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六章 糖果屋歷險記 · 2 線上閱讀

演員聳聳肩,咬着唇又笑:「那你怎麼推斷出我是演員?氣質?」

言溯極輕地皺眉,仿佛覺得這女人的邏輯混亂得慘不忍睹:「不是你自己先承認的嗎?」

演員拉不下面兒,又打心底覺得這個冷漠拒絕她的男人挺有意思,甜甜笑道:「哦,那還真是我先暴露了底牌。」

這話說得,性暗示意味十足。

甄愛照例沒聽懂任何帶有黃色意味的詞,言溯不知聽懂了沒,沒任何反應,依舊一絲不苟地切牛排,一小塊一小塊整整齊齊像機器切的。

周圍別的男士覺得被搶了風頭,不太開心。演員旁邊的男子質疑:「或許你一開始就知道了我們的職業?」

「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們,是你們表現得太明顯了。」

男子挑眉:「哦?那我是幹什麼的?」

「外科醫生。」言溯眸光冷清地掃他一眼,「你擦了不下5次手,重潔癖;你的手皮膚不好,微皺很乾,是因為長期用消毒水;手指上有細線勒出來的痕跡,因手術縫合時要用細線打結。和周圍人談話時顯露出很強烈的高傲感,你的社會地位比較高。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外科醫生。」

醫生張了張口,很挫敗。

醫生旁邊一個打扮素雅的女人拍手鼓掌:「好厲害。我呢我呢。」

「幼師。」言溯瞥她一眼,「30歲左右,笑容溫和真誠,着裝素雅又帶着可愛稚氣,語調輕柔,很孩子氣,拍手的動作具有幼師的顯著特徵。和小孩子們在一起,你看上去比同齡人年輕。」

幼師眼中閃過欣喜的光,這種誠摯而嚴肅的表揚讓她很受用。

甄愛開心看着,覺得言溯好厲害。和他一起好好玩,任何時候都不無聊。

桌上剩下的另一個女人非常高,妝容素淨,胸部豐滿,衣着艷麗卻不暴露,和演員完全相反。

她微笑:「我就不用說了,一看就是模特兒……剩下的,你看得出?」

「律師,賽車手,拳擊手。」言溯掃一眼剩下的三個男人。

桌上眾人無不暗自佩服,律師問:「可以問問你的職業嗎?」

甄愛聽了,心想邏輯學家,解密專家,行為分析,心理……他一定會選……

「邏輯學家。」言溯不咸不淡地回答。

甄愛微笑,她知道這是他最心愛的學科。

「邏輯?」身材強壯的拳擊手噗嗤笑起來,「邏輯有什麼用?能賣錢當飯吃?」

聽言,同桌的人都裝模作樣地鄙視一下他的粗魯。

言溯並不介意,看他一眼,見他手背上有小傷痕,問:「你家裡養小狗?」

拳擊手愣了,回答:「養的。」

言溯繼續:「看你的興趣,一定不是你養的。」

「是我太太。」

「養小狗需要比較多的獨立時間,要麼你太太是家庭主婦,要麼你們家請保姆。」

「是,我太太是家庭主婦,我們家也有保姆。」

「養狗同樣需要相對較大的空間,你們家很有可能有獨立的庭院。」

「是,我們家在郊區有別墅。」

「這麼說來,你們家經濟不錯,你在拳擊事業上比較成功。」

「對。」

「你太太沒有工作,完全依賴你。你的事業不錯,通常這種情況下,夫妻關係也不錯。」

「很親密。」

「所以,你一周大概能有4-5次性行為。」

「是。」拳擊手完全汗顏。

言溯把切好的牛排遞到甄愛面前,又把她的盤子拿過來,漫不經心地說:「從你家養小狗,推理出你一周有4-5次性行為,這就是邏輯。」

拳擊手和全桌的人都瞪大眼睛。

「太神奇了。」拳擊手愣了好久,才連連感嘆,心服口服。

這時,服務員過來換碟子,拳擊手新學了知識,立刻興致勃勃問服務員:「你家養小狗嗎?」

服務員雖覺詫異,但禮貌地回答:「不養,先生。」

拳擊手頗覺可惜地嘆氣:「哎,你的性生活不和諧。」

餐桌上有人撲哧笑,甄愛也覺得拳擊手真是傻頭傻腦。

言溯嚴肅地糾正他的錯誤:「拳擊手先生,從邏輯上說,這種逆向是不可推出真命題的。」

拳擊手腦袋上一串問號:「什麼?」

言溯默了默,有種深深的無力感:「never mind!」

他低下頭,「我是腦子不正常才和這種頭腦簡單的人討論我最心愛的學科。」

甄愛正咬着他給她切的牛排,聽見他不開心,放下刀叉,握住他的手,興奮地小聲表揚:「可我都懂,我覺得你好聰明。」

言溯臉色緩和,卻倨傲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對面的演員幽幽看着,覺得這個男人上桌這麼久,唯獨在給甄愛遞水遞盤子時才會流露絲絲的柔和,而現在他臉上極淡的笑意和神采真是迷人得要死。

