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的召喚:第三章 使命 23 最後的守衛 · 3 線上閱讀

派珀慢慢地從腰帶里抽出一把長刀,比總是掛在他背後的飛刀要大上三倍,在火把照射下閃着鋒利的光芒。我看到刀刃上凝固的血跡,下意識倒退了兩步。

「議院必然知道你把我們置於守衛之下,以保護我倆免受他們的傷害。他們怎麼會信任你,讓你把我們帶去議院呢?」

他仍舊在手裡掂量着那把刀。

「他們並不信任我,所以派了六個人去抓你們。」他的微笑在血淋淋的臉上顯得並不協調,「不過我沒有告訴他們,我把你們倆挪走了。他們派守衛去了你們以前的住處。」

派珀手臂一揮,把長刀的刀柄轉向我。

「這能為我們爭取幾分鐘,但是我不能騰出任何人來護送你。就算我可以,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你能自己找條路去海邊,不被旁人發現嗎?」

我點點頭。「我覺得沒問題。」

「她可以的。」吉普在旁說道。

「議會攻占了最大的兩條隧道,西蒙的部隊只能在北部隧道的入口拖住他們。這對城市裡的人來說是壞消息,但對你有好處,他們只會從隧道衝進來,不會去外面攀岩越壁。如果你趁着夜色,爬到火山口的頂部,這會是你最佳的機會。」

「然後呢?」

「在碼頭東面的山洞裡,有孩子們的小船。我們從沒用那么小的船橫穿過海峽,但是和你來到這兒時用的破船相比,它們可一點也不差。如果天氣一直晴朗,你們的機會就很大。」

我默默接過長刀,他又從腰帶上解下刀鞘遞給我。我把帶血的長刀插進鞘里,說道:「一旦他們知道你放走了我,你將再也無法統治自由島。」

派珀冷靜地笑了笑。「什麼島?」

我把長刀遞給吉普,他將之扔進帆布背包里,裡面還有幾件我們帶來的隨身物品,包括一個水瓶,一些吃剩下的食物,還有一床毯子。

我走到門口,轉過臉來看着派珀。我一邊把套頭衫拉過頭頂,一邊對他說:「北面的隧道將在午夜之後不久淪陷,不要指望它。注意火勢,它們蔓延得很快。」他伸出手來,幫我整了整衣袖,然後把手放在我胳膊上。我繼續說道:「他們的弓箭手很快將使用火箭進攻要塞,就這樣他們最後攻下了主門。」

他捏了捏我的肩膀。「我將帶着剩下這些人逃離自由島。」

我搖搖頭,平靜地說:「你不需要騙我,我已經看到了。」

他與我目光相對,微微點頭。「一旦你們通過暗礁,不要走來時的航線,向東南航行。往東北方去,在米勒河入海的地方登陸。然後一直往東走進入內地,朝脊柱山脈的方向走。在海邊你們無法看到這條山脈,但是你會感覺到米勒河,對嗎?它是那片區域內最大的河流,是那片海岸線上唯一入海的一條河。」我點點頭。「在那個地區,有我們的人。」他接着說道。「我們會去找你。如果我們能逃離自由島,如果抵抗組織還存在,那麼我們就會需要你。」

我把他的手從我肩膀上移走,緊緊握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去。

我們再次穿好斗篷,但是穿過要塞時根本沒受到阻礙。要塞上面空蕩蕩的,只剩下一些弓箭手守在箭眼處,當我們從旁跑過時,甚至都沒人轉身看上一眼。我們下到庭院那一層,通道里擠滿了傷者和照顧他們的人,但是沒人對兩個身穿藍色斗篷穿過人群的傢伙多看一眼。我們走到院子裡,看到議會的火箭在夜色中畫出烈焰的紋路,我們只能緊貼着牆前行。主戰場幾乎已到達庭院大門處,只有要塞外牆還在死守,火箭已經造成了不少傷害,牆內幾處地方已經起火。我們走出院子的時機剛剛好,一隊增援部隊正從側門沖了出來。終於在外圍最後一個關卡處,有一名守門的警衛沖我們喊了一聲:「去北面的隧道?」他高舉着燃燒的火把,身體略微傾向我們問道。我們一直低着頭。

「是的,」吉普回答,「去增援西蒙的部隊。」

守衛嘀咕着說:「就你們兩個?那可遠遠不夠,聽說那裡快守不住了。」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唾液都被煙熏黑了。他抬起門閂,揮手讓我們通過。

在要塞外面,我們能聽到戰鬥的聲音來自右邊,集中在北面隧道的入口處。我們向上走,避開要塞的外圍,專揀狹窄的街道前進。有時我們走進死胡同,前路被火焰包圍,只能掉頭往回走。還有一次,我們走進一道門廊,幸好門沒上鎖,我們蹲着喘息片刻,旁邊就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兩名守衛不斷撤退,三名議會士兵緊緊追趕。我們蜷縮在門裡,聽到刀劍相交的響聲,伴隨着人們不自覺的咒罵聲。街道太窄了,刀劍揮舞時兩旁的木屋都被殃及,發出金屬砍在木頭上的聲音。這場混戰很快就過去了,人們互相追趕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從山下傳來。我們推開咯吱作響的門,在月光照耀下,看到木頭上有新被砍過的痕跡,深達數寸,在白漆門框上多了一個血手印。

