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之狼:第二部 人面獸心 第13章 洗錢入門 · 2 線上閱讀

說完後,我的心猛地一沉。索雷爾繼續說道:「很多年前,那還在『二戰』以前,事情可不像現在這樣。您知道,那時,瑞士銀行家採取的標準做法是,開立賬戶,賬戶不與姓名掛鈎。一切都基於個人交情與私下交際。很多賬戶都是以公司名稱開立的。但和美國公司不同的是,這些公司沒有名頭。換句話說,誰真正持有公司的股票就被視為合法所有人。」

「但接着,阿道夫·希特勒和卑鄙的納粹黨來了。這是我們歷史上很不幸的一章,也是我們極不願提及的一章。我們盡了最大努力幫助猶太客戶,但最終,我想我們做得還不夠。貝爾福特先生,您知道,我是法國人,但我可以代表在座的諸位說一句話,那就是,我們多麼希望當時還能多盡一份力啊。」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很嚴肅地點着頭。

在座的每個人,包括小丑卡明斯基——他就是個猶太人——也同情地點着頭。我猜想每個人都知道丹尼和我都是猶太人,我不由自主地想,索雷爾是不是衝着我們故意說的這番話。又或者他根本就沒動這個心思?不管怎麼說,他還沒開口講話,我就已經提前想得很遠,很清楚他接下來要講什麼。事情很簡單:在希特勒橫掃歐洲,抓了600萬猶太人並將他們關在毒氣室中殺死之前,很多人都能將錢轉入瑞士。20世紀30年代初,納粹首次上台執政前他們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兆。然而,把錢偷運出去可比把自己偷運出去要簡單得多。事實上,除丹麥外,歐洲各國均禁止數百萬走投無路的猶太人在該國尋求庇護。大部分國家都和希特勒秘密達成了協議,只要希特勒同意不襲擊該國,他們就會將猶太人趕出本國。對於這些協議,一旦將所有的猶太人關進了集中營,他馬上就翻臉不認賬了。隨着一個個國家相繼淪陷,猶太人紛紛四處逃散尋找藏身之處。瑞士在接受猶太人金錢的時候動作如此迅速,而在接收猶太人時卻如此不情願,這真是個莫大的諷刺。

納粹最終被擊潰後,很多倖存的猶太子女前來瑞士尋找他們家的秘密銀行賬戶,但他們根本無法證明自身的合法權利。畢竟,賬戶沒有與姓名掛鈎,而是以數字表示。除非這些倖存下來的孩子們準確地知道他們的父母將錢存到了哪家銀行,與哪位銀行家做的交易,否則他們是無權提走存款的。直到今天還有幾百億美元仍然無人認領。

緊接着我想到了更加黑暗的一面。這些瑞士人有多少人清楚地知道這些倖存的孩子是誰卻不予理睬?我甚至有一個更壞的念頭:那些全家被殺光的猶太孤兒中有多少人準確地找到了銀行,找對了瑞士銀行家,卻遭到矇騙。天哪!這真是悲慘!只有那些最高尚的瑞士銀行家才會做到正直與公正,確保合法繼承人得到他們應得的財產。這就是人性。猶太人的錢就這麼永遠找不回來了,轉而納入了瑞士銀行系統之中。

「因此您就知道,」索雷爾說,「為何現在要求瑞士開立的每個銀行賬戶都需要有一個受益人的名字。這是規定,不可破例。」

我轉過頭看看丹尼,他輕輕點着頭,潛台詞卻是:「這真他媽的糟糕。」

回酒店的路上,我和丹尼一言不發。我盯着窗外,腦海中卻一直閃現數百萬死去的猶太人,他們仍在努力尋找他們的錢。此時,我的大腿內側仿佛火烤一般。如果不是遭受着這麼可怕的慢性疼痛的折磨,我或許就能戒掉吃藥的習慣。此刻我感覺自己精力充沛,神采奕奕。至少已經24個小時沒有吃藥了,我的思路如此清晰,仿佛此刻不管遇到什麼棘手的問題我都能想出對策迎刃而解。不過,對於瑞士的銀行法我能怎麼辦?法律就是法律,而且看着阿爾·艾布拉姆斯出事更證明了一個不變的真理:絕不可將不懂法作為違犯法律的藉口。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如果我要在瑞士日內瓦聯合私立銀行開立一個賬戶,我就要提供一份護照副本,接着銀行會將該副本存檔。如果美國司法部發出一份與股市詐騙——當然,這在瑞士亦屬犯罪——有關的犯罪傳票,那麼我就完蛋了。即便聯邦調查局調查員不清楚哪個賬戶是我的,或者我與哪家銀行在做交易,這也並不會使他們放慢步子。他們的傳票將直接發至瑞士司法部,司法部緊接着會向該國的每家瑞士銀行發送一份函件,要求各銀行提供傳票中涉案個人名下所有的賬戶記錄。

