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七章 愛之幻想 · 11 線上閱讀

她或許還愛米勒,卻恨他沒能成功拯救她。而她腦子裡想的最多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無數次,他欠身湊近她耳邊,嗓音好聽又蠱惑:「Susie,痛就叫出來。」

那些不見天日的日子裡,只有這麼一個男人與她交談,看她流淚。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不爭氣地患了斯德哥爾摩症。

甄愛聽了蘇琪的話,能夠想象她經受的煉獄。可有件事她無法理解,以致一直沉默的她忍不住發聲:

「蘇琪,有一點我很奇怪。你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可為什麼你不去報復傷害你的男人,而把同樣的痛苦施加在無辜的女人身上?更讓我無法理解的是,你和當初傷害你的人成為同夥了是嗎?因為這一點,我雖然同情你,但無法理解你。」

蘇琪再度被她戳中痛處,爆發大吼:「沒有經受過我的慘痛,你就沒資格教我怎麼做,也沒資格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甄愛或許有資格,但她無心和她爭辯。畢竟,蘇琪的過往無法想象。

蘇琪說話的功夫,不忘靠近獵物。而她說話的間隙,言溯沒閒着,在架子上找到一根扁平的木條和量杯,把杯子倒立形成支架,放上空心球。布置完對甄愛使了個眼色。

甄愛心領神會,順着蘇琪的方向潛到她旁邊,刺激她:「蘇琪,我猜,你對支配你的那個人產生了複雜的感情。」

蘇琪怒了,這次聽到甄愛近在咫尺的聲音,立刻轉過去把槍對準她。

甄愛瞬間閃開。而言溯立在直角上,瞄準蘇琪的手,單手一記高爾夫揮杆!

蘇琪餘光里察覺到不對,來不及轉身,空心鐵球擊打過去,準確無誤地撞上她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讓蘇琪痛呼一聲,手槍墜地。

甄愛瞬間撲上去搶到手槍,蘇琪跪身要摸腳上的槍,黑漆漆的槍口已對上她的額頭。

甄愛靜靜看她:「手舉起來,不要動。」蘇琪惡狠狠回瞪她,但照做了。

甄愛低頭去卸她腳下的槍,蘇琪看準時機,抬手就要扭她,沒想甄愛早預料到她的意圖,飛速抽出她腿上的槍。另一手抵着她的腰,扣動扳機。

「砰」一聲槍響,蘇琪渾身僵硬,臉色發白。

可沒有痛感,低頭一看,並沒受傷。子彈穿透了她的外套。

甄愛是在給她警告:「我說了不要動!」

蘇琪這才知甄愛不像她想象的那麼柔弱。她的臉色難看起來,看仇人似的,恨不得把甄愛吃掉。

甄愛陸續拆下她身上其他裝備,站起身,讓她起來。

蘇琪不甘心地看了甄愛身後的言溯一眼,竟有心思稱讚:「S.A.先生,球技不錯。」

言溯沒理。

她哼一聲:「S.A.先生,我在holy gold俱樂部見過你這位小女朋友,她沒你想的那麼好。」

言溯不咸不淡地看她:「放心,我比你了解她。」而甄愛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

蘇琪一梗,見他們倆這麼互相信任,神色複雜,不全是恨。

言溯不肯碰蘇琪,甄愛也不想和她有身體接觸;於是,蘇琪在甄愛的槍口下,乖乖轉身走在前面。沒幾步,頭不回,手卻朝後面伸過來。

她袖子裡還有隻袖珍槍!

言溯不曾鬆懈,反應極快地抱住甄愛閃進旁邊的走廊。甄愛立即朝蘇琪開槍。子彈打得架子上的東西亂飛。

袖珍槍只有一枚子彈,蘇琪抓住機會立刻跑開。

不料她沒看清路,一腳踩在高速滑動的金屬傳送帶上,纏進帶上的固定鐵鏈里,人被拉倒在帶子上快速地被拖走。金屬帶的盡頭是高濃度的福爾馬林池。

言溯很快找到傳送帶電源,可開關鬆動了,電源怎麼都關不上;

甄愛追着蘇琪過去,見了這情況,第一反應竟是撲上去扯住蘇琪的手想把她抓住;可那傳送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陡然間加大馬力,硬是拖着蘇琪和甄愛往池子過去。

金屬傳送帶徹底失去控制。言溯一回頭,見到這種場景,立刻飛身抱住甄愛的肩膀,用腳腕勾住旁邊的架子。

傳送帶挪動幾厘米,將三人拉成直線,一寸一寸繃着,停住了。

一秒又一秒,帶子上巨大的機械力量迅速聚集到三人身上。

蘇琪的腳纏在帶子上,發動機的馬力拉扯着她的腳,像受着分屍的極刑,要把她活生生撕裂。可無論她怎麼努力,繩索都掙脫不開。

甄愛雙手死死拉着蘇琪的手,兩人的手臂都抓得紅白紅白的,破了皮。

至於言溯,他僅憑腳踝勾着架子,抵抗着整個傳送帶發動機的力量。

機械的力量就連手腕都難以承受,更何況是腳踝。不出十秒,他的額頭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壓迫在他身上,撕扯着他的腳腕,挫骨撕皮般無法承受的痛。

