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八章 溯愛 · 2 線上閱讀

「是嗎?」伯特的話耐人尋味,「你這幾天沒發現他和以前不一樣,他有事對你隱瞞?」

這幾天?

甄愛下意識回想,他沒什麼不一樣,他沒隱瞞什麼……不對,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一直都在……發生性關係。

不可能!他沒那麼脆弱,沒那麼容易受影響。

一切只因為,他愛她。一定是這樣。

甄愛再度搖搖頭,更加堅定地重複:「不對,他不是。」

「那就等你眼見為實。」

甄愛一駭:「你們準備把他怎麼樣?」

「像Chace一樣身敗名裂,然後死。」

甄愛更加決然,脫口而出:「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伯特愕了一下,眼中閃過冷意:「你在威脅我?」

「沒有。」甄愛極其冷靜,「他為我付出太多,我只是做我想做的。」

「為你付出?」伯特深覺可笑,卻又聽出別的意思,臉色一下變了,「呵,我從不懷疑你的魅力。」

他眼中閃着奇怪的光彩,「K,你說,我們little C幾年不見,是不是越來越漂亮了?」

K點頭,卻是不敢看甄愛的。

甄愛不明白。

「K!」伯特把座椅放倒,科爾立刻接方向盤。

甄愛見自己的靠背也倒了,驚愕之時,伯特已俯身湊近,低沉而危險的聲音迴蕩在耳邊:「我剛才就覺得不對了。」

他手臂下落,用力箍住她的細腰,冰涼的鼻尖貼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地嗅,像獵犬嗅一塊肉。她驚得一動不動,卻聽他陰沉道:「C,你身上的氣味變了。」

甄愛驀然頭皮發麻,心跳驟停。脖子上窸窸窣窣。

他吸着她的香氣,從她白皙的脖頸間抬起眼眸,目光陰森,像某種嗜血的獸:「你把你的貞潔給了那個男人!」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你怎麼能這麼不乖?」他隱忍而凌厲的氣息太近,甄愛渾身冰涼,想動卻動不了。

他的唇摩挲着她的脖頸,一張一合:「知道A和我最喜歡什麼水果嗎?」

她僵硬着身子,不回答。

少年時的亞瑟和伯特在她實驗室外開了果園,種了好多果子,到成熟的時候,放在漂亮的竹籃里打上蝴蝶結,擱在她的試驗台上。

她喜歡精緻的籃子和蝴蝶結,收藏起來;亞瑟和伯特敲她的門去回收,她說被外面的松鼠偷走了。亞瑟很配合:「那我去找松鼠要。」伯特卻搗蛋:「切,該不是你這貪吃鬼把籃子烤了吃了吧?」她氣得摔門。

可此刻的伯特那麼危險,一點兒不像那時的少年。

他緊緊貼在她身後,身體溫熱又結實,聲音卻冰冷飄渺:「種的果子悉心呵護了好多年,臨成熟了卻被別人摘走咬了一口。這種心情,你明白嗎?」

安靜。

甄愛被他束在懷裡,頭髮發炸,不敢呼吸。

他擰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掰過來,直視:「Little C,你惹我生氣了。」

伯特的臉色格外平靜,靜得可怕,深深的眼中閃過一抹紫色,是他怒意爆發的前兆:「你說,A要是知道你背叛了他,他會多生氣?」

甄愛大驚,毛骨悚然,下意識一縮,卻沒能逃脫。

伯特單手把她從安全帶里撈出來,攏到車後寬敞的空間裡。

甄愛毫無還手之力,猛地被他拎去後邊,她忍不住「啊」地失聲尖叫。

這一叫,伯特陡然停下來,懷抱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他低頭,微微眯眼看她,眸光閃閃,帶了一種情慾挑起又得到釋放的迷醉,仿佛身心都得到極大的滿足和撫慰。

