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情場如戰場 · 一 線上閱讀

人物

葉緯芳——廿一歲,美艷,擅交際

陶文炳——廿五歲,中產的寫字間工作者。漂亮,稍有點浮淺輕率

史榕生——廿四歲,緯芳的表兄。較陰鬱,內向,諷刺性

葉緯苓——廿二歲,緯芳之姊,爽直明朗,有點男性化。貌雖端麗,遠不及緯芳有吸引力

葉經理——緯芳之父

葉太太——緯芳之母

史太太——榕生之母

何啟華教授——三十六歲,貌不揚

王壽南——星洲富豪,乃葉所經營之公司之董事長

王壽南之子

舞會賓客、女主人

咖啡店僕歐

男女傭數人。司機。工役

飛機場送行者、攝影記者等

第一場

(夜。特寫:門燈下,大門上掛着耶誕節常青葉圈。跳舞的音樂聲。

(鏡頭拉過來,對着蒸氣迷濛的玻璃窗,窗內透出燈光,映着一棵耶誕樹的剪影,樹上燈泡成為一小團一小團的光暈。

(室內正舉行一個家庭舞會。

(L.S.年輕的女主人帶着陶文炳走到葉緯芳跟前,替他們介紹。樂聲加上人聲嗡嗡,完全聽不見他們說話。文向芳鞠躬,請她跳舞。

(M.S.文與芳舞。以上都是啞劇。

(炫目的鎂光燈一閃,二人的舞姿凝住了不動,久久不動,原來已成為一張照片,文左手的手指捏住照片的邊緣。

(他用右手的食指輕輕撫摸着照片上芳的頭髮與臉。)

第二場

景:文炳的辦公室。設着幾張寫字檯,他占其一

(文凝視照片。一個同事在他背後走過,他急藏起照片。手按在電話上,發了一會怔,終於下決心打電話。)

文:(撥了號碼)餵?葉公館嗎?請葉緯芳小姐聽電話。

第三場

景:葉家

(女傭一手拖着一根打蠟杆,一手持聽筒。)

傭:二小姐出去了。他們都出去了。你打五七四三○。

第四場

景:葉家的郊外別墅

(緯芳與父、母、姊、表兄坐屋外大樹下,野餐方畢。父吸雪茄看報。芳半躺半坐,在樹身上刻她自己的名字。(門內傳來電話鈴聲。)葉太:(正削蘋果)緯芳,去聽電話。

芳:(繼續刻字)姐姐你去聽。

苓:一定又是你的。(但仍立起,上階入屋內)

葉太:不是她的,就是她爸爸的。就他們倆的電話頂多。

芳:(刻完名字,把小刀扳了扳,折起來,擲給榕生)表哥,還你。(榕收起小刀。)

葉太:榕生,吃蘋果。(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榕:姑媽,你自己吃。

(苓自屋內出。)

苓:(喊)妹妹,你的電話。(回樹下)

(芳起,赴屋內。)

葉經理:(抬起頭來向芳)噯,別打得太長。我在這兒等一個要緊的電話。

葉太:(向榕)你姑父就是這樣,難得出來玩一天,還老惦記着公司里的事。

榕:你們不大上這兒來,真是可惜,這兒風景真好。

苓:是呀。我們除了夏天上這兒來歇夏,一年到頭屋子老是空着,真是白糟蹋了這地方。

葉太:噯,榕生,其實你上這兒來住挺好的,你喜歡清靜。

苓:表哥,你可以在這兒寫小說,沒人打攪你。

榕:(笑)對了,我可以在這兒寫小說,就手給你們看房子。

葉太:好極了。(取過手袋,從鑰匙串上抹下一隻來給他)哪,這是大門的鑰匙,你不嫌冷清,有空就來住。

第五場

景:咖啡館

(文炳走入,四面張望了一下,找了張桌子坐下,忽然看見榕獨坐一隅喝咖啡寫稿。)

文:(點頭招呼)噯,榕生!你也在這兒。

榕:噯,文炳。上這兒來坐。

(文走過來。)

榕:你是一個人?