我們到達火山邊緣時已差不多半夜,被火山口局限的夜空一下開闊起來,大海與天空連為一體,無邊無際。一輪滿月掛在東方,不過被城市中升起的濃煙遮得黯然失色。戰場上不時還有叫喊聲傳來,我不禁想道,派珀的聲音是否混雜其中。在我們下方,自由島的西部邊緣,碼頭裡擠滿了議會艦隊光滑黑暗的登陸艇。碼頭太小,被登陸艇塞得密密麻麻,看起來完全可以從一艘船直接走到另一艘船上。東面一兩英里的暗礁海域之外,我們能看到艦隊停泊在那裡,巨大的帆都已收攏起來。

要不是有滿月光輝的照射,我們根本無法從火山外緣爬到島的下面去。確實有幾條之字形的小道通往海邊,但島民主要依靠隧道出入,而不是這些狹窄迂迴的小徑。這些路被刻意保持得很小,以免人們從海面上發現。我們也沒敢走這些小路,害怕會遇到雙方的士兵,只能順着陡峭而參差不齊的岩石往下走。某些地方的石頭非常鋒利,抓着它來保持平衡就像抓着刀鋒一樣;其他石頭上堆着厚厚的鳥糞,要想抓緊絕無可能。我集中所有精力,也無法完全避免光滑的岩石中敞開的裂縫。我們大多時間都是在攀爬而不是走路,身體緊緊貼在石頭上,臉都被擦破了,帆布背包的帶子不斷被岩面的凸起處掛住。即使在我們能夠行走時,道路仍非常陡峭,途中我摔倒兩次,幸好及時抓住什麼東西,才沒掉到下面堅硬的岩石上去。這實在有些好笑,逃離了戰場,卻因為再平常不過的摔跤而送命。但是前路看起來如此真實,讓人絲毫沒有發笑的興致,我們只能在自由島的外緣艱難爬行。

等到我們接近海邊時,一陣微風吹過,黎明開始在東方降臨,夜色逐漸淡去。我毫不費力就在碼頭東邊半英里的地方找到了山洞,但要進去還真不容易。嚴格說來,它們並不是山洞,而是礁石中一連串淺淺的裂口,從上面很容易看到,但從海上看卻十分隱蔽,破裂的岩層從下方突出來擋住了它們。它們只比海平面高二十碼,在海浪經年累月的沖刷下,岩石變得更加危險難測。黎明馬上就要來臨,我們匆匆忙忙跑過去時,感覺都要被別人發現了。天色越來越亮,我們也越來越不在乎腳下,奮勇疾沖,感覺就像在與光線賽跑。從這裡我們看不到擠滿議會船隻的碼頭,但是在遠處暗礁邊上,議會的大船隱約可見。知道神甫就在附近,更增添了被發現的感覺。

那些被認為無法航行到大陸的小船被倉促地藏匿在山洞裡,有些堆在其他船上面,還有的被側放着塞進狹窄的石縫裡,包括幾艘又小又不穩固的艇子,但主要是孩子們玩的筏子和擺渡船,或用來在暗礁里釣魚的獨木舟。我們選了一艘最小的帆船,這是艘船身狹窄的小划艇,灰白的漆已經脫落,有一張泥色的帆。

自由島的天然防禦之一在於,從隱蔽的碼頭之外其他地方登陸都非常困難,我們很快就發現,在其他地方下水也不是簡單的事。我們不可能扛着小船從近乎垂直的礁石上直下二十碼。我們試着在船頭綁上繩子來將它放下水去,但是它太重了,剮蹭着下降幾碼之後,它在光溜溜的礁石上飛快地滑了下去,繩子都蹭傷了我們的手。還好吉普死死抓住繩子另一頭,讓小船在正確的地方落到海面上,沒有被海浪下面隱藏的礁石刺個窟窿。我們把繩子系在吉普腰上,貼着像玻璃一樣滑的礁石往下落。下降幾碼後,礁石上開始布滿海貝,鋒利的貝殼劃破了我們的手指,但是至少給了我們支撐。繩子太短不夠鬆弛,每次小船被海浪推動,吉普就會被往外和往下拖,撞到石頭上。幸好他控制着身體沒有偏離,下降到足夠近的高度後,一躍而下跳進小船里。然而我在還剩最後幾尺的時候滑倒了,最終掉進起伏的海水裡。

因我濺起的浪花還沒有平息,身後的背包里濕透的毛毯和水瓶就開始墜着我往下沉,我雙腳亂踢想重新回到水面,卻踢到尖利的礁石上。海藻纏在我流血的腿上,我能想到的只剩下神甫的審訊畫面,她思想的觸鬚將我的想法全部包裹住,然後把我狠命往下拖去。這段回憶和海水一同將我吞沒,使我陷入無盡的恐慌之中。

吉普的手摸到了我,抓住我背包的一個肩帶把我拽上去,直到我平靜下來,脫掉背包然後遞給他。小船太小了,當我扒住船側往上翻的時候,他不得不靠在另一側來保持船身平衡,不至於被我弄翻。

吉普把船槳放到槳架里,然後將帆布背包塞到座位下面。鹽水令我的傷口流出的血變成粉紅色。我花了一分鐘才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抬起頭望着自由島。這個角度看去,它顯得巨大而又空虛。但是火山口仍有濃煙升起,裡面到處都是鮮血和火焰。

吉普伸出手來扶住我,我往後退了一步,跟他一起坐在中間的座位上。

我們的小船駛入大海,向議會艦隊聚集的反方向飛速駛去,很快進入水流湍急的暗礁海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