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之狼:第一部 少年「英雄」 第7章 小題大做 · 1 線上閱讀

麥德·麥克斯——我的父親——一雙明亮的藍眼睛瞪得老大,猶如卡通人物一般,他以一種不祥的語氣說:「如果你們三個混賬不把你們臉上那副得意表情去掉,我他媽的發誓會親自幫你們抹去!」

說完,他開始慢慢地踱起步子,邊走邊研究着每個人的表情,此時他一臉的憤怒。他右手掐着一根點燃的香煙,或許這已經是他今天抽的第20支了;左手則握着一個裝滿Stolichnaya牌伏特加的白色塑料杯子,希望這是他今天喝的第一杯,不過估計這已經是他的第二杯了。

突然,他停下腳步猛地一回身,像一位檢察官一樣看着丹尼。「波洛西,你想為你今天的所作所為說點什麼嗎?你知道嗎,你比我想的還變態,竟然在交易室里吃下一條金魚!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丹尼站起來笑了笑說:「麥克斯,拜託,這沒有看起來那麼糟糕。這個孩子活該——」

「波洛西,給我坐下,閉嘴!你真他媽的丟臉,不僅丟你自己的臉,更是丟你全家的臉,願上帝保佑他們!」麥德·麥克斯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接着補充道,「媽的,別再笑了!你那些亮亮的牙齒閃得我眼睛疼!看來我得戴副太陽鏡才行!

丹尼坐了下來,把嘴巴閉得緊緊的。我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我發現自己忍不住想笑,但我還是忍住了,不然的話這只會讓事情更糟。我瞟了一眼肯尼,他坐在我對面,就是「假髮佬」剛剛坐過的椅子上,但我沒能和他對視成功。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那雙鞋看——那雙鞋和往常一樣,仍處於急需擦亮的狀態。他將襯衫袖子捋了起來,露出了一塊厚重的勞力士金表——典型的華爾街風格。事實上,他戴的這塊表和我以前的手錶是一個款式,即「總統型」,因為太過「暴發戶」了,女公爵讓我把它扔掉了。不過肯尼看起來可不像「暴發戶」。他那新剪的軍式髮型讓這個傻瓜看起來更傻了。我心想,我的這個初級合伙人真是傻瓜一個。

與此同時,可怕的寂靜此刻充斥了整個房間,這就意味着,輪到我來徹底結束這個瘋狂局面了。因此,我坐在椅子上,向前傾斜着身體,仔細檢索我的詞庫——篩選出我父親最為敬重的那類詞語,然後,我以命令式的口吻說:「好吧,父親,夠了吧!你為何不稍微鎮靜一點呢?這可是我的公司,如果我有一些正當的業務支出,那麼我——」

但還沒等我說完,父親就打斷了我。「你希望我鎮定一點,而你們三個渾蛋卻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讓我怎麼鎮定?你們要一直這麼胡鬧下去,對嗎?對你們這三個白痴來說,這就像是一個大派對一樣,你們認為這樣下去永遠都不會有麻煩對嗎?我他媽的告訴你們——你們這種將個人花費掛到公司頭上的做法,讓我覺得很噁心,我受夠了!」

接着,他停了下來,盯着我們三個——先從我,他的親生兒子開始。此時他一定在想,我當時是不是真的由鸛鶴帶來的(英國民間傳說,嬰孩是由鸛鶴帶來的)。他把目光從我身上轉移開時,我碰巧從一個適當的角度捕捉到了一個很棒的畫面,我不由自主地驚嘆起來:他今天看起來簡直是太精神了!是的,父親是個很時髦的人,他偏愛深藍色休閒裝、英式寬角領、單色海軍式領帶、黃褐色華達呢長褲,全部都是定製的,而且全部由一家中國人開的洗衣店將衣服進行漿洗然後熨燙得十分筆挺,過去30年來,他一直是這家洗衣店的老主顧——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戀舊的人。

我們三個就這樣坐在那兒,像三個很乖的小學生一樣,耐心地等待着他下一輪的言語攻擊,我知道,他在下一輪攻擊開始前必定要先做一件事——抽煙。足足等了10秒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Merit Ultra低焦油香煙,寬厚的胸部隨之充分地擴展,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試着避開攻擊者的河豚。之後,他緩慢地向外呼氣,使胸部恢復了常態。他的雙肩很寬,向前傾的站姿加上一頭稀疏、蓬亂的頭髮,讓他看起來猶如一頭身高5英尺6英寸的憤怒的公牛。

接着,他向後仰了仰頭,從他的塑料酒杯中大喝了一口伏特加,猛地吞了下去,仿佛它的烈度還不如一杯冷水。他開始搖頭。「你們三個笨蛋雖大筆賺錢,卻過度揮霍,絲毫不為將來考慮。你們是不是希望我一味地服從你們,對你們這種毀滅性的舉動不聞不問?你們三個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着依靠這個地方來謀生,來養家糊口?你們知不知道其中的風險與暴露……」