文:(坐下)我在等一個朋友。

榕:女朋友是不是?

文:(笑)不,不,不過是個朋友。榕:(打手勢招呼侍者)你吃什麼?

文:來杯咖啡吧。——你在寫稿子?榕:(笑着疊起文稿)我正打算走。

文:再坐一會。

榕:我走了,讓你安心地等女朋友。

文:我給你介紹。

榕:我不想在這兒招人家討厭。

(侍者送咖啡給文。)

榕:(向侍者)賬單。(向文)幾時我們去游泳。

文:這天游泳,不太冷麼?

榕:不,我有個親戚借了個別墅給我,有室內游泳池。

文:室內游泳池——這別墅一定非常講究。

榕:那房子不錯,風景也好。

文:在哪兒?

榕:在青山。

文:噯,榕生,你能不能借給我用一天?

榕:啊,我知道,你要帶女朋友去,是不是?(付賬)

文:對了。

榕:好吧,你幾時要,上我家來拿鑰匙。(起)我走了,過天見。

文:過天見。

(榕去。文看表,喝咖啡,幻想中現出郊外風景,一切都特別浪漫化,落花如雪,他和緯芳挽臂在花下走過,兩人抬頭望着精雅的別墅,相視一笑。他要吻芳,芳掙脫逃去,他在樹後追上了她——)

一個聲音:對不起,我來晚了。(芳已來到他桌前)

文:(吃驚,立起)不晚,不晚。(幫芳脫大衣)

芳:你一個人在這兒發怔,想什麼?

文:我在這兒想,這兩天郊外的風景很好。幾時我們到青山去玩一天,換換空氣,好不好?

芳:你常到青山去麼?

文:我常去。我有個別墅在那兒,玩累了可以在屋子裡休息休息。

芳:那倒很方便。

文:這個禮拜六你有空麼?一塊兒去好不好?

芳:禮拜六我有點事,禮拜天吧。

文:好,好。

(僕歐送菜單來,文接過研究。F.O.)

第六場

景:別墅門前

(文開汽車在別墅前停下,看了看號碼。芳坐在他旁邊,詫異地望望車窗外,又望望他。)

芳:咦,你不是說到你的別墅去?

文:對了,就是這兒。(手持野餐籃下車)

芳:(詫笑)就是這兒?

(文繞到她那邊去替她開車門。芳下車。)

芳:(帶着驚異的微笑望着房屋)這是你們的房子?

文:(微慍。打趣地)你看我不像住得起這樣的房子?

芳:(笑)不,不,你別誤會。

文:這房子其實並不好。自己用還可以將就,請客,地方就不夠大,設備也不是最新式的。(指牆壁)這顏色也不夠大方。

芳:(微慍)我倒覺得挺不錯。我最喜歡這顏色。

文:那好極了,我真高興,剛巧是你最喜歡的顏色。本來打算換一個顏色,現在絕對不換了。

芳:(望着他微微一笑。走到大樹下,見樹上刻的「緯芳」二字)咦,這是什麼?——這不是我的名字?

文:(吃驚)這——這個——

芳:真奇怪,這是誰刻的?

文:(隨機應變)還有誰呢?

(芳望着他笑。)

文:(勇氣陡增)緯芳,這可以證明我不看見你的時候,也一直想到你。(握住她的手)

芳:(掙脫走開)我們進去坐會兒,我累了。

文:好。(同上階,入走廊。文掏出鑰匙開門)

第七場

景:穿堂

(狹長的穿堂。文讓芳先走入,然後跟了進來。)

文:你累了,上客廳去休息休息。(一開門,卻是一個衣櫥,裡面掛着幾隻衣架,一件雨衣,櫥角立着一隻高爾夫球杆袋)

文:(略怔了怔,但立即隨機應變)來來,我先給你把大衣掛起來。(轉身幫芳脫大衣,掛櫥內,再開另一扇門)

第八場

景:客室

(房間很大,新巧精緻。有樓梯通到二樓。玻璃門通走廊。

(文推開房門,芳在他後面探頭進來張望。)

芳:啊,這是客廳。

文:進來坐,進來坐。(同入)

芳:(看見鋼琴上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她父親,一張是她母親)噯,這是誰?

