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之狼:序言 懵懂少年初入市 · 2 線上閱讀

過了一會兒,蜂鳴器響了,股市開盤了。我看了看天美時表——這是上周我在彭尼百貨花了14美元買來的——剛好9點半,那天是1987年5月1日,我在華爾街的第一天。

緊接着,擴音器里傳來了羅斯柴爾德公司銷售經理史蒂芬·施瓦茨的聲音。「先生們,今天上午期貨看起來很強勁,來自東京的買盤很多。」史蒂芬年僅38歲,但去年他竟賺到了200多萬美元(又是一位「宇宙主人」)。「我們認為股市開盤就能上升10個點,」他補充說,「所以,馬上抓起電話,行動起來吧!」

話音剛落,交易室里立刻一片混亂。一雙雙腳飛速從桌子上消失,《華爾街日報》也立即被扔進了廢紙簍,大家一個個把袖子捋起來,相繼抓起電話開始撥號。我也拿起了自己的電話開始撥打。

幾分鐘後,所有人都着急地走來走去,瘋狂地打着手勢,對着黑色話筒大聲喊叫,整個交易室變成了一片咆哮的海洋。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華爾街交易室的咆哮聲,聽起來就像一群烏合之眾在狂吼。這一聲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聲音也就此改變了我的人生。這是一種被貪婪與野心包圍着的年輕人們發出的聲音,他們正竭盡所能,大聲向全美富有的商人做推銷。

「Miniscribe在這兒可是非常有名。」一個胖嘟嘟的痞子對着電話大叫着。他當時28歲,喜歡吸食可卡因,年收入60萬美元。「你在西弗吉尼亞州的經紀人?噢,上帝!他可能很會挑選煤炭開採方面的股票,但現在都80年代了。80年代遊戲的名字叫高科技!」

「我拿到了5萬股在7月份到期的50天債券!」隔我兩張桌子的經紀人在喊。

「他們現在手頭上沒錢!」另一位經紀人在吼。

「我可不是僅靠一項交易來致富的。」一位經紀人對他的客戶發誓說。

「你在開什麼玩笑?」斯科特對着耳機喊,「就我賺的這點佣金,和公司、政府分完後,剩下的都不夠給我的狗買狗糧的!」

不時會有經紀人在勝利中掛上電話,然後填寫一張購買單,走到附加於支撐柱的氣送管系統前,將購買單塞入一個玻璃管,然後看着它被吸到頂端,在那兒,這張單子將被送達大樓另一端的交易桌上,然後再改道送往紐約證券交易所執行。由此,交易室吊頂特意調低了,以便為氣送管系統騰出地方,難怪空間會這麼壓抑了。

到10點時,馬克·漢納已經往支撐柱那兒走了3次,現在,他又要達成一樁交易了。電話中,他的語氣是那麼平緩、柔和,我都有點兒聽糊塗了。他明明是在剜客戶的心頭肉,但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跟客戶道歉似的。「先生,請聽我說,」馬克對一位《財富》500強公司的董事會主席說,「我很引以為傲的一點是,我找到了這些問題的根源。我的目標是,不僅要引導您購進,也要引導您售出。」他的語調是那樣的柔和、低沉,幾乎都有催眠效果了。「我希望能夠長期為您、您的企業和您的家庭創造價值。」

兩分鐘後,馬克又站到了氣送管系統前,下了一個「購買25萬美元微軟股票」的指令。我此前從未聽說過微軟,但聽起來是家很不錯的公司。不管怎樣,馬克這一筆交易拿到了3 000美元佣金,而我則有7美元入賬。

到12點時,我已經頭暈眼花、飢腸轆轆、汗流浹背了,但是,我被這一切深深地迷住了。巨大的咆哮聲穿透了我的五臟六腑,並與身體的每個部分產生了共振。我知道,我能勝任這份工作;我知道,我能像馬克·漢納那樣做得很好,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我知道,我一定會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我並沒有乘大樓電梯去大堂,在那兒花上3.5美元買兩個福蘭克福香腸和一杯可樂,而是不知不覺上了頂層,站到了馬克·漢納旁邊,這讓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我們的目的地是位於辦公樓41層的五星級餐廳——「Top of the Sixes」,這裡是精英們就餐的地方,在這兒,這些「宇宙主人」可以喝喝馬提尼,聊聊戰爭故事。

