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六章 糖果屋歷險記 · 7 線上閱讀
兇手是正面襲擊死者,非常大膽;可誰能一拳打得過拳擊手?
更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不僅沒有反擊,甚至都沒掙扎。
還想着,聽甄愛淡淡開口,是對其他人:「這下你們同意剩下的人一起待在起居室了嗎?不久前你們說各自回屋鎖上房門是最安全的,現在呢?呵,如果你們一開始不那麼固執,現在就不會死人。」
言溯一愣,突然明白了,她說這些,全是為他。
他的心驟然一暖。
「Ai……」他去拉她,但她心裡憋着氣,不僅為死去的人,更為言溯天性的自責,她心痛,實在忍不住,咬牙狠狠道:
「如果現在還有誰不願意,非要自己待在房間裡,我認為這人不是勇敢,而是因為他是兇手,想要殺人。」
這話一出,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了。
女僕:「那我們都換衣服去起居室!」
「等一下。」甄愛緩緩笑了,「我們先去各個房間搜一下殺死拳擊手的兇器。」
起居室內的落地鍾指向零點。一行人檢查完房間,一無所獲,全齊齊坐在起居室里。
窗外的暴風雨愈演愈烈,女僕端來點心水果熱茶和咖啡牛奶。
古堡冷清,她往壁爐里多添了些櫸木,順帶拉上厚厚的窗簾,把風雨和顛簸的海洋關在外邊。
起居室內暖意濃濃,竟如海中避風港般溫馨。
或許溫暖與疲倦驅散了大家的防備,一路上只泛泛而談的同路人開始聊天。和以往的玩笑不同,大家聊起各自的人生經歷,時不時加一些感觸和體會。
模特和演員說起入行的艱辛,幼師說起嚴苛的家長,作家說寫作的孤獨,律師說難以堅守的良心,主持人說身不由己地迎合。
言溯漫不經心聽着,在想別的事。
目前三起命案,他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人所為,但三個案子有個明顯的共同點——現場有條不紊,死者幾乎反抗無能。
兇手用了輔助藥物?
言溯從死者表面沒有觀察到異樣。現在沒有法醫和設備,也檢驗不出。
醫生的案子裡,如果他座位旁的拳擊手和幼師說了真話,沒察覺到異樣,那兇手是怎麼在黑暗中殺身體健康意識清楚的醫生,而沒有引起周圍人警覺的?
賽車手的死也很古怪,如果女僕小姐說了假話,她是兇手,她怎麼不留痕跡地制服賽車手然後把活着的男人綁到渦輪上去?
如果女僕小姐說了真話,那這些人里必然有一個知道賽車手在船上。他從餐廳回房後,出門去殺了賽車手。可為什麼刻意把蠟像吊在纜繩上?
拳擊手的案子更詭異。門窗緊鎖,所有人都在房外,死者正面受襲擊倒下。房子是密室,兇手和兇器怎麼憑空消失?
所有人一起挨個搜房子,卻沒有找到兇器。
言溯大抵看出誰是警察,誰是組織派來的人。可這三起案子似乎不全和他們有關係,還是,他哪裡想錯了?
對面,主持人聊在興頭上,說了句奇怪的話:「你們知道嗎?死去的拳擊手和醫生之前就認識。」
「認識?」眾人齊齊看他。
主持人喜歡受人注視,瞬間找回最擅長的表演狀態,神乎其神地解釋:「拳擊手以前小有名氣,拳台上表現好,但台下人品不行。沒結婚之前,吃喝嫖賭樣樣都干。」
幼師回憶着補充:「我聽說過,當年他喝酒駕車撞死了一個大學女生。」
「可你不知道內幕消息。」主持人喝了口雞尾酒,臉頰紅得發光,「他不是酒駕,而是看上了酒吧的漂亮女孩。人家是兼職打工的,不是妓,可他把那個女孩強迫了。女孩要報警,拳擊手一急,就開車撞了她。」
作家插嘴:「那和醫生有什麼關係?」
「那女孩不是被撞死的。」主持人說,「她在ICU里昏迷了很多天,脊椎骨折,腿截肢了。女孩的家人準備提起訴訟,要求拳擊手賠償2000萬美元。」
演員:「我猜猜,拳擊手為了少賠錢,讓醫生把女孩治死了?」
主持人見美人開口,立即殷勤地笑:「演員小姐聰明。」
「這麼說,女孩的主治醫生是和我們同行的醫生?」模特好奇地打量主持人,不太相信他的話,「你怎麼知道?」
主持人不太喜歡模特的質疑,斂了笑容:「干我這一行,當然消息靈通。我還知道,他故意撞人,卻以醉酒駕車的緣由脫罪了。當然,還是賠了些錢。」他嘆氣,「從那之後,他改邪歸正,戒了一切惡習,結了婚,成了好丈夫。不過,今天這麼一看,醫生和拳擊手也算是多前年做了虧心事!」
一說虧心事,大家都端起茶水慢吞吞地喝,緘默不語。
言溯和甄愛安靜地對視一眼,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和那兩人的死有關?賽車手呢?他為什麼而死?
