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七章 愛之幻想 · 2 線上閱讀

言溯的臉色緩了些,又問:「一天不會無聊,一個星期呢?」

甄愛搖搖頭。

「一個月呢?」

甄愛又搖搖頭,這次會搶答:「我們認識大半年,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無聊過。」

雖然是他誘導的,但言溯也把這話當做是她的表白與讚美,眼中閃過淡淡的得色:「如果我們認識了很多年後呢?」

甄愛還是搖搖頭,很乖:「就算和你一起很多年,也不會無聊。和別人一起才無聊呢。」

言溯笑了。

甄愛自顧自地感慨他小小的不自信很窩心,準備再誇他幾句,沒想他挑了挑眉,頗帶驕傲:「Ai,我很欣慰,自從認識我後,你的品位和精神境界得到了提升和飛躍。」

甄愛吶吶半秒:「可我沒認識你之前,也不覺得生活和工作無聊啊。」

言溯臉色僵了一秒,低聲對自己說:「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甄愛木木地抱着裝貝殼的玻璃罐子,搞不懂他的重點在哪兒。

小鸚鵡蹲在她的肩膀上,歪頭啄自己的羽毛,覺得這兩人不能Boring更多了。

「Ai,你有沒有想過以後?」

「啊?」這個問題又把甄愛難住,以後?她從來沒想過,她的身份,她的處境,從來沒有以後這一說。

可言溯對她說,不問過去,不懼未來。

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計劃以後?

她不知道,很忐忑,也很惶恐。

這次,言溯沒有嘲笑她反應慢了。

他低眸看着她,那麼靜,那麼順其自然,就問:「如果你想過以後,有沒有把我算在你的以后里?如果你沒有想過以後,那我可不可以申請,讓你把我算在你的以后里?」

甄愛的臉上沒了表情,只有睜大的眼睛盯着他。

這一連串循序漸進,滴水不漏的話,是要幹什麼?

他欠身,托起她的手,拇指肚不經意滑到她的脈搏處,她激烈的心跳盡在他的掌心。

他清澈明淨的眼眸直直對上她烏黑澄澈的眼,嗓音好聽得像蠱惑:

「Ai,你憤怒嗎?」

她緩緩搖搖頭。

「你想和我做愛嗎?」

她再度搖搖頭。

他淡淡一笑,抬手拍拍她的肩,一下,兩下:「Ai,不要害怕。」

瞳孔放大無非三個原因:害怕、憤怒、性慾。

甄愛聽言,狂跳不止又緊張的心一下子舒緩了,她深深望住他,淺淺地笑:「是,我很害怕。一個人的時候,不怕;喜歡一個人後,就怕了。」

「怕什麼?」

「怕你受傷,怕你會死。」她笑着,有點兒哽咽。

他不以為然:「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車禍海嘯地震等天災人禍中死去?受傷的就更多。不管是誰都會遭遇意外。」

她陡覺哭笑不得,為了安慰她,他竟然拿出這樣爛的理由。

甄愛心裡又酸又暖,偏偏任性地辯解:「雖然有意外,人都要避害不是麼?」

「可你不是害。」誰都辯不過他,「Ai,關於生命長短和死亡的問題,我們之前討論過。」

甄愛想起,去紐約的車裡,他說:「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因為,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言溯知道她想起來了:「Ai,我認為和你在一起,並不是把我的精力用在錯誤的地方。正因為熱愛生命,我才熱愛你。」

甄愛的心被震撼了,當初那一刻的心情複製到了現在。

即使厄運尾隨,她也要豁然開朗。她的愛問心無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沒什麼可遺憾。

至於他,他的生命他的愛,從來都是這樣,無懼無畏,坦坦蕩蕩。

她抿唇:「好,我不怕。」

言溯復而低頭看住她的手,拇指肚沿着她細長的左手無名指,緩緩摸上去,停在手指根部,輕輕摩挲。

他若有所思,她喜歡有顏色的東西,去找外婆拿范德比爾特家族的藍寶石,還是找奶奶拿言家的古翠?

藍色和綠色,她更喜歡哪種?

手心她的小手僵了一下,貌似察覺到什麼,緊張起來。

言溯抬眸,見她垂着眼帘,長長卷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忽而笑:「哎,真可惜,做實驗的手,是不能戴東西的。」

這麼一說,不是擺明了說戒指?

甄愛更緊張了。剛才那一切,難道是求婚的前奏?她強自鎮定,耳朵里全是心跳聲。

「不過,」他俯身,執起她的小手,低唇在她左手無名指根部印下一吻,抿一下,他的唇溫熱而柔軟。

她的心一顫,他已直起身:「好了。」

甄愛眨眨眼,什麼好了?不要自說自話啊。

來不及弄明白,溫馨的氣氛突然被打破。

門鈴響了。

Marie過來,說來了位陌生的小姐。Marie說言先生不見非預約的客人,但那位小姐堅持,還說她和言先生在楓樹街銀行見過一面。

甄愛警惕起來,不會是安珀那個瘋女人吧?

