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六章 糖果屋歷險記 · 3 線上閱讀

甄愛倒不覺得害怕;但其他人,尤其是幾個女人,臉色都不太好。

管家繃着臉,一絲不苟地介紹:「這座城堡有3167個房間,215個地下室,149個閣樓,437條走廊,28765級不同位置的樓梯,還有3131面鏡子和786個秘密房間。所以沒有我的引導,你們最好不要擅自參觀。不然走丟了餓死在裡面,不是我的責任。」

主持人擅於活躍氣氛,開玩笑:「照你這麼講,這房子裡有很多冤魂了?」

管家在前面帶路:「從二戰至今,這座島上死過1995人。」

陰風陣陣。

管家往前走,嘀咕:「二戰時,這裡有過小型戰役,死了太多的人。」

眾人:「……」

這種冷幽默真的好麼?

風雨聲關在門外,大家去餐廳用餐。路上,作者掏出筆記本,詢問城堡歷史,說可以當寫作素材。管家始終冷漠,但也有問必答。

原來這城堡是一對隱世的家族的。最開始城堡的主人是二戰時期發財的商人,靠賣某種大規模殺傷性的武器發了橫財,就帶着妻子來到這座島嶼,建了城堡。

城堡主人擔心死在他售賣武器下的士兵亡靈會來復仇,便把城堡建得像迷宮,機關重重。如果亡靈過來,就被北海的冷空氣凍走,被海上的氣流吹走,即使偶爾有幾個溜進城堡,也會迷路。

兩夫婦從此過上深居簡出的生活,只有他們忠誠的僕人和管家為伴。

兩夫婦終日活在惴惴不安和戰爭陰影中,很快離開人世。夫婦的兒子不願住在這裡,搬走了。只剩管家的孩子繼續守着主人的城堡。

又過幾十年,管家的孩子也有孩子了;城堡里來了位年輕小姐,說是城堡夫人的孫女兒。她帶着未婚夫住進了城堡,依舊深居簡出。沒過多久,這對夫婦出海,就再沒回來。

城堡里人氣太淡,被外界說是詛咒的城。

再後來城堡被新的主人買走。新主人來過一次,同意讓原來的管家繼續服務,並建議開放城堡,吸收點新鮮人氣,改變城堡的面貌,還說要把它發展成旅遊景點。

律師道:「好主意,如果你們主人需要法律方面的建議,可以找我。我個兒最高,專業知識也高。」

主持人笑:「我也是,我可以幫你們做宣傳。」

演員嬌柔道:「我認識很多投資人,也可以幫忙。」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氣氛融洽又歡樂。一拐彎到了餐廳,長方形餐桌上,菜餚噴香四溢。

就一眼,原本笑顏常開的人瞬間睜大眼睛,驚恐地望着前方,仿佛見了什麼驚悚得超出承受範圍的事。

長方形桌子的兩排椅子後邊,站着11個人。

模特,演員,幼師,甄愛,言溯,律師,醫生,拳擊手,作者,主持人,甚至沒有來的賽車手。

擺着各自不同的姿勢,穿着和真人一樣的衣服——

11個栩栩如生,卻又眼神空洞,面無表情的蠟像。

城堡外電閃雷鳴,城堡內燈火輝煌。

管家站在兩排蠟像中間,禮貌頷首:「尊貴的客人,這是我的主人為大家準備的見面禮,希望大家喜歡。」

暴風雨的夜晚,詭異的城堡里,豎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蠟像,這並不是什麼榮幸的事。大家雖覺得怪異,但好歹見過世面。不過幾秒,紛紛向管家道謝。

晚餐十分豐盛,室內暖意濃濃,客人們漸漸放鬆心情,熱情攀談。

律師興奮道:「把這裡開發成旅遊地真是太棒了,城堡從外邊看陰森森的,像惡魔住的地方,越恐怖越吸引人。」

作家皺了眉,小心翼翼地說:「可我見城堡牆壁是綠色的,像狼的眼睛;哦不,是紅色的,像果醬,像人血……」

模特嗤之以鼻:「你眼睛不好使了吧,城堡明明是黑色的。」

主持人也笑:「作家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甄愛微微蹙眉,盯住作家,難道他也看見了?

中午經過海邊,她依稀見藍色的海上浮着一座城,和這座黑色的城堡一模一樣,唯獨是彩色的。一眨眼又不見了,像海市蜃樓,更像……糖果屋。

甄愛心裡咯噔,緩緩抬眸。

13人的長桌,牛奶咖啡葡萄美酒,黃油長棍牛角麵包,烤肉奶酪新鮮果蔬;再掃一眼周圍的環境,金燦燦的水晶燈,暖橙橙的壁紙和古典燭台,柔軟的波斯地毯,淡淡舒心的薰香……

就像糖果屋裡的韓塞爾和格雷特,被漂亮的食物吸引,然後被女巫養肥了吃掉。

言溯遞一小盤沙拉到她跟前,甄愛不自覺微微一笑,怪自己想多了。言溯在,她怎麼會有事?

