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地球人 - 第1章

阿瑟·克拉克

-------------------------------------------------------------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僅供預覽,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書名:最後一個地球人

作者:

[英國]

阿瑟·克拉克

出版社:

江蘇文藝出版社

原作名:

Childhood''s

End

譯者:

於大衛

出版年:

2012-10

簡介:

曾精準預言無數科學發明的阿瑟·克拉克,向我們預言人類進化的終極形態!

人類遭遇外星人的故事,從本書開始深入人心,影響深遠!

劉慈欣謙虛地表示:「我的一切作品都是對阿瑟·克拉克的拙劣的模仿。」

完全超越了我們科技水平的外星人降臨地球,全盤接掌了人類社會。

世界變得過於平靜,毫無特色。沒有任何需要奮鬥的東西,人類只能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消遣與娛樂之中,就連緊追各種電視家庭系列劇,也成了一種全職工作。

但這並不是外星人的最終目的,他們出現在地球上,是為了帶領人類走向最終進化……

本書一經出版就造成了巨大轟動,克拉克也由此書開始,奠定了科幻小說宗師的地位。讀者、評論界和作者本人都公認,本書是「外星人科幻小說中的經典」!

第一部分

大地與超主

01

  每次飛往發射場之前,海倫娜·莉婭霍芙總是會做一個相同的儀式。不是只有她一個宇航員這麼做,只不過誰也不說這件事罷了。

  離開管理局大樓的時候天色已晚,她穿過松林,走到那座著名的雕像前。天空瓦藍如洗,滿月高懸。海倫娜不覺舉目望向雨海,幾周前在阿姆斯特朗基地(現在都叫它「小火星」)訓練的事情又浮上腦際。

  你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尤里。你所處的年代是冷戰時期,我們國家還籠罩在斯大林的陰影里。如果你活着,聽到恆星村到處都是外國口音,會作何感想?我覺得你肯定會很高興的......

  要是你能看見我們正在做什麼,我想你一定高興;你要是能活到現在,也一定已經是個老人了。作為最早進入太空的人,你沒活到看見人類在月球上行走,真是天大的遺憾!不過,你也一定夢想過火星吧......

  「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去那兒,從此開啟一個新紀元,那是康斯坦丁·齊奧爾科夫斯基一百年前的夢想。等我們再見面,我會有好多事情告訴你的。」

  她往自己辦公室走去,半路上一輛滿載遊客的大巴猛地停在了她身邊。門開了,乘客蜂擁而出,紛紛舉起照相機。她這個火星探險副指揮所能做的,就是讓臉上露出那種應付公眾的微笑。

  連一張照片還沒有來得及拍,大家紛紛伸手指着月亮,連嚷帶叫起來。海倫娜連忙回頭,看見月亮消失在天空划過的一片巨大陰影后面。平生第一次,她感到了對上帝的恐懼。

  行動指揮莫漢·卡利爾站在火山口邊,越過凝凍的熔岩之海望着噴火口的遠端。這等巨大規模的場面讓他無法掌控,更不能想象是怎樣一種力量讓潮水般的熔岩湧來盪去,留下這牆垣和梯台狀的地貌,一層層鋪展在他面前。不過,從現在起,不出一年,他將要面對的另一座巨大火山能把眼前的一切全裝進去;基拉韋厄只能算是奧林帕斯火山的一個小模型,他們所做的全部訓練和準備可能都不足以應付現實情況。

  他回想起2001年美國總統宣誓就職那天的情形,總統仿照四十年前肯尼迪的那句承諾「我們要到月球上去!」,宣稱這個世紀是「太陽系的世紀」。他信心十足地預言:2100年到來之前,人類將造訪繞太陽運行的各大行星,並至少在其中一顆上長久居住下來。

  初升的陽光捉住了熔岩裂縫中逸散出的一縷縷蒸汽,讓卡利爾博士想到「夜迷宮」上聚集的晨霧。這的確讓他感到自己已經帶領來自六個國家的夥伴登上了火星。眼下,還沒有哪個國家有能力能單獨登陸火星的。

  他返身朝直升機走去,這時突然有什麼東西在眼角一閃而過,讓他預感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火山口,接着又朝天上望去。

