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之狼:第二部 人面獸心 第11章 代理人的國度 · 1 線上閱讀

帕翠西亞姨媽從未做過任何違法的事,直至遇到了「華爾街之狼」!我真的是人品太糟,竟然因「合理的推諉」而將65歲的老人拖下水?


1993年8月(4個月前)

我這是在哪兒?

這是被大型噴氣式飛機巨型腹部中降下的起落架產生的刺耳聲吵醒後我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問題。我慢慢地恢復了意識,看着前方座背上的紅藍標誌,試着弄清楚狀況。

很顯然,這架大型噴氣式飛機為波音747客機,我的座位號為2A,是頭等艙靠窗的位子。此刻,儘管我眼睛睜開了,下巴卻仍保持着睡眠姿勢,縮在鎖骨之間,腦袋就像被藥師用棒子打過一樣。

是後遺症?我心想,難不成是安眠酮的後遺症?這根本就說不過去啊!

我還是困惑不已,於是伸長脖子向左邊小小的橢圓形窗戶外面看去,試着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太陽剛剛在地平線上升起,現在是清晨!這可是一條重要線索!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我搖晃着腦袋,看着下面的風景:翠綠的連綿不絕的山脈,一座小小的閃爍着光芒的城市,一個巨大的新月狀綠松石色的湖泊,一個大型噴泉正向空中噴射着幾百英尺高的水柱——太棒了!

等等,我他媽的在商業班機上幹什麼?太俗了吧!我的灣流私人飛機呢?我睡了多久了?我吃了多少安眠酮?噢,我的天哪,還有羥基安定片(一種安眠藥)?

一股絕望感湧入了我的大腦。我不顧醫生的警告,將羥基安定片和安眠酮混在了一起吃,這兩種都是安眠藥,但屬於不同的類別。如果分開來吃,那麼結果很明顯——6~8小時的熟睡。如果放在一起來吃,結果嘛,就很難說了。

我做了個深呼吸,想抑制住藥物的負面作用。突然我想起來了,我乘坐的飛機正在瑞士着陸!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這是一片友好的領土!中立的領土!瑞士的領土!這裡充滿了瑞士式的事物:絲滑巧克力、精美的手錶、藏匿起來的純金、數不盡的銀行賬戶、洗錢、銀行保密法、瑞士法郎、瑞士安眠酮!這真是個美妙的國度!從空中看亦是美妙無比!這裡,看不到摩天大樓,幾千座小房子點綴在郊區土地上,恍如童話一般。還有那個噴泉——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啊,瑞士!他們甚至有自己品牌的安眠酮,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們的叫法是「甲喹酮」。我快速在心裡默記了下來,到時跟酒店門房可要這樣講。

瑞士是個你無法不愛的國家——儘管這個國家一半充斥着法國佬,另一半則是德國佬;一部分是以日內瓦為中心的法語區,另一部分則是以蘇黎世為中心的德語區。

就我這個卑微的猶太人看來,法語區內的法國佬比較好做生意,而德語區內的德國佬則恰好相反——他們總是浪費時間大喝啤酒、吃着維也納小牛排,直至肚子鼓得跟剛生產完的袋鼠媽媽一樣。此外,不難發現,還有一些納粹渾蛋躲在瑞士,靠他們將我的祖輩用毒氣毒死前從他們那兒強搶來的黃金生活。我心想,他們很快就會全部下18層地獄。

此外,和講法語的日內瓦人做生意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女人。噢,是的!蘇黎世德語區的德國女人通常寬肩膀、桶狀胸,壯得都能參戰橄欖球聯賽了,而日內瓦大街上拎着購物袋、抱着捲毛狗的法國女人則恰恰相反,她們身段苗條,美麗迷人。想到這裡,我的臉上笑開了花,畢竟我的目的地正是日內瓦啊。

我從窗邊扭過頭往右邊看去,丹尼·波洛西還在睡覺。他張着嘴,一副抓蒼蠅的樣子,大白牙在晨光中閃耀着光芒。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款厚實的勞力士金表,表面上鑲了許多鑽石,足以為工業激光提供能源。黃金和鑽石閃耀着光芒,但這兩者與他那口白牙相比可真是小巫見大巫,那口牙可真是比超新星還明亮啊。他戴着一副很滑稽的角質架眼鏡,上面是透明的晶體鏡片。簡直難以置信!他還在扮演猶太貴族——即便在國際航班上亦不例外。

坐在他右邊的是這次旅行的組織者,自詡「瑞士銀行專家」的加里·卡明斯基,他還是上市公司Dollar Time集團的首席財務官,而我則是該集團最大的股東。和丹尼一樣,加里·卡明斯基也在睡覺。他頭上頂着斑白的假髮,跟他鬢角的顏色完全不同——他的鬢角是黑色的,很顯然是被哪個極有幽默感的染色師給染了色——看上去真是滑稽。出於病態的好奇心(和習慣),我研究起他那頭噁心的假髮來。如果要猜的話,估計是Sy Sperling男士美發俱樂部的特價商品!