這是一定的。

天哪!我倒不如接着使用我在美國的那些代理人呢。至少即使他們被傳訊,他們作偽證就是了。雖然這想法不地道,但至少不會留下書面把柄。

等一下!誰說我必須得向銀行提供我自己的護照了?也沒規定說我不能讓我在美國的哪個代理人來瑞士用他的護照開立賬戶。聯邦調查局在我的瑞士代理人中找到我的美國代理人的概率有多大?這是雙重代理!雙重保護!如果美國發出傳票,要求提供與喬丹·貝爾福特相關的記錄,那麼瑞士司法部就會向銀行發出函件卻一無所獲!

想到這兒我琢磨着,何必要用我現在的代理人呢?過去我篩選代理人的標準有兩條,一是忠誠,二是能夠在不驚動國稅局的情況下快速賺取大量現金。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人可不好找。我的首席代理人是艾略特·拉維尼——他迅速成了一個惡魔。他不僅是我的首席代理人,而且正是他向我推薦了安眠酮。他是美國最大的服裝製造商派瑞·艾力斯(Perry Ellis)的總裁,公司總部位於曼哈頓市中心的服裝區。但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可稍有誤導之嫌。事實上,他的瘋狂程度可是丹尼的10倍。真的,看起來似乎毫無可能性,而實際上,跟他相比,丹尼可就是小兒科了。

艾略特每年從派瑞·艾力斯撈取幾百萬美元的好處——他與海外工廠進行秘密交易,海外工廠提高生產成本,每件服裝派瑞·艾力斯需多付1~2美元,然後工廠把這部分錢再轉給艾略特。當我通過發行新股票讓艾略特賺錢時,他就會用從海外工廠收到的現金和我結算。這是筆完美的交易,不會留下絲毫的書面把柄。但艾略特對我的態度開始有所轉變。他的賭癮和毒癮讓他忘乎所以,他對我的付款也越來越慢。到現在為止,他幫我代理新股票已欠了我將近200萬美元的利潤,但如果我完全跟他切斷關係的話,毫無疑問,這筆錢也就打了水漂。因此,我選擇慢慢地逐他出局,繼續讓他從新股票中賺錢,同時償還債務。

儘管如此,艾略特的辦事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他已為我賺得700多萬美元現金,再加上另外的1 000萬美元,現在已安全存放在美國境內的保險箱中和小心挖的洞裡。儘管初步有了點眉目,但我還是不確定該如何把這些錢轉到瑞士。等幾小時後與索雷爾私下見面時再一起討論一下。我一直在想,要想再找一個既能賺到同樣多的現金又不會留下書面把柄的人來替代艾略特真是挺難的。但現在,有了瑞士這個主要代理層,賺取「乾淨」現金已不再是我擔心的問題了。我只需將錢存在瑞士賬戶中等着收利息就行了。今天會上唯一沒能解決的問題就是,根據銀行的操作,我怎樣才能使用我瑞士賬戶中的錢進行消費?洗錢之後我怎麼能把這些錢再轉回美國進行投資?仍有很多疑問有待解答。