  跟海倫娜·莉婭霍芙的感覺一樣,此時此刻,莫漢·卡利爾意識到人類歷史已經走到盡頭。一群閃閃發光的魔怪游弋在高高的雲端之上,他不敢妄斷那距離到底有多遠;與天空中的這些巨怪相比,停在拉格朗日發射場的那幾艘宇宙飛船就好似原始的木筏。短短的一瞬變得十分漫長,莫漢就像全世界的其他所有人一樣,看着那些龐大的飛船帶着無法抵禦的威嚴慢慢降落。

  他感到自己畢生的成就被一掃而空,但這並不讓他感到惋惜。他辛苦工作,為的是把人類送上外星,現在,這些外星,這些冷淡、漠然的外星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正是歷史屏息凝神,現時從過去撕裂出來的時刻,就像冰山脫離它的母體,傲然獨自漂向大海。過去一個個時代的成就現在已一文不值;莫漢的腦子裡一再迴響的只有一個念頭——

  人類已不再孤獨。

02

  聯合國秘書長一動不動站在巨大的窗戶旁邊,俯瞰第43街上擁塞的車流。他時常懷疑一個人遠離同類,如此孤高地在這裡工作到底是好是壞。遺世獨立雖說不錯,但容易讓人變得冷漠。也許這不過是為自己厭惡摩天大樓找理由?他在紐約生活了二十年,這種厭惡絲毫未減。

  他聽見身後的門開了,皮特·凡·瑞伯格走了進來,但他並沒有回過頭去。皮特看到調溫器後不由停住腳步,上面的讀數讓他十分不解,那表明秘書長喜歡在冷藏箱一樣的溫度里待着。斯托姆根秘書長等自己的助手也站到窗邊,才從下面那迷人的景觀上收回視線。

  「他們遲到了,」他說,「溫萊特五分鐘前就該到這兒了。」

  「剛才警察署通知過了。他帶了一干人馬,交通全都給堵了。他馬上就會到這兒的。」

  凡·瑞伯格頓了一下,然後突然又加了一句:「你還是覺得應該見他嗎?」

  「我怕現在反悔已晚了。說到底,我已經同意了,儘管一開始並不是我的主意,這你了解。」

  斯托姆根回到他的辦公桌邊,擺弄着他那塊著名的鈾石鎮紙。他並不緊張,只是有點兒舉棋不定。他還為溫萊特遲到感到高興,這樣一來,開始會談時他就會占有一種道德優勢。這種小狀況能在人類事務中發揮巨大作用,靠邏輯和理念是達不到這個效果的。

  「他們來了!」凡·瑞伯格突然說,臉緊貼着玻璃向下觀望,「他們從街那邊過來了,我敢說不下三千人。」

  斯托姆根拿起他的筆記本,又回到窗邊。半英里外,一小股人十分堅定地朝聯合國總部大樓緩慢行進着。他們舉着橫幅標語,由於距離太遠無法看清,但斯托姆根很清楚那上面寫的是什麼。他能聽到人們那不祥的吟唱聲,壓過了汽車的噪聲。一股厭惡之情立時掠過他的全身。在這個世界上,遊行的愚民和憤怒的標語口號真是太多了!

  這時候人群到了大樓前面:他們知道他正在上面往下看,人群里有人揮舞着拳頭。他們不是衝着他,儘管他們都擺出了這樣的姿態。就好像矮人族想嚇唬巨人一樣,這些憤怒的拳頭針對的是頭頂五十公里以上銀光閃耀的雲團——那是「超主」的旗艦。

  斯托姆根想,卡列倫很可能正在關注着這一切,洋洋自得。沒有他這位「監理人」的敦促,這次會議根本無法進行。

  這是斯托姆根第一次會見自由團的領袖。他不再去想這次行動是否明智,卡列倫的安排常常十分精明詭詐,人類那點兒可憐的理解力根本應付不起。往壞里想呢,斯托姆根也看不出有什麼害處。如果他拒絕接見溫萊特,自由團就會揪住這件事不放來攻擊他。

  亞歷山大·溫萊特高大英俊,年紀不到五十。斯托姆根清楚,這人十分誠實,因而也十分危險。無論對他的立場和他所吸引的一部分追隨者抱有何種成見,他那忠厚老實的樣子都會讓人討厭不起來。