這時空姐從身邊走過,啊,弗蘭卡!多麼性感、小巧的瑞士美女啊!真有氣質!她很迷人,尤其當金色長髮滑落在乳白色高領襯衫上的樣子,簡直太迷人了。她的性感令人窒息!再看看她在左胸上別着的那對性感的飛行員金翼!這是一群多麼棒的女性!尤其是眼前這位,穿着紅色緊身短裙、絲質黑色褲襪,經過時還發出美妙的「嗖嗖」聲,讓我們輕鬆度過了着陸期。

事實上,我記憶里最近一次和弗蘭卡耍嘴皮子是在紐約肯尼迪機場起飛前。她喜歡我。或許我還有一絲機會。今晚!瑞士!弗蘭卡和我!畢竟在這樣一個擅長保守秘密的國家裡我怎麼可能會被逮到?在充滿秘密的國度來一次秘密的一夜情!我面帶燦爛的笑容,以大得足以穿透飛機普拉特–惠特尼發動機巨大咆哮聲的語調說:「弗蘭卡,我的愛人!過來一下。我能跟你說句話嗎?」

弗蘭卡轉過身來擺了個姿勢,雙臂在胸部下方交叉,肩膀向後傾着,後背稍稍弓着,臀部則充滿不屑地向一邊歪着。看看她丟給我的那副表情!眯起的雙眼……緊咬的下巴……聳起的鼻子……絕對毒氣十足!

這可真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為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往下想,可愛的弗蘭卡就踩着她的高跟鞋揚長而去了。

天哪,不都說瑞士人熱情如火嗎?難不成說的是瑞典人?不過,這不代表弗蘭卡就有權無視我的存在!怎麼說我也是瑞士航空付了錢的顧客,而且機票花了我……肯定花了我不少錢。但我得到了什麼?更寬的座位和更好的餐飲?而且供餐時我一直在睡覺!

我突然有種想去小便的衝動。我抬頭看了看安全帶指示燈。指示燈已經亮起,但我快要憋不住了。我的膀胱很小,我肯定熟睡了7小時之久。噢,真是惱人!我試着站起身來——但站不起來。

我往下一看。天哪,我身上竟不止一條安全帶,足足有4條!大腿上一條,腰上一條,胸部和胳膊上一條,最後一條裹在,噢,不,應該說是綁在我的手上,就像手銬一樣。我一直都被人銬着?

啊……真是惡作劇!我向右邊轉過頭去,「波洛西,」我大聲說道,「你這個笨蛋,趕緊起來幫我解開!」

沒有回應。他仍坐在那兒,腦袋朝後仰着,嘴巴張着,一攤口水在早晨的陽光中閃耀着光芒。

我提高音量又說了一遍:「丹尼!快給我起來!波……洛……西……!快起來,給我解開!」

還是沒有回應。我做了個深呼吸,慢慢地將腦袋向後面靠去,然後以極大的衝勁向前進攻,用頭撞擊他的肩膀。

一秒鐘後丹尼睜開了眼睛,並趕緊閉上了嘴巴。他搖着頭,透過那副滑稽的眼鏡看着我,「怎麼,怎麼了?你剛剛在幹什麼?」

「你什麼意思,我剛剛在幹什麼?趕緊給我解開,否則我馬上把這副蠢到家的眼鏡從你的臉上抓掉!」

他似笑非笑:「我不能,否則他們會給你打泰瑟槍的!」

「什麼?」我困惑不解,「你在說什麼?誰要給我打泰瑟槍?」

丹尼靠過來小聲說道:「聽我說,我們遇到了一點問題。剛過大西洋時你追着弗蘭卡跑,」他揚揚下巴向那個金髮空姐示意道,「他們差點要將飛機調頭,但我說服他們將你綁起來,我保證我會讓你一直待在座位上,但瑞士警察可能正在海關那兒等你。我覺得他們正在計劃逮捕你。」

