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的召喚:第三章 使命 29 溫德姆 · 2 線上閱讀

當乾旱的平原逐漸消退,河流組成的網絡開始蔓延,有人類居住的跡象也越來越多。一開始是少數幾個定居地,位於雖然乾旱但仍可耕種的土地中。這些是貧瘠的歐米茄前哨地,有些只由幾間棚屋組成,但我們仍保持安全距離,從每個定居地外圍遠遠繞開,在晚上也不生火。接下來,隨着土地越來越肥沃,阿爾法居住地開始出現,整齊的田地和果園環繞着大一點的房子。我們看到有人在地里勞作,或者在路上騎馬經過。不過,荒野仍然很開闊,我們可以在夜間行進而不被發現,就算在夜裡,也會避開喧囂的道路。

派珀和佐伊說,離溫德姆兩個晚上的距離,有一間安全屋,是位於潮濕山谷中的一間孤零零的歐米茄房子,主人是一對夫妻,對抵抗組織十分同情。有個地方可以讓我們睡在房裡,洗個澡,不用在開放的空間裡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那天晚上趕路時,我一直在想象,再次躺在柔軟的床上,不用擔心天氣如何,是怎樣的奢侈感覺。但當我們在黎明前終於抵達山谷上方,只看到燒焦的橫樑,有些還在冒煙,旁邊有個水坑,裡面落滿黑色的灰燼。

「有些人粗心大意了,」我們蜷伏在山頂下面時,派珀說道,「在自由島遭到襲擊後,我一直擔心這樣的事會發生,太多逃難的人變得絕望起來,四處尋找避難所。阿爾法人肯定發現了蛛絲馬跡,把他們找了出來。」

「或者是有人把他們供出來了,」佐伊說,「也許是他們從島上帶走的人質。」

「也有可能,」派珀盯着下面的廢墟說,「我覺得不能再冒險接近了,這個地方可能有人看守。」他轉向我問道:「下面還有人活着嗎?」

我搖搖頭。山谷里沒有任何動靜,只有煙霧仍在飄上來。「我感覺不到任何人。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被殺了,也有可能是被抓走了。」自從發現水缸之後,這種想法也變得沒那麼讓人欣慰。

「我們需要繼續前進,找到掩護。」派珀說,「但事情看起來越來越朝我害怕的方向發展,整個網絡都可能被攻破了。」

兩天之後,溫德姆進入我們的視線。我忽然意識到,我此前從未在外面看過它。很多年前我被戴上頭罩,晚上抵達時什麼都沒看見,此後對它僅有的印象只是在堡壘的城牆上俯瞰這座城市。現在,我們從西方接近,太陽開始在前面升起,整座城市向上蔓延,房屋依附在山坡上,就像岩石上的貝殼,一直延伸到堡壘。在堡壘下方,河流從山腰冒出來,彎彎曲曲向北方流去。順流而下走上一兩天,發射井就在那裡等着我們。再往下游去,是我童年居住的村莊,還有我的母親,我們的母親。在山脈南邊看不見的地方,有另一條河,我每次想起來都會滿懷感激:數月之前,吉普和我曾在逃亡的最初幾日裡,順着它一路奔逃。

佐伊以審視的目光看着城市頂部。「那座堡壘里滿是士兵,而你們三人排在他們通緝令的榜首。城市裡也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那你呢?」我問。

她聳聳肩。「那取決於攻擊之後,他們對網絡的滲透程度。我們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但你無法做到我做了數年的工作,而不讓人們得知一星半點。多年以來,我一直在護送難民到接頭地點,幫助救援行動,會見和派遣信使。議會抓到的人質中,很有可能已經有人受不住酷刑而告密了。他們可能並不知道我是派珀的孿生妹妹,但我猜他們對我是誰,做過些什麼應該有點概念。」

「但是,他們不會想到我們有那麼多地方不去,偏偏回到這裡來。」派珀說。

「你可不要低估了神甫,」我警告道,「不過我認為你說得對,他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們在自由島上,我不認為他們會想到我們反而自投羅網跑到這裡來,更別說這麼迅速了。」

當天大多數時間我們都躲在一片矮小的灌木叢下休息,下午出發之後,也避開了所有道路。當黑暗開始籠罩山谷時,我們已經繞過城市北部來到河邊,我一直在前領路。

「你覺得要往下遊走多久?」派珀問。

「我猜要走上一天。發射井在我們村上游半天路程,而溫德姆要再往上遊走一天,這太遠了,我們從沒到過這裡。」

午夜過去幾個小時之後,我們經過那座又小又安靜的前哨站,就坐落在峽谷與河流的分界之處。這裡只有一片馬廄,還有一間長長的營房,屋頂飄着阿爾法旗幟,在安靜的夜色中無精打采地垂着一動不動。當我年紀還小時,這座兵營並不存在。

