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四章 惡魔降臨楓樹街 · 3 線上閱讀
坐在他們前面的小伙子們寒毛都豎起來了:這人腦子絕對不正常!
甄愛:「……」
他是故意氣她呢吧,不,他沒有那麼無聊;甄愛可以預見,他是真心希望和她的言語碰撞一下的。只是,他的思維和溝通方式真的……好氣人。
甄愛木着臉,不說話了。
言溯見她不回答,深深蹙眉,她怎麼了?
他坐直身子,搜腸刮肚地想了好久,社會心理邏輯密碼生物化學各個學科搜集了一遍,還是分析不出來。
他擰着眉心,小幅度地碰碰她的手臂:「甄愛。」
後者目視前方,不理。
隔了一秒,他推推她:「甄愛。」簡愛
隔一秒,又碰碰:「甄愛。」逆水寒
甄愛扭頭,頗不耐煩:「幹嘛?」瓦爾登湖
言溯一愣,眨眨眼睛,說:「我剛才的意思,不是鄙視你的智商。」
甄愛繼續面無表情:「……這句話真讓人安慰。」
言溯思索了一會兒,慢慢道:「嗯,我聽得出來這句是反話呢。」
甄愛立刻沒好氣地瞪他,他又是一愣,臉色閃過一絲尷尬,咳了咳,繼續解釋:
「你看,在我最心愛的學科上,我把我最不可能犯的邏輯錯誤留給你,讓你反駁我。這是一種多麼,咳,親近的行為。呃,你是我的朋友,其實我,嗯,在向你表達……親密。」
前邊的小伙子們驚恐地對視:翻遍全世界,有人這麼表達親密的嗎!!!!
但甄愛其實早就理解了他的心理,不過是傲嬌地生氣。現在他低聲來哄她,還解釋得這麼明顯,她心裡竊竊地歡喜,臉上染着極淡的紅色,嘟着嘴眼神飛到另一邊,哼哼一聲:「你這個怪胎!」
可話里怎麼都有點兒嗔怪又嬌笨的意味,一聽就知道和好了。
小伙子們淚流:這不科學!
言溯見她好了,極輕地彎彎唇角,繼續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甄愛乖乖坐在位置上,等着受審。
坐着坐着,原本輕鬆的心情漸漸不復存在了。法官要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宣讀被告犯的錯處,以及處罰結果。這也太……難為情了。
雖然大家犯的都是小錯,可縱觀整個法庭,今天待審判的就只有她一個女的。縱使她如何的後知後覺,隨着時間一步步推移,她只覺得面紅耳赤起來。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逃跑的時候,法官已經念到他們的名字:
「S.A.Yan, Ai Zhen.」
來不及了。
甄愛硬着頭皮站起來,和言溯一起走到法庭中央的受審台前,在一庭人的目光里,恨不得把腦袋低到地上去。
和她不同的是,言溯居然站得筆直,挺拔得像棵樹,茁壯又精神,完全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垂眸看了一眼甄愛,奇怪,剛才他們和好了,怎麼她又不開心?他覺得有必要關心一下她的動態,遂微微朝她傾身,小聲道:「怎麼了?」
甄愛嘆氣,要是她的神經有他的那麼粗,就好了。
甄愛不回答,沒想到背後忽然被人一戳,她一個始料未及差點兒趴在台子上。及腰高的木台輕輕一聲響。
宣讀「罪狀」的法官抬了抬眼皮,頗有微詞地看了甄愛一眼,又面無表情地繼續:「言溯與甄愛於20XX年4月2日在紐約州……」
甄愛怒目扭頭看言溯,他依舊波瀾不驚。
她飛快站直,知道他戳她是因為她沒有回話,遂狠狠瞪他一眼,低聲咬牙道:「我覺得丟臉。」
言溯不理解:「為什麼丟臉?我不覺得。」
甄愛逮到機會,立刻諷刺他:「因為你厚臉皮!」
言溯皺了眉。甄愛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下一秒,他抬手在自己的臉上擰了一下,一副科學鑽研的表情。
甄愛:「……」
他揪揪自己的臉,弓身湊近她,無比認真地說:「不厚。」末了,怕她不相信似的,加了一句,「不信你捏捏。」
甄愛差點淚奔。
法官還在勤勤懇懇地宣讀:「根據X號治安管理條例,本庭宣判兩位當事人23小時社區服務……」
甄愛覺得他是故意的,怒了:「我說錯了,你不是厚臉皮,你是沒臉皮。」
「你怎麼知道,你摸過?」