我努力搜索着自己殘留的一點記憶,但什麼也想不起來。我沮喪地說:「丹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我都做了什麼?」

丹尼聳聳肩,「你抓着她的乳頭,差點要把舌頭伸進她的喉嚨里。這要是在別的地方倒沒什麼,但在飛機上嘛……這裡的規定可和咱們辦公室完全不同。」

我不相信地搖着頭,「你們怎麼不制止我?」

「我試過了,但你開始對我發飆。你吃了什麼了?」

「呃……我也不太確定,」我咕噥着,「我估計可能是……呃,可能是三四片安眠酮,呃,接着又吃了三片那種小小的藍色羥基安定片,呃……我不知道,或許吃了一兩片贊安諾……或許吃了嗎啡,止住我的背傷。不過嗎啡和贊安諾都是醫生開的處方藥,所以這可不是我的錯。」我始終借這一說法聊以自慰。不過現實慢慢地湧入腦海。我向後靠着舒適的頭等艙座位,試着從中汲取點能量。接着,我突然驚慌起來:「噢,糟了,女公爵!如果女公爵知道這事了怎麼辦?丹尼,我真的遇上麻煩了。我該怎麼跟她說?如果這上了報紙,噢,上帝,她會把我釘到十字架上的!世界上所有道歉的話語都不能——」我不敢往下想。我停頓了一下,緊接着,第二波恐懼又向我襲來。「噢,上帝——還有政府這一關!之所以乘坐商業班機來就是想低調一點。而現在……竟要在國外被捕!噢,我的天哪!我真想殺了艾德生醫生,竟給我開了這些藥!他知道我吃安眠酮的。」我瘋狂地在為自己找替罪羊,「但他竟然還給我開安眠藥!天哪,如果我要求,哪怕只是一個小的裂口他也會給我開海洛因!丹尼,這真是一場噩夢!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惡的?在瑞士這個全球洗錢中心被捕!我們甚至都還沒洗過錢,卻已經惹上了麻煩!」我開始嚴肅地搖着頭,「丹尼,這可是個不祥的預兆。」

「給我鬆開,」我說,「我不會起來的。」突然一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或許我應該去跟弗蘭卡道歉,把事情擺平?你身上有多少現金?」

丹尼開始給我解安全帶。「我有兩萬美元,但我覺得你最好別去跟她說話。這只會讓事情更糟。」

「波洛西,給我閉嘴!趕緊給我解開。」

丹尼笑了笑,「把你剩下那些安眠酮交給我。我幫你吃掉,好通過海關。」

我點點頭,心中默默祈禱瑞士政府不會公開任何不良事件,以免有損其謹慎的名聲。

我手裡拿着帽子,坐在一張青灰色椅子上,對坐我對面的海關官員說:「我跟你們說,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飛行過程中我有很嚴重的焦慮症,所以我把這些藥全給吃了。」我指着中間灰色金屬桌上放的那兩個小玻璃瓶。謝天謝地,這兩個小瓶子上貼的標籤均是我的名字,就我目前的處境來看,這似乎是最重要的東西了。說到安眠酮,此刻它們已穩穩進入了丹尼的降結腸里,我估計現在他已經安全通過海關了。

這三位瑞士海關官員開始用某種聽不懂的法語方言大講特講。即便他們說話快如光速,他們還是能夠使嘴唇緊得像小軍鼓,下巴鎖定不動,這真是夠神奇的。

我開始打量起這個房間。我這是在監獄嗎?從這三個瑞士人身上可看不出答案。他們的臉上都毫無表情,仿佛他們是毫無思維的機器人,按照瑞士鐘錶的精準設置來機械地工作與生活,仿佛這個房間一直在大叫着:「現在你已進入界限模糊地帶了!」這裡沒有窗,沒有圖片,沒有鍾,沒有電話,沒有鉛筆,沒有鋼筆,沒有紙,沒有燈,沒有電腦。除了四把青灰色椅子,一張配套的青灰色桌子和一株枯萎的、正緩慢走向死亡的天竺葵外別無他物。

天哪!我是否應該要求與美國大使館通話?不,你這個傻瓜!我可能已經上了某種監視名單了。我必須繼續隱姓埋名,對,隱姓埋名,這就是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