身體像觸電般狠狠顫慄了一下,他死死扣住她的下巴,拇指肚撫摸她顫抖的唇,闔上眼睛仰頭望天,仿佛沉迷地享受着身體裡某種瘋狂流竄的痛快。

他白皙而修長的脖子上,喉結滾了一下,幾近呻吟似地長嘆:「GOD!Little C!就是這個聲音。」

甄愛全然不懂他說什麼,此刻,他周身散發着極度危險的氣息。

他手掌緊扣她的臉頰,脈搏像失了控般瘋狂搏動。她驀然明白她只怕喚起了他的某種欲望。

伯特壓着甄愛的肩膀,力道大得她掙扎的力氣悉數被化解,他鼻尖抵着她,呼吸急促又狂熱,和剛才的他判若兩人。

甄愛大駭,嚇得面容失色,力氣比不過他,幾乎想不出別的辦法,絕望之下慌不擇路地大喊:「你要是敢碰我,亞瑟不會放過你的!」

話音沒落,甄愛自己先懵了,她在說什麼?

伯特瞬間停了下來。

「是嗎?」他不怒反笑,「現在知道這世上,誰能保護你了?C,這是你的本能。」

甄愛怔了,愕然看着他琉璃般漂亮的眼睛,他得逞了似的笑意盎然。

他剛才是故意刺激她?

伯特沒有鬆開她,忽然收斂了情緒,眼眸變深,低下頭。嘴唇在她唇上,很輕很輕碰了一下,不帶任何多餘的動作,很乾淨。

甄愛愣愣來不及反應,他已不作留戀地抬起頭,眸光燦燦,唇角輕彎,一如無數次他捉弄她,成功惹她哭、惹她氣、惹她叫、惹她鬥嘴的快樂自在。

甄愛知道被他耍了,氣勁兒上來,一拳揮去,卻驀然停在半路。雖然伯特這一刻沒動作,但他仍沉沉壓在她身上,神色玩味。甄愛像一隻被小狗盯上了的肉包子,全身寒毛都豎起來,裝作沒在意那裡,凶他:「你起開!」

伯特表情微妙看她一秒,真跪坐起身了。

甄愛驚得面色煞白,光速扭過頭去,拼命往後縮,可他抓住她腳踝一扯,把她再度拉倒在他身下。「你敢!」甄愛尖叫,「伯特!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他笑,語氣像鬥嘴。

「我殺了你!」

「我倒認為你不會捨得殺我。」伯特笑容更大。

甄愛怎麼用力都推不開,氣得眼睛紅了,止不住的恐懼像冷空氣侵襲到四肢百骸。

他見她氣得發抖,又不忍,哄小孩似地抱住她的頭,在她耳邊喃喃,聲音竟有些柔弱:「Little C,別動!就一下,乖!我怎麼會傷害你?但我現在很難受,不要把我推開。好不好?」

甄愛一懵,皺眉嗚咽着推他:「我不要!你走開!」

他摁住她的肩膀,眼神失控,不知是警告還是談條件,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知道嗎?我不想強迫你。所以一人讓一步,你乖乖的,不要推開我,好嗎?」

她始終默然,一聲不吭,仿佛沒有任何情感,只是一個娃娃。

可對他來說,全世界,只有她不是娃娃。

甄愛惡狠狠瞪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憤怒地拉下裙擺滾去角落。

「好啦,別生氣了。」他湊過來哄她,「我都沒碰你。」說得還很遺憾。

「你滾!」她掀開他的手。帘子前邊,K聽了,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不滾。」他慢悠悠的。

甄愛氣瘋了,正想跳起來抽他,空曠的原野上突然傳來三聲尖銳的汽笛,前一聲長而緩,後兩聲短而急,甄愛一下驚起,這聲音是……

她猛地翻坐起來,趴着窗子往後一看,不正是他嗎?

