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之狼:第二部 人面獸心 第17章 造假大師 · 3 線上閱讀

我停下來思索着他的這番話,這聽起來讓我想起了那600萬被屠殺的猶太人的鬼魂在蘇黎世和日內瓦的大街上遊蕩,試圖找到他們的瑞士銀行家。不過,我不得不承認,羅蘭德是那種充滿正義感、不會幹缺德事的人。但我如何確定我的判斷無誤呢?作為一隻「披着羊皮的狼」,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外表是靠不住的。或許我應該告訴我的父親,或者更好的做法是,遞給他一個密封的信封,裡面列有清楚的說明,並且僅當我過早死亡時才可打開——鑑於我喜歡醉酒後駕駛飛機、大停電時玩深海潛水,「英年早逝」絕對不無可能啊。

我決定將這些偏題的想法放在心裡。「出於種種原因,我更傾向於第二種方法。儘管我從未收到司法部的傳票,不過,把我所有的文件存放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外仍不失為不錯的做法。你可能也知道,我所有的法律問題都是民事性質,而不是刑事性質,事情本來也應該如此。羅蘭德,我是個合法的商人。我希望你知道這一點。最重要的一點,我始終盡最大努力以對的方式做事。但儘管我做了不少努力,美國很多證券法的規定卻完全模稜兩可,沒有絕對的對與錯。跟你說實話吧羅蘭德:在很多情況下——事實上,在大多數情況下——違法更多是主觀認識的問題。」這可真算是謊話連篇,一派胡言!不過它聽起來卻挺像那麼一回事。「所以,有時,我認為非常合法的事最後卻出了意外。這有點不公平,但這是現實。我想說的是,我的大部分問題都與編寫不當的證券法直接相關,這些法律仿佛就是針對政府想要迫害的特定個體而設計的。」

羅蘭德大笑不止。「噢,我的朋友,你太厲害了!你這種看待事情的方式太絕了!我從未聽過誰以這樣一種方式看待問題。你剛剛這番話太棒了,太棒了!」

我大笑着說:「這話從像你這樣的人嘴裡說出,我就當是極大的讚揚了。我不否認的是,和任何一位商人一樣,我不時也會做出點出格的事,冒點風險。但我向來都會對風險進行計算,我得補充一下,是進行極其精密的計算。我做的每一次冒險總是會有一份無懈可擊的書面文件做支持,從而提供『合理的推諉』。我想你應該很熟悉這個術語吧?」

羅蘭德緩慢地點點頭,顯然,他被我違犯每一部證券方面的法律都能找到合理理由的能力深深地吸引住了。不過他不知道的是,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在制定新的法律,試圖要阻止我。

我繼續說道:「我想你以後會了解這個術語的。5年前我在開創經紀公司時,一個很睿智的人給了我一些很睿智的建議。他說,『如果你想在我們這個瘋狂的行業中生存下來,那麼,你在運作的過程中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參與交易的每一個人最終都會被聯邦調查局等政府機構嚴密監控。當那一天到來時,你最好確定你能就為什麼該筆交易沒有違犯任何證券方面的法律或是任何一部法律做出合理解釋。』

「現在,說到這兒,羅蘭德,我想告訴你,我所做的事情中,99%是誠實可信的,但另外這1%卻足以對你產生致命的一擊。或許明智的做法就是,讓我儘可能遠離那1%。我想,應該是由你來擔任這些公司的代理人,對吧?」

「是的,我的朋友。根據瑞士法律,我將被授權代表公司簽署文件,以及簽訂任何一份我認為最有利於公司或其受益人的合約。當然,我認為適合的交易全是經你推薦的。例如,如果你告訴我你認為我應將錢投資於某隻新股票或某座不動產,或其他東西,那麼我就會按照你的建議來做。

