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六月新娘 · 四 線上閱讀
❀ 第三十四場 ❀
景：董家客廳
時：接上
人：董、汪、周、芒、麥
C.I.
汪：這孩子犯了彆扭脾氣，說什麼也拗不過來。
董：老伯，你總要管管她喲！
汪：丹林從小就沒有了媽，嬌生慣養的，我簡直拿她沒辦法。
董：我去找她去。（匆匆向門走去）
汪：（扯住董）她叫我告訴你她什麼人都不見。過些時候再跟你解釋，跟你道歉！
董：（苦笑）道歉！？（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又被汪奪了過去）
汪：你也別給她打電話，她一概不聽。
董：（頹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汪：她今天早晨跟你見面的時候態度怎麼樣？
董：沒有什麼！不過——後來她在這沙發上睡了一覺，樣子很奇怪，你覺得嗎？
（插入麥在臥室邊竊聽。）
汪：哦！
董：好像是喝醉了似的。
汪：她向來不喝酒的，平時還不讓我喝。
（門鈴響，老周去開門。）
董：我知道，所以奇怪。
汪：（想一想）難道是讓人灌醉了？不好了，會不會是下了藥了！（二人面面相覷，驚惶萬分。）
董：（回想）今天有誰來過？除了麥勤，就是那位林阿芒。
汪：（一想對了）準是那個黑小子，那傢伙不是好東西。
（阿芒攜新購吉他入。）
芒：（欣然向董）我又買了一個新的Guitar。
汪：（緊張地）準是他，在船上拼命追求丹林，半夜三更跑到我們船艙外邊，不懷好意。
董：真的？
汪：可不是，讓我抓住了，他就索性下毒手把我打傷了，（指頭上橡皮膏）我頭上的傷口還沒好呢。
芒：（不安）我來得不是時候，那我走開好了。（轉身要走，被汪一把抓住）
汪：這次你跑不了。
（阿芒掙扎，用力將汪一推，汪跌倒坐在地上，董撲上來打芒。）
芒：好，你也來！（還擊）
汪：（坐在地上鼓勵董）好，揍這小子，揍這混蛋！（一眼看見矮桌上擱着阿芒的新吉他，忙立起將吉他抱住不放）他就是這玩意兒厲害，他沒了武器，咱們不用怕他！
（阿芒已摔開董，順手拿起桌上的扁鼓往汪頭上一砸，鼓破，套在汪頭上，頸上掛着一圈鐵片子，叮噹響個不停。）
汪：（窮喊）快找警察來，老周！廚子！來人哪！
董：老伯，我給你報仇！（一頭撞去猛攻阿芒）
（麥勤突自甬道衝下來，大力如牛，拉開董與芒。）
麥：慢來，慢來，你們打錯了！
汪：（向董）這是誰？
董：麥勤！（向麥）汪先生是我的未來丈人。（糾正自己）從前的未來丈人！現在不對了，我未婚妻要跟我解約。
芒：（大喜）真的！那好極了，她到底聽了我的話了。
（董大忿，又想向芒猛攻，被麥拉開。）
麥：你的未婚妻跟你解約是為了我，你要打架應該跟我打。
董：什麼？
汪：為了你？（忽見老周與廚子在側門口張望，忙去驅逐）走開走開，誰叫你們來的？
芒：（還在那裡高興，手舞足蹈地）她到底聽了我的話囉！
麥：（敵意地）要你這麼高興幹什麼？
芒：（陶醉地）因為是我勸她解除婚約的！
汪：不打自招。
董：（有些糊塗了，向芒）你也有份？
麥：（向芒）你自己想追她，是不是？
芒：（得意洋洋）不錯，現在看起來大有希望。
麥：你別做夢！告訴你，我對汪小姐才是一見傾心，頭一次見面就下死勁地追，所以她一回去馬上解除婚約。
