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六章 糖果屋歷險記 · 14 線上閱讀

言溯握着甄愛的手,很緊,一路腳步沉穩,把她送到他的房間。進屋鎖上門,看一圈,沒有異樣。

他這才退到門口,扶住她的肩膀,眼中千言萬語,仿佛生離死別,最終只有一句:「勇敢的好姑娘,替我保護你自己。」

甄愛心一酸,笑容依舊燦爛,輕鬆反問:「我哪會有事?」

言溯深深看她,終於轉身離開。

他的身體還在傷痛中,轉頭的側臉那樣慘白。甄愛心裡再次咯噔。

「S.A.。」她扶着門,輕聲喚他。

他回眸,俊顏如畫。

她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等你哦!」

他微微一愣,繼而笑了,抬手對她招了招,再度離去。他沒有告訴她,那聲槍響是有人在召喚。面前是一場陰謀,他卻不得不去。

甄愛含笑一直看他消失在轉角,才斂了表情,關上門。半秒後開門出來,走去自己的房間,翻出之前換下的衣服,從口袋裡摸出一盒針劑。

這是沒關冰窖前,她從7號堡的實驗室里拿來的。

她有條不紊地敲開小玻璃瓶,拿注射器吸滿,扎進右手手腕。針筒活塞一點點往下推,她面色平靜如水。

言溯的想法,她很清楚。說什麼要帶大家一起走,其實是大家一起走,他留下。

言溯一定找作家去了,讓他帶着其他人離開,他一個人應付。

可既然是組織的人,她不想坐在這裡等。

做好一切,甄愛出去。沒走幾步,聽見某個房間傳來極輕的一聲「啾」,她聽力好,是消音槍的聲音。

剛才明槍,這次消音……怎麼回事?

甄愛心裡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走到那扇門前,輕輕敲了敲。她想驗證她的猜測是否正確。

半晌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律師立在門口,露出半張臉,眼神驚悚地盯着她,幽靈一般。甄愛心一涼,律師在這裡,那剛才一聲響是……

她想馬上去追言溯,可面前的律師,眼睛渙散,露出半張青石灰色的臉,很嚇人。

她輕推一下門。

律師的另外半張臉顯露出來,眼洞空了,鮮血從空蕩蕩的眼窩裡流下,布滿整張臉。

開門的動作撞到律師的身體,他呆直着半隻眼神,筆挺挺倒下去。

他死了,就在剛才。

這麼說,屋子裡……

甄愛指尖稍一用力,門緩緩推開,一隻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的眼睛。

槍口後邊,演員濃妝艷抹,笑盈盈看着她。

得來全不費功夫!

甄愛迎着槍口走進去,淡定自若地背身關門。

演員不可置信:「你不怕我?」

甄愛從律師的屍體上跨過,走向窗邊:「為什麼要怕你?」

「我有槍!」

「可惜你不敢殺我。」

演員憋着氣。

她對甄愛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話少,跟在邏輯學家身邊的柔弱小美人身上。

她舉着槍,甄愛卻拿背對她,過去拉窗簾,白色天光開閘般傾瀉進來。暴風雨停了,早上六點多,天青色的空中覆着厚厚的雲層。

演員眯着眼打量甄愛,稀有的美人。從背後看,也會讓人想入非非。

她換了身白色呢子外套水洗牛仔褲,乾淨又清新。海風吹進來,外套貼着身子,在腰間留下纖細的線條。看上去很柔弱。這就是男人們喜歡的?

除卻她的容貌,只怕她的單純柔弱更容易喚起男人蹂躪的欲望,所以A先生才對她呵護有加戀戀不忘?還是,她表面清純淡雅,在A先生的床上卻行為放浪?

演員心中鄙夷,手槍一轉,收回來:「你看出我是組織的人?」

「嗯。」甄愛回身靠着窗戶,瞟一眼地上的律師,「剛才那聲槍響,誰死了?」

演員不喜歡她命令式的問話,但也不敢拿她怎麼樣,眼珠一轉,「作家,我殺了他。」

甄愛一眼看穿:「你不會,亞瑟交待過你,不許殺警察。」

演員臉色一凝:「你怎麼知道?」第一次聽人直接叫A先生的名字,她不習慣。

「這裡是我家,他不希望警察來封掉這裡。」甄愛平平靜靜,並不覺得榮幸。

可演員天生的攀比心理作祟,把這話當做炫耀,陰陽怪氣地哼一聲:「C小姐,你還真了解他。」

多年沒聽到這個稱呼,甄愛恍然,隔了幾秒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Thera席拉。」

