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六章 糖果屋歷險記 · 18 線上閱讀

警察到達城堡後,在女僕三人的指引下,找出了各位受害者的屍體,並檢查現場。本地人口少,少有惡性案件,當地警察看見古堡里詭異的蠟像和多具屍體,全覺陰森悚然。

有警官自言自語:「silverland的詛咒能殺人。」

眾人沿房間挨個兒搜索,走到一間房前,門沒關,一男一女居然蓋着被子安詳睡覺。

警察暗自腹誹:這心理素質太好了。

幼師去叫他們。

甄愛一下驚醒,記憶還停留在失去意識的一刻,條件反射地踢了一腳,被子唰地飛出去。可一看她躺在言溯懷裡,怦怦狂跳的心又平復下來。

警察臉都灰了:你們真是來這鬼地方親密的啊。

開窗有風,言溯探身把被子拉回來,裹住甄愛單薄的身子,清冷看向眾人。

「你們先換衣服。」一伙人退出去。

甄愛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不知該怎麼和言溯開口,他卻道:「去換衣服。」

「哦。」她溜下床,拿起疊在床頭的衣服,躲進浴室。

換衣服時發現右手的疼痛消失了,這才意識到亞瑟嘴唇上塗的是藥。亞瑟不會把她扔在浴缸,肯定是他抱她來床上。可這不是她的房間,看窗外的景色,應該是最尾端管家的。

管家是亞瑟?和言溯鬧彆扭的那天,她曾和管家在7號堡走路聊天。

言溯那麼聰明,一定察覺到了什麼,會不會有誤會?她低下頭,有點懊惱。

開門出去,隨警察來的醫生在給言溯上藥。他裸着上身,筆直坐在床邊。地上的紗布全是血,醫生不免教訓:「受了傷怎麼能劇烈運動?」

甄愛不知言溯回來找她時跑太快,傷口裂開了。

言溯嫌醫生話多,盯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拿襯衫穿上,拿起風衣,拉甄愛出去。

出門迎上作家和警察在討論,說演員和管家不見了。

言溯頓住腳步,耳邊迴響起亞瑟的話:藏在你們翻遍整座城堡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凝眉細想片刻,這個地方,其實很簡單。

警察從城堡南面的海域來東南面的正門,關人的7號堡在正西方。

「靠近7號堡西北面的牆壁,真正的演員和管家很可能吊在城堡外牆上,活的。」

作家探究:「你怎麼知道?」

言溯:「你總是抓不住重點,現在最緊要的不是救人?」

警察往言溯說的地方去,果然找到吊在外邊吹冷風的演員和管家。仔細一看,和之前的無論是樣貌和身形,都有細微的差別。

作家等人才知道,原來那兩人是假的。這下頭大,兩名最可疑的嫌犯戴了面具冒充,無法發照片通緝,至於指紋,他們會在手上塗膠水。

在場的人做筆錄口供,留下聯繫方式,保留隨時配合威靈島警方的義務。

周圍忙碌成一片,言溯把甄愛帶到一邊:「過會兒要和警察一起坐船走了,四處看看?」

甄愛知道他的意思,這一走,下次來就難了,哥哥的密碼還沒解開。

兩人根據密碼在最西邊的房間找到暗門,最終走到城堡最頂端,三十多平米的正方形眺望台,四面開着小窗,視野極好。

甄愛立在塔樓的最尖端,目光所及之處,天空海洋,整個世界都是深沉而純粹的藍。海風鹹濕,她仿佛置身於時光封印的藍寶石中心,天地間只有海風穿堂而過的呼嘯。

她心裡靜悄悄的,聽見心在緩緩地跳。

「S.A.,我感覺,曾經有一個晚上,Chace就站在這裡。」

言溯凝眉,這裡白天燦爛,晚上會是一片漆黑。倒符合那首詩的下半段。可是,他微微眯眼,可以看到海平面上有一個點。

那首詩應該還有另一層意思。

漸漸,太陽從海平面升起,夜晚黑漆漆的城堡在陽光照映下,開始變幻色彩。

甄愛驚訝。

光線所及之處,偌大的城堡外牆宛如施了魔法,從陰森的黑變成紅橙黃綠藍靛紫,彩虹一般。亞瑟扮演的管家說的沒錯,白天這裡是漂亮的糖果屋。

甄愛的眼睛一瞬間濕了。

「怎麼了?」言溯低頭看她。

她眼裡噙着淚水,卻閃着溫馨的光:「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太陽落下去,總會升起來的。」

