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五章 嚴肅的真愛 · 4 線上閱讀

言溯把紙條翻過來,「這就是那13個書名。」

甄愛如獲至寶:「謝謝。」

「接下來就靠你繼續解密了,但是Ai,我希望你不要孤身冒險。如果你相信我,你去什麼地方,我陪你。」

甄愛愣住。

楓樹街爆炸案後,兩人再沒提過那天不愉快的爭執。而現在他把答案交給她,其實是妥協了,背棄了他一貫謹慎的原則。

言溯道:「我以為,我們是可以說真心話的知己。」

知己?

甄愛心頭頓時溫暖又安靜,點點頭:「如果我需要幫忙,一定找你。」

甄愛上樓後,靜心回想哥哥送給她的金子小算盤上的字母。真的那個早就銷毀,偽造了一個假的放在楓樹街銀行。但她把算盤珠子正反面對應的字母背得滾瓜爛熟。

她不敢寫出來,只能在腦海里想。13本書名替換後變成一個個雜亂無章的字母,重新組合洗牌。

哥哥留下的第二層密碼是——夏至,silverland,以及艾米麗勃朗特的一首詩。

甄愛燒掉紙條,灰燼衝進下水道,上網查找,silverland是靠近北冰洋的小島。哥哥的秘密就在那裡,她要一個人去嗎?

但言溯的話還在耳邊:「我們是可以說真心話的知己。」

多麼溫暖又安心的一個詞!

她微微一笑,當然要和他一起去。

甄愛坐在梳妝檯前,一絲不苟地編頭髮。她聽伊娃的,在網上搜了漂亮的髮型。她雖然平日不裝扮,但學習能力強,看一眼就會。緩慢又細緻地弄了10多分鐘,大功告成。

起身對着鏡子左右看看,烏黑柔順的長髮像戴着小花環的瀑布,典雅又溫婉。

她不會化妝,只因喜歡唇彩的顏色,塗了一層。她對着鏡子,盯着唇上的色彩,忍住了想舔舔的衝動。

言溯馬上要來接她。

陪他去醫院拆繃帶的那天,她多看了路邊的Swensens冰淇淋店幾眼,彩色的水果,花花綠綠的冰淇淋。

他見了,牽她進去。

他不愛甜食,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安靜看她。夏天陽光下,她的臉白皙得幾乎透明,歡歡喜喜。

那時,店裡播放着林肯公園出道之初的歌somewhere I belong。

甄愛愣了,她記得哥哥很喜歡。

言溯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伸手過來撫去她嘴角的餅乾屑:「下星期紐約有林肯公園演唱會,想去嗎?」