事情仿佛有了亮光,又仿佛更加迷霧重重。
律師輕輕地說:「雖然不知賽車手做過什麼,但,該不會兇手專殺做過虧心事的人吧?」
大家聽言,都各自猜測緊張起來。
管家皺了眉,古板而嚴肅:「即使是犯過罪的惡人,也只有上帝能給予判罰。以正義之名的個人處罰,都是私慾,遠非正道。況且,只要真心懺悔,上帝寬容的心會包容和拯救一切罪。」
言溯和甄愛不信教義,對此不置可否,但管家先生說的有些道理他們是認同的。
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在起居室里迴蕩,在場其他人的心都微微撼動。
演員頗有感觸地低下頭,良久才抬起:「我以前也做過虧心事。或許在場的兇手知道了,接下來會殺我。可我還是想把同行的你們當做互助小組的組員,幫我一起懺悔……我在競爭一個角色時,找人用惡毒的謠言中傷另一個女演員,她事業大受打擊,後來……聽說她自殺了。或許是報應,這麼多年我一直沒紅過,也沒有讓人記得住的作品。」
周圍的人都沉默,卻沒有驚訝。
幼師握住演員的手,寬慰:「只要真心懺悔,你會得到原諒的。」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下子,表面平靜實則飽受心理壓力的眾人,面對旅途中偶遇以後再不會見的陌生人,一個個「敞開」心扉,但真真假假就說不清了。
模特說她害過走T台的姐妹從台上摔下從此離開模特圈;
作家說他看了朋友的草稿後,盜取他的創意發表,從此和朋友絕交;
幼師說她打罵過一個小孩;
律師說他曾幫公司逃稅;
主持人說他曾報導不實消息,導致網友人身攻擊當事人。
言溯垂眸傾聽,波瀾不起。
幼師問:「邏輯學家先生呢?你有沒有做過虧心事?」
言溯抬眸,平淡道:「沒有。」
兩個字輕輕鬆鬆,毫無猶豫。
大家的臉色變得微妙,分明是不相信。
演員輕飄飄地問:「哪有人沒有可懺悔的事?邏輯學家先生,不用不好意思。做錯事,並不會消減你的人格魅力。」
甄愛奇怪:「為什麼不相信?我就相信他沒做過虧心事。」
話一出口,大家的目光更加微妙,仿佛在嘆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真是單純好騙。
言溯淡淡的,毫不介意。他說的是真話,不在乎別人信不信。甄愛信,就夠了。
他人的意見,誰在乎?
演員心裡貓撓一樣,很想知道這個看上去極端正經的男人究竟有沒有做過虧心事。她妖嬈地輕輕含唇,倚在沙發扶手上,嗓音嫵媚,「邏輯學家先生不要擔心嘛!不是說,有傷疤的男人更性感嗎?其實,犯過錯的壞男人更討女人喜歡。」
甄愛擰着眉心,更加不明白:「為什么女人要喜歡壞男人?我不喜歡壞男人!」
言溯垂眸看甄愛一眼,不禁微微笑了,抬眸看演員,神色卻冷淡:
「很遺憾,我活着不是為了討女人喜歡。」說話間不經意握緊了沙發上甄愛的手。
他喜歡她,她喜歡他;
他相信她的好,她也相信他的好;
這樣就好,他人的意見,誰在乎?
演員訕訕的,強自笑笑:「學生小姐呢,有沒有想要懺悔的事?」
甄愛聳聳肩:「我也沒……」話突然說不出口,腦子裡浮現出媽媽死的那一刻,伯特在她耳邊叮嚀:「little C恨死媽媽了,little C想要殺死她!」
思維頓時一片空白,她,真的不需要懺悔嗎?