父親繼續以他典型的麥德·麥克斯方式大講特講着,但我卻充耳不聞。事實上,我發現自己被他這種很棒的能力施了催眠術——他幾乎可以不假思索就能講出一大串咒罵的詞語,並且還能使每一句話聽上去那麼的富有詩意。他罵人的方式真的很優美——有如莎士比亞。在Stratton Oakmont,咒罵被看作是很高級別的藝術形式,如果說某個人懂得如何講出一大串罵人的話,那可是對他無上的誇耀。但父親卻把這種形式帶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層面上,當他真的開始講時,比如現在,他這番攻擊性的演說猶如美妙的音樂般悅耳。

此刻,父親正在搖着頭,是出於厭惡還是懷疑?或許兩者皆而有之。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他此刻正在搖着頭,對我們三個渾蛋解釋道,11月份美國運通的賬單額為47萬美元,而他計算過了,其中僅有2萬美元是正當的商業支出,其餘的45萬美元則是私人支出。接着,他用一種充滿不祥預兆的語氣說道:「我現在要說的是,你們這三個狗雜種以後肯定會惹上麻煩,國稅局(IRS)那些渾蛋早晚會來這裡進行一次徹底的審計,你們這三個混賬最好趕緊打住,停止這種瘋狂舉動,以免惹火上身。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單獨和你們談賬單一事的原因。」他說完後自己點點頭,「我不會把這45萬做到公司賬里,一分錢都不會,這是他媽的最後一次!我會從你們高得離譜的工資單里扣除這45萬的,誰也別想攔着我!」

真他媽的神經!我必須得以他的語氣跟他說點什麼了。「老爸,就此打住吧!你說的這些完全是一堆廢話!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這裡邊的確有很多都是正當的商業支出。如果你能別再這麼大吼大叫,我會跟你詳細解釋賬單的事——」

他再次把我打斷,直接將進攻的矛頭對準了我:「你這個所謂的『華爾街之狼』,這個瘋狂、年輕的『華爾街之狼』,我的兒子,我的親生兒子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可真是人渣中的人渣!你為什麼要去買兩件一模一樣的皮大衣,而且竟然還8萬美元一件?我原以為這是賬目上的失誤,所以就給那個Allessandro狗屁皮毛店打了電話,但他們說這不是失誤。你知道店裡那個希臘渾蛋告訴我什麼嗎?」

我打趣地回答說:「父親,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告訴我說,你買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貂皮大衣——顏色和式樣等,什麼都一樣!」說完這個,父親將頭歪向一側,下巴在鎖骨之間突了出來。他用那雙凸出的藍眼睛看着我,然後說,「說說,是不是一件大衣還不夠你太太穿的?等等,我猜一下,你這第二件大衣不會是給妓女買的吧?」他停頓了一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我已經受夠你乾的這些荒唐事了。你以為我不知道EJ Entertainment是什麼嗎?」他充滿譴責地眯起眼睛,「你們這三個瘋子竟然讓妓女用公司的信用卡付賬!是什麼樣的妓女能把你們的信用卡拿去用?」

我們三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但卻一言不發。畢竟這怎麼能說出口呢?事實上,妓女們的確會拿信用卡——至少拿過我們的!實際上,妓女已經成了Stratton亞文化中的一分子了。所以,將這類費用在稅務賬面上勾銷掉何錯之有?畢竟國稅局的人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不是嗎?事實上,回到美好往昔,在午餐時間找樂子被認為是正常的企業行為,國稅局將這類支出稱作是「悠閒、豐盛的商務午餐」!對此他們甚至還有一個會計術語,即將其稱為T和E,代表旅行(T)和娛樂(E)。而我不過是做了小小的改動,讓它符合邏輯,即將T和E改為T和A:胸部和臀部。

不過,我父親的問題可不只是公司信用卡上這幾筆有問題的支出,他想得更為深入。很簡單,他可以稱得上是有史以來最為嚴格和吝嗇的人;而我呢,在錢財的管理上則與他有着根本性的分歧。對我來說,在賭桌上輸掉50萬美元,然後再給一位性感的妓女扔個5 000美元的撲克籌碼,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不管怎麼說,根本原因就在於,父親與Stratton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相差極遠。他已經65歲了,比Stratton員工的平均年齡高出40歲;他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是一位註冊會計師,擁有極高的智商,而Stratton的員工都沒受過什麼好的教育,智商也一般。他所成長的時代(生活在紐約北部的布朗克斯猶太人區)和我們不同,當時正處於大蕭條時期,吃了上頓沒下頓。和其他眾多30年代的人一樣,他現在還有着大蕭條時期的那種心態,不喜歡冒險,抗拒任何形式的改變,總是對財務充滿擔憂。而現在,他在努力管理着這家公司的財務,而這家公司唯一的業務卻是基於時時刻刻的變化,這家公司持有最大份額的老闆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個天生的冒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