我們一步入餐廳,餐廳領班路易斯就沖了過來,用力握着馬克的手,對他說,能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周一下午見到他簡直太棒了。馬克悄悄塞給他50美元,這讓我眼饞得不行。路易斯把我們帶到一張位於角落的餐桌前,在這兒可以俯瞰曼哈頓上西城和華盛頓大橋的美景。

馬克面帶微笑地對路易斯說:「路易斯,給我們來兩杯馬提尼,不加冰。」他看了看厚重的勞力士金表,「7分半鐘後再給我們來兩杯,之後每5分鐘來兩杯,直到我們兩人中有一個倒下為止。」

路易斯點點頭,「沒問題,漢納先生。這是個很棒的戰略。」

我笑着看看馬克,以充滿歉意的口吻說:「對不起,但是,我,呃,我不喝酒。」然後我轉向路易斯說:「請給我一杯可樂,這就可以了。」

路易斯和馬克交換了下眼神,好像我剛剛犯了什麼罪似的。但馬克只說了一句:「這是他在華爾街的第一天,給他點兒時間。」

路易斯抿了抿嘴,用力點了點頭說:「這完全可以理解。」然後對我說:「不要害怕,很快你就會成為一個癮君子了。」

馬克贊同地點點頭,「路易斯,說得很好,但還是給他來一杯馬提尼,說不定他等會兒就改變主意了。實在不行我就自己喝了。」

「這棒極了,漢納先生,您和您的朋友今天是否進餐,還是只喝酒?」

我心想,靠,路易斯這問的是哪門子話,這問題也太荒謬了,要知道這可是午餐時間。但讓我吃驚的是,馬克告訴路易斯說,他今天不進餐,只有我要吃,由此,路易斯給我遞了份菜單,然後去給我們拿酒和可樂了。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弄明白為什麼馬克不吃午餐了——他把手伸進了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擰下瓶蓋,伸進一個小勺子。他挖出一小勺閃閃發光、最具威力的食慾抑制物——可卡因,然後放入右鼻孔中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他不斷重複着這個過程,然後又換到了左鼻孔。

我驚呆了。這簡直難以置信!竟然就坐在這家餐廳里吸毒!而且坐在這群「宇宙主人」中間!我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下餐廳,看別人有沒有注意到。很顯然,一個人都沒有,現在回頭想想,我敢肯定他們根本就不會在乎。他們都忙着享用伏特加、蘇格蘭威士忌、杜松子酒、波旁,或者是用他們瘋狂增長的財富購買的各種危險的毒品。

「你來試試,」馬克把可卡因瓶子遞給了我,「這是進入華爾街的真正門票——可卡因和妓女。」

妓女?這又讓我吃了一驚。我是說,我從來沒找過妓女。此外,我當時深愛着一個女孩兒,並想娶她為妻。她叫丹妮斯,一個外在美與內在美兼具的女孩子。要我背叛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說到可卡因,嗯,在大學派對上我曾嘗試過,但那已是幾年前的事了,而且除了大麻,別的我都沒碰過。「噢,不,謝謝,」我有點尷尬地說,「我吸不來這個。它會讓我,呃,抓狂。比如,讓我無法入睡或吃飯,而且,呃,我會開始焦慮。這個對我來說真的很糟糕,很邪惡。」

「沒問題,」他邊說着邊又從瓶里拿出一點,「但我敢保證,可卡因肯定能幫你順利度過在這裡的每一天!」他搖搖頭,聳了聳肩說,「當一名股票經紀人真他媽的沒勁透了!我是說,不要誤會我的意思:這工作賺的錢不少,什麼都不錯,可就是有一點,你不是在創造事物,你什麼都沒有創造出來。所以時間久了,這工作就變得無聊透頂了。」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事實上,我們不過是些蹩腳的推銷人員。沒人知道哪些股票會漲!我們只是往板上扔飛鏢,你知道,就是碰運氣。你很快就會發現這些了。」