「這是你的代號?」

組織等級森嚴,除了數不清的數字代號,還有各種地理植物天文等專有名詞代號,當然最高的是英文字母代號和希臘字母代號。

甄愛聽到她的名字,理所當然想成聖托里尼島的古名Thera島,以為她是用地點做代號的成員。

席拉不悅:「我的代號是希臘字母Tau。」級別比你想的高。

甄愛:「我就說,英文代號T是個叫Tanya的泰國女人。」

席拉不服:「我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加油。」

席拉臉色一僵,可甄愛漫不經心,倚着窗子背着光。臉頰粉白粉白,散着透明的熒光,像稀世的玉;眼睛黑漆漆的,很深很靜,能勾魂。不得不說,她美得讓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席拉不悅:「我當然不像C小姐,是組織里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

甄愛微微斂瞳,不理解她。

席拉笑着,眼睛卻冷:「說實話,除了這幅皮相,看不出你有什麼本事。在我看來,你其實挺沒用。哼,我們出生入死地擠位置,卻永遠到不了你的高度。沒辦法,不如你命好,有A先生的喜歡,就能高高在上。」

席拉是外來組員,是以並不知道甄愛有多厲害。

甄愛漠漠的,不接話,望向窗外:「他,來了?」

「沒有。」

甄愛回眸,質疑:「為什麼模特死得那麼慘?」言溯心疼她,所以不說,但她猜到模特的慘死和她脫不了關係。

席拉再度皺眉,她真討厭這女孩的自信,看上去像霸着男人的寵愛為所欲為的刁蠻公主。憑什麼她就認為模特的慘死是A先生為她出氣?

「我來之前,A先生命令,誰要傷害你,就用同樣的方式回報過去。」

的確是令人信服的理由。但甄愛不信,模特死時她察覺了異樣,而言溯的反應更讓她確定,組織里的殺手不止一個,另一個很可能是亞瑟自己。

她蹙了眉,低低地自言自語:「不用撒謊,我知道亞瑟在這裡。我感覺到了,他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盯着我。」

席拉哼出一聲笑:「你對他有感應?」

甄愛不理她的反諷,輕輕動了動手指,打進去的針開始起作用,她沒必要再和她閒聊。

「剛才那一槍其實沒有殺死人吧?」

「C小姐真聰明。」席拉揚起半邊眉毛,起了刻毒的心思,她想看甄愛平靜淡漠的臉上露出哪怕一絲慌張的情緒,遂挑撥,「槍聲是我的同伴引他出去,為了殺他。」

甄愛靜默,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席拉以為惹怒了她,嘻笑:「C小姐,想去救喜歡你的男人嗎?」她手指一轉,槍在飛旋,「我的任務是綁你離開,你想走,要先過我這一關。」

甄愛還是沒說話。

席拉咬着嫵媚的紅唇:「真可惜呢,那麼好的男人,我看着都心動。可除了這張臉,邏輯學家先生喜歡你什麼?看來也是難過美人關。」

甄愛:「你又撒謊了。他不會有生命危險。要殺他,不會等到現在。」她肯定,「亞瑟的計劃,不是殺他。」

席拉眯起眼,覺得自己對甄愛的認識有待改變,她確實有不一樣的地方,很聰明,太聰明了;很靜,太靜了。

「你認為A先生的計劃是什麼?」

甄愛學着言溯教她的,觀察席拉的表情:「計劃是,你假扮的演員角色確有其人,就在這座城堡里,被關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你會殺了真正的演員,把她的屍體搬出來,讓警察以為『你』死了。然後綁架我離開這座島。原本只是清場,現在為了不留證人和多餘的嫌疑人,你們連無辜的女僕小姐和管家先生也要殺掉。」

席拉麵無表情,吞了一下嗓子。

甄愛便知說對,心頓時涼了半截,「到時,除了作家這位警察,剩餘所有人,演員,女僕,幼師,管家,律師,拳擊手,醫生,賽車手,主持人……都死了。我消失了,活着的人除了警察,只剩下言溯。

所以,兇手是言溯。」

席拉聽她說完,勾唇笑笑,拍手給她鼓掌:「佩服。」她在房間裡踱步,語調散漫又性感:

「我們想想,S.A.先生曾經最好的朋友Alex,是S.P.A.組織的高層組員Chace。S.A.早知道了,他和Chace一起,兩位天才合謀從中央銀行盜取10億的數字存款和現金,火速轉移贓款。

正因為S.A.從警方內部獲取大量的信息,給Chace通風報信,後者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只可惜Chace不相信S.A.,反而求助別人把錢藏起來。S.A.於是用炸彈炸死Chace。但Chace死前詛咒他說,有人知道他骯髒的過去。所以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搜索10億財富和那群人的下落。

終於,他找到當年幫助Chace藏錢的人,和他們一起來到這座島上。他沒找到錢,而這些人都認出他是和Chace一起偷錢的。

S.A.害怕罪行暴露,就殺掉了所有人。」

席拉走得遠了,一不小心踩到律師的屍體,隨意踢了一腳,「這裡的人都是他殺的,包括真正的演員,也就是別人眼中的我。」

她回頭看甄愛,笑:「C小姐,A先生為邏輯學家準備的結局,你還滿意嗎?

