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麼!我們大好神州,亡於胡兒之手,那有志氣的人,不肯屈身事仇,埋沒在風塵中的人正多呢。他這樣落拓不羈,焉知不是我輩中人哩。只是這樣涼的天氣,他醉倒此地,難免不受風寒。我走了半日,腹中覺得有點飢餓,等我將他喚醒,同去吃一點飯食,再贈他一點銀兩,結一點香火緣吧。」說罷,便走上前去,在道人身旁輕輕喚了兩聲:「道爺,請醒醒吧。」又用手推了他兩下。那道人愈發鼾聲如雷,呼喚不醒。周淳見那道人雖然面目骯髒,手指甲縫中堆滿塵垢,可是那一雙手臂卻瑩白如玉,更料他不是平常之人。因為急於要同燕兒回家,又見他推喚不醒,沒奈何,便從衣包內取了件半新的湖縐棉袍,與他披在身上。臨行又推了他兩下,那道人仍是不醒。只得同燕兒到附近飯鋪,胡亂吃了一點酒食,匆匆上道。

  到了無人之處,師徒二人施展陸地飛行的腳程,往烏鴉嘴走去,哪消兩個時辰,便已離村不遠。周淳知道燕兒之母甚賢,此去必受她特別款待,勞動她於心不安,況且天已不早,意欲吃完了飯再去,便同燕兒走進一家酒飯鋪去用晚飯。這家酒飯鋪名叫知味樓,新開不多時,烹調甚是得法,在那裡飲酒的座客甚多。他師徒二人歸心似箭,也不曾注意旁人,便由酒保引往雅座。燕兒忽然看見一件東西,甚是眼熟,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喊周淳來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見首神龍

醉道人揮金縱飲 離巢孤雛

趙燕兒別母從師

  話說周淳師徒二人進知味樓去用飯,忽然看見一件東西掛在櫃房,甚是觸目。仔細一看,原來便是在峨眉山腳下那個醉道人所用來裝酒的紅漆葫蘆。四面一看,並無那個道人的蹤影。二人起初認為天下相同之物甚多,也許事出偶然,便坐下叫些酒飯,隨意吃喝。後來周淳越想越覺稀奇,便將酒保喚來問道:「你們柜上那個紅葫蘆,用來裝酒,甚是合用,你們是哪裡買的?」那酒保答道:「二位客官要問這個葫蘆,並不是我們店裡的。在五天前來了位窮道爺,穿得十分襤褸,身上背的就是這個葫蘆。他雖然那樣窮法,可是酒量極大,每日到我們店中,一喝起碼十斤,不醉不止,一醉就睡,睡醒又喝。起初我們見那樣窮相,還疑心他是騙酒吃,存心吃完了賣打的。後來見他吃喝之後,並不短少分文,臨走還要帶這一大葫蘆酒去,每天至少總可賣他五六十斤頂上的大麯酒,他倒成了我們店中的一個好主顧。他喝醉了就睡,除添酒外,輕易不大說話,酒德甚好,因此我們很恭敬他。今早在我們這裡喝完了酒,照例又帶了一大葫蘆酒。走去了兩三個時辰回來,手上夾了一件俗家的棉袍,又喝了近一個時辰。這次臨走,他說未帶錢來,要把這葫蘆作押頭,並且還說不到兩個時辰,就有人來替他還賬。我們因為他這五六天已買了我們二三百斤酒,平時我們一個月也賣不了這許多,不敢怠慢他,情願替他記賬,不敢收他東西,他執意不從。他說生平不曾白受過人的東西,他一時忘了帶錢,回來別人送錢,這葫蘆算個記號。我們拗不過他,只得暫時留下。客官雖喜歡這個葫蘆,本店不能代賣,也不知道在哪裡買。」周淳一面聽,一面尋思,便對酒保說道:「這位道爺共欠你們多少酒錢,回頭一齊算在我們的賬上,如何?」酒保疑心周淳喜愛葫蘆,想藉此拿去,便道:「這位道爺是我們店裡的老主顧,他也不會欠錢的,客官不用費心吧。」燕兒正要發言,周淳連忙對他使眼色,不讓他說話。知道酒保用意,便說道:「你不要多疑。這位道爺原是我們的朋友,我應該給他會酒賬的。這葫蘆仍交你們保存,不見他本人,不要給旁人拿去。」酒保聽了周淳之言,方知錯會了意。他本認為窮道爺這筆賬不大穩當,因為人家照顧太多,不好意思不賒給他;又怕別人將葫蘆取走,道人回來訛詐,故而不肯。今見周淳這樣慷慨,自然心愿。便連他師徒二人的賬算在一起,共合二兩一錢五分銀子。