文:呃——這是——我父親母親。

芳:哦?怎麼一點也不像你?

文:是嗎?人家都說我活像我父親年輕的時候。

芳:(轉身見書架上姊照片)唔!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

文:我哪兒來的女朋友,除非是你。

芳:得了,別賴了!到底是誰?(持照片看)

文:是我妹妹。

芳:你騙人。

文:真的。(並立看照片,手臂兜住她的肩膀。)

芳:(閃避走開,看到桌上的野餐籃)我們別在屋裡吃飯,出去野餐,找個風景好的地方。

文:對了。現在就去,好不好?

芳:也好。(檢視籃中罐頭)這湯最好熱一熱。

文:(接過兩罐頭湯)我去熱。

芳:我來幫忙。這兒有廚房沒有?

文:有有。

第九場

景:穿堂

(文在前面走,芳在後面跟着。文試甬道盡頭的一扇門。)

第十場

景:室內游泳池

(一片黑暗。一扇門推開了,射進一角光來。隱約可以看見文走了進來,芳立門口。)

芳:你怎麼不開燈?

文:我在找電燈開關。

芳:噯,當心,當心。

(訇然一聲響。水花四濺聲。芳急捻開電燈。原來這裡是室內游泳池。文已跌落池中。兩隻罐頭在水中載沉載浮。)

芳:怎麼回事?

文:(喘息着在水中游泳)真是笑話,自己家裡,都會迷了方向。

芳:你還嫌這屋子太小,屋子再大些,不更要迷路了?

文:(勉強哈哈笑着)可不是!真是笑話!(攀着池邊爬上來)我們這房子,這半邊是新蓋的,蓋了之後我就沒來過,所以簡直摸不清。

芳:幸虧我在這兒,要是你一個人,淹死了都沒人知道。

(文以手背拭面上水。)

芳:(不耐煩地)噯呀,瞧你這渾身水淋淋的,怎麼能走出去。上樓去瞧瞧有電爐沒有,把衣服烤乾它。

第十一場

景:客室

(文與芳同入,經客室上樓梯。文的濕鞋在淺色大地毯上印了一行腳印。)

芳:你瞧,這地毯給你糟踐的,簡直完了!

文:(強笑)你心疼我這地毯?

芳:這麼好的地毯,我怎麼不心疼?

文:(感動,窘笑)緯芳,你太好了,處處替我打算。(握住她的手)芳:(不耐,甩脫他的手)得了得了。

第十二場

景:二樓,樓梯口

(文與芳走上樓來,文推開最近的一扇門。是一個臥室,迎面牆上掛着一張全家福大照片,僅是頭部,芳的父母居中,芳與姊分立兩旁。文呆住了。配音的音樂突然爆發,高漲。

(文回顧,芳無聲地抽搐着大笑。文不知所措。芳終於笑出聲來。在她的狂笑聲中D.O.)

第十三場

景:大門前

D.I.(文奔出,上車,開車走。)D.O.

第十四場

景:偏僻的公路上

D.I.(文的汽車橫衝直撞而來,一歪,駛到路邊,戛然停住。文呆呆地坐在車盤前。片刻,他從袋中摸出皮夾子,取出他與芳共舞的照片,看照片。照片中的芳突然張開了嘴,嘲諷地狂笑起來。他不能忍受,把照片撕成小片擲出車外。他再踏動馬達,F.O.)

第十五場

景:榕家。穿堂,燈光下

F.I.(女傭開了門站在一邊。文立門口。

(榕自客室出迎。)

榕:噯,文炳,進來坐。(導入客室門口)

(文瞥見客室內有一老一少二女子,退縮。)

文:你們有客,我改天再來吧。還你這鑰匙。(授匙予榕)

榕:(接匙,向他眨眨眼)今天怎麼樣?玩得挺高興吧?