汪：（扳着指頭算）慢點，你們一個一個地來。（向麥）據你說，你也追求我女兒來着？
麥：是的！
董：姓麥的，你太沒有良心啊你！我對你不錯啊！昨兒晚上要不是我，你不但錢讓人搶了去，也許還得送命！
麥：（內疚地）我知道。
汪：好，人家救了你的命，你灌醉他的未婚妻，調戲人家？
麥：我認錯人了，當汪小姐是舞女。
汪：（大怒）啊！憑什麼當我女兒是舞女？
董：（恍然大悟）哦！你當她是白小姐，不怪你，這倒情有可原。
汪：為什麼，我女兒哪一點像舞女？
董：（向麥）你趕緊到百樂酒店去跟汪小姐解釋清楚，告訴她你認錯人了。
汪：不能再叫他去，回頭他一看見丹林又跟她談戀愛，那怎麼好？
董：那他不會。
麥：（愁眉苦臉地）你怎麼知道，你能擔保嗎？
（董楞住。）
芒：（已在一旁思考多時）慢着，慢着，（向麥）你向汪小姐求愛，是什麼時候？
麥：今天中午。
芒：十二點以前，還是以後？
董：這有什麼分別？
汪：反正是青天白日，調戲人家閨女。
芒：不不不，大有關係。
麥：我沒注意，大概是十二點半。
芒：（廢然長嘆）唉！那是我輸了，我跟她求愛的時候是十二點零五分。
麥：（得意）這樣看來，你跟她求愛不生效力，我一追求，她馬上回去跟未婚夫解約。
董：（氣憤已極）今天就連我也跟我未婚妻談戀愛來着，你們二位可別見怪。
麥：（緊張）什麼時候？
董：十一點多。
麥：（得意）差遠了，沒關係！沒關係！
董：（捺定怒氣）多謝，您真是寬宏大量！
汪：季方！你別這麼泄氣，男子漢大丈夫，未婚妻讓人搶了去，難道就這麼算了？
董：叫我怎麼辦？打官司？法律上有解除婚約的自由，打架？（指麥、芒）他們人多，二對一，我打不過他們。
麥：這樣吧，還是讓我到汪小姐的旅館去問問清楚。
董：你去我也去。
芒：我也去。
汪：不行不行，你們三人一塊兒去，在旅館裡一嚷嚷，人都知道了，傳出去太不像話。
董：那麼還是大家輪流去。
麥：誰先去？
董：當然我先去，到底是我的未婚妻。
麥：現在已經不是了。
汪：（思索，把頸上套的扁鼓一轉歪戴着）這麼着，你們照電影明星排名的辦法，以姓氏筆劃為序。
芒：好的，我贊成。（因為他姓林，筆劃最少）
董：我不贊成！
芒：（再想了一下）那麼來一個歌唱比賽，贏的先去。
麥：那不公平，我看年紀大的先去。
董：（站到麥與芒中間）個子最高的先去。（董最高）
芒：我不贊成。
汪：（從身上掏出一付骰子）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看這樣吧，你們三個人每人擲一次，點數最多的先去。
董、麥：（遲疑了一下）好吧！
（汪在桌肚內找了一個開口煙灰缸，三個人圍上來擲，擲得克郎克郎地響。
（老周在側門門口出現，見他們在擲骰子，莫名其妙。）
麥：（大叫起來）啊，九點我最大，我先去了！（掉轉頭就跑）
董：（趕上去）喂，你可得答應我們，見面的結果怎麼樣應該馬上通知我們。
O.S.麥：那當然！（突然又奔回來）
麥：汪小姐住在哪家旅館？
汪：（只得告訴他）百樂酒店三百零四號。
（麥再出，大門砰然關閉。
（眾嗒然，靜默片刻，汪收起骰子。
（董代汪除去頸上的破鼓，汪奪過來拿在手裡看了看，瞪阿芒一眼，丟在地上。）
D.O.
❀ 第三十五場 ❀
景：百樂酒店丹林臥室連甬道
時：十分鐘後
人：麥，丹，侍役一人
D.I.