面對大家的調笑,作家急得臉紅了:「我說真的。」

桌尾的管家聽言,面無表情:「作家先生看見的是真的。城堡的神奇之處在於,它外表乾燥時是彩色,遇到雨水濕潤後會變成黑色。就像陽光下美麗絢爛的糖果屋,到了陰雨綿綿的雨霧裡,會變成黑暗陰森的鬼屋。」

其他人自然不會被童話嚇到,全聽得津津有味,對城堡愈發好奇。

一向淡淡的醫生也問:「管家先生可以給我們講述這座城堡新主人的故事嗎?」

其他人紛紛表示想聽。

管家繃着臉:「這是一個邪惡的故事,我還是不要說了。」

大家愈發好奇,全追着問;就連害羞的女僕小姐也幫腔。

管家拗不過大家,考究道:「我本不該議論主人的事,但考慮到現在的新主人天性灑脫,不拘小節。我想,我講述他的傳奇故事,是不會招致不滿的,也不算越距和無禮。」

眾人全點頭。

「新主人是一位年輕英俊的化學家,他在5年前得到一筆意外橫財,買下這座島嶼同城堡。他隻身開着船,從北冰洋上來,像傳說中的冒險家。船上有無數巨大的牛皮箱,可他不許人碰,也不許人看。他帶着箱子住進城堡,不准任何人打擾。一個月後,他再次駕船離開。走的時候,船上空空如也。」

眾人眼裡閃過狼一樣的光:消息果然沒錯,那10億在這座島上。

但沒人敢先提問,這無疑是暴露身份。

可幼師聽得入了迷:「箱子裡面是寶藏嗎?」

管家推推眼鏡:「不知道,但那段時間,傳說中央銀行的電子賬號和金庫同時失竊,丟失了10個億。不過他是在銀行失竊後一個月才出現的。」

所有人心裡又是一喜,這正是他藉助他們的力量避風頭後突然消失的時間。

甄愛納悶,這就是哥哥的手下、言溯的朋友Alex的故事?他不是死了麼?

「你後來見過他嗎?」

管家搖頭:「先生只用塔樓的電報和我交流,偶爾詢問城堡的情況。」

大家各自猜疑,有人想:聽說他死了,難道他是假死?有人想:聽說他死了,那現在是誰在冒充他?

言溯慢條斯理地吃飯,不受影響。

他大抵清楚這些人是怎麼聚過來的,並非L.J猜想的他們找不到寶藏前來商討,而是被人牽引過來。

最大的可能是Alex偷了10億,藉助在場這些人的力量度過了風頭(他很可能賄賂策反了組織里地位較低的嘍囉)。案發一個月後,他獨自帶着錢藏起來。這群人沒有得到甜頭分贓,從此都在尋找這筆錢。

組織也在尋找。這個過程中,中心集團的成員發現,當年Alex成功逃路是有叛徒幫助。組織絕不容許叛徒存在,所以以10億寶藏的下落為誘餌,將消息散播到他們周圍,進而把他們都吸引過來。

照這麼看,這裡還真是邪惡的糖果屋。童話里,女巫靠美食的幻影吸引小孩來吃掉,現實中,組織靠寶藏的消息吸引叛徒來殺掉。

在場的人除了一群地位較低的無編號成員,還有至少一名地位較高的重要成員,負責清場。

他可以強烈地預感到接下來的殺人盛宴。用什麼方式?

亞瑟先生喜歡遊戲,應該不會用開槍掃射這種低技術的招式。而且在場那位來清場的劊子手應該會接到亞瑟的指令,不會對甄愛動手。

他暫時不用擔心她的安危。

可面前這群言笑晏晏的人,儘管毫不認識,他不願看着他們在他面前死去。

作家問:「這5年你只見過城堡主人一面?」

管家點頭:「人們都說這座城堡受了詛咒,主人聽說後,或許是後悔買了這塊地方,就再不來了。」

演員皺眉:「現在還有人相信詛咒?」

模特覺得管家在說大話,心想他為了把這裡培養成旅遊景點,還真會故弄玄虛,她傲慢地問:「城堡有什麼詛咒?」

管家沒直接回答,卻問:「你們應該都聽過凱爾特神話的亞瑟王和圓桌騎士,但或許沒聽過silverland的傳說。據說當年背叛亞瑟王的蘭斯洛特騎士,他的銀色佩劍落在這片海域,變成了陡峭的島礁。王的魔法師梅林曾給他的劍下過一個黑色詛咒:殺掉叛徒。所以,到這座城堡的人都須經歷一句考驗……」