下頜都咬合得緊繃起來,可他仍沒有半分鬆懈。

幾秒鐘,蘇琪的腳被生生拉脫臼,痛得死去活來。她見甄愛臉色蒼白,指甲都摳進她肉里還不鬆手,不可置信:「為什麼要救我?」

甄愛使了全身的力氣攥住,疼得沒有多餘的力氣理她,可心疼言溯,不免又氣又恨:「我不想救你,我要把你交給警察。活的!」

蘇琪愣一秒,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奇怪的笑。

發動機的力量迅速堆積,言溯緊緊蹙眉咬着牙,臉都白了,卻還以驚人的毅力支撐着,雙手死死攬着甄愛,腳腕也沒有半點鬆開。

就連特工蘇琪都驚訝他的耐力,他沒有半分懈怠,但滿滿當當的架子鬆動了,搖晃一秒,傾斜,一下子整個斜歪歪地倒下去。

瞬間,幾十排儲物架像多米諾骨牌,連鎖着霹靂啪嗒地震般倒塌。盒子,紙張,器具,稀里嘩啦地響。世界都坍塌了,滿空間翻滾。

三個人陡然失去支撐,飛速朝池子滑過去。

雜物從四面八方砸過來,言溯翻了個身,把甄愛護在懷裡,用自己的背替她擋開地上形形式式的雜物。

四周已經沒了任何可依附的地方,言溯看一眼面色痛苦的甄愛,命令:「Ai,鬆手!」

「不!」甄愛突然帶了哭腔,語氣里全是淒涼的不甘心,「她死了你怎麼辦?他們已經懷疑你了。我要把她交給警察!」

言溯一愣,心都痛了。

蘇琪被拖得高速後退,散落在地的雜物全往她身上撞,差點兒把她紮成刺蝟。她像是不痛了,望着和她一起急速滑行的兩人,忽然淒淒地笑:「鸚鵡螺。」

「什麼?」

「我被他設計了,他早就想殺我,他從沒把我放在眼裡。」蘇琪笑得悲涼,喃喃的:「我忘了我的驕傲了。呵,為什麼我是女人?為什麼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種欺凌女人羞辱女人摧殘女人的方式?可悲的是,我也變成了這樣的人。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金屬傳送帶拖着連在一起的三人飛速駛向福爾馬林池子。

言溯沒再勸甄愛,而是抱着她和她一起滑過去。他知道,只要他不鬆手,甄愛就一定會鬆手。

果然,蘇琪被拖到池邊的瞬間,甄愛猛然回神,意識到他會跟她一起被拖下去,驟然鬆了手。蘇琪被機械的拉力扯進高濃度的福爾馬林里,剎那間就卷到3米深的池底,卡住帶子停了下來。

甄愛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高速滑向池子,墜落下去,臉即將碰到池面的一刻,被言溯拉住。刺鼻的甲醛氣味讓甄愛作嘔,眼睛被池面揮發的毒氣刺激得酸痛難忍。

她微張着口,眼睜睜看着池子底端,濃濃的液體灌進蘇琪的耳鼻喉嚨,她的身體像風中的紙片,瘋狂地抽搐痙攣。

甄愛呆呆的,一動不動。池底看上去那麼淺,就像兩人只隔着一道鏡面,伸手就能碰到。

言溯把她抱起來,她忽然像驚醒了,撲過去要撈蘇琪。

「Ai!」言溯用力把她拉回懷裡緊緊攬住。如果池子只有1米,還可以跳下去把蘇琪的頭托起來,可水太深,毒劑濃度太高,不出幾秒就會死人。

「來不及了。」話音沒落,池底的蘇琪已靜止不動。

甄愛被他箍在懷裡,一聲不吭。起初只是固執又反抗地使勁,像不聽話的孩子,非要掙脫他,漸漸委屈地哼哼,後來輕輕抽泣起來,再過一會兒,終於不可抑制地大哭:

「她死了你怎麼辦?S.A.,你怎麼辦?」

「沒事,我不會有事。」他摸她的頭,不停地哄。目光卻漸漸下落到福爾馬林池子裡。

蘇琪背上刺入的各種異物掉進池底,她的身後,血水像花兒一樣在略微渾濁的液體裡蔓延開。她驚愕地張着眼睛和嘴巴,屍體半浮在各種骨頭之間。雙手張開,白色的池底有兩條交錯的黑色十字線,像掛在十字架上。

掉進池子前,她懺悔了。

那段虐待視頻里,綁在十字架上懺悔然後被殺的儀式,還在繼續。

蘇琪的衣服前胸畫着兩個白骷髏,四隻眼睛陰森森地盯着言溯。

第6個人死了,只剩最後一個了。他懷裡的人嗚嗚哭着,肩膀直顫;