  周淳將酒賬開發,又給了一些酒錢,便往燕兒家中走去。燕兒正要問那道人的來歷,周淳叫他不要多說,只催快走。不大工夫,已到燕兒門首。燕兒的娘趙老太太,正在門首朝他們來處凝望。燕兒見了他母親,便舍了周淳,往他娘懷中撲去。周淳見了這般光景,不禁暗暗點頭。趙母扶着燕兒,招呼周淳進去。他家雖是三間土房,倒也收拾得乾淨。堂前一架織布機,上面繃着織而未成的布,橫頭上擱着一件湖縐棉袍,還有一大包東西,好似包的銀子。燕兒便道:「老師你看,這不是你送與那窮道爺的棉袍麼,如何會到了我的家中呀?」趙母便道:「方才來了一位道爺,說是周先生同燕兒在路上有點耽擱,身上帶了許多銀子很覺累贅,托他先給帶來。老身深知周先生武藝超群,就是燕兒也頗有一點蠻力,怎會這點東西拿着都嫌累贅?不肯代收。那道爺又將周先生的棉袍作證。這件棉袍是老身親手所做,針腳依稀還可辨認,雖然勉強收下,到底有些懷疑。聽那道爺說,先生一會兒就來,所以便在門口去看。果然不多一會兒,先生便自來了。」周淳聽了趙母之言,便將銀包打開一看,約有三百餘兩。還包着一張紙條,寫着「醉道人贈節婦孝子」八個字,寫得龍蛇飛舞。周淳便對燕兒道:「如何?我說天壤間正多異人。你想你我的腳程不為不快,這位道爺在不多時間往返二百餘里,如同兒戲一般,他的武功高出我們何止十倍。幸喜峨眉山下不曾怠慢了他。」趙母忙問究竟。周淳便從峨眉山遇見那道人,直說到酒店還賬止。又把帶燕兒同走的來意說明。勸趙母只管把銀子收用,絕無差錯。趙母道:「寒家雖只燕兒這一點骨血,但是不遇先生,我母子早已凍餓而死。況且他雖然有點小聰明,不遇名師也是枉然,先生文武全才,肯帶他出去歷練,再好不過。」周淳謝了趙母。

  到了晚間,周淳又去見馬湘,囑咐許多言語。第二天起身往成都,特地先往酒店中去尋那醉道人,準備結交一個風塵奇士,誰想道人、葫蘆俱都不在。便尋着了昨天的酒保,問他下落,那酒保回言:「昨天那道人回來,好像有什麼急事一般,進門拿了他那寶貝的葫蘆便走。我們便對他說客官會他酒賬的事,他說早已知道,你對他說,我們成都見吧。說完就走,等我趕了出去,已經不見蹤影了。」周淳情知醉道人已走,無法尋訪,好生不樂。沒奈何,只得同了燕兒上路,直往成都。