（麥勤大步奔上來，或從電梯出來，找到三○四室，敲門，沒有反應，敲得響些。
（轉角走出侍役。）
侍：喂！您找什麼人？
麥：三○四號房的汪小姐！
侍：汪小姐睡了，關照過的不見客。
（麥不理，又大敲。）
侍：喂喂喂喂！（將麥手拿開，狠狠地對麥搖頭，意思說「你不要再敲了」）
（麥廢然退後，無法可施，突想得一計，叫侍役。）
麥：喂！（侍役轉身回來）這麼大白天汪小姐睡了？（侍點頭）什麼客也不見？（侍點頭）電話也不接？（侍點頭）汪小姐家裡出了事！（口中「粥」地一聲，用食指在自己頸下一勒，意思說「自殺了」）
（侍役一想不對，大恐，趕快跑到櫃邊取鎖匙，開門。麥緊跟在後面，門開，湧進。）
丹：（正着晨褸，半靠在床上看書，見門開，下意識地驚惶了一下，看清楚是麥，厲聲喝問）你來幹什麼？
（侍役見丹並未自殺，大慰，又見丹已招呼麥，已沒有自己的事，退出去。）
麥：（見了面，反而囁嚅）上午的事，我非常冒昧，特地來道歉！（背過身去，讓丹林下床）
丹：（走過來，一面裹緊身上的晨褸）不用，你請吧！
麥：（不走）聽說你跟董先生解除婚約了，為的什麼？
丹：那是我們私事，你不用費心。
麥：（很失望，但仍不死心）是不是跟（說不大出口）……跟……跟我有點關連？
（丹林答都懶得答，搖搖頭。）
麥：剛才我在董先生家裡，林先生也在那兒，大家推舉我來問一問清楚。
丹：我和季方之間的私事，跟你們有什麼相干？
麥：（知道自己估計錯了，失望，另打主意）哦，那一定是您和季方之間有了誤會，我來幫你們解釋好了。
丹：（有點心軟，表面上裝作不肯示弱）用不着。
麥：（不得要領，再作建議）你一個人悶在屋子裡，更想不通。我陪你出去散散心，聽聽你的意見。
（丹搖頭。）
麥：你不出去？你不怕麻煩？我跟董季方和林阿芒約好的呀！輪流着一個一個來！
丹：（一聽季方要來，想躲開，但仍嘴硬）我可以不見他們啊！
麥：可是你已經見了我呀！
丹：（一想不錯，失笑）出去散散心也好！
D.O.
❀ 第三十六場 ❀
景：什景
時：同日下午
人：丹、麥
D.I.
（麥勤引導丹林游賞香港各處名勝，二人一前一後，或並行，而始終有距離。麥勤無機可乘。）
C.O.
❀ 第三十七場 ❀
景：董家客廳
時：接上
人：董、芒、汪
C.I.
（董手裡正把電話機放下來，汪、芒在旁候消息。）
董：（怒氣沖沖地）出去了。賬房間講的，同一個男人出去了，準是麥勤這小子。
芒：根本沒有信用。
汪：你看你交的朋友！
周：（看見少爺心煩，也很難過）少爺，開不開飯？
董：再等一會兒！
C.O.
❀ 第三十八場 ❀
景：海鮮船上
時：接上
人：丹、麥
C.I.
（時間已近黃昏，天邊晚霞似火。丹林與麥勤在船上，海鮮擺滿一桌，吃得很開心。
（二人起立，至船邊，俯視簍中的鮮魚。麥指出一隻，舟人以小網撈出。丹及麥回至中艙坐下，麥品酒，又斟一小杯，送至丹林口邊。）
麥：喝一點吧！
丹：（推開）從此不再喝酒！（「上午喝酒誤了事」這句話沒有講出來）
麥：（鄭重地）汪小姐！你跟董先生認識有多少年了？
丹：我們家是世交，從小就認識的，訂婚也有兩年了！（神往）記得訂婚那一天，也是初夏的天氣，季方帶了我到處玩，後來還到淺水灣去游泳。現在想起來，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麥：那感情一向很好囉，你為什麼要跟他解約吶？
丹：是一向很好，可是今天早上我發現他對我不忠實，所以我要解除婚約，罰他一下。
麥：那不太過嗎？你意思是……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丹：（一笑）麥先生，你們在外洋待久了，對於中國女孩子的心理不大了解。中國女孩子的心裡，只可能有一個愛人，要是對方另外有了女朋友，我們都認為是很嚴重的事。
麥：（點頭，同時借酒杯蓋着臉）丹林，我們本來不認識的，可是今天中午的事，給我的印象太深了，（用手摸着左頰）要是別人打了我一下，我一定跟他打架，可是給你打了這一下，這半天我就像失了魂似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道理。
丹：（笑得前仰後合）麥先生，我想你美國電影一定看得太多了，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
（二人沉默片刻，丹林不時仍覺得好笑，但不敢過分地笑，怕傷害麥的自尊。）
麥：（知道沒有指望，自我解嘲）這樣弄明白了，也好。不過今天這一天，你總得陪我盡興地玩一下，就算是我的香港假期。（丹含笑點頭）
C.O.
❀ 第三十九場 ❀
景：百樂酒店三層樓柜上
時：一小時後（夜景）
人：侍役
C.I.