「這是我服務中最有價值的部分了。你看,對我們做的每一筆投資,我都會建立一個文件夾,裡面存有調查文件和通信——來自不同證券分析師或不動產專家或其他需要的人——這樣我就建立了一個獨立投資的基礎。有時,我可能需要外部審計師的服務,他的工作就是提供一份報告,寫明某項投資非常不錯。當然,這位審計師一直會做出恰當的總結,但重要的是,他會提供一份列有條線圖和彩圖的體面報告。我們就靠這個文件夾來支持『合理的推諉』。如果哪天真的有人問及我為何要做某項投資時,我只需指指一個兩英寸厚的文件夾,然後聳聳肩膀。

「我的朋友,我們現在只是討論個大概。我還有很多策略可以和你分享,讓你能夠『披着隱形的外衣』做生意。此外,如果以後你想把放在瑞士銀行的錢不着痕跡地帶回美國,那麼,在這方面我也能給你很大的幫助。」

我心想,這倒是挺有趣的。這一直是最讓我頭痛的問題。我向沙發邊緣靠了靠,將兩人的距離拉近至不足3英尺。接着,我壓低嗓門說:「羅蘭德,這是我非常感興趣的問題。說實話吧,吉恩·傑奎斯為我設計的場景我可是一點都不感興趣;他列出了兩個不同的選擇,就我來看,這充其量只能算『業餘水平』,說得差點兒,這無疑是自殺式提案。」

「噢,這樣啊,」羅蘭德聳聳肩回答說,「我對此倒不感到意外。吉恩·傑奎斯是個銀行家,他的專長是資產匯總,而不是『賬目搞鬼』。我得補充一點,他是一位很優秀的銀行家,他會把你的賬戶管理得很好,絕對會非常謹慎。但他對偽造文件不太在行,無法使金錢在國家之間自由流動。而這就是像我這樣的代理人的職責。事實上,你會發現,日內瓦聯合私立銀行極其不鼓勵從賬戶中取錢。當然,你一直都可以按你喜歡的方式處理你的錢,他們不會攔着你。但是,如果吉恩·傑奎斯試圖勸服你不要將錢從賬戶中取出時,例如,他可能會以『取錢會引起政府警覺』為藉口,你可別吃驚。但這並不是針對吉恩·傑奎斯一個人的,所有的瑞士銀行都以這種方式在運營,即自助風格。我的朋友,瑞士銀行體系每天都有3萬億美元流入、流出,所以,你賬戶中的金錢活動基本上不會引起警覺。像您這樣的聰明人,很容易就能發現銀行這麼做的動機就是,希望他們的賬戶餘額儘可能的高。

「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的,吉恩·傑奎斯給你支了什麼招兒?我很想聽聽銀行家在這方面的最新舉措。」說完,羅蘭德向後倚着,將雙手交叉放在圓鼓鼓的肚子上。

我模仿他的肢體語言,也從沙發邊向後靠去,然後說:「他建議的第一個方法是通過借記卡。這看上去可真夠奇怪的。我是說,揣着一張與外國賬戶綁定的借記卡滿城跑,這得留下多長的書面證據啊!我搖着頭,滾着眼珠子,讓他清楚我的要點。

「他的第二個建議同樣很可笑:將我在美國的住房進行抵押——用我在海外的錢償還抵押。我相信你不會把這些話講給索雷爾聽,不過我得承認,我對這個建議極其失望。所以,羅蘭德,你跟我說說,問題出在哪兒?」

羅蘭德自信地笑笑,「有很多方法可以做這件事,而且都不會留下書面證據。或者,更準確地說,這些方法會留下很長的書面證據,但這種證據是可以證明這件事完全『乾淨』,經得起大洋兩岸最嚴格檢查的。你了解『轉移定價』這一做法嗎?」

「轉移定價」?是的,我知道什麼是「轉移定價」,但是這有什麼用呢?突然間,種種邪惡的策略迅速湧入我的腦海中。啊,這其中存在着無限的可能性!我對「造假大師」投去了燦爛的笑容,說:「造假大——噢,我是說,羅蘭德,『轉移定價』這個我懂,這真是個聰明的想法。」