甄愛不自禁握緊刀叉,再次聽到arthur這個詞,即使知道不是她認識的亞瑟,她的心也猛地竄了一下。

最近一次見他,在楓樹街銀行的地下走廊,他面容清俊又蒼白,閉眼倒在廢墟里。她很快叫了警察,可他還是成功逃脫。她就該知道,不可能有人抓得到他。

甄愛強自鎮定,心想不過是西方耳熟能詳的神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但管家接下來的話讓她的心陡然跌落冰窖。

「凡如蘭斯洛特騎士之叛徒,必被剷除。」

眾人不動聲色地臉色發白,除了言溯。

他輕瞥甄愛一眼,見她盯着盤子出神似有不安,這才意識到這話或許隱含着他不知道的意思,和組織有關。

一直靜坐的女僕「啊」一聲,害羞地拍拍腦袋:「差點忘了,主人吩咐過,要請客人欣賞茶杯托上面的花紋。」

眾人照做,可那並不是什麼花紋,而是一行字母。

NQQDNZHWWTDWLTQWC

言溯微微眯眼,顯然是密碼。

估計組織成員都有密鑰,所以很快就能看出其中的意思。

他雖然沒有密鑰,卻也在幾秒鐘內通過大腦高效的頻率分析出了原型,不過是在凱撒密碼的基礎上顛倒了原始密碼錶。密碼翻譯過來是——

KILL ONE OR BE KILLED殺個人,或被殺。

他斂起眼瞳,靜默無聲地生氣了。

這就是組織清場的方式?通過指令和恐嚇讓在場的人互相猜疑自相殘殺?

如果真是這樣,甄愛也不安全了。

大家都在假裝欣賞實則認真分析密碼,紛紛熟練而緊張地保持微笑。

「砰」的一聲清脆,演員的茶杯掉進盤子裡,她愣了一下,頃刻間掩飾臉上的慌亂,施施然笑着起身:「我不太舒服,請問我的房間在哪兒?我想先去……」

話音未落,窗外陡然電閃雷鳴,轟隆隆的巨雷響徹天際。在場之人渾身一震,與此同時屋內電線走火,陷入一片黑暗。

剎那間,森白的閃電像尖刃刺穿黑不見五指的餐廳,閃亮又驟黑。

尖叫聲起。

那一霎,甄愛看見所有人,所有蠟像,在陰森森的白光閃電下,擺着同一樣的表情,仿佛變成了同一張臉,驚悚而扭曲。

她也看懂了密碼,渾身冰涼,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誰猛地抓住手腕,一帶,她一下子撞進那熟悉又溫暖的懷抱里。

瞬間心安。

黑暗中,周圍的人尖叫咒罵,只有他安安靜靜地把她摟在懷裡,箍着她的頭,用力在她鬢角印下一吻。

他牢牢把她束在懷裡,那一吻是擔心她的安危,是害怕失去。從現在起,任何一刻他都不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絕對不會。

她緊緊摟住他的腰,埋頭在他的脖頸間,溫柔地閉上眼睛。耳畔他的脈搏沉穩而有力,她忽然心痛得想落淚:她不該來,不該帶言溯捲入這場危機里。

主人借管家之口講述的亞瑟王故事,以及那串凱撒密碼的密鑰……

在場的人或許有一部分是來尋寶的,但她很肯定這裡至少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言溯一定會有危險,怎麼辦?

管家「嗖」地點燃打火機。黑暗中火光跳躍,把他冷酷的臉映得像猙獰的鬼。

女僕聲音都變了:「管家先生,你這樣,好可怕。」

「哦,對不起。」管家木訥地把打火機從自己臉旁移開,扭曲陰惡的人臉一下恢復了原來的古板。

女僕拿來蠟燭,一一點亮。

管家:「不好意思,今天為迎接客人開了所有的燈,估計電線太老。去關掉幾個區域就好了。」

周圍的人心驚膽戰,總覺剛才的斷電很是詭異。

一貫冷淡的女模特臉色白得像鬼。

演員嗤一聲:「停個電也把你嚇成這樣?」

「蠟像!」模特竭力笑笑,比哭還難看,「蠟像不對。」

餐桌上,燭光搖曳,映出二十幾個人影在兩邊的紅色牆壁上。眾人這才回身看蠟像,仿佛有陰風吹過……

空洞無表情的蠟像仍舊一動不動站立着,他們立體的臉在燭光和陰影的作用下,更顯詭異。

幼師抱着自己,帶了哭腔:「賽車手,他的蠟像不見了。」

大家目光掃過去,原本11個,只剩了10個。大家盯着蠟像,從沒覺得藝術會像此刻這般恐怖。大家各自身體冰涼,仿佛正和一群詭異的屍身對峙。

「不,」作家也顫抖,「不止是蠟像,還,還少了一個人。」

11個蠟像只剩了10個,各自擺着和之前一樣死氣沉沉的姿勢。停電後,原本在演員和作家之間的賽車手蠟像不見了。

燭光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唯獨那一塊撕出豁然的口子,格外明顯。

拳擊手坐在賽車手對面,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摸着腦袋問:「誰抱走了賽車手的蠟像?」

沒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