演員一眼看出蹊蹺,溫柔追問:「學生小姐沒有想說的?」
甄愛早已平復,神色淡淡:「沒有。」
演員擺擺手,半開玩笑似的輕嘆:「不懺悔的人是會下地獄的哦!」
言溯不悅地皺眉,甄愛卻自在笑了:「下不下地獄,我無所謂。而且,相信我,我就是從地獄來的。」
除了言溯,在場沒人聽懂了她的話,但也不會繼續追問,畢竟都不熟。
演員不死心,抱着手幽幽看着,倏爾彎起一邊唇角:「兩位的關係還真讓人羨慕,這麼說來,你們都沒有對對方懺悔和隱瞞的事囉?」
這話問得很不禮貌又越距,但甄愛還是第一時間回答得斬釘截鐵:
「當然沒有!」
說完,她的心驀地空了一下,因為言溯沒做任何反應。他握着她的手微微鬆了一點,安安靜靜垂下眼帘,遮去了一切情緒。
雖然甄愛平時看不太懂人的表情,但她對言溯再熟悉不過,立刻意識到哪裡不對。
言溯鬆開她的手:「我去下洗手間。」說罷,出了起居室。
言溯立在鏡子前,用紙巾擦拭手上的水珠。水早就擦乾,他卻走神,手還一遍遍做着重複的動作。
良久,他瞟一眼鏡子,男人穿着料峭的黑色風衣,清瘦又挺拔,只是臉色分外冷僻。
洗手間鏡子下角也印着這個家族的族徽,荊棘和紫露草,中間是LanCelot,底端小寫着C&C。
他早該把心中的猜想告訴甄愛,而不是等到現在由外人提問他才驀然發覺他對甄愛有所隱瞞。
在他看來,這是對愛人的一種背叛。
他無比憎惡此刻背叛甄愛的感覺,憋悶又憤怒,自責又羞愧,他必須馬上坦白。
言溯用力把紙團砸進廢紙簍里,動身往外走。洗手間的門開了,女演員婀娜多姿地走進來。
言溯皺了眉,再度不悅:「我沒走錯洗手間,所以……你是變性人?」
演員早習慣他的不客氣,一點兒不惱。
她笑盈盈關了門,扭着身子斜靠在門上,看上去前凸後翹的,軟得像條蛇,「邏輯學家先生覺得我不夠女人?不比你的小朋友更有女人味?」
她身子一挺,裊裊過來:「要是和她睡在一起,骨頭都咯得疼吧?」說着,竟抬手要搭他的肩膀。
言溯眼中閃過一絲隱忍的厭惡,挪開一步,迅速和她拉開距離。
他眸光清冷,語帶鄙夷:「原來你不是演員,是妓女。」
演員眼中閃過一絲羞憤,卻狠狠忍了下來。這個男人還真是……
她咬咬牙,氣極反笑:「演員和妓女有什麼區別?就算我是妓女,看上你,我也算是一個品位不錯的妓女吧。」
「同樣,我是一個品位不錯的邏輯學家,」言溯拉開門。
才出去,就見甄愛紅着臉從女洗手間裡跑出,隨後模特和幼師也出來了,還笑着對甄愛說「沒關係」。
言溯:「怎麼了?」
甄愛搓手指:「隔間門壞了,我不小心推錯了門。」
這時,演員從男洗手間走出來,幾個女人全詫異了。
言溯倒是安之若素,對她們說:「你們先回去吧。」說罷讓甄愛跟他走:「我有話和你說。」
走廊的窗子外暴雨如注。
他扶住她的肩膀,彎下腰直視着她黑黑的眼睛,無比虔誠:「AI,剛才他們說的那個問題……」
「沒關係。」她打斷他的話,抬手握住肩膀上他溫暖的大手,笑容滿滿,「我信你。再說,我們之間沒有可隱瞞的事情!」
他的臉色很凝重,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微笑而舒緩:「Ai,我本來準備等案子結束了再跟你說,但是……」
她閉了嘴,眼珠烏溜溜的,專注又好奇。
「這座城堡很可能,」他咬咬嘴唇,有些艱難,卻終於說,「是你的家。」
她愣住,疑惑,不解,不可置信:「怎麼可能?那……管家先生講的那個故事?」她想起什麼,一顫。
「不要告訴我管家先生說的是真的;不要說那個化學家是我哥哥;不要說那對年輕的夫婦是我的父母;也不要說那個在二戰時賣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是我的祖……」
她說得太快太激動,喉嚨一梗,一下說不出話來。
修建這座城堡的人在二戰中研發的武器殺死了太多的人,他們惶恐而負疚地躲了起來。什麼武器會讓他們那麼驚慌,日日活在恐懼之中?
哈。
一輩接一輩,一代傳一代,這真是一個邪惡的家族,這真是一個活該受詛咒的家族。
她不肯相信,執拗地看着他,臉色竭力平靜,卻掩飾不住悽苦:「你沒有證據。言溯,你不要這麼說。這個邪惡的地方,這裡的壞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言溯,你不要這麼說!」
他的心狠狠一疼,用力握住她的肩膀:「Ai,蘭斯洛特是城堡原主人的家族姓氏。C&C可能是家族開創者的名字,也可能是你祖父母的名字。我在想,你的父母給孩子起名時,會不會效仿父輩,用兩個C開頭。」
燭光中,她的臉色白了一度。
「AI,那串凱撒變體密碼的明文是NQQDNZHWWTDWLTQWC,密文是KILL ONE OR BE KILLED。它的密鑰是一個名字,C開頭的女孩名,Cheryl(謝兒),意思『吾之心愛』,Cheryl是你本來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