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三章 藥,謊言,惡作劇 · 14 線上閱讀

言溯看他:「很好,沒有撒謊。」

這話反而讓凱利更緊張,言溯一眼記住了證詞,已不用垂眸看紙,而是盯着他,很快開始下一問:「五點半到七點半,你回到家裡洗漱吃晚飯,一個人。」

「是的。」山河表里

「撒謊。」言溯不顧凱利略顯驚慌的眼神,再問,「七點半到案發,你在電影院看電影?」司藤

「是的。」山月不知心底事

「沒撒謊。」言溯的這句話再次讓凱利怔住,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凱利還在怔愣,言溯不輕不重地說:「不過我敢打賭,你身上帶着電影票,可你不記得電影的內容。」

凱利臉白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旁邊有位警察遞過來一張電影票,正是凱利主動拿出來做不在場證明的。

其他學生之前看着凱利交出來,現在看凱利的臉色便知道他的確不記得內容,一下子全警惕和恐慌起來。

「不記得內容不要緊。」言溯雲淡風輕,「那你應該記得今天有沒有誰傷過你吧?」

「沒,沒有啊!」FictionForest

言溯點頭,「請解釋一下你右手虎口處紅灰色的傷是怎麼回事。」

凱利猛地一震,光速遮住手,囁嚅道:「燙,燙傷。」

而甄愛和伊娃早就看過去,有點兒紅,更深的是灰白。不是燙傷,是凍傷。春天,局部凍傷?

經過這一輪,學生們全部臉白了,個個如臨大敵。

言溯幽幽地看着凱利半晌,居然沒有追問,而是往椅子裡靠了靠,淡淡道,「下一個,誰先來?」

甄愛聽出他語中的倨傲,忍不住會心一笑,哼,和言溯玩,你們太嫩了。

言溯話說完,卻沒一個人回答。

經過剛才對凱利一番簡短又尖銳的詢問,大家都緊張了,沒人願意更沒人敢答話。

言溯的目光緩緩從他們臉上滑過,手指慢慢敲打着本子,發出一下一下的輕微擊打聲。甄愛很清楚,他想事情時從來都是靜止的,沒有動手指的習慣。聲音是敲給對面這群學生聽的。

甄愛真想知道他還有多少種不動聲色的施壓方法,或潛在,或凌厲。

言溯的目光先落在戴西身上。

他看她一眼,近乎命令:「把你做筆錄的內容再說一遍。」

戴西坐直了身子:「我下午一直在家裡寫實習報告,五點多的時候洗漱化妝,七點出門去參加朋友的party,一直到剛才給齊墨打電話,才發現出事。」

「很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言溯食指輕拍着本子的硬板殼,深茶色的眼眸里含着洞悉與桀驁,戴西明顯承受不住他的注視,對視不到一秒就趕緊低下頭。

「我唯一想質疑你的是……」他頓了一下,語氣清冷,「你說的話和筆錄上的一模一樣,句型,語法,單詞。戴西,你在背書嗎?」

他從來便是這樣。表面看着清淡無害,實則跋扈囂張。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把別人的心理壓迫到塵埃里去。

戴西渾身一顫,扯扯嘴角:「因為事情比較簡單,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所以很好記住。」

言溯沒有深究:「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戴着絲巾和蕾絲手套。」

戴西趕緊取下來,露出有些許擦傷的脖子和手掌:「找朋友借的。我在聚會上被人推搡着摔了一跤,可以找人證明的。」

言溯點點頭,又說:「你這身衣服很新。」

戴西調整一下坐姿,笑笑:「因為參加party,就買的新的。」

言溯不看戴西了,轉而瞥向托尼:「筆錄上說,你要準備心理學考試,所以一直在社區的圖書館複習。」

托尼坦然地點頭:「圖書館應該有人看到我的。」

「人對陌生人的記憶會有偏差,看到你不等於你任何時候都在。」言溯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犀利道,「據我所知,那個圖書館離這裡只有5分鐘的路程。」

