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的召喚:第三章 使命 22 血色將至 · 2 線上閱讀

從那天起,議院針對我們的保護更加嚴格了。三天之後,我尖叫着從睡夢中醒來,還沒等吉普來到我床邊,兩個看守已經在房間裡了。其中一個把吉普打翻在地,直到幾束火把點起來,他們看清是誰才退到一旁。吉普揉着被看守按在石頭地面的半邊臉頰,坐到我的床邊。

「我要見派珀,」在後一個看守鎖門的時候,我要求道,「讓他現在就來。」

「你不能告訴我嗎?」吉普平靜地問。

我搖搖頭生氣地說:「這不是在選你們倆誰可以拉我的手,這也不僅僅是一個噩夢。這件事很重要。」我無法保持平靜,眼睛左右亂跳,好像在試圖把夢境存儲起來。

「如果我希望你轉而夢到一些好事,這個要求是不是太過了?」他說着湊近我身旁。我的睡衣有很濃的汗味,嘴唇乾燥不已。「就像一頓非常棒的早餐,」他繼續說道,「或者今年杏子大豐收,類似這樣的事情。」

我笑了,但僅僅是快速吐出一口氣。我身體稍微放鬆,倚靠在他身上。他吻了下我的肩膀,但我搖了搖頭。「我需要集中精力。」我閉上眼睛,嘴唇快速翕動,但並未發出聲音。

「你不能告訴我嗎?」

我搖搖頭,重複了一遍:「我需要集中精力。」

我們就這樣待着,僅僅幾分鐘後,派珀闖了進來。

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我搶先站起身。「阿爾法人要來了,我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怎樣殺過來。」

派珀沒有回頭,飛起一腳踢中身後敞開的門,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他把手按在嘴唇上,輕聲地說:「我記得你說過,幻象並非如此,沒有日期和細節。」

我搖了搖頭,眼睛還在不安地跳動着,無法聚焦。

「我看見了,我能夠看見月亮,是那麼圓……」

「那就不要再說了,別說出來,別告訴我。」

「你不明白,我看到了一切。」我擦了擦眼睛,感覺自己幾乎看不見派珀和吉普,就像正在穿過夢境中瀰漫的硝煙和鮮血的迷霧,努力尋覓他們的蹤跡。

這次是吉普讓我安靜下來:「你在幹什麼?」

「沒錯,」派珀熱誠地低語道,「這是你談判的砝碼,不要隨便說出來。」

吉普警惕地看了看派珀,然後轉向我說道:「他說得對,你需要利用這一點,告訴議院,如果他們讓你離開,你就將你看到的告訴他們。當我們離開自由島時,你再捎信回來告訴他們。」

我壓低嗓音,聽起來更像是噓聲而不是低語。「聽我說,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用來討價還價。你需要馬上通知議院。你還要開始計劃怎樣撤退,他們要來了,就在……」

派珀用手按住我的嘴唇,以祈求的眼神看着吉普。「讓她別說了,如果她告訴了我,我將不得不採取行動。」

「看着我。」吉普說。他把派珀的手挪開,用自己的手撫摸我的臉頰。他彎下腰,將自己的臉湊近我的臉龐。「他們永遠都不會讓你離開。」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這沒什麼大不了,」我的聲音響亮起來。「派珀,聽我說,趕快帶這些人離開自由島,現在就去準備。月圓之夜他們就會來。」

我們三個人一齊看向窗外,一輪明月隱約可見,接近滿月。

「還要過兩個晚上,或者三個。」派珀說。

「兩個。」我肯定地說。

「我們的防守如何?」

我煩亂地搖着頭。「很糟。火山口隱藏了你們的位置,從海岸線上看不到。但一旦他們發現了這座島,火山口就會把你們困住,這你一直都清楚。他們將首先從北邊攻來,帶着千軍萬馬。你是阻止不了他們的。」

「告訴我你還看到了什麼。」

我閉上眼睛,聚精會神要將幻象的嘈雜和模糊轉化為語言。「街上到處一片火海,人們被困在窗戶里。鮮血染紅了石頭。」

「所以,他們過來是要大開殺戒,而不只是帶走俘虜?」

「那樣說不通,」吉普說,「各地的阿爾法人也將大量死去,他們自己人也會反對的。」

我緊閉雙眼,幻象中的畫面不斷閃過,拒絕減慢速度,也沒有任何理智或次序。「他們將會把一些人帶到船上,」我說,「其餘的人都將被殺死。」我抬頭看着派珀。「這太瘋狂了。難道你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我希望我能說沒有,但是如果他們找到了我們,他們將會發表聲明。他們要徹底消滅歐米茄抵抗力量,即使以付出阿爾法人的生命為代價。」

我點點頭。「在幻象中就是如此。那些人都非常狂暴,他們知道這樣也會殺死阿爾法人,但是他們不在乎,或者他們在乎,但是卻歸咎於我們,好像是我們給他們增加了另一重負擔。」