SUV從斜前方過來,瞄準車腰直衝;行駛角度剛好交錯,即使是K剎車打方向盤要避也來不及。

「C!!!」

眼見那輛厚重的SUV猛撞過來,伯特條件反射撲上去攬甄愛,想把她護在懷裡;甄愛愣了,有些不忍,卻在極短的時間內一狠心,猛地推開他,卷着被子拉門滾了下去。

盛夏已過,秋意淡淡。

茂盛又初見衰敗的原野上聚了多輛車,警燈閃爍。現場拉着長長的警戒線,各路人馬進進出出。沒人傷亡,卻引來了CIA和FBI的精英。

FBI認為最近發生的惡性虐殺案,言溯是頭號嫌疑人,甄愛是他的學生,關係密切。

CIA則比較狡猾,說甄愛因為指證連環殺手,參加了證人保護計劃,其實是普通學生,最近在普林斯山的地下工廠做實習調查。

周圍忙忙碌碌,言溯挺拔又孤獨地立在撞成廢鐵的兩輛車前,面色沉默而冷清,腦子運轉得有條不紊。

能讓甄愛一聲不吭離開莊園的,只有蘇琪背後的神秘人,伯特。

被撞的是伯特的車,斜插而來是歐文的。可,他們消失去了哪裡?

言溯繞着被撞的車走了一圈。

後門開着,車內座椅全放倒,地上一塊撕碎的裙角,他再熟悉不過。只一眼,竭力平靜的心像被誰撕開一道大口子。

裙子是他買的,今早親手給她穿上,那時,她在他懷裡咯咯笑,仰着腦袋轉圈圈。

此刻,碎布之上粘着陌生的濁液,屬於男人。車廂里縈繞着淡淡的雄性腥味,像原始動物用體味彰顯身份劃分領地,又像在宣告對女人的占有。

言溯心一凜,仿佛撕裂的傷口被倒上冰。他神色依舊,擔心甄愛有沒有受傷;更擔心她有沒有哭。

特工們在一旁交流想法,初步推斷有人劫持了甄愛,特工歐文雖然中途攔截,但很可能被一起抓走了。

言溯目光掃向四周,荒原,山丘,海灣。

歐文並非突然出現,而是一直獨自暗中跟着。這兒距離伯特把警察甩開的地點很遠,他追車那麼久,為什麼選在這個地點撞車?

他望向遠處隨風搖擺的灌木叢,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奔跑過去。

叢林落葉,無盡的奔跑,海闊天空,熟悉的山腳,嶙峋怪石,海風,他從陡峭的海邊懸崖滾落下去,浪濤拍岸,風卷沙石,盡頭是那半壁山岩,整整齊齊削掉了一塊——當年Chace自殺爆炸的地方。

就是這裡,隱蔽的林中海灣,怪洞極多,處處連通,易守不宜攻。

身後的特工和警察們已追上來。

「歐文帶着甄愛躲在這附近。」言溯肯定地丟下一句話,再不多說,鑽進附近的山洞裡。

走了幾個山洞,徒勞無獲。萊斯開始懷疑言溯的判斷,將要命令撤人時,言溯的目光卻落在海水線上的一塊巨石上。從崎嶇的石上走過去,轉過彎,能容納兩人的洞口赫然眼前。

外邊是海洋,這個地點果然奇佳。

里德有了某種預感,警惕地掏出槍,打手勢招呼大家過來。等待的間隙,一扭頭,言溯空手進去了,寥寥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

彎彎繞繞走了不知多少米,光線越來越暗。言溯漸漸放緩腳步,調整眼睛的適應力。屏氣傾聽,黑洞裡沒有任何聲響,隱約只有遙遠的滴水聲和漏風的輕嘯。

他指尖點着牆壁,一步一步繼續往裡,面前越來越黑,某一刻,迎面撞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對着他的眼睛。