托尼一愣,收起了之前輕鬆的語氣:「是很近,但我是臨陣磨槍,每分鐘都很寶貴,就沒有過來。」

言溯默然半刻,眼神往托尼的手上一閃:「你的手指割傷了。」

甄愛看過去,托尼的食指尖上確實有一小道傷口,不細看發現不了。托尼低頭看,恍然:「哦,被裁紙刀劃了一下,不要緊,就沒用創可貼。」

言溯不問了,眸光一轉看向另一邊:「齊墨,到你了。」

齊墨被點了名,愣愣地抬頭。

甄愛看過去,這才發現幾個大學生里,表情最奇怪的就屬齊墨了。他不算特別鎮定,也不算特別緊張,表情很是僵硬,像是不受自己控制。

甄愛思索半刻才明白過來,要麼他是真的吃了藥,現在還處在藥物的作用之下;要麼他就是極度擅於偽裝。

但她相信,言溯一定辨別得出來。

言溯問:「筆錄上說,你今天一下午都在看心理醫生,然後回家吃的晚飯?」

「是。」

「之後呢?」

齊墨避開他的目光,呆呆地盯着地面:「我吃了藥才出門,路上遇到托尼,他在星巴克喝咖啡,說晚上不去見安娜了。我也不想去,就返回家睡覺。可不知怎麼,醒來就在這裡了。」

言溯盯着他,眸光幽深:「可筆錄上說,你晚飯後出門時吃了藥,路上覺得不太舒服,到了高中學校後開始頭暈目眩。」

齊墨眼睛又直又空,盯着言溯,語氣幽幽的卻很專註:「啊,是我記錯了。」

這種精神病人一樣又陰又懼的眼神看着讓人發毛。

可言溯臉色淡的像水,平平靜靜地迎視着齊墨。兩人對視了足足十秒鐘,他才淡然挪開目光,看向托尼。

後者理會了言溯的意思,看看齊墨,遲疑了好一會兒,說:「齊墨和我是,是昨天傍晚遇見的。今天並沒有見面。」

他的意思是……齊墨的精神有嚴重的問題?

齊墨空洞洞的眼睛挪到托尼身上,被他推翻證詞,他一點兒不慌,反而很認真地說:「哦,我又記錯了。」

他專注又執着地說完後,室內鴉雀無聲。

沒有開窗戶,也沒有風,卻陰森森的。

幾乎所有人腦子裡都在想一個問題——齊墨這副模樣,已經不是普通的心理障礙。他瘋了?

甄愛擰眉不解。

怎麼可能?

在今天之前,他或許有心理疾病,卻肯定沒有嚴重到此刻表現出來的地步。如果他的病真這麼嚴重,他的心理醫生必然不會放行。

甄愛盯着齊墨,希望從他的哪個細節判斷出他是真的還是裝的。可她沒有言溯那樣的眼睛,看了好久也只覺得,他的一舉一動處處都透露着不正常和詭異。

很可能他獨自出門時還好好的,究竟是什麼事讓他一下子就變成這副滲人的德行?

詢問到了他這兒,變得艱難又棘手。

可言溯不慌不忙,出乎意料地說:「我們就按筆錄上面的來。齊墨,你放鬆一點兒,看着我說話。」他在對他用心理暗示,「你來赴約的路上,覺得不舒服,為什麼不找醫生?」

這一招果然有效,齊墨垂下眸,說:「我打電話給安娜,但她沒有接。那時我已經快到學校,我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想讓她送我去。」

「後來你見到安娜了嗎?」

「我走錯路了,沒有看到她。我好像回家了,白白的被子和床,我就睡了。」他說着,更深地低下頭。

周圍的人已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為什麼給戴西打電話?」

「我做了噩夢,想找戴西說話。」齊墨捂住眼睛,聲音哽咽,「只有戴西願意和我說話,不像別人,只是罵我膽小。」

身旁的戴西擔憂地看着齊墨,眼眶濕了,近乎乞求地看着言溯:「不要再問了,他精神不好。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也不知他怎麼突然惡化了。」

「你在懷疑他嗎?」戴西很悲傷,「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他很膽小,不會殺人的。」

