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的召喚:第三章 使命 32 扎克 線上閱讀

幾秒鐘之後,也有可能是幾分鐘之後,扎克趕到了。我聽到一些動靜,不是來自下面,而是從旁邊的發射井傳過來的:跑動的腳步聲,還有鑰匙插進鐵門的聲音。這麼長時間之後,我應該震驚於他終於出現,但我沒有。

不過,他看起來確實不一樣了,年紀更大了些,身材也更瘦了,目光中滿是狂亂的神情。他先往欄杆外望了望,吉普躺在下方的地上。然後他在我身旁彎下腰來,瞅一眼神甫,再看看我,如此往復。他的雙手和雙唇一刻不停,瘦削的手指不斷抽動,似乎在進行什麼複雜的計算。偶爾他會將手按到脖子上,正是那把匕首刺傷我的部位。

我一動不動,臉孔下方的金屬表面正在慢慢暖和起來。我和神甫一樣安靜,初次見到吉普的瞬間又再次回到腦海中,透過玻璃水缸,他的面孔映入我的視線之內。如果我現在離開,破壞與他孿生妹妹的這種對稱性,感覺上就離初見吉普那一刻更遠了一步,進入一個他已經逝去的世界。

「站起來。」扎克的聲音毫無變化,但在圓形空間裡回聲有些古怪。

「不。」我閉上眼睛。在我們下面,發射井的門被打開了,呼喊聲和腳步聲向上傳來。「下面無疑是你的人,他們可以把我拖走,但我不會動彈的。」

「他們正在趕上來,你這個蠢貨。你必須走。」

這句話讓我抬起頭來。「你在說什麼?」

「如果他們發現你牽扯進來,就會殃及我。就算我親自把你關起來,他們也會找到你,或者直接除掉我。你把一切都搞砸了,她曾是我們最大的本錢。」他指了指神甫的屍體,「如果他們把她的死歸咎於我,那我們倆就都完蛋了。」

「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我說,「對我來說如此。」

「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下面的動靜越來越大,士兵們已經上了樓梯。「如果你不在這裡,我可以歸罪於他。我可以編個故事,告訴他們只有她的孿生哥哥,因為發了瘋,跑來尋求報復。自從自由島之後,還沒人見過你們兩個在一起。但你現在必須離開。」他在腰帶里摸索一陣,遞給我一個小小的皮革圓環,上面穿着兩把鑰匙。「拿着這個。從我來的路走出去,大點的鑰匙能讓你進到發射井之間的通道上去,小號的鑰匙可以打開一扇紅門,通到我在旁邊發射井的私人辦公室里。下到底部去,同一把鑰匙能打開外面的門。那裡沒人看守,你能在幾分鐘之內離開。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你曾在這裡出現過。」

我坐起身來看着他。「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擺脫掉這一切。」

「為什麼?」我不確定他是在問我要請他一起走的理由,還是他為什麼要接受我的請求。但在我能給出答案之前,他再次搖頭。「我不能走,所有這一切都已走得太遠,我還需要完成很多事。」

他的手抖得厲害,把要給我的鑰匙都掉在地上。我看着它們落在我和神甫的屍體之間。另一聲呼喝從下方傳來,人們踩在鋼鐵樓梯上的腳步聲不斷接近。這一切感覺十分緩慢,好像吉普跌落之後,時間都被徹底破壞了。

「請你走吧!」扎克忽然大喊,氣息噴到我臉上,聽起來更像是噪音而不是一句話。

我抬頭看着他,把鑰匙拿在手裡。「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

「快點!」他大聲吼道,讓樓梯上的士兵都能聽見,但其實是為了催促我。

我站起身來,知道如果我再往下看一眼吉普的屍體,就再也無法停止繼續看下去。因此我跑起來,為了能儘快離開那一幕,連滾帶爬向發射井底部奔去,此時士兵們的呼喝聲已經接近樓梯頂端。

我將鐵門鎖上,而身後就和扎克說的一樣,發射井之間狹窄的鋼鐵通道,紅色的門,他的房間占據了發射井上面幾層,絲絨地毯鋪滿地面,跟樸實無華的工業化牆壁形成古怪的對比。還有一個螺旋梯,和隔壁那個一樣,不過是位於空蕩蕩的空間,只有一根水泥管在頂層房間下面,被幾盞電燈照亮。底部那扇通往外面的門,讓我重回夜色之中。左方一百尺開外,最大的發射井矗立在黑暗中,我能聽到人們的說話聲,還有熟悉的馬嘶聲。不過,從我逃出來的發射井裡往外看,別人並不能發現我。我看着我的手在轉動鑰匙,心中有一種無法置信的感覺,這一切發生之後,我仍然活着,還能動彈。我走向峽谷,逐漸遠離發射井群,驚奇於自己的呼吸聲,還有在沙礫上摩擦的腳步聲;我的身體竟然仍能發出這樣平常的聲音來。

我聽到騎兵在身後快速接近的聲音,於是加快速度,雖然我的思想已經麻木,但身體仍然能做出反應。我離集合地點仍有一里遠,而且就算我能走到那兒,也不能冒險把追兵引到派珀和佐伊身上。我從小路跳到荊棘密布的壕溝中走上一段,皮膚都被剮破了,然後再爬上來,躲到長草里。但騎兵也跳進了壕溝里。我還沒來得及尋找更多掩護,他們已經追上了我。接下來就像很多年前一樣,我被人拎起來,扔到馬鞍上。

「我們的偷馬大計剛進行到一半,兵營里就有警報響了。」佐伊大聲說着,緊緊抱住我,「我們剛把他們在這解決掉,不過我不認為他們看見我們了。吉普在哪兒呢?」

我沉默了,並非出于震驚或者解脫,而是因為他的名字。我沒有回答。

我看不見佐伊,但能感覺到她靠在我背上。我能辨認出派珀,我們稍微慢下來時,他的黑馬出現在旁邊。佐伊把我拉直,我感到自己的身體隨之行動,腿跨在了馬背上。

「你們做到了嗎?」派珀問,「那個機器完了嗎?」

「它不在了,」我說,「完蛋了。」

「吉普呢?」她說話時,我的脖頸能感覺到佐伊的氣息。

我迎上派珀的目光,緩緩搖了搖頭。

他絲毫沒有猶豫。「走吧。」他對佐伊說。我閉上雙眼,感到我的身體因為衝力向後倒去,身下的馬邁開大步,載着我奔向第二次被破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