「這裡能住五十個士兵,也許更多一些,」派珀說,「這種類型的前哨站最近不斷湧現。」

一個鐘頭之後,我們抵達布滿石塊的峽谷,三個發射井開始進入視線。它們都是巨大的圓形平頂建築,將星空遮在上面。跟我記憶中一樣,它們仍然沒有窗戶,但現在在頂部附近有通道將彼此連接起來。以前洞口是開着的,現在能看到每個發射井底部都有一扇關閉的門,一塊長方形的黑色金屬,抵在這些建築被月色照得蒼白的混凝土上。

「它們是大爆炸之前的?」吉普問道。

我點點頭。「門和上面的通道是新的,但其他地方看起來就和我們以前來時一模一樣。」

「這裡為什麼沒有守衛?」佐伊輕聲問。

「跟它們藏在離溫德姆數英里之外的原因相同,他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裡。此外,這裡是禁地,所以他們不用擔心會有路人閒逛進來參觀。這附近有兵營,但這是扎克和神甫的秘密計劃,他們不信任其他任何人。」

「就算我們不用擔心守衛,那門應該怎麼辦?」

佐伊不由得笑了。「我曾告訴過你,小時候派珀和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在十歲時,我就一直在開各種鎖,所以我能帶你們進去。」

「你可以讓我和吉普進去,」我說道,「但你們不能跟來。」

她白了我一眼。「一開始你不想跟抵抗組織扯上關係,現在你又想去從事這個自殺式行動?」

「這不是自殺式行動。如果是的話,我就不會拖吉普下水了。裡面只不過是個機器,不是軍隊基地,不會發生戰鬥。我告訴過你,扎克太偏執了,不會放心讓士兵在裡面。」

派珀搖頭道:「但他可不傻,你不應該獨自進去。」

「我不會獨自一人,還有吉普呢。這是我們絕佳的機會,保持人數精簡,行動迅速。我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

「有道理,」佐伊轉向派珀說,「想想吧,如果他們被抓住了,我們仍能繼續從事我們的工作。」

「很高興你還關心我們。」吉普嘲諷地說。

「但她是對的,」我說道,「自從遭受攻擊後,抵抗組織正在分崩離析。自由島逃出的難民正在被賞金獵人和士兵搜捕,安全屋網絡也在崩潰。吉普和我要在這裡做的事情很重要,但這並非唯一重要的事情。你和佐伊需要讓一切重回正軌。」

派珀以審視的目光看着我:「你無須為自由島上發生的事做出補償。」

「只要把我們弄進去就行。」

「接下來呢?」

「我們出來以後,需要儘快離開這裡,越遠越好,越快越好,在天亮之前就要跑掉。你們能回到議會前哨站,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偷幾匹馬嗎?」

佐伊點點頭。「我們能在一小時內回來,在峽谷口跟你們會合,那裡有幾處地方可以藏身。但在離兵營這麼近的地方,我們沒辦法四處晃悠,如果我們偷了馬,士兵起來之後就會拉響警報。要是你們在天亮之前回不來,我們就必須得走了。」

「你們總是這麼多愁善感。」吉普說道。

「對你們來說也一樣,」派珀說,「如果到時我們不在,你們要趕快離開,一直向東走,必要時要逃到死亡之地那裡。」

我低聲表示同意,緊了緊背包的皮帶。派珀檢查了一下,他的刀仍在我的腰帶里。吉普的手也不停回去摸他腰帶里的匕首。我們緩緩接近發射井。最後五十碼毫無遮擋,就連遍布峽谷的稀疏灌木叢也消退殆盡,還好在發射井上沒有窗戶可以發現我們的到來。我能發覺的只是一直以來的被監視感,神甫仍在不依不饒地搜尋我的所在。

我領着他們來到最大的發射井門前。鑲滿釘子的鐵門上沒有把手,只有一把鎖。派珀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然後沖佐伊點點頭。她跪在地上,從腰帶上的匕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片,在鎖上鼓搗了幾秒鐘。她閉着眼睛,嘴裡嘟囔着什麼,手在鎖上忽然迅速移動一下,跟痙攣似的。這讓我想起吉普睡覺時的樣子,他的身體會在抽搐和靜止兩種狀態之間時不時切換。兩秒鐘後,鎖芯發出令人滿意的咔嗒聲,鎖被打開了。

佐伊站起身來。我們之間沒有告別儀式,只是目光在黑暗中互相交錯。

「峽谷口,天亮前。」派珀說着,在我胳膊上輕輕一拍。

「天亮前。」我重複了一遍,就像那是一句咒語。然後派珀和佐伊沒入黑暗之中,我轉身來到打開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