言溯靜靜的,白皙而清俊的臉上,表情並不清晰,模糊進了陰暗的背景中。

對面,槍的主人,是歐文。

歐文舉着槍,手臂端直,那樣筆挺而莊嚴地立着脊樑。面容硬朗而堅毅,可一雙灰藍色的眼眸徹底渙散,沒有絲毫的光彩。

身後的手電筒追了上來,強光從他的瞳孔划過,沒引起任何生理反應。

言溯無聲地,深深地,蹙了眉。

良久,退後一步。

一束束更多的手電筒光照射進來,把狹窄的洞內變成白晝。

身材高大的歐文,右手搭在石壁凸起上,保持着舉槍瞄準的姿勢,一動不動。

石壁上無數彈坑,他被打成篩子,衣服上沒有一處不被血液浸透,地上的猩紅色像毯子一樣鋪開,紅得像花兒。

在場之人倒吸一口冷氣,沒人能想象當時的慘烈。

即使血液流盡,子彈打光,他依舊站得筆直,戰鬥到最後。仿佛不管誰來,他都要堅定不移地保護他身後的人。仿佛再來一個人,他依舊可以醒過來開槍。

那麼一張年輕而帥氣的臉,寫滿了平日裡少見的兇狠與決絕。

言溯定定和他空洞的眼睛對視,他茶色的眼眸中划過一絲深刻的沉痛,耳畔迴蕩起歐文曾經說的話:「拼盡全力護她安全,即使殉職也在所不惜。」

那是冬天,當時那麼簡單的一句話,到了秋天,他用如此悲壯如此慘烈的方式兌現。

幾平米的空洞裡,再沒有別的人影。

沒有甄愛……

他心裡原本存有最後一絲僥倖,期盼歐文救走了甄愛。

直到這一刻,言溯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一種深徹肺腑的可怕,像寒冷,疼痛又潮濕,一點一點浸潤到血脈——甄愛,真的不見了。

竟然就這麼……?

他腦子空了,無數次重複今天早晨的噩夢輪迴,她柔柔笑着,輕輕摳他手心,分明前一秒還在眼前,轉身就不見……轉身就……再也不見……

他愣愣的,轉身回頭看,沒了,真的沒有她了。

分明,連一句好好的告別都來不及……

法醫檢查歐文的屍體:「正面21處槍傷,子彈口徑統一為11.43mm;背後1處槍傷,子彈口徑11.2mm,直接穿透心臟,這也是致命傷。」

CIA的貝森特工聽言,凝重地皺了眉:「甄小姐的槍就是11.2mm口徑。」

萊斯等人聽言,紛紛露出懷疑的神色,歐文的背後留給他保護的人,照這麼看,甄愛不是受害者,可能是同謀?

特工們互相交換着眼神,而取證的法證人員中,突然傳來驚呼:

「炸彈!」

現場氣氛一下緊繃,無數雙眼睛循聲看去,雜亂的乾枯海草下邊,赫然一片紅色倒計時,在昏暗的背景下,紅得像血,觸目驚心:00:00:59

一瞬間的死寂後,有人狂吼:「撤退!」眾人立刻迅速而井然地往外疏散。

只有言溯,紋絲不動,沒有要撤離的跡象。

他目光平靜又銳利,急速掃視着周圍的環境,石壁上,縫隙里,歐文的身上,地上的角落,每一個空間都不放過。

紅色倒計時飛速流逝,像是誰不可挽回的生命。

窄洞中,人越來越少,洛佩茲特工近乎命令地朝言溯大喊:「S.A.!立刻撤退!」

言溯突然面無表情地邁開步子,還不離開。他在山洞裡疾步走動,手電筒光飛速在洞內掃過,眼睛的速度更快,把每一寸模糊的影像都刻進心裡。

腦袋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處理着他眼睛看到的一切視覺印象,可時間一秒一秒飛逝,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目光凌亂而緊張,卻死都不肯放棄,再次舉着手電筒尋找。

只是,臉色一寸一寸僵硬冷寂,像原本僥倖卻希望破滅的心。0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