文:(苦笑)噯。那地方風景真不錯。

榕:(拍文肩,低聲)是談戀愛最合適的地方。噯,等你戀愛成功了,可別忘了請客,啊!

文:(苦笑)好,我走了,過天見。

榕:別走,進來坐一會。(拉入客室)

第十六場

景:榕家客室

(榕母史太太與葉緯苓正坐談。)

榕:這是我的老同學,陶文炳。這是我母親。這是我表妹,葉緯苓小姐。

(眾點頭為禮。文見苓吃驚,想起別墅中照片,知系芳姊。)史太:陶先生請坐。我去叫他們沏茶。

文:伯母別費事了。

(史太出。榕讓文坐,自己坐母座位。)

榕:(向苓)你剛才問我要郵票,這位陶先生在進出口行做事,世界各國的郵票他都有。

文:葉小姐喜歡收集郵票?

苓:(笑)喜歡是喜歡,可是並沒有什麼名貴的郵票。榕:不用客氣了,你那張巴西的紀念郵票還不算名貴?

苓:也就那麼一張。

文:是紀念第一次革命的,是不是?

榕:你有沒有?

文:(搖頭)這很少見的,聽說市面上一共沒有幾張。

榕:(向苓)他也是個集郵家。你缺哪一種,可以跟他交換。

苓:澳洲的郵票你有沒有?

文:有有。過天我交給榕生。(立起)對不起,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點頭,出)

榕:有空來玩。(送出)

(苓立起來,走到書桌前面,拿起榕的一疊原稿翻看,若有所思。榕回客室。)

苓:表哥。

榕:嗯?

苓:你這稿子這麼亂七八糟的,得重新抄一遍吧?

榕:噯。

苓:過天我來幫你抄。

榕:不用了,我自己抄。

苓:真的,我反正沒事。榕:好吧,那麼謝謝你。

第十七場

景:同上,但有陽光自窗內射入

(苓坐窗前抄文稿,榕坐室之另一隅吸煙構思,面前攤着紙筆。)苓:(放下筆)表哥,我倒已經抄完了。(立起,整理一大疊文稿,壓上一隻鎮紙。四面看看。沒有別的事可做,拿起茶來喝了一口)我走了。(拿起手袋)陶先生這一向沒來?

榕:(繼續寫稿)哪個陶先生?

苓:你那老同學。

榕:哦,你說陶文炳。他沒來。

苓:(打開手袋)下次你看見他,你把這張郵票交給他,跟他換一張澳洲的。(遞一張郵票給榕)

榕:(詫)咦,這不是你那張巴西的紀念郵票?幹嗎不要了?多可惜。

苓:其實這種郵票也沒什麼稀奇,不過陶先生說他沒有,所以我想跟他換一張。(向內室嚷了一聲)舅母,我走了!(出)(榕手裡拿着郵票,面現詫異之色,抓了抓頭髮。榕母自內室出。)史太:緯苓走了?

榕:唔。

史太:她這一向常來。我看她對你很有意思。

榕:不,不,絕對不是。

史太:你又何必瞞着我?親上加親,我還有什麼不願意的?榕:(不耐)媽,你完全誤會了。

史太:(惱)得了,反正你不願意告訴我就是了。

榕:(不得已地)不是呃——告訴你:緯苓這一向老上這兒來,我想她是希望在這兒碰見一個人。

史太:誰?

榕:陶文炳。

史太:那你為什麼不給他們拉攏拉攏?

榕:(厭倦地)沒用。只要讓緯芳知道她姐姐喜歡這人,非把他搶了去不可。搶了去再把他扔了。

史太:(想了想)噯。緯芳這孩子是這麼個脾氣。她姐姐呢也太老實了。

榕:(皺眉)她們姐妹倆真是完全相反。(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