  行了數日,忽然走到一個地方,名叫三岔口。往西南走去,便是上成都的大道。正西一條小道,也通成都,比大道要近二百多里,只是要經過許多山嶺,不大好走。周淳因聞聽過這些山嶺中有許多奇景,一來急於要到成都,二則貪玩山景,便同燕兒往小道走去。行了半日,已是走入山徑。這山名叫雲靈山,古樹參天,怪石嵯峨,頗多奇景。師徒二人走得有點口渴,想尋一點泉水喝。恰好路旁有一條小溪,泉水清潔,游魚可數。便同燕兒下去,取出帶來的木瓢,吸了一些溪泉,隨意飲用。此時日已銜山,師徒二人怕錯過了宿頭,連忙腳步加緊,往前途走去。

  正走之間,忽聽一聲鶴唳。周淳道:「日前在峨眉山下時,連聽兩次鶴唳,今天是第三次了。」說罷抬頭望天,只見天晴無雲,一些蹤影全無。燕兒忽然叫道:「老師,在這裡了。」周淳連忙看時,只見道旁一塊大山石上,站着極大的仙鶴,頭頂鮮紅,渾身雪白,更無一根雜毛,金睛鐵喙,兩爪如銅鈎一般,足有八九尺高下,正在那裡剔毛梳羽。周淳道:「像這樣大的仙鶴,真也少見。」正說之間,忽見山石旁邊躥起一條青蛇,有七八尺長。那鶴見了這蛇,急忙用口來啄。叵耐那蛇跑得飛快,仙鶴嘴到時,已自鑽入石洞之中,蹤跡不見。鐵喙到處,把那山石啄得碎石濺起,火星亂飛。那鶴忽然性起,腳嘴同施,連抓帶啄,把方圓六七尺一塊山石啄得粉碎。那蛇見藏身不住,正待向外逃竄,剛伸出頭時,便被那鶴一嘴擒住。那蛇把身子一卷,七八尺長的蛇身,將鶴的雙腳緊緊纏住不放。那鶴便不慌不忙,一嘴先將蛇頭啄斷,再用長嘴從兩腳中輕輕一理,便將蛇身分作七八十段。哪消幾啄,便已吃在肚內。抖抖身上羽毛,一聲長叫,望空而去,一晃眼間,便已飛入雲中。

  這時已是暮色蒼茫,暝煙四合。周淳忙催燕兒趕路。走出三里多路,天色向晚。恰好道旁有一所人家,便上前叩門投宿。叩了半日,才聽裡面有人答話,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周淳說明來意。那人道:「我現在已是命在旦夕,此地萬分危險。客官如要投宿,往西南去五里多路,那裡有一座茅庵,住着一位白雲大師,你可去求她借宿一宵。她若依從,還能免掉危險。」說罷,便不聞聲息。再打門時,也不見答應。周淳生性好奇,便叫燕兒等在外面,道:「我不出來,不可輕易走動。」便縱身越牆而過。這時明月升起,照得院中清澈如畫。周淳留神仔細一看,只見院中藤床上臥倒一人,見周淳進來,便道:「你這人如何不聽話?你快走遠些,不要近我,於你大有不利。」周淳道:「四海之內,皆是朋友。你有何苦楚,此地有何危險,你何妨說將出來,我也許能夠助你一臂之力,你何必坐以待斃呢?」那人道:「你還不快走!我已中了妖毒,近我三尺,便受傳染。我在這裡掙命,已經三日,如今腹中飢餓,你如帶有乾糧,可給些與我。那妖早晚尋到,我不必說,你也性命難保。你如果能急忙去投白雲大師,或許還可以幫我的忙。我的事兒,你只對她說這個。」那人說到這裡,已是神微力弱,奄奄一息。只見那人手臂上有七顆紅痣,鮮明非常。周淳心想此非善地,便扔些乾糧與他,隨即縱了出來。喊燕兒時,忽然蹤影不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鶴舞空山