走到前廳,蘇琪站在門口。

甄愛對她有印象。銀行搶劫那天,她表現得非常鎮定。甄愛自作主張請蘇琪進來,又讓Marie倒了茶。

言溯看着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女主人姿態,不予置評。

蘇琪說明來意。原來那天的言溯也給蘇琪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特意查了言溯的資料和簡歷,得知他很有智慧,所以登門請他幫忙。

蘇琪說,她的朋友不見了。

言溯沒興趣,雙手插兜,利落地起身:「喝完這杯茶就離開吧,我不奉陪了。」

蘇琪忙喊:「你們都見過我朋友。」

言溯腳步停下。

「和你們一起去silverland的作家先生。」

甄愛不解:「他是警察,他不見了,會有警察給你找啊。」

蘇琪臉上閃過尷尬:「他曾經是警察,但幾年前被開除公職,早就不是了。」

言溯:「你的職業?」

「特工。」

甄愛詫異,但又明白,難怪那天在銀行她表現得那麼恰到好處,原來是專業的。

言溯退回來,重新坐下,問話直入主題:「你不報警卻來找我,理由?」

「米勒(作家)幾年前因為不可抗的外力,給國家造成巨大的損失,被開除職務。他這些年一直在補救,四處搜集信息,他認為背後有個神秘組織,但沒有證據。好多次向上級反映,都被駁回。」

甄愛垂眸不語,又聽蘇琪說:「米勒自己找線人,打聽到組織叫Holy Gold,是一個性愛俱樂部。」

甄愛微愣,不是S.P.A?

米勒找錯方向了?不過細細一想,S.P.A.下屬的各種組織一大堆,也難怪。

「那是專門為男人打造的俱樂部,」蘇琪斟酌用詞,「裡面收集了很多女人。進俱樂部要繳納高額的費用,會員都是這個社會頂級階層的精英。」

她拿出一張照片:「這就是米勒之前找的線人。」

甄愛看一眼,蹙眉:幼師小姐?

蘇琪從包里拿出一枚存儲卡:「能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言溯垂眸:「是什麼?」

話音未落,白鸚鵡立在茶几上撲騰翅膀,無比歡樂地喊:「vulva!Vulva!」

蘇琪臉色一僵,不知言溯這么正經甚至古板的人,養的鸚鵡怎會學到這種詞彙。

言溯厲色看Isaac一眼,後者馬上閉嘴,撲騰飛到甄愛的腿上,乖乖蹲好。甄愛輕輕給它順毛。

蘇琪介紹那枚存儲卡。據知,幼師小姐早年被男朋友騙,賣去Holy Gold俱樂部,過了一段非人的悽慘生活。

幼師對作家描述,說那是一個龐大而組織精細的俱樂部。地下牢籠里囚禁着各類女子,膚色瞳色年齡發色性格身材各不相同。

女子白天過着被囚公主般的生活,物質享受得到極大滿足。到了夜裡,選中的女子被送到戴着假面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中間,滿足他們一切正常或不正常的要求。

幼師在俱樂部里不知陷了多久,有天,一位救助失蹤女童的志願者裝成受害者潛入俱樂部,引發一場騷亂。幼師趁亂逃出,以為脫離苦海,沒想再度被抓,他們以名譽和生命脅迫幼師拐賣新的少女進入俱樂部。

幼師逃不脫那些人的掌心,由受害者變成加害者,不斷拐騙少女甚至女童進去。直到作家出現,提出除掉那個窩點,幼師可以申請證人保護,重新開始。幼師心動了,兩人商定好近期又以輸送新少女的名義聯繫俱樂部,找出接頭人順藤摸瓜。

結果,兩人都突然消失了。

而這段視頻是蘇琪從幼師的電腦里取出來的。她懷疑視頻拍攝了俱樂部內部的情況,但她給FBI調查小組的人看過,他們認為證據不充分,拒絕受理。這才來找言溯。

甄愛為幼師和作家的遭遇惋惜,想催促言溯快些看看究竟怎麼回事。但言溯很淡漠,聽完蘇琪的話後,也不多問,只說:「我不看。」

蘇琪吃了閉門羹,很失望:「為什麼?」

言溯語氣平淡,卻掩不住諷刺:「恕我直言,特工小姐,如果所有的警察都像你們CIA這樣,這個國家的法律體系就完蛋了。」

他問:「幼師小姐失蹤了多久?」

「12個小時。」

「不到12個小時,也沒有法律批准,你就竊取了她的,我猜是性愛視頻。目前只是你的推測。如果幼師不像你想的那樣,平安回來了?你已經找一群人看過她的視頻,小姐,你不認為你的行為很不恰當?」

蘇琪一怔,無可反駁,面紅耳赤:「對不起,是我的不對。」

甄愛也低下眼眸,剛才那些是蘇琪的一面之詞,即使她說的是真心話,也不能保證她以為的就是正確。這樣淺顯的道理,她居然要等到言溯提醒才發現。

「但我有懷疑的理由,」蘇琪又拿出兩張照片,「這是在幼師和米勒家出現的,他們的家人說,這不是他們的東西。」

第一張是幼師家,柔美的女式床頭柜上擺滿各種可愛的裝飾,其中一個格格不入,木頭底座的沙漏,十分陳舊破爛。

第二張是作家的書桌,擺着醫學軍事方面的書和手槍模型,也有不相稱的東西,一個小地球儀,輪廓很粗糙,看得出是上了年代的。

沙漏,地球儀,這兩樣東西在照片裡格外突兀,兩者有什麼關聯?