  瑞伯格的引介很簡短,甚至有些冷淡。斯托姆根決定抓緊時間。「看來,你這次造訪的主要目的是組織一次正式的抗議行動,反對聯邦計劃。」他說,「我的話沒錯吧?」

  溫萊特嚴肅地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的目的,秘書長先生。你知道,五年來我們一直努力喚醒人類正視所面臨的威脅。這項任務十分艱巨,因為大部分人都樂意讓超主按他們的意願管理我們的世界。不過,仍有超過五百萬來自各國的愛國者在我們的請願書上簽名,同意發起抗議。」

  「跟二十五億比起來,這個數字算不上驚人。」

  「但也不容忽視。除了簽名的人,還有更多人懷疑此項聯邦計劃是否明智,更不用說是否正確了。就算是監理人卡列倫,無論他多強大,也無法一筆勾銷千年的歷史。」

  「有人知道卡列倫到底有多強大嗎?」斯托姆根反駁說。「我小的時候,歐洲聯邦還是個夢想,我成年後它已成為現實。這都是在超主到來之前完成的事。卡列倫不過是完成了我們已經開了頭的事業。」

  「歐洲在文化和地理上是一個整體,但整個世界不是,這就是區別所在。」

  「對那些超主來說,地球或許比我們父輩眼見的歐洲還要小,」斯托姆根嘲諷地說,「所以我說,他們的眼界遠比我們成熟。」

  「跟聯邦分庭抗禮不是我的終極目標,哪怕我的很多支持者可能並不贊同這一點。聯合應該來自內部,而不是由外部強加上的。我們應該自己掌握命運。不能再任由外部力量干涉人類事務了!」

  斯托姆根嘆了一口氣。這些話他已經聽過上百遍了,他的回答也只能是老一套,而自由團根本不打算接受。他相信卡列倫,但自由團的人不信任他。兩者間的差別太大了,他對此束手無策。好在即使這樣,自由團也鬧不出什麼亂子。

  「我來問你幾個問題吧,」他說,「超主們給世界帶來了安全、和平和繁榮,這你不否認吧?」

  「這沒錯。但他們奪走了我們的自由。人不能只靠——」

  「不能只靠麵包活着。不錯,這我知道,但人類清楚自己吃得上麵包了,這還是第一次。說到底,與超主們有史以來頭一遭帶給我們的東西相比,我們到底失去了什麼自由呢?」

  「在上帝的指引下,掌控我們自己生命的自由。」

  我們終於說到問題的實質了,斯托姆根想。不管表象如何,問題實際上是宗教信仰衝突。溫萊特從不會讓你忘記他是個牧師,儘管他已不再佩戴牧師圍領,但給人的印象是他的圍領還在那兒。

  「上個月,」斯托姆根說道,「基督教主教、天主教紅衣主教和猶太教拉比共一百人,簽署了聯合聲明,支持監理人的政策。世界上的宗教跟你是對立的。」

  溫萊特惱怒地搖頭反對,「不少宗教領袖有眼無珠:他們已被超主們收買。等他們看清危險的時候,人類早就大勢已去,喪失主動權,淪為奴隸了。」

  一陣沉默。然後還是斯托姆根說話了:「三天後我要同監理人再次會談。我會把你的意見帶給他,我的職責就是轉達地球人的意見。不過,這改變不了什麼,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這裡還有一個問題,」溫萊特慢條斯理地說,「雖然我們對超主們有不少意見,但最主要的還是我們討厭他們那種神秘兮兮的樣子。你是唯一能跟卡列倫交談的人,可就連你也從未親眼見過他!那麼,我們懷疑他的動機還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不在乎他為人類做了那麼多好事?」

  「對,不在乎。我不知道是什麼更讓我們痛恨,是卡列倫的萬能力量,還是他的故作神秘。既然沒什麼好隱瞞的,為什麼他從不露面?斯托姆根先生,下次跟監理人談話時,你問問他!」