言溯淡淡的,沒有絲毫的人情味,微嘲:「哦,膽小的人絕對不會是殺人犯。」

就連甄愛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冷硬和不講情面嚇到,更何況戴西。

她臉色蒼白,怔怔看着言溯,說:

「我給他回過電話。我肯定不是他。他跟我說話時很不清醒,這樣的人或許會失手殺人,卻不會深謀遠慮地把人吊起來。他真的很混亂,沒有殺人的能力。他在電話里發出了慘叫,他是真的嚇壞了。」

她說着說着,幾乎快哭,「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言溯一雙眼睛點黑如潭,盯着戴西:「我至始至終沒下定論說他是兇手。」

她再次怔住,言溯卻看向齊墨,冷不丁來了句,「你做了什麼噩夢,看見殺死安娜的兇手了?」

所有人呆了,甄愛也愕住。

齊墨猛然抬頭,眼睛裡閃過一瞬間的清明後,立刻空茫。他似乎在回憶什麼,臉上的表情劇烈變化着,突然痛苦地埋頭:「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他揪着自己的頭,狠狠拍打,又悲愴地大喊,場面一度失控。幾個警察立刻上來把齊墨制住。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你們幹什麼?」

甄愛和大家一起回頭,立刻愣住。見鬼了?哈里·小帕克?

夜風從門外狂湧進來,他的金髮張牙舞爪,一雙藍綠色的眼睛像深色的湖水,白皙的臉,鮮紅的唇,像從夜幕中跑來的絕色吸血鬼。

甄愛詫異片刻,回過神來。他確實長得極像帕克,但年齡明顯大一些,即使是與現在的齊墨凱利相比,他也更成熟。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

「帕克家的另一個兒子,哈維。」言溯不知什麼時候挪到甄愛身邊來了,貼心地低下聲音給她做註解。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你的表情一看就是見了鬼,我擔心你被嚇到。」

甄愛揣摩半刻,難道他的言外之意是:哼,我關心你,你竟然不領情。

甄愛自在地擺擺手:「我怎麼會被嚇到?我是忠實的唯物主義者。你想多了。」

居然說他想多了……

言溯不高興地看她,半晌,又看向哈維·帕克。

哈維是齊墨的心理醫生。他還沒走近,不善的眼神就把言溯掃一遍。在哈維心裡,言溯是那個找不出殺他弟弟的兇手還說他弟弟自殺的混蛋。

他很快安撫齊墨,對警察提出要帶他走,瓊斯警官同意了,條件是必須通知齊墨的父母。

想起他可能對言溯懷有憤懣,甄愛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他和當年的高中生哈里帕克一樣有張帥氣的臉。只是,哈里檔案的照片裡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大男孩,而現在這位成熟矜持,骨子裡透着冷。

剩下的幾個學生全部提出要回家。瓊斯警官用眼神徵詢言溯的意見,言溯點頭。

言溯看看手錶,已經快凌晨,腦中莫名划過一個想法,甄愛累了吧?剛要叫她回家,卻發現這丫頭竟津津有味看着哈維。

言溯再次不高興了,這次是真的。

他的腦袋迅速開始啟動運轉程序,甚至比剛才推理還快:

她為什麼要看哈維?認識他,覺得他好看,他聲音好聽,喜歡他的職業?

她為什麼不看他?(理性分析出現障礙)……不覺得他好看,不認為他聲音好聽,不喜歡他的職業?

等一下,問題的出發點不對……他為什麼希望她看他,為什麼要證明自己是最好的?

就像公孔雀開屏,就像雄鸚鵡披上彩色的羽毛,就像……這不科學!

甄愛過來推他:「喂!」

言溯回過神來,「怎麼?」

「就這樣讓他們走?」

「不然?」言溯邁步往外走了幾步卻停住,回頭:「忘了告訴你們。兇手用乾冰冷卻了屍體,你們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無效。」

屋內準備離開的幾個學生全驚呆。

言溯徑自出去到走廊,才繼續和甄愛說,「只能先放他們走。作案工具都在現場,沒有要銷毀的東西。死者和兇手可能都沒出血,加之清理過現場,決定性的證據很難找到。過早地指定嫌疑人,只會陷入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