（侍役正在講電話。）
侍：三○四號的汪小姐還沒有回來……一直沒有回來。（掛斷電話）
C.O.
❀ 第四十場 ❀
景：董家客廳
時：同日晚十時余
人：董、汪、芒、周
C.I.
董：（憤怒地砰然掛斷電話）還沒回來，他們一塊兒出去，快五個鐘頭了。
（汪焦急地踱來踱去。阿芒在嗑瓜子，行動迅速。老周也心事重重地在側門口出現。）
周：少爺！晚飯可以開了吧？
董：吃不下，等一會兒再說。
芒：（跳起來）我是不能再等了，（向汪）開上來我們兩個先吃。
汪：好，先來兩杯酒。
❀ 第四十一場 ❀
景：大排檔
時：接上
人：丹，麥，吃客若干，攤主若干
C.I.
（香港典型的大排檔，點着明晃晃的汽油燈，架上掛滿熟食，攤主運刀如飛，座位上有七成座，吃客袒胸露背，吃得津津有味。較清靜的一角，坐着丹林和麥勤，桌上放着四碟熟菜。麥勤又在飲酒。）
麥：你也來一杯吧！
丹：（搖頭）我喝汽水好了。今天一下午儘是吃，要把肚子吃大了。
麥：這兒是道地的本地風光，你恐怕從來沒來過吧！
（丹、麥衣着突出，座客向他們注視。）
丹：季方同我來過一次，大概是兩三年以前了。
麥：吃完以後，我們雇一輛車子，把全香港兜一兜，然後到夜總會去跳舞，玩他一個痛快！
丹：那恐怕太遲了，麥先生，等一會我就想回去了。
麥：不要回去，一回去他們就找上你了。
丹：不是回旅館，我想到一位同學家裡去住一天，躲開他們。請你告訴我爸爸，就說我很好，在同學家裡住幾天，別的話不要講。
麥：好。（有點失望）那末你準定不去夜總會了？
丹：（正色）麥先生！只好對不起你了，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夜總會那些地方，我玩不慣的，況且我那位同學家裡睡得早，再遲就不能去了。
（麥很失望，但是沒有辦法，悶悶地喝酒。
（丹林睜眼看着麥，其他的下文。）
C.O.
❀ 第四十二場 ❀
景：董家客廳
時：接上
人：董、汪、芒
C.I.
（芒、汪已吃完晚飯，芒坐着剔牙，汪在打飽嗝，董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
汪：咳！真糟糕！
董：我簡直不能相信，丹林不是那樣的人嘛！
汪：季方，不是我說你，交朋友也得小心點兒，（向芒及假想目標一指）兩個壞蛋都是你的朋友！
芒：（跳起來）我怎麼好算壞蛋！
董：（向汪）好，還是我的錯！
汪：可不是，你也得負一部份責任。（低聲緊張地）看樣子他們也許不回來，一塊兒私奔了。（着急）
董：（怔了一下，搖頭）那不至於，老麥有錢在我這兒，他不能不回來拿錢！
汪：（興趣來了）哦！多少錢？
董：八千美鈔，還有港幣。
汪：（興趣大了）哦？他托你代他做生意，還是放利息？
董：（搖了搖頭）他身上帶了怕丟了，存在我這兒。
汪：（肅然起敬）倒看他不出，他們這些在船上做事的，看看像個粗人，人家是不講究外表，不像我們上海人就是個空架子。（另有打算，心情好了，坐下，開落地收音機）
董：（着惱）你倒還有心腸聽無線電？
汪：我看開了，着急有什麼用？現在這種時世，你們這班年青人哪，誰還管得了你們？（語氣中間已在給自己的轉向按伏線）
（董瞠目望着他，汪將收音機旋到廣東大戲。
（芒掩着耳朵。
（汪開得極響。
（芒跳起來，關掉收音機，拿起吉他來大彈。）
芒：好！你要聽音樂？
汪：（害怕）對不住！你要彈上裡邊兒去彈。（指吉他）你這玩意兒，老實說，我害怕。
芒：（不理，一面彈着吉他，一面走到窗口，看着窗口的一輪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偏偏這麼好！
（董跟上。）
芒：噯！他們不知道在哪兒看月亮，在海邊還是山頂，在淺水灣還是沙田？真是Romantic。
（明月當空向景色。
（說完一邊彈着一邊上樓。
（董怒形於色，豁地一聲放下竹簾。）
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