那一年,她15歲,哥哥20歲。

哥哥送她的巨大毛絨熊被媽媽扔進壁爐,她生平第二次叛逆,又被關黑屋,這次她不像小時候那麼聽話。7天後,大家發現從窗洞送進去的食物和水半分未動,少女奄奄一息。

強行注射營養液後,她打破溫度計吞下水銀,用最後的力氣死死咬着牙,不論亞瑟伯特甚至媽媽怎麼求,她都不肯張嘴洗胃。最後還是Chace趕來。

事後她沒哭,只是望着天上的彩虹說:「我討厭媽媽強迫的生活,要是能住進彩虹一樣的城堡里就好了。」

Chace揉揉她的頭,說:「人生還很長,你的任何願望都會實現。答應我,不管多難,都不要放棄生命。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見太陽的七色光。」

從那之後,那麼多年,不管遇到怎樣的絕境,她都沒有放棄。而此刻,這座城堡,就是哥哥留給她的色彩!哥哥答應她的事,從沒食言過。

言溯則想起另一件事。

博士畢業時,本科女生抱着毛絨玩具照相,Chace說:「那個小天才如果上學的話,這個年紀也該畢業了。」他叫上言溯去了玩偶店。

言溯以為他給鄰居小女孩買玩偶,拎了巨大的熊,說:「喏,小傢伙都喜歡大玩具,心理上有安全感。」

巧的是,遇到甄愛後,他送了她同樣的大熊。

原來很多年前,他們之間就有聯繫了。

甄愛低頭看腳下,蔚藍的海面上只有這一朵彩色的城堡,像她小時候夢過無數次的糖果盒子。她閉上眼睛,心底一片寧靜:「Chace,我回家了。」

離開的路上,甄愛忘了暈船,趴在船舷邊念念不舍地望,深藍色的絲綢包裹着一盒糖果。Chace送她的禮物,她好喜歡。

言溯從她口袋裡摸出手機,甄愛不解。

他手伸進風裡,從背後攏住她,輕聲喃喃:「笨蛋啊。」一摁鍵,手機屏幕上,美麗定格。手機回到她手裡。甄愛微窘,她總不記得用高科技的東西。

裝好手機,她看見同船的演員,忍不住杵杵言溯:「你怎麼看出之前的演員是組織的人?」

言溯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她對我太殷勤了,一定有所圖謀。」

甄愛愣了,這個男人從來沒注意他真的挺有魅力嗎?

「另外,她有句話說錯了。」

「哪句話?」

「發現賽車手屍體時,船身搖晃,我去扶你,演員說『看來,這裡還是有些好男人的』。」

甄愛明白了,佩服得五體投地。

「些」,演員用了複數。

以她對男人不屑一顧的態度,這話露馬腳了,在場有她的同伴。現在回想,當時演員想說言溯是好男人,而管家就是亞瑟也在場,她當然得把boss算進去。

「那賽車手是誰殺的?」

「演員。從殺人動機考慮,殺了人一般不想讓人發現。復仇的話,沒必要用蠟像把所有人都吸引過去。殺人目的是為造成恐慌。」

甄愛點頭。組織的計劃是一開始隨機殺掉其中一個,再依靠盤子上的威脅密碼逼迫其他人自相殘殺。但這群人先內訌了。「停電的時候,賽車手的蠟像是演員搬到桌子底下去的?」

「模特忙不過來。模特和賽車手中間隔着演員,如果模特去搬賽車手的蠟像,會在黑暗中撞到演員。」

案子徹底水落石出,只是兇手不能抓來歸案了。

甄愛心裡略微惆悵,同行來那麼多人,活着離開的,寥寥無幾。

可到威靈島後,一切不好的情緒都拋在腦後。

兩人訂了當晚的機票回紐約,下午,言溯帶甄愛逛集市,重買了她掉在海里的紅圍巾。

買完東西,他帶她在島上散步,有意無意來到一座教堂前。

甄愛看手錶:「該去機場了。」

「先拿Chace留給你的東西。」

甄愛怔住:「他留給我的不是彩色城堡嗎?」

「那只是其中一樣。」言溯道,「別忘了,他為什麼讓你在夏至來?」

甄愛蹙眉,這確實說不通。

「夏至這天,太陽到達北回歸線,過了這天打道南移。Ai,他說的太陽落下去了,不是說太陽從西方落下,而是說從地圖上的北回歸線往下。」

「下,就是南方。」甄愛猛地抬眸,「silverland正南方是willing島,他留的東西不在silverland,而在威靈島上?」

「嗯,詩里描述的古老灰石,淒涼的草,你看到了嗎?」他指指教堂。

甄愛沒有看見,但知道了。中世紀,教堂附近總是伴着雜草灰石的墓地。那首詩其實是指威靈島教堂。

言溯繼續:「他說『在寂寞的景色中,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說尋找『安身所在』,這些話說的是棺材。」