她輕笑,聲音很嫵媚:「邏輯學家先生,你的邏輯真是完美。」

言溯原在和甄愛說笑,聽了這話,抬起頭來,認真看她:

「不,邏輯並非完美。相反,『哥德爾論證』表明,邏輯學科內總是存在某個為『真』卻『無法證明』的命題,邏輯體系是有缺憾的。」他非常認真,近乎虔誠,「但這並不妨礙,它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學科。」

可是,所有人握着刀叉,沉默了。除了甄愛,沒人明白他在講什麼。

但聽上去那麼高端的內容,大家也不願展露自己的不懂,各自一本正經地點頭。

對同桌的女性來說,聽不懂不妨礙她們完完整整地感受到這個男人認真而純粹的魅力。

女演員緩緩地眨眨眼睛,情不自禁地讚嘆:「哦天,你好可愛。」那聲嘆息簡直露骨。

甄愛察覺到不對,不解地看着她,但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言溯極輕地斂起眼瞳,他儘管情商白痴,但高智商足夠讓他從女演員的肢體語言和語音語調中分析出曖昧的性暗示。

他冷淡地收回目光:「我不覺得。」

女演員絲毫不受打擊地聳聳肩:「明天我們都要去silverland,希望大家同行愉快!」

言溯和甄愛同時微愣,這桌子上的,就是他們上島的同伴?

夏天到了,北端的威靈島上,氣候卻停留在春季。

言溯和甄愛下遊輪後,在島上轉了一圈。島上乾淨整潔,房屋是北方特色的矮牆小窗,一個個彩色地堆砌着,像高低錯落的糖果盒子。

到的那天恰逢夏至,島上有集市。離約定的下午六點半登船去silverland還有一段時間,言溯陪甄愛去逛街。

甄愛對任何新奇又色彩鮮艷的東西都有興趣,卻因從小養成的個性,對任何東西都沒有擁有或獨占的願望。很多時候只抱着純欣賞的態度觀看。

可自從和言溯在一起後,這種習慣被打破了。

和往常一樣,她歡歡喜喜看商品,他認認真真看着她,自作主張買下他判斷出來的她喜歡的東西。

「S.A.,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那串氣球?」

「因為你唇角彎了一下。」

「為什麼買萬花筒?」

「因為你看它的時候脈搏跳動加速了。」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那個貝殼手鍊?」

「因為你抱着它不肯鬆手。」

「為什麼給我買那條紅圍巾?」

「因為你戴着好看……歐文說的沒錯,你膚色白,戴紅色的圍巾很好看。」

甄愛恍然想起很久以前,小城冬夜的街道上,他笑話她是竹節蟲。想起舊事,恍惚覺得和他一起的日子其實早有縮影,就是當初雪夜裡那條安靜而柔軟的圍巾。

路邊櫥窗里有大大的毛絨熊,她漫不經心地望過,目光便移開。

言溯:「你不是喜歡毛絨熊嗎?」

她看那櫥窗一眼,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語氣安逸:「我只要言小溯。」

到了下午,天空陰沉起來,這塊地區天氣多變,晝夜溫差大。夏季晚上往往有暴風雨。

甄愛和言溯上船時,大家早到了,豆大的雨滴冰雹似的噼里啪啦往甲板上砸。

六點二十五,來了一個穿着女僕裝的妙齡少女,說話恭順又服從,笑容拘謹:「請各位客人做好準備,我們馬上要開船了。」

不算溫暖的氣候,豐乳肥臀的少女穿着典型的巴黎式女僕裝。頭髮用蕾絲髮帶系起,短袖束腰連衣裙,外邊罩一件白色圍裙,十分乾淨,十分性感。臉龐卻青澀懵懂。

主持人笑眯眯:「不知怎麼稱呼,叫你女僕小姐太不禮貌。」

會開船的女僕?言溯快速掃她一眼,乍一看着裝整潔,可細細再看,衣服胸口有幾道褶皺,絲襪的紋理並不均勻,手腕處有點紅腫。

女僕紅臉:「客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現在起程吧。」

幼師立刻舉手:「少了一個,賽車手先生不在。」

律師說:「或許他臨時不想去了。」

女僕看看手錶,接話:「主人要求我們準時出發,就不等了。」其他人沒意見,幾分鐘後,開船了。

傍晚藍黑色的大海,陰森沉鬱,蘊含着某種邪惡而龐大的力量。離海岸越遠,海的顏色愈發深黑,風浪也愈大。

一個半小時後,天黑了。

前方風雨中終於出現光亮,是座極小的懸崖島嶼,除了懸浮在海崖之上的哥特式城堡,再無他物。

城堡極瘦極高,像瘦骨嶙峋的黑色骷髏架,有數座又尖又高的塔樓,像打仗陣前士兵豎起的長矛。

那屋子怕有成百上千個窗口,每個都透出金黃色的燈光,整座城堡燈火通明,在風雨夜幕中像通往天堂的無數座門。

既美麗壯觀,又詭異恐怖。這麼陰森的地點怎麼會叫silverland銀色之島?