  斯托姆根沒說話。他沒什麼好說的,什麼也說服不了對方。有時候他都弄不清是否已經說服了自己。

  的確,在超主們看來不過是一次很小的行動,但對地球來說,這是件前所未有的大事。這些大船自深不可測的太空降臨,沒有發出任何警示。小說里無數次描寫過這樣的場景,但沒人相信真會有這麼一天。現在這一時刻終於來臨:那一個個閃閃發光的形體無聲地懸停在每一塊陸地之上,它們是高科技的象徵物,人類再過幾百年也無望匹敵。六天來它們漂浮在城市上空,一動不動,似乎並不知道下面有城市的存在。但顯然並非如此:這些巨艦恰好停泊在紐約、倫敦、巴黎、羅馬、開普敦、東京、堪培拉等大城市的上空,而不是別的地方,這不可能是什麼巧合。

  這讓人揪心的幾天還未結束,就有人已經猜到了實情。這不是不了解人類的某個物種的初次試探性接觸。在這些靜寂不動的大船裡面,外星心理學家正在研究人類的反應。一旦緊張的曲線達到峰值,他們就會行動。

  到了第六天,地球監理人卡列倫通過覆蓋所有電台頻率的無線電波向地球介紹了自己。他的英語完美,由此引發的爭論在大西洋兩岸持續了一代人之久。不過,他的演講行文邏輯遠比其風格更加驚人。無論用什麼標準衡量,這篇講話都算得上天才之作,顯示出他對人類事務的把握精準老道,爐火純青。他的學識和鑑賞能力毋庸置疑,間或挑弄般地提上幾句未知的知識也是刻意而為,讓人類相信,一個無法抗拒的知識權威正君臨於地球。卡列倫講完話,地球各國就都明白他們搖搖欲墜的主權國家從此完結了。地方和內部政府的權力還可維持,但更大範圍的國際事務決定權已經不再歸人類所有。一次次爭論、一次次抗議都於事無補。

  很難指望世界上所有國家都會規規矩矩,屈從於那點兒有限的權力。但積極反抗也困難重重,令人氣餒。要是摧毀超主的飛船,就算能夠擊中,下面的城市也會遭受毀滅。即便如此,仍有一個大國試着這麼做了。大概那些當權人物希望用一枚原子彈一石擊兩鳥,就把目標鎖定了敵對鄰國首都上空的飛船。

  幾位軍官和技師坐在秘密控制室里,看着大船的圖像在電視屏幕上漸漸擴大,內心極為矛盾。一旦成功,其他飛船會如何反應?他們能摧毀所有飛船,讓人類重回往日的生活嗎?卡列倫會對襲擊他的人發動報復嗎?

  導彈撞擊爆炸的一瞬,屏幕上突然一片空白,圖像立刻切轉到幾英里外的空中攝像機上。理論上幾分之一秒後,一個火球就會生成,它那太陽般的光芒將會布滿天空。

  但什麼也沒有發生。大船依然漂浮在天邊,沐浴在自然的陽光中,毫髮無損。別說擊中飛船了,甚至連導彈去了何處都弄不清楚。還有,卡列倫不但沒有發動報復,甚至都沒有指出他早就知道這次襲擊計劃。他只是完全無視了這些人,讓他們對並不會到來的報復擔驚受怕。這種手段比任何懲罰行動都更有效,更具挫敗力。幾周後這個政府就在一片指責聲中垮台了。

  還有人發動過幾次消極抵抗,反對超主的政策。一般而言,卡列倫只是任其發展,直到他們發現拒絕合作最終受害的是他們自己。只有一次,卡列倫對反抗政府採取了直接行動。

  一百多年以來,南非共和國始終處在各種社會紛爭的中心,敵對雙方保有良好意願的人曾試圖架設溝通橋樑,但均告失敗——根深蒂固的恐懼和偏見容不得任何合作。繼任的一屆屆政府只是在容忍度上稍有差別,仇恨和內戰的惡果荼毒大地生靈。

  實在沒辦法結束群體間的歧視時,卡列倫便發出警告,它不過簡單指定了時間期限。人們有些擔心,但談不上恐懼或驚慌,因為他們相信,超主們不會不分青紅皂白濫施暴力或採取毀滅性行動。

  他們的確沒有。所發生的一切不過就是正午時分,太陽在穿越開普敦天空的子午線時突然消失,留下了一片蒼白髮紫的陰影,不發光也不發熱。在太空中,陽光被兩塊交叉的區域分作兩極,因此沒有任何光投射出去。受到影響的區域是個完好的圓形,直徑足有五百公里。

  演示持續了三十分鐘。這已足夠了:第二天南非政府宣布恢復白人少數民族的全部公民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