派珀大步走向窗口。「敲響警鐘,」他向下面的守衛大聲喊道,「馬上去做。」

在黑文鎮的塔樓上,有一口巨大的鐘,在城市大門開啟或關閉之前都會敲響。在溫德姆的城牆上放風時,下面城市裡不時有鐘聲傳來。但是這裡的鐘聲,一點也不像我記憶中那些旋律優美的聲音。首先這裡有一口大鐘懸在塔樓上。它打破了黎明的安寧,將之擊得粉碎。這是帶來災難的聲音,每次低沉的敲擊聲都會在我的肺里迴蕩。其他的鐘應和着,鐘聲充滿整個要塞。接着,下方的城市則以每家每戶之間的呼喊聲、鍋碗瓢盆的敲擊聲予以回應。金屬撞擊的聲音迫切而刺耳,聽起來就像在新霍巴特時,一個孩子穿過廚房時打翻了一堆平底鍋。嘈雜的聲音持續了好幾分鐘,直到充滿整個火山口。

「他們馬上要開始疏散了,」派珀在一片嘈雜中喊道,「我必須去向議院解釋,還要準備一下布防。」

「我們不能與他們開戰。」

派珀點點頭。「他們會帶兩倍於我們能召集的兵力過來,訓練有素,給養充足,武器精良,各方面都比我們要強。」他掃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咧嘴笑起來,「但是我們的衛士更熟悉這裡的地形,我們能拖延他們一段時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道,「我們不能與他們開戰,不是因為他們會贏。我們不能開戰,是因為這場戰爭沒有贏家。你們殺了他們任何一人,也就意味着我們中的一個在某地死去。」

「但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的,我們現在關心的只有這座島,關心他們來殺我們的時候,這裡會發生什麼。」

「那樣的話,你將只能看到事情的一半。」

他搖了搖頭。「我只能對這裡的人負責。如果議會發現了我們,我們沒有指望守住這座島。現在一切都完了,但是,我們能爭取時間讓更多的人離開。」

「你有足夠多的船裝下他們所有人嗎?」吉普問。

「差得很遠,你在討論幾十年後才可能達到的目標。事實上,我們的艦隊規模很小,最大的兩艘船仍在西方遠航。如果我們敢於儘可能地滿載,仍然需要兩個來回,才能把那些無法作戰的人撤走。」

「那需要多長時間?」

他早已望着窗外,在火山口邊緣樹木的側影中辨識着風向。「如果幸運的話,我們能夠在兩天內完成兩次疏散。但是,風雖然能夠幫助我們儘快返航,同樣也能幫助議會的艦隊儘快趕來。即使我們疏散了那些不能作戰的人,仍將有好幾百人滯留島上。」

我再一次看到了夢境中的幻象,到處都是鮮血。他們是衝着我來的,自由島將因此血流成河。

派珀離開了,再也沒有跟我說話。在把門關上之前,他轉身面向吉普說:「你要看好她,別讓她做蠢事。」

在鎖上的房間裡,我們看着整座島都行動起來。當太陽完全升起時,鐘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軍械庫和鐵匠鋪傳來的響聲,長劍和巨斧堆在一起,被磨得更加鋒利,然後分發下去。穿着藍色制服的守衛搬來橫木以加固大門,矮處的百葉窗被釘緊,錘子的敲打聲在清晨的空氣中顫動。與此同時,城市裡開始變得空蕩蕩的。首先離開的是小孩和老人,以及身體過於殘疾而無法戰鬥的人。有些人被抬走,還有一些拄着拐杖。人們沒有時間帶走財物,船上也沒有地方裝,只能匆忙捆上幾包食物和水瓶。也沒時間痛哭流涕了,即使最小的孩子都迅速而安靜地走着,在帶路的守衛催促下撤離。那些不得不等待第二批啟航的人被領到要塞,萬一在我們的船返回之前議會艦隊已經抵達,這裡還能庇護他們一陣子。

這像是一場錯綜複雜的演出,吉普和我都沒有參與其中。我們手拉手站了幾個小時,看着他們大批離開。我們深深感到無助,而我在幻象中見到的景象加劇了這種感覺。很難想象,在我們下方展開的費盡心思的準備工作,究竟能否改變我已目睹的一切,當我閉上雙眼時,仍能看到那殘酷的畫面,火焰照亮了血跡斑斑的地面,隧道和狹窄的街道里瀰漫着濃濃的煙霧。

我們看見三名守衛在火山口邊緣豎起一根原木旗杆。

「這與整個『秘密避難所』太不協調了。」吉普指出。

「這已無關緊要,他們就要來了。他們知道怎麼找到我們。」

我想起議院大廳里的掛毯,在其他的戰鬥中,或許人們在昂貴的面料做成的鑲邊旗幟下作戰。相比之下,這個旗幟顯得很簡陋,不過是一張床單,上面畫着歐米茄標誌,以水手們用來修復船體的柏油繪成。它被綁在一艘舊船的桅杆上。在疾風中,守衛們奮力固定住旗杆。

「面對即將到來的入侵,派珀還讓他們花時間來做裝飾?」

「這不是在浪費時間,」我說道,「議會艦隊到來時,這面旗幟將首先進入他們的視線。它是在傳達一種訊息。」

「至少比那些危險的山羊更有效。」吉普說道。

守衛們把旗杆入岩石縫隙中,又用一堆石頭加固在上面。

「風這麼大,這面旗幟堅持不了兩天。」吉普說。

我沒有回答,只有那面臨時做成的旗幟在風中噗噗拍打的聲音。我們兩個都不用說出口,因為我們都知道,兩天之後,一切都將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