俠客驚蛇怪 雲迷蜀嶺

孝子拜仙師

  話說周淳聽了那人之言,連忙跳出一看,忽然燕兒蹤影不見,這一嚇非同小可。起初尚以為他到附近去方便,誰知四外高聲呼喚,仍是不見蹤影,不禁急得渾身是汗。又不敢輕易離開此地,怕燕兒回來,尋他不着。正在無可奈何,忽聽門內又發出細微的聲音說道:「你還不曾走麼?」周淳道:「我適才同你分別出來,我有一個同伴,如今不知去向,衣服行囊都未帶去,莫不是你說的妖怪來吃了去麼?」那人道:「那妖屬陰,不交三更,不會出來。你那同伴此刻失蹤,絕非此妖所害。你快到白雲大師那裡,求她與你一算卦,便知下落。你不要自誤,天已不早,快些去吧。」

  周淳萬般無奈,只得照那人所說,往前走去。才走不到五里,忽聽背後呼呼風起,腥味撲鼻。周淳知道不妙,連忙如飛一般向前奔走,剛剛走到一座庵前,忽然風止。周淳回頭一看,只見一團濃霧中,隱約現出兩盞紅燈,往來路退去。月光底下,分外看得清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再看這茅庵,並不甚大,門前兩株衰柳,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上,碎陰滿地,顯得十分幽靜。庵內梵音之聲不絕,想是此中主人,正在那裡做夜課。便輕輕去叩了兩下門。便有一小女孩應聲答道:「我們這裡乃是尼庵,客官如要投宿,往前面去吧。」周淳答道:「我在途中遇難,特來投奔白雲大師的。」話還未了,門已開放,出來一妙年女尼,年紀才十三四歲,長得十分美秀,見了周淳,說道:「大師正在做夜課,你且到佛堂等候一會兒吧。」周淳便隨她進去,到了佛堂坐定。那小女尼又去端了一碗茶同幾塊素饃,與周淳食用,便自進去,許久不見出來。

  周淳正等得心煩,忽見面前青光一閃,猶如飛鳥般投向後院。周淳好奇心盛,便出了佛堂,輕輕往後院中走去。剛剛走近窗前,忽聽有兩個人正在說話,好似一男一女。側耳細聽,便聽那女的說道:「二師兄深夜到此,有何事見教?」那男的說道:「我適才從雲靈山走過,看見妖氣衝天,正要查看一個究竟,忽見道旁一家屋檐下站定一個小童,眼看離他身側不到十丈光景。我見那童子根基甚厚,不忍他遭毒手,便將他一把抱起,先救出了險地,然後用劍將妖物趕走。後來盤問他的來歷,才知是齊魯三英中周淳的徒弟。我見此子生有仙骨,跟着塵世中的俠客,豈不辜負了他,便收他為徒,叫白兒將他背往我的山中去了。他行時說怕他師父、老母不放心,我答應與他帶信,便去尋那姓周的。誰想無意中又救了七師弟的門徒,名叫施林,他也是中了妖毒,堪堪待斃。我將他救轉,送他回山,才知道姓周的投到你這裡來了。我方才進來時,看見一人坐在佛堂上,想是此人了。」那女的答道:「方才紫綃來說,有一姓周的投奔於我,正待出去會他,恰好師兄到此,所以還未相見。」那男的又道:「適才那妖看去十分厲害,我的玄英劍,只將它逼走,並不能傷它分毫。我因不知底細,未敢造次。你近在咫尺,何以容它如此猖獗呢?」那女的說道:「我為此妖,真是費了無窮心力,好容易將制它之物尋到,怎耐缺少幫手。師兄駕臨,真是再好不過。」說罷,便對窗外說道:「周壯士遠道而來,為何不進來敘話,只是作壁上聽呢?」