甄愛一愣,扭頭一看,他並沒調戲或是逗弄,相反他的表情相當認真:「甄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這個人的理解能力有問題,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甄愛扶住額頭,回答:「我覺得不自在,是因為站在這裡受審,很尷尬,很羞愧。」
言溯思索片刻,好心安慰她:「不用羞愧,美國有將近一半的人都站過被告席。」
甄愛聽了,精神振奮地住機會:「哈!邏輯學家犯錯了,人家有沒有被告過,和我覺不覺羞恥沒有關係,你……」
「你們兩個可以停止講小話了嗎?」法官抬着眼皮,極度無言地看着他們倆。
法庭里一片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在她身上,包括法庭記錄員。
甄愛被點名了,窘得恨不得鑽地洞,頭低得更低。
法官靜默着,等她認錯,而甄愛卻不知道法官的意圖,依舊垂着頭。只覺現在的沉默讓她尷尬得要死。
言溯瞟了甄愛一眼,復而看向法官,點點頭,很誠懇地說:「是,我們已經講完了。」
這話是在認錯麼……
法官:「……」
法官不滿地咳咳一下:「都到法庭上了,你們就不能耐着性子聽聽話?」
言溯聽言,很誠心誠意地說:「法官大人剛才說的話,我們其實都認真聽了。」
法官推了推眼鏡,挑起眉毛:「哦?我剛才說了什麼?」
言溯面無表情語速極快地複述:「言溯與甄愛於20XX年4月2日在紐約州X號公路襲擊警車…bla…根據X號治安管理條例,本庭宣判兩位當事人23小時社區服務…bla…你們兩個可以停止講小話了嗎?」
前面一大段話一字不差,讓所有人瞠目,而最後一句話讓庭內靜默了半秒後,瞬間爆笑一片。
言溯繃着臉,完全不明白笑點在哪裡。
甄愛趕緊扶額,半遮住眼。
法官見怪不怪,淡定地說:「言先生,你是想藐視法官嗎?」
言溯十分不解,他那麼有心,還一字不漏地複述了他的話,這不是表示尊重嗎?他沒有想明白,但還是微微頷首,規矩地回答:「No, Sir!」
法官也是寬容大度的人,沒有為難,繼續宣讀。
甄愛沒精打采地走出法庭,一路上都耷拉着腦袋。言溯看了,不解:「甄愛,為什麼你看上去像一隻被人揍癟了的茄子。」
甄愛忿忿抬頭,瞪他:「我是被你揍成這樣的!」
言溯更加不理解地蹙眉:「揍你?可我今天都沒有碰過你。」
說到這兒,仿佛提醒了自己今天的任務沒完成,趕緊抬起手,依舊笨笨地在她肩膀上拍拍,一下,兩下,以示安慰。
可臉上的表情沒調整好,僵僵地說:「甄愛,不要難過。」半晌,加一句,「我會陪你的。」
甄愛被他機器人一樣不會帶感情的聲音弄得哭笑不得,癟嘴:「什麼陪我?說那麼好聽!你自己也受了處罰,本來就要去社區服務的。」
這話一說出口,她突然心情很好。
啊,就像言溯說的,每次能夠反駁到他,她都莫名地心情好。這,果然是增加親密感的好方法呢!
言溯奇怪地斂起眼瞳,語氣探究:「咦,甄愛?為什麼你這下反應這麼快?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甄愛:「……」
她真想一腳把他從大理石台階上踹下去。
言溯見她變臉了,趕緊又伸手,一下,兩下,拍拍她的肩膀,低下聲音哄:「甄愛乖,不要生氣。」
甄愛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愣愣看着他,也不知為什麼,心就像是被一雙溫暖的手捧着,瞬間平靜又安寧,還有絲絲的安逸感。
一回想,這麼久以來,他從歐文那裡習得的拍肩膀方式,一直都在用,從來未熟練。學習實踐了那麼久,還是笨拙又生澀,每次都像在拍一個各種微生物病菌集合體。
可即使如此,每次的鼓勵和安慰,甄愛都可以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
她慢慢走下樓梯,望着春天湛藍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在心裡對自己說:甄愛乖,不要難過;甄愛乖,不要悲傷;甄愛乖……找出哥哥的死因,給他報仇!