甄愛現在想起,唇邊似乎還留着他手指微涼的溫度,她不禁彎彎唇角,換了鞋子下樓。

夏天到了,陽光從茂盛的樹葉間灑落身上,她抬頭望着樹葉斑駁的天空,又綠又藍,心情很好。

坐在路邊的白色長椅上,一會兒看見了言溯的車,她不自覺微笑開。

白色的車停在她面前,她乖乖坐在路邊,沖他安逸地笑。夏風輕拂,裙角飄飄,美得像自此刻進了他的記憶里。

言溯從后座拉出一隻有他那麼高的胖嘟嘟的大熊,單手摟住它粗粗的肚皮,兩三步踱上人行道,在她面前站定。

甄愛看看那栗色的毛茸茸的熊娃娃,臉上閃過一絲歡喜。

那天他對她說:「每次見面,我送你一份禮物;每次見面,你親我一下。」從那之後,音樂盒,玻璃球……每次都有驚喜。

她抬頭仰望他,黑漆漆的眼睛裡陽光閃閃。

他70度彎腰,俯身湊近,嗓音清揚地打招呼:「Hi!」

她怦然心動,抿唇笑:「Hi!」

言溯白T恤淺色長褲,乾淨清爽,手裡變出一朵七色花髮夾,輕輕別在她發間。

她睫毛顫顫,垂下眼睛。

「在等誰?」

她搖搖頭:「沒有等誰。」

他倏然淺笑,眼眸一垂,落在她粉嘟嘟的嘴唇上,問:「嗯,唇彩什麼味道?」

她搖頭:「不知道……甜味?」

他湊過去,碰一下,「嗯,是的。」

她輕笑着扭頭,撞見熊寶寶萌萌的大腦袋,它歪着頭,黑溜溜的眼珠乖乖看着她。

他每次送她的禮物,她都喜歡。有些已不適合她的年齡,卻適合她。就好像,他在一點一點填滿她空白的孩童時代和少女幻想。

她歡喜地從他手中抱過比她高比她胖的大熊,手臂環不過來,毛絨絨的柔軟又貼心,盈滿她的胸懷。

她太喜歡了,不住地蹭大熊的腦袋,像是找到了夥伴的小熊崽。

甄愛給大熊起名言小溯,言溯聽到這個名字,居然沒抗議:「如果我不在,你想抱我,就抱他。」

甄愛對它愛不釋手,一路和它擠在副駕駛上,聽演唱會也要抱進去。她比熊還細,遠遠一看,像只熊寶寶布偶。

甄愛第一次聽演唱會,氣氛熱烈奔放,粉絲們歡叫跳躍,為台上青春飛揚的搖滾歌手歡呼。她只是純粹被音樂吸引,每一首歌,她都能從中找到共鳴。

歌里總有淡淡的迷茫和憂傷,但也總有衝破天際的力量和希望。

甄愛靠在言溯懷裡,說:「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很喜歡他們的歌。」

他從後面環着她的腰,「Ai,」他輕聲複述全場吟唱的歌詞,「你是否感到冰冷無助,滿懷希望卻最終絕望,請銘記此刻的悲哀與沮喪,終有一天,它會隨時光飄遠。」

全場的人跟着和聲:let it go!let it go!放手,讓它過去!

甄愛聽着耳邊他的細語,微笑。

以前的悲哀和沮喪真的會過去。她在唱進靈魂的音樂中瑟瑟發抖。

她緊緊抱着熊娃娃,言溯緊緊抱着她。

演出結束後,甄愛去洗手間,進去前把大熊塞在他懷裡,轉彎時回頭一看,他那樣冷靜淡然的臉,單手拎着巨大的毛絨熊,還真是可愛。

言溯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眼光,側頭看大熊:「你叫言小溯。」

大熊歪着大腦袋不理他。

言溯:「你比Isaac還笨。」

「S.A.!」有人叫他,這聲音……

言溯驀然一愣,回頭。

女生鴨舌帽寬T恤迷彩褲,穿着很男孩子氣,卻掩飾不住清麗脫俗的容貌。只是臉色不太好,眼睛濕潤,像受了委屈哭過。

她望一眼幾秒前甄愛消失的方向,又看他;

言溯平靜道:「女朋友。」

她愣了愣,倏爾淡淡一笑:「看出來了!」

「L.J,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眼睛還紅着,卻努力笑:「今天。你知道,他們的演唱會我一定會來。我有事找你。」

「什麼?」

「你今天忙,改天吧!我知道你的電話和地址。」她餘音未落,消失在人群。

言溯淡淡收回目光。

她走了幾步,回頭張望。

那個白雪娃娃般的女孩飛跑着撲進言溯懷裡,熊寶寶都被壓癟了。

女孩穿着白裙,黑髮如瀑,像極了希臘神話里的女神。

夜深了。言溯把甄愛送上公寓,他看着她開門進去,卻沒走開,而是靜靜靠在走廊牆壁上,適才望着她時的溫柔笑意一點點收斂。

一路走來,公寓地毯上整齊的凹痕,綠植里摁壓和搜索過的痕跡……她的房間裡有人。

甄愛抱着大大的熊進屋,開燈,笑意蕩然無存。

客廳里立着一排健壯的黑衣男,為首的是二十八九歲的漂亮女人。她不動聲色地掃甄愛一眼,顯然詫異她的裝扮:「你去約會了?」

甄愛不答,漠然:「有什麼事,亞當斯小姐?」片刻後糾正,「不,現在應該稱呼你范德比爾特太太。」

「都可以。」安妮微微一笑,她是主管甄愛研究進度的負責人,只在有重大事情時出現。

黑衣的特工們沉默寡言,他們早搜索檢查整個房間。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來排查監聽監控追蹤儀等設備。

甄愛有這方面的知識和警覺,完全不需要他們幫忙。在她看來,這是變相的監督。

安妮的目光落到甄愛懷裡的大熊上。

工作中,她從不提私人的事。她的婚禮上,甄愛是言溯的親密朋友,冷淡又常常出神;在這裡,甄愛是她的下屬,一個嚴謹高效,冷靜自持的科研人員。從5年前認識17歲的她到現在,她一直都是素淨低調,無欲無求的。

「你喜歡這種東西?」她很難想象平日那個甄愛會有小孩兒心性。

甄愛沒回答。

安妮指着窗台,那裡放着彩蛋玻璃球音樂盒小手工之類的:「那些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可你突然買這些東西,有沒有想過安全?」

甄愛微微皺眉:「你有什麼事?」

安妮起身,甄愛放下大熊,和她一起走去臥室。

安妮關上門:「Anti-HNT-DL抗病毒血清研製成功,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甄愛很平靜,沒有開心或不開心。

安妮笑容收斂:「不過,一個月前楓樹街銀行的爆炸案,警方發現了一具死相極慘的男屍。我們對外封鎖了消息,但CIA內部還是要徹查清楚。甄愛,你擅自把神經毒素帶出實驗室了?」

甄愛靜靜抬眸看他,沒有半點害怕或慌亂:「我懷疑組織的人找到我了,需要防身。」

安妮清楚她年紀雖小內心卻堅韌,軟硬不吃,指責無用,索性轉移話題問更重要的事:「上面比較好奇,實驗室走廊壁上全是自動探測儀,你是怎麼把毒素帶出來的?」

甄愛緘默。

安妮深思,想起賴安說有次甄愛給小白鼠注射毒素,針管不小心劃破了手,她卻安然無恙。難道她的身體有奇怪的機制能容納毒素?