他摟緊她,低下頭,深深埋在她發間。

沒一會兒,警察們全來了。不是地方警察,而是FBI。

言溯早料到自己被他們監視,是以並不訝異他們的速度。甄愛瞬間止了眼淚,悄悄在他衣服上蹭干,和他一起站起來。

萊斯見到言溯,目光犀利地把他上上下下掃一遍,第一句話便是:「S.A.,現在最大的懷疑對象死了。而現場只有你,和你的,學生。」

由於言溯和甄愛有重大嫌疑,妮爾他們按規矩都沒靠近和他說話。但洛佩茲叫了醫生過來給他們檢查和處理傷口。法證人員迅速開展工作,檢查傳送帶、蘇琪的手槍等各個地方。

甄愛裹着毯子,讓醫生處理傷口。言溯也是,他剛才攔着甄愛,替她抵擋帶子邊的雜物,背上受了很多處傷。雖然不重,可看着那麼多道長短不一的傷口,甄愛很心疼。

言溯感應到她的眼神,回眸笑了笑:「聽說傷疤讓男人更有男人味。」末了,別捏地加一句,「Ai,我很驕傲。」

為安慰她,他竟說了句他從來不會說也不認為合理的話。

「什麼男人味?沒邏輯。」甄愛癟嘴,湊過去,「我聞聞,怎麼聞不到?」

言溯低頭看她,笑着不說話,其實知道她表面輕鬆,心裡卻在隱隱替她擔心。

里德走了過來,等言溯周圍的醫護人員都散開了,才低聲問:「S.A.,發生什麼事了?」

「正當防衛和意外事故。」

「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

言溯沉默半秒,搖頭:「不能。」

「現在情況對你很不利。」

「我知道。但,我沒有任何想說的。」

里德便不問了,只讓他注意休息。

在現場待了不過兩個小時,指紋傳輸對比結果出來了。

空心鐵球、傳送帶開關……全部只有言溯的指紋,包括甄愛拿過的槍。

甄愛一聽,條件反射地說:「不可能,那幾把槍我……」

「律師還沒來。」言溯低頭看她,溫溫地斷了她的話,「現在說話會對你不利。」

甄愛止住,直直看着他,眼睛裡一點一點瀰漫出水光。

一定是他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擦掉了槍上的指紋,不可避免地連蘇琪的一起擦掉。沒了指紋,只有留下他自己的。

與其她被懷疑,他認為他被懷疑比較好嗎?

言溯見她要哭了,彎彎唇,摸摸她身上的繃帶:「真是不堅強,有那麼疼嗎?」

甄愛不覺得好笑,目光筆直望着他,點了一下頭:「有,很疼。」

言溯臉上淺淺的笑容就凝住了,眸光深深,把她的頭攬進懷裡,低聲安慰:「沒事。他們想給我定罪,彈道測試和硝煙反應都過不了。」

萊斯走到言溯跟前:「S.A.YAN,我們有足夠的證據懷疑,你在蘇琪死亡案里有重大嫌疑,請你配合我們回警局一趟。從現在開始你有權保持沉默,你對任何警察說的一切都將可能被作為法庭證據對你不利……」

甄愛聽着,心一度度變涼,言溯握握她的手,表示沒事。

萊斯飛速說完米蘭達警告後,徵詢,「請問,你願意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回答我們的問題嗎?」

言溯平靜聽完,搖搖頭:「我選擇充分行使我的沉默權。」

萊斯:「OK,律師到之前,我們不會問你任何問題。」

眼看着警察要過來請言溯,甄愛下意識緊緊摟住他的手臂,低着頭,不說話,也不鬆手。

萊斯眯眼,問:「小姐,你是重要的證人,如果你願意和我們回去作證……」

「可以。」甄愛立刻點點頭。言溯握住她的小手,走了出去。

坐在警車上,甄愛情緒很低落,言溯卻始終淡靜,安撫地摟着她。某個時候,他望一眼窗外茂盛的夏天,忽然自顧自笑了。

甄愛歪在他懷裡,仰頭望:「怎麼了?」

言溯:「你更加珍貴了。」

他雖然嚴於律己,認為自己承受的痛苦不是傷害他人的理由,卻也從不會用自己的道德標準去要求別人,所以他認為蘇琪的墮落情有可原,也替她惋惜同情。

他恪守自己的原則,但不批判他人的想法,也無意強求和說服。

正因如此,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才格外珍貴。

今天的事再次讓他發現了他們倆的共同點,甄愛和他一樣。她不僅這麼認為,更在不經意間這樣實際行動着。她真的,每一天都讓他刮目相看。

甄愛沒聽懂,擰着眉看他。

言溯也不解釋,揚了揚唇角,道:「別擔心,我們晚上還可以一起吃晚餐。」

億年難遇的夜晚,不能錯過。

藍天下,草地綿延起伏。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戴着帽子,一身白色運動衣,看上去朝氣蓬勃。他雙手握着高爾夫球杆,一個標準的揮杆,白色小球飛到老遠。

安珀手捧毛巾立在一旁,偷偷地打量。聽說他和A先生長得一模一樣。此刻,她只見到他戴墨鏡的樣子,鼻子和下頜的弧線都很漂亮。

她看不出是真是假。聽說他們擅於易容。安珀希望進入組織,不希望像蘇琪那樣沒有依附,可她很疑惑,B先生答應過會保障蘇琪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