言溯擰眉;驀然想起了之前在大學爆炸案里收到的琵琶和鸚鵡螺,該來的還是來了。

甄愛湊過去看,奇怪道:「地球儀的輪廓和繪圖是18世紀前的,可沒用牛皮紙,還特意上了色,用的四色原理。」

言溯沉默,上下兩截的沙漏,四色的地圖,是殺人的序號。那1和3在哪裡?

「作家有沒有跟你提過幼師準備新送去的少女還有接頭人的信息?這可能和他們跑去silverland有關。」

蘇琪搖頭,問:「你想到了什麼?」

言溯抿唇,斟酌一會兒,說:「先看你帶過來的視頻。」

甄愛有點緊張,又不動聲色遮住了Isaac的眼睛。

視頻並沒有聲音。

屏幕一度被幼師小姐的身體填滿,她手腳被困。鏡頭從各個方向拍攝,包括隱私。男人們在折磨她,鏡頭曾划過幼師的臉,起初瘋狂掙扎,後來唯剩呆滯,像任人宰割的木偶娃娃。

甄愛呆呆看着,很懵懂,畢竟是她見過的幼師,且場景太暴力,難免於心不忍,同時又耳熱心跳。旁邊還有言溯在,更覺心情詭異。

可言溯一點兒異常反應沒有,臉不紅心不跳,就連呼吸聲都沒有變化,淡漠如初。

蘇琪起身去洗手間,客廳里只剩了言溯甄愛和鸚鵡。

甄愛摸着鸚鵡的毛,臉紅通通的。

Isaac很享受她的撫摸,乖乖睡在她的手臂上,小腦袋一動,望住甄愛的臉就叫嚷:「apple, apple, Isaac loves apple.」

言溯側眸一看,甄愛的臉紅得跟蘋果一樣。

他望一眼正午室外的陽光,並不覺得室內溫度高,奇怪:「熱?」

甄愛不好解釋:「嗯,有點。」

「你的體質真脆弱,又怕冷又怕熱。」

甄愛無語。瞥了一眼電腦,目光不滿地轉到他身上。

言溯被她怨念的眼神看得凝滯好幾秒,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你不好意思。」收回目光去,「可你不是號稱看過無數男人和女人的身體?」

甄愛真想捶死他:「那是試驗台!這兩者能比較嗎?」

言溯點點頭:「嗯,死的不會動,活的會動。」

甄愛聽他這麼一解釋,才緩下去的臉蛋又要發燒了,「動和不動」說明了關鍵問題。

言溯開解她:「你把它當成是活塞運動就行。」

Isaac學了新詞,在甄愛手心咯咯叫:「piston, piston.」

甄愛木着臉,真是受夠了這個二貨男人和這隻二貨鸚鵡。

「在你看來,你們男人的生殖器和活塞有異曲同工之妙?」

言溯聽了,認真思索後誠懇地說:「只在堅硬的時候像。」學術探討,「活塞本身是一種生殖器象徵,像火箭跑車,我們提到生殖器象徵時,默認指的是勃起的……」

甄愛瞠目結舌地紅了臉。自己好不容易說句重口的話來羞他,結果……好挫敗。

言溯說到半路,見甄愛根本沒聽,只一個勁兒地紅臉,於是默默閉了嘴,想了一會兒,終於搞清楚怎麼回事了,便解釋:「我不覺得尷尬,是因為我只觀察現象,沒有代入感情。在工作和推理中,我不會讓自己被感情影響。」

「什麼意思?」

「你們看到的是男人和女人發生性關係,我看到的是別的。」

「別的?」甄愛忘了害羞,她最喜歡他眼睛裡看到的不同。

蘇琪也回來了,坐到沙發上:「我看了很多遍,但這就是普通的性愛視頻,我甚至找技術人員分析過光譜,卻找不到能證明這是邪惡俱樂部的證據。S.A.先生,你看出什麼了?」

言溯道:「鏡頭裡只有一男一女,但現場的男人,不下10個。」

蘇琪一怔,扭過屏幕直瞪眼睛:「哪裡?背景全是黑色,技術人員連場地的基本情況都分析不出來。沒有其他人啊!」

「他們兩個在動作,誰在攝像?」言溯淡淡反問,「每個角度都拍到了,視頻沒有剪輯,是連續的。鏡頭的轉換很不規律,出現大幅度的跨越和奪搶,不是自動攝影,而是從一個人手裡換到另一個人手裡。整個過程沒有變焦,觀察者有人站得近,有人站得遠。」

蘇琪驀然醒悟,又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