小船停靠在一條有上千級階梯的陡峭山路旁,直達城堡大門。

模特拿着女僕發的傘,挑眉:「這麼高,下這麼大的雨,怎麼走得上去?」

女僕卑微地致歉:「對不起,風雨太大,纜車不安全,怕被刮到海里。」

男人們不好對女僕嚴苛,爬石階去了。

甄愛上岸時不小心一滑,手中的紅圍巾掉進海里。

浪頭一打,就不見了。

甄愛望着被黑暗吞噬的紅色,有些難過,言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再買一條。」

「嗯。」甄愛抓着言溯的手,往上走,「S.A.,我發現每次你拍我的肩膀,都能給我鼓勵和安慰!好神奇。」

言溯執着傘,沉默幾秒,才說:「這是因為,我的應激性試驗成功了。」

甄愛:「……」

難怪……

言溯猶不自知,解釋:「每次我拍你肩膀,都說一些鼓勵和安慰的話;久而久之,我只要一拍你的肩膀,就算不說話,你也會感到安慰和振奮。就像你每次給小狗吃東西時搖一搖鈴,時間久了,就算不給小狗吃東西,你搖鈴,它也會分泌唾液和……」

言溯住了嘴,察覺到身邊的人氣氛不對了。

他不作聲地抿抿唇,想了想,輕輕拍拍甄愛的肩膀,一下,兩下,哄:「小愛乖,別生氣。」

甄愛哪裡不氣,停了腳步:「我走不動了。」

言溯很會看清眼前形勢:「我背你。」說罷把傘塞到她手裡,蹲了下來。

甄愛望一眼上邊好多級的台階,捨不得;可看他蹲着身子,風衣緊繃在精窄的背上,她又忍不住想試試趴在他背上的感覺。

她箍住他的脖子,讓他把自己背了起來。

他身體的溫度隔着布料直直傳進她胸膛,她小臉緊挨着他的鬢角,親密又熨帖,還有點兒癢。

他走得很穩,默不作聲。走了幾步,她漸漸滑下去,他托着她的腿根往上一送,她坐海盜船一樣被拋起來,落下又撞在他安全的背脊上,粗糙又柔軟地摩擦着她的心懷。

她抿着唇,心裡猛烈的發燙:「你是第一次背人嗎?」

「不是。」他毫不猶豫。

甄愛心一落:「以前背過誰?」

「上次你酒醉了,背過你。」

心一下子又從低谷飄起來。

風雨的夜,他呼吸漸漸沉重。傘下的兩人世界變得溫暖而蒸騰,她沒有要下來,紅着臉乖乖趴在他背上,聲音裡帶着點兒撒嬌:「S.A.,以後只許背我哦!」

「好。」他溫柔而堅定地回答,「這輩子只背你一個人。」

說完,又自覺地補充:「只抱你一個人,只親你一個人,只……」後面的沒說出口,心跳突然快了,卻不是因為爬這高高的台階。

走完漫長的階梯,女僕見人到齊,摁響了門鈴。

鈴聲不大,卻在整個城堡里迴響,瞬間像響起千百個鈴聲,又像是誰往四曲八繞的深洞裡扔了無數個玻璃球。

鈴聲太過詭異,即使門口站了11個人,大家心裡都惴惴的,臉色發灰,在風雨夜幕中,像一排鬼魅。

「吱呀」一聲,城堡門開,一道金色的燈光穿透冰冷的夜幕。

逆着光,門口出現一位西裝筆挺頭髮梳得極其光亮的男士。他戴着金邊眼鏡,從髮型到着裝,從舉止到言語都十分考究:「我代表城堡的主人,歡迎各位客人前來參觀。」

他微微鞠了一躬,從頭到腳筆直地彎曲,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仿佛一尊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氣氛再度詭妙,男人直起身子,恰好一道閃電打過,他嚴肅而面無表情的臉看着格外森然,模特嚇得輕呼一聲。

女僕溫柔又怯弱地解釋:「我們管家喜怒不形於色。」

原來這是管家先生。

眾人進了屋,屋內暖氣很足,裝飾不算富麗,卻也十分典雅。屋子本應溫馨,偏偏偌大的大廳周圍有13條深深的走廊。

雖然每條都燈火通明,點着一排排蠟燭燈,可每道看上去都沒有盡頭,兩邊是密密麻麻緊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