他看上去有點吃驚,可能是沒有料到我竟然懂這一鮮為人知的「轉移定價」法,「轉移定價」是個金融騙局,進行一項交易時,針對某一特定產品你可以超額或不足額支付,具體取決於你希望讓你的錢以何種方式流動。這一做法的關鍵在於,你同時充當這筆交易的買賣雙方,你既是買家,又是賣家。「轉移定價」的做法大多用於逃稅,這是資產達幾十億美元的跨國公司的常用策略——當一家全資子公司向另一家銷售時,它們可以改變內部定價策略,從而將利潤從公司所得稅負擔較重的國家「轉移」至不徵收公司所得稅的國家。我在一本經濟雜誌上曾讀過一篇這方面的文章,文章講的是,日本本田汽車公司對美國工廠購買的汽車零部件收費過高,從而使它在美國的利潤降至最低。這一動機太過明顯,惹得國稅局暴怒不已。

羅蘭德說:「我沒想到你竟然知道『轉移定價』。這可並不是眾所周知的做法,在美國更是鮮為人知。」

我聳聳肩說:「我想到了很多方法來使用這一策略,在不引起警覺的前提下進行金錢的流動。我們要做的就是,成立一家皮包公司,讓它和我的美國公司從事某種交易。現在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家名叫Dollar Time的公司。這家公司正放着一堆價值幾百萬美元的服裝庫存,卻連一美元都賣不出去。

「但我們能做的是,成立一家皮包公司,給它起個與服裝相關的名字,比如服裝批發有限公司,諸如此類。然後,我可以讓Dollar Time與我的海外公司進行交易,讓海外公司買走毫不值錢的庫存品,將我在瑞士銀行的錢轉回美國。這筆交易所留下的書面證據只有一張購貨單和一張發票。」

羅蘭德點點頭說:「是的,我的朋友。我能夠打印出所有類型的發票和銷售單,以及我們需要的其他任何東西。我甚至能夠打印出經紀人確認書,並將日期退回至一年前。換句話說,我們可以找份去年的報紙,挑一隻現在已經大幅上漲的股票,然後偽造記錄,表明該筆交易已經做出。我不多說了,真正要把所有這些都教給你,得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

「另外,我還能進行安排,只需建立皮包公司,為不存在的商品開出發票和銷售單,從而讓你在很多國家都能拿到現金。最終,我會讓利潤終止於你選定的國家,從而讓你收回現金。而這些交易只會留下一份無懈可擊的書面證據,證實這筆交易的合法性。事實上,我已經以你的名義創建了兩家公司。朋友,來,我給你展示一下。」說完,我的「造假大師」從他的黑色皮椅上拖起了龐大的身子,引領我走到靠牆的公司書架旁,從中拿出了兩本。「這兒,」他說,「第一個公司名叫『聯合海外投資』,第二個公司叫『遠東投資』。這兩家均在英屬維京島註冊,因為那裡既沒有稅,也沒有嚴格的規章制度。你只需要提供一份帕翠西亞的護照複印件,剩下的全由我來處理。」

「沒問題。」我笑着說。我將手伸進了西裝裡面的口袋,將帕翠西亞的護照複印件交給了我神奇的「造假大師」。我要努力向這個人學習——學習瑞士銀行業的方方面面,學習如何將所有的交易隱藏在一張無懈可擊的外國皮包公司網絡中。如果在以後的道路上遇到麻煩,那麼,我即將偽造的種種書面證據將是我的救星。

是的,現在可算把問題都理清了。儘管吉恩·傑奎斯和羅蘭德各有不同,但是這兩個人都很有實力,都值得信任。這就是瑞士,一個充滿秘密的華麗國度,在這裡,他們兩個都沒有理由會背叛我。

不過,將來的某一天,我會知道,我看錯了他們其中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