接下來,我們聊了聊各自的出身。馬克在布魯克林的貝瑞吉長大,據我所知,那個地方環境非常差。「不管你做什麼,」他打趣說,「都不要和貝瑞吉的姑娘約會。她們全他媽的是瘋女人。」接着,他又從可卡因瓶中挖出一勺,補充說,「最後一個跟我約會的女孩子竟他媽的在我睡着時用鉛筆捅我!你能想象嗎?」

這時,一位身穿燕尾服的侍者走了過來,把我們的飲品擺在桌上。馬克舉起了他20美元一杯的馬提尼,我舉起了8美元一杯的可樂,馬克說:「預祝道瓊斯可以直衝至5 000點!」我們碰了碰杯。「預祝你在華爾街事業有成!」他補充道,「預祝你在這個行業里發大財,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僅保留住一小部分靈魂就夠了!」我們都笑了笑,然後舉杯乾了。

在那一刻,如果有人告訴我,不到幾年時間,我就會擁有眼前這家餐廳,而馬克·漢納,以及羅斯柴爾德公司其他半數經紀人都會為我效力,我肯定會說這些人是瘋子。如果有人告訴我,將來我會坐在這家餐廳的吧檯吸入一撮撮可卡因,而一群高級妓女則以崇拜的目光仰視着我,那麼我肯定會說,他們都他媽的喪失理智了。

但這僅僅是開始,在那一刻,發生了很多與我毫不相關的事,這一切皆源於一個名為「投資組合保險」——電腦驅動股票套利戰略——的出現,它最終使欣欣向榮的牛市畫上了一個句號,僅一天時間就令道瓊斯指數狂跌508點。此後接連發生的事不可想象。華爾街停業了一段時間,羅斯柴爾德的投資金融公司也被迫關門。之後,股市陷入了瘋狂。

現在,我所要呈現給你的是這一瘋狂局勢的重建過程——極具諷刺意味的重建——這也將成為華爾街歷史上最狂野的歷程之一。這段歷程,我將以當時盤旋在我腦海中的真實聲音來呈現。這是一種充滿諷刺意味的聲音,一種油腔滑調的聲音,一種以自我為主的聲音,一種充滿鄙視的聲音。正是這一聲音讓我為縱情享樂的生活不停地找藉口,正是這一聲音讓我去坑害他人,操控他們,影響了美國整整一代人,讓他們陷入了混亂與瘋狂之中。

我在紐約昆士區貝賽的一個中產階層家庭長大,在家中,像「nigger」(黑鬼,對黑人的侮蔑性稱呼)、「prick」(美籍西班牙人)、「wop」(美國的南歐移民,尤指意大利人,用作對意大利人蔑視的字眼)、「chinc」(對亞洲人的侮蔑性稱呼)被認為是最髒的詞,是無論何時都不可以講的。在家裡,任何一種偏見都會遭到父母的強烈反對,在他們看來,偏見是低級、未開化的人才會有的心態。我也總是這樣認為的,無論是孩提時代還是青少年時期,即便到了瘋狂期我依然這樣認為。但是,這樣的髒話卻總是那麼順暢地就從我嘴裡冒了出來,尤其是陷入瘋狂狀態的那段時期。當然,我也會為這一點找藉口——我告訴自己,這是華爾街,在華爾街上可沒有時間來裝模作樣地玩幽默或講些場面話。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們這些?我講這些是因為,我希望你們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更重要的是,讓你們知道我不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講這些是因為,我自己有兩個孩子,總有一天,我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向他們解釋。我要向他們解釋,他們可愛的父親——現在可以開車帶他們去看橄欖球賽,參加他們的家長會,周五晚上待在家裡,給他們現學現做愷撒沙拉的父親,曾經竟然是一個如此卑鄙的人。

但我真誠地希望,我的生活經歷可為大家帶來警戒——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為那些每天依賴毒品生活的人,為那些正在考慮濫用上帝所賦予你的天賦的人,為那些選擇天平另一端、決定過上縱慾生活的人,為那些認為成為一位人盡皆知的「華爾街之狼」一定過着光鮮生活的人,帶來些許警戒與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