言溯立在台階上,見她再度不知不覺走到他前面去了,仍舊是標誌性地背着小手昂着頭。長發搭在衣服帽子上一跳一躍着。
陽光點點,她的聲音很輕柔:「言溯,幫我解答密碼吧。」說罷回頭,陽光沉入她漆黑的眼眸里,看上去有種陌生的深沉,「我不為難你,我告訴你那個密碼的來歷。」
言溯立在高高的台階上,清風吹過他的風衣,衣角翻飛。他雙手插兜,目光雋永地看着幾級台階下的甄愛。
其實,那天背醉酒的她回家的路上,他就決定,不管那個密碼的用處是什麼,只要甄愛開口,他都會幫她。
沒想到,她如此尊重他的解密條件和處事原則;更沒想到,她已足夠信任他,願意開口向他講述。
無論是哪一條,都叫他陡然間心如擂鼓,一下比一下猛烈,像是要從胸腔蹦出來。
甄愛一步一步上台階,朝他走過來,到他下邊的第二級台階,站定。
她仰望着他,再度笑了:「CIA,SPA組織,一百多位頂級解密專家都束手無策的密碼。言溯先生,你想挑戰嗎?」
言溯先生,這也是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目的。
時隔近兩個月,再次進入山間,正值盛大的春天。
當初銀裝的樹木全換了翠綠的葉子,蓊蓊鬱郁,欣欣向榮,茂盛得幾乎遮住藍天。甄愛把頭探出車窗外,望着天空中的新綠和湛藍,心情豁然開朗。
她小聲地喊:「好漂亮啊!」
歐文正在開車,聽言扭頭看她一眼,她的頭整個兒探出窗外,敞亮的天光中,她的笑臉白得幾近虛幻,像要融進窗外流淌的綠色里。
他收回目光,目視前方,溫溫地笑:「是啊,好漂亮。」
前方的叢林和天空水一般流過,這段漂亮的旅程要是再多走一會兒就好了。
汽車到達城堡前,甄愛立刻蹦下車。和冬天不一樣,現在城堡前的空地上全是青青的小草,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中。
甄愛幾步跑到門前,摁了門鈴,餘光瞥見門腳放着什麼東西。一低頭,就見一尾魚在小小的玻璃缸里孤獨地游弋,一隻白色的鸚鵡站在綠色的吊架上,無比傲嬌地揚着頭,吐出一個字:「idiot!」
甄愛一愣,喲,小鸚鵡也會罵人吶。
這平淡又欠扁的語氣,和它主人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她剛要回嘴,說你才是笨蛋。
沒想鸚鵡話沒說完,小腦袋轉了個方向,對着門小聲嘀咕:「idiot!S.A. is an idiot!」
甄愛:「……」
難怪被扔在門口……估計是和言溯吵架了。
不過,小魚是無辜的,人家肯定什麼也沒說啊!
正想着,卻見小魚搖搖尾巴,浮出水面,吐了幾個泡泡,像在聲援小鸚鵡。
……活該被趕出家門。
門內傳來了腳步聲,甄愛想如果是言溯來開門,她應該給這兩個小傢伙說情的。不想小鸚鵡撲騰撲騰翅膀,聲音嘹亮又高亢:「genius!S.A. is a genius!」
甄愛:「……」你情商比你家主人高多了……
開門的卻不是言溯,而是女傭。
小鸚鵡仰着頭,豆豆般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轉,發現來的不是自家主人,估計還是進不了屋。它可憂傷了,收起白白的翅膀在架子上蹲好,不說話了。
甄愛想笑,俯身把小吊架和魚缸捧起來。marie忙說:「先生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他會生氣的。」
甄愛看着手中的一鳥一魚,聳聳肩:「可已經碰了,就多碰一會兒吧。」說着,把魚缸遞給歐文,兩人一起進去。
換鞋時,鸚鵡扭了扭脖子,特平靜地對甄愛說:「thank you, human.」
甄愛:「……」
這語氣,果然是言溯的鸚鵡。
走過寬敞的走廊,前方傳來一聲悠揚而蒼茫的音符,讓甄愛驀然渾身一顫。
她抬頭仰望,這才意識到圖書室的穹頂或許經過專業的音學設計,天然的音響效果,好得像歌劇院。
古老的圖書室里迴蕩着空靈而震撼的鋼琴音。
太陽升起來了。
或金黃或雪白的天光從高高的彩繪玻璃窗上投射下來,水紫,淺藍,淡綠,粉紅,鵝黃,透白……光線將鋼琴前的年輕人籠罩。
他挺拔而消瘦的身子籠在一層淡淡的光暈里,虛幻得不真實;低眉間,側臉清秀絕倫。
白皙修長的手指載着五彩的光,在黑白琴鍵上跳躍。
甄愛和歐文在一旁側耳傾聽,連鸚鵡也乖乖地歪着頭,一動不動。
甄愛望着白色鋼琴旁那個修長的身影,心裡驀然潮水般瀰漫上一種期待又忐忑的情愫,很陌生。自從遇到言溯後,這種情愫一天天來襲,一天天明顯。讓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只是悄悄地躲在後面觀望,這一次,她期許着獲得回饋的注釋和目光。
這種情愫讓她的心情像夏天般陰晴不定,偶爾激動又興奮,偶爾無望又哀傷。
她不知道,有一個更確切的詞,叫作愛慕。
一曲完畢,甄愛沉浸在時光一樣亘古的音樂里,不可自拔;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鸚鵡,它撲撲翅膀,歡樂地說:「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