她揚了揚手中的錄音筆:「上面要知道你的下一步工作打算,和往常一樣,語音記錄。」

甄愛遂例行公事地回答:「Anti-HNT-LS研究。」

簡短,不多說一個字。

安妮追問:「這個完成之後?」

甄愛頓住,她也不知道。原以為對這兩種神經毒素的研究是很漫長的過程,但幾千次的高效試驗後,突然成功了一半。照這麼下去,研究終點指日可待。

那她……心猛然突突地跳,這是不是意味着,不久的將來,她可以回歸平凡的生活了?

希望很快被安妮打破:「甄愛,我們知道,你的母親除了發明這兩種毒素,還有三項絕密技術,一是克隆人,二是停止人體死亡機理,三是改變人體生物能,也就是超能力。」

甄愛波瀾不驚:「不論是克隆人,阻止人死亡,還是讓人體擁有超能力,都有很多科學家在嘗試,但都無法越過瓶頸。」

安妮似信非信:「可你的母親是絕世天才,你也是。你……難道沒有從她那裡……」

甄愛淡定自若聽着,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地打斷:「亞當斯小姐,在這兩方面,我和其他科學家一樣束手無策。」

安妮聳聳肩,不信。

「但據我們所知,至少在生物能方面,你母親掌握多種藥物,可以賦予人體像動物一樣的力量,如獵豹的腿肌和速度,類猿的臂力,北極熊的咬力,蝙蝠海豚的超聲波探測,還有其他動物的夜視力,聽力……」

甄愛瞥見她探究的眼神,淡淡一笑:「小姐,我的夜視能力和聽力,是從小關黑屋子適應出來的,不是靠吃藥。」

「那就是真的有藥了?」安妮微笑。

甄愛看她:「可惜我不知道。」

「我覺得你撒謊了。」安妮不深究,轉而說,「CIA內部有幾個臥底被發現後,灌食了動物類藥,出現了動物屬性,再也無法過平常人的生活。甄愛,你有什麼辦法?」

「沒有。你也不用試探我。」甄愛表情冰冷,「這種藥很少,你不用擔心組織會讓它流入市場。」

安妮反駁:「你能保證?你確定組織不會在藥性試驗穩定後,大量製造賣給恐怖組織?」

甄愛微微抿唇,一句話不說。她當然不能保證,她只是希望不要這樣。她現在就像鴕鳥,仿佛把腦袋埋進沙子就不用面對。

病毒,實驗,藥物,胚胎,克隆,細胞,這些冷冰冰的伴隨她從小到大的東西,究竟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她真的,不想去管這些事。為什麼這麼沉重的負擔全要壓在她身上。

偏偏她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而以安妮為發言人的那群人深知這一點:「甄愛,發明這一系列泯滅人性的藥物的,正是本世紀最邪惡的科學家,也就是你母親。而你的手上,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

甄愛依舊靜默,臉卻白了。

安妮直奔主題:「我們要求你製作出這些藥物的解藥。」

甄愛抬眸:「那就首先要做出藥物。這樣你們和S.P.A.組織有什麼不同?」

安妮聽出她的譏諷,解釋:「當然不同。我們不會把它們用在人體,可S.P.A.的科學家也在研究,並在人身上實驗。甄愛,你必須要找出解藥。

這是為你父母贖罪。」

一句話讓甄愛完全靜止。

她要為她父母贖罪……贖一輩子的罪。

她靜默地看她,漆黑的眼睛像空空的黑洞,沒有一絲光彩,突然一閃而過莫名的狠勁。

安妮這處事遊刃有餘的行政官竟被她無聲的眼睛看得莫名脊背發涼。

一秒又一秒,甄愛最終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離開,走出房門,卻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大大的胖胖的熊寶寶倒在地上,栗色的身體變成了一層皮,鼓鼓的肚子被直線剖開,白白的棉花散得到處都是。它歪着腦袋,黑黑的眼珠幾近脫落,卻仍懵懂而乖巧地看着甄愛。

她陡然間握緊拳頭,憤怒又怨恨,想起言溯摟着它朝自己走來,想起他抱着他們兩個聽演唱會,想起他說他不在就抱言小溯,她心痛得像被剖開的是自己。

她眼睛都紅了,盯着他們一字一句道:「誰准你們拆我的熊?」

沒人理他,黑衣人只向她身後的安妮匯報:「檢查過了,這個玩具沒問題。」

它是言小溯,它不是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