但最重要的是,使用瑞士銀行後,現在我選擇代理人的標準只有一條,那就是忠誠。這使我一下子多出了很多代理人後備力量,我靈機一動,馬上想到了我太太的家人。他們都不是美國公民,都住在英國,遠離聯邦調查局的視線。事實上,聯邦證券法中有個鮮為人知的豁免條款,允許非美國公民投資上市公司,其條款比美國公民要優惠很多。這被稱為《S條例》,它允許外國人購買上市公司的私募證券,並可避免《144規則》「兩年的持有期」要求。根據《S條例》,外國人的證券持有期僅為40天。這個條例夠荒謬的,竟然使外國人比美國投資者享受到更多的優勢。由此,和大多數證券管理者愚蠢的「傑作」一樣,這個條例也導致了大規模的濫用——精明的美國投資者們紛紛與外國人進行秘密交易,非法利用《S條例》對上市公司進行私人投資,無須(根據《144規則》)等到持有滿兩年後才出售股票。曾有許多外國人主動來找過我,只要支付適當的費用即可充當我的代理人,讓我利用他們的非美國公民的身份鑽《S條例》的空子。但我始終沒有同意。我一直牢記着阿爾·艾布拉姆斯的警告。此外,我怎麼能讓外國人幫我做這種違法的事,我根本就信不過他們。畢竟,利用外國代理人根據《S條例》購買股票是嚴重的違法行為,肯定會引起聯邦調查局的注意。因此我一直採取規避態度。

現在,有了雙重代理,有了太太的親戚作為第二層保護網,突然間這一切看上去似乎就沒那麼危險了!

緊接着我將思緒定格在我太太的姨媽帕翠西亞身上,噢,不,應該說是我的姨媽帕翠西亞。對,她也成了我的姨媽!我和帕翠西亞姨媽初次見面時,我們就知道彼此志趣相投。想想第一次見到我時所看到的一切,這可真是太有諷刺意味了。那是兩年前,在倫敦多爾切斯特酒店,她進來時剛好碰見我過量服用安眠酮,事實上,當她走進酒店客房時,我的腦袋正在抽水馬桶里淹着。但她沒有批評我,而是一直安慰我,陪了我一整個晚上,拉着我不讓我腦袋往馬桶里鑽,任由我大吐剛吃下去的「毒藥」。接着,她用手指捋着我的頭髮,就像小時候媽媽對我那樣。第二天,我們一起吃了中餐,她絲毫沒讓我因昨天的事感到一絲一毫的內疚,並且說服我不要再濫用藥物了。事實上,接下來連着兩周我一直都很清醒。當時我正和娜丁在英格蘭度假,我們兩個人相處得從來沒有這麼融洽過。我心情極佳,甚至都想過搬到英格蘭住,讓帕翠西亞成為我們生活的一分子。但在內心深處,我清楚這只是個幻想罷了。我得生活在美國,Stratton在美國,我的權力在美國,這就意味着我必須待在美國。等我回到了美國,在丹尼·波洛西和艾略特·拉維尼以及我手下其他經紀人的「良好薰陶」下,我立馬恢復了用藥的習慣。隨着後背愈加灼痛,我的毒癮也比以前更強烈了。

帕翠西亞姨媽65歲,離異,退休教師,無政府主義者。她可是個完美的人選。她一向不屑於與政府相關的事,而且絕對值得信任。如果我開口讓她幫我做事,她會露出最溫暖的笑容,第二天就登上飛機到我這兒來了。此外,帕翠西亞姨媽沒有錢。每次看到她時我就會給她一筆錢,可能一年都花不完,但她一直拒而不收。她內心太過驕傲了。但現在,我可以這樣跟她解釋:她為我做事,所以大賺一筆也是理所應當。她想花多少我就讓她花多少。事實上,我會改變她以前的窘迫生活,讓她過上有錢人的日子。這是個多麼棒的想法啊!此外,她根本就不會花錢!她是在「二戰」的廢墟中長大,現在指望着少之又少的教師退休金生活。即便是想大把「燒錢」,恐怕她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燒吧。可能她大部分的開銷都會用在溺愛她的兩個孫子上面。這倒挺好的。事實上,想到這個我的心都溫暖得不得了。

如果美國政府有朝一日真的來敲帕翠西亞的門,那麼她只需讓他們滾蛋。想到這兒我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你在樂什麼呢?」丹尼咕噥着,「這次會談可真他媽的浪費時間!而且我連片安眠酮都沒有,真是鬱悶。說說看,你在想什麼呢?」

我笑笑,「幾小時後我會與索雷爾見面,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他,不過我很確信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一回到酒店就給珍妮特打電話,告訴她明天一早讓一架里爾噴氣機在機場等我們,並預訂一下多爾切斯特酒店的總統套房。夥計,我們要去倫敦,我們要去倫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