死人躺在冰冷的地下,就是這種場景。

「這裡沒有墓地。」

「但有儲物牆。」

甄愛一愣,儲物牆,可不正像骨灰牆一樣,小小的棺材。

兩人進教堂和牧師說明來意,便進了儲物牆。牆上一個個小盒子,每個上面印着一句聖經文。甄愛很快找到A.L.C的。

言溯留意了一下,盒子外寫着I am the first and the last, the beginning and the end. 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後的;我是開始,我是終結。(啟示錄22,13節)

甄愛輸入cheryl,小門彈開,裡面蒙了灰,存着一個白色盒子。打開來是7個太陽光顏色的ipod。哥哥給她留了話。

甄愛抬頭,驚喜地看着言溯。

他淡笑:「去找充電器。」

甄愛坐在頭等艙,捧着正在充電的糖果色ipod,望着窗外漸漸變小的島嶼發呆,飛機起飛,她再次看見藍色海洋上的糖果屋。

不自禁握緊手中的ipod,絲滑的觸感她很喜歡。

冬天認識言溯,夏天解開哥哥的密碼,以後還有怎樣的驚喜?

她很期待。她的生活,開始變成彩色的了。

這麼想着,心頭忽而划過一絲陰影。她和亞瑟的事,言溯肯定知道了,可兩人都避而不談。側頭看他,他靠着椅背,閉目養神,睫毛下有淡淡的陰影。她知道他累了,小心翼翼拿毯子給他蓋上。毛毯才落到他身上,他睜開眼睛,眸光明澄盯着她。

甄愛以為吵醒了他,有點窘。

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這種地方我睡不着,在思考問題。」

甄愛心一跳,小聲問:「思考什麼問題?」這一刻,她變成了小女人,憂心他是不是在考慮亞瑟和她的事。他坦然道:「在考慮和這件事有關的一切密碼。」

甄愛:「……」

她高估他的情商了。他的腦袋,當然時時刻刻裝着密碼。

「嗯,」她下意識挪了挪身子,仿佛座位上全是刺,支支吾吾的,「在島上,你不問我麼,那個……」

言溯盯着她拘謹又惶然的樣子,靜靜的,明淨的眼中浮起清淺的笑意,說:「不問過去,不懼未來。」

8個字,堵住了甄愛的口,打消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他重新閉上眼睛,安然自若。

甄愛靠進椅子裡,心裡柔軟得像溫水淌過。她塞上耳機,閉了眼睛。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哥哥溫沉的聲音:「Cheryl,今年幾歲了?還在天天做實驗嗎,有沒有因為總是失敗而發脾氣摔東西哈哈?」

她癟癟嘴,我哪有脾氣不好?

「……有沒有忙得忘記吃飯,哥哥不在,有沒有人欺負你,有沒有怕黑縮在被子裡?有沒有太孤單想哭,有沒有覺得周圍沒你認識的人而寂寞,有沒有一個人默默地抹眼淚?……啊,」深深地嘆息,「你一個人,是不是過得不好?是不是想哥哥了?」

她黑而密的睫毛上閃過淚花。沒有,我很堅強,我不孤獨,我過得很好。只是,很想你。

「有沒有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上學了嗎?老師同學好不好,你那麼可愛,他們都喜歡你吧?不要不說話,多交朋友好嗎?

Cheryl那麼漂亮,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吧;你這膽小鬼,是不是害怕得躲起來?……記得保護自己,不要喝別人的酒,不要……

有沒有遇到喜歡的人,他好不好?啊,我們Cheryl會喜歡怎樣的男人呢?好想看看。哥哥教你表白好不好?可是很擔心,會不會被騙……」

她捧着小小的ipod,閉着眼睛,睫上含着淚,嘴角含着笑。

旁邊的言溯也淡然闔目,心裡卻沒那麼輕鬆。

和他想的一樣,為了甄愛的安全,Chace沒有透露10億的下落,可他總覺得這個密碼沒有完。

另外,Chace留下的ipod少了一個顏色,被人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