對了,A先生讓我問你,有沒有覺得他為你做的事,很浪漫?」

甄愛背着窗,沉默立着,看不出任何表情。

言溯知道這個陰謀嗎?應該吧。

聽到那聲槍響時,他應該猜到,這樣明目張膽的宣告是為了引他出去,讓作家看見他在房間外行走,而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是兇手。可即使這樣,他還是義無返顧。

甄愛知道,他不願任何人成為亞瑟設計陷害他過程中的犧牲品。

這個男人,她現在想起,又想笑,又想哭。

可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如果她能解決席拉,整個計劃就會改變。

甄愛漫不經心拉上厚厚的隔光窗簾,房裡只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和燭台,她走過去,試探:「你現在準備幹什麼?先制服我,先殺掉真正的演員?」

「你都送上門了,當然先安頓你。」

甄愛心裡有數,很好,真正的演員還沒死。也是,如果殺得太早,容易出破綻,就不好推到言溯頭上。

她頭也不回往門外走:「Tau,我認為你沒本事安頓我。」

「不許走!」席拉上前抓她的肩膀,「C小姐,得罪了。」

甄愛等的就是現在。她背對着她,唇角一彎,雙手越過肩膀纏住席拉的手臂,膝蓋一屈帶動重心往前傾,抓住她的人就往前摔去。

席拉不是吃素的,當即反應過來,順着手臂繞了一圈,敏捷地避開。

甄愛料到她防備性高,早做好被躲開的準備,一鬆手拉力變推力,將席拉推開,抓住她的槍,前後推錯幾下,槍支噼里啪啦卸成鐵塊,散落地上。

席拉連身退步,想彎腰拔腳上的槍,又頓住,在她彎腰時,對手會先踢她的肚子。

她挑眉,頗覺刮目相看。她歪頭拉筋動骨:「C小姐,剛才怪我小看了你。差點兒忘了,從小在組織長大,格鬥是必修課呢!」

甄愛冷眼看她,沒回答。

她11歲時學過一小段,來不及學成就作廢。格鬥教練在一次練習中沒控制好力度,一腳將甄愛踢翻。她從墊子上摔下,後腦撞地,當場暈過去。

醒來後,教練不見了。同學們各自干正事都不學了。亞瑟也禁止了她一切劇烈運動,包括釣魚,理由居然是怕魚鈎勾住暗流里的石頭把她拖下水。她不開心,他找人在她家附近挖了條安全的河,運了全世界的魚給她釣。

為此,伯特跟在她身邊笑話了她整整一年。

離開組織後,甄愛為了防身,間斷地學習過格鬥,可惜右手無力,學藝總不精。她也不知今天能發揮到哪種程度,但好歹也要拼一下。

她下意識握了握右手拳頭,在激素封閉的作用下,力量回來了。

席拉把拳頭捏得咯咯響,大有挑戰欲:「C小姐,很期待和你明明白白地較量。」如果能把她打倒,那將是莫大的驕傲。

她不作猶豫,氣勢如山拔起一腳,砍向甄愛的脖子。甄愛堪堪躲過,刷拉拉的腿風在她耳邊呼嘯,亂了額前的碎發。

席拉速度極快,一腳沒踢到,下一腳立刻來襲。

甄愛起初只能連連躲避,待到琢磨透了席拉出腳的頻率,她看準機會,一腳踢向她收勢的膝蓋。

後者躲避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踢,膝蓋像扎了針,密密麻麻的疼。席拉略微吃驚,暗想她還真聰明。

遠踢不到,還讓對手打了游擊戰,席拉索性近身襲擊,一勾拳打向甄愛的臉頰,速度太快,她躲避不及,下巴挨了狠狠一拳,半邊臉都紅了。

甄愛退後幾步,拿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血。

席拉的力量比她想象中大很多。

席拉再度衝來,手砍她的脖子,甄愛彎身繞過,抓住她的手一擰,兩人近身搏擊,打了好幾個回合,互有傷害,難解難分。

但甄愛知道,席拉起初顧忌她的身份,有所保留。可打久了,爭鬥的本能就上來了,席拉不再收勢,愈打愈勇。甄愛的膝蓋踢到她的腹部,她徹底惱怒,拿了百分之百的力量,一腳踢回甄愛的肚子。

「啊!」甄愛慘叫一聲,被她踢飛撞到沙發,痛得抽筋切骨。

她掙扎着想站起來,可眼前一片紅光,內臟都在翻攪,嘴角全是血腥味。

她竭力撐起,又一下子塌在地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