  周淳正聽得出神,被室中人這一問,不由面紅耳赤,只得走了進去。見蒲團上坐定一個女尼,年約四五十歲;上首坐定一個道人,一臉虬髯,兩目精光四射。知是非常人物,不由納頭便拜。僧、道二人連忙用手相攙,口稱「不敢」。那女尼叫周淳一旁坐下,便道:「適才我等之言,想你已經聽去。這位是我師兄髯仙李元化。我名元元,人稱白雲大師的便是。你的高徒,已被這位髯師兄收歸門下,不知壯士可能割愛麼?」周淳道:「他小小年紀,能承前輩劍仙垂青,真是三生有幸。弟子正因他天資聰明,弟子才學淺薄,恐誤卻他的前途。今幸得遇仙緣,哪有不願之理。只是適才弟子路遇一人,中了妖毒,命在旦夕,還望二位大仙垂憐解救。」髯道人道:「那人名叫施林,乃是我的師侄。我適才路過,已將他解救回山去了。」周淳連忙拜謝。白雲大師道:「師兄來得甚巧,事不宜遲,明晨隨我斬妖吧。」髯道人道:「此妖到底何物,這般厲害?」白雲大師道:「此山原本不叫雲靈山。因為山中出了一個蛇妖,早晚它口中吐出毒霧,結為雲霞,映着山頭的朝霞夕陽,反成了此山一個奇景。人家見此山雲霞燦爛,十分悅目,這百多年來,就把這山叫做雲靈山。此妖起初也不過在這山上吞雲吐霧,並不曾害人,誰想近三年來,情形大變。從辰時起到酉時止,是那妖在洞中修煉之時,行人在此時間內走過,尚不妨事;否則,能逃毒手的,十無一二。這三年中,我同它鬥了若干回,也不曾傷它分毫。它也知道我的厲害,只要一到我庵前不遠,便自逃了回去。適才我聽得風響,知是那妖前來。後來沒有動靜,便聽見壯士叩門了。」周淳才知道那妖適才忽然不追的原故。白雲大師又說道:「一物伏一物,我知道此妖最怕蜈蚣。久聞黃山餐霞大師處有此異物,便叫紫綃去借。大師先還不肯,說那蜈蚣是她鎮洞之寶。後來經我親身前往,昨天才借到。恰好壯士與師兄到此,想是那妖伏誅之日不遠了。」

第六回 名山借靈物

仙俠夜話 古洞斬妖蛇

父女重逢

  白雲大師說罷,便由壁上取出一個長匣,乃是精鐵鑄成,十分堅固。又從葫蘆內取出幾十粒丹藥。然後將盒蓋揭開,只見裡面伏着一條二尺四寸長的蜈蚣,遍體紅鱗閃閃發光,兩粒眼珠有茶碗大小,綠光射眼。白雲大師將那丹藥放在盒內,那蜈蚣忽然蠕蠕欲動,大師忙將盒蓋關上。髯道人道:「如此靈物,其毒必比蛇妖厲害。不知餐霞大師當初如何收得?」白雲大師道:「餐霞大師幼年在閨中當處女時,最為淘氣。有一天捉到一條蜈蚣,不過三兩寸長。她將此物裝在一個盒內,每天拿些米飯餵它,日子一多,漸漸長成。等她出閣時,這蜈蚣差不多已有五六尺長,她一定要陪送過去。她老太爺怕駭人聽聞,執意不肯。沒奈何,她才把那條蜈蚣叫人抬到山中放掉。後來她的丈夫死去,她被神尼優曇大師收歸門下,煉成劍仙,又到那山中將那蜈蚣收作鎮山之寶。百餘年來,經餐霞大師用符咒催煉,食的俱是仙丹靈藥,不但神化無窮,可大可小,並且頗通靈性,從不輕易傷人。餐霞甚是喜愛於它。此次經我再三請求,費了無數唇舌,才肯借用一時。師兄莫要小看於它。」三人談談說說,問了些周淳所精的功夫,不覺已是東方微明。白雲大師道:「是時候了。」便對周淳道:「此番前去,非常兇險。壯士如果要去,只可躲在一旁作壁上觀,千萬不可妄動才好。」說罷,便同了二人起身,往山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