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三章 藥,謊言,惡作劇 · 11 線上閱讀

甄愛被他的較真弄得有些心亂,不滿地打斷:「凡事都要從理性的角度分析,排斥任何感性的因素。不表現或者本來就沒有情感。智商很高情商沒有,腦子裡從來不考慮人情世故。個性高傲又理智分明。」

言溯緩緩說:「除了最後一句,你前面說的所有都不屬於『性格』的範疇。」

「……」

「所以你現在想和我討論邏輯和定義的問題?」

言溯愣了愣,規矩地回答:「現在不說也可以。」

他頓了半刻,開口:「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推斷出我『這種性格』不會有感情。因為我在工作中不摻入感情比較冷漠?人在工作中要時時刻刻記掛着感情的事?因為我不喜歡感情用事,我就沒感情?這完全不合邏……」

「你的長篇大論我一句也沒聽見。」甄愛胡攪地打斷,「你在說話嗎,為什麼我耳朵邊有嗡嗡嗡的小蟲聲音。」

言溯閉了嘴,沉默而幽靜地看她,車外斑駁的燈光從他俊秀的臉上淌過,看不清情緒。

車內陷入昏暗的靜謐,甄愛的心片刻凝滯。

他突然解開安全帶欺身過來,甄愛餘光瞥見他靠近,嚇一大跳,想躲偏偏無處可去。

下一秒他熨燙的鼻息就噴到她臉上,熱得灼人,還帶着極淡的紅酒醇香,罕見的靡邐。

他的嘴唇幾乎貼着她細膩的耳朵,嗓音低沉,「這樣聽得清楚了嗎?誰告訴你我是沒感情的?」

甄愛的腦子瞬間嗡嗡成一片,臉上的熱度陡然間蒸騰,腦中一片空白。

車飛速地一轉彎,前面交警設着臨時道路巡檢,她心跳如擂,回過神來慌忙踩剎車,結果踩成了油門……

汽車轟隆一聲撞進了警車,一時間警笛呱啦啦地扯着嗓子叫。

言溯神色自若地坐好。

甄愛尷尬又憋屈,趴在方向盤上不抬頭。直到警察來敲玻璃,她才下車。

最終判罰結果是扣分開罰單,外加賠償警車的維修費。

甄愛沉默無語,看一眼言溯;他身形筆挺地立在車邊的夜幕中,淡定瞧着。薄薄的唇角掛着寡淡的笑,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甄愛氣得咬牙,被熱血沖昏頭,轉身對正在開罰單的警察說了一句話,意思是我上面有人,來頭不小。

警察靜默地看她半晌,收起罰單,拿出手銬。這是羞辱藐視警察,他嚴苛地命令:「轉過身去。」

甄愛昂着頭,大義凜然堅決不轉。

事態突然惡化,言溯也意外,剛要走過去,沒想警察已擰住甄愛的肩膀,一扭一推,把她摁趴在警車上,扯過她的手三兩下拷在背後。

言溯止了腳步,靜靜看着甄愛。

亮紅色的警燈在她白皙的臉上一閃一閃的,她微微揚着下巴,冷漠又無懼。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着他,帶了明顯的挑釁和不屑。

好像,認識她那麼久,這一刻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沒有隱忍,沒有克己,沒有偽裝,沒有呆滯。

言溯沉默良久,後退一步,以示拉清界限。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說:「沒我事,先走了。」

甄愛:「……」

她眼波微微一動,見他真跟沒事人兒一樣淡定自若一身灑脫地上了車。

一瞬間,甄愛只覺二十幾年的淡漠都破了功,真恨不得用撲上去咬他。

汽車輪胎「嘩」地和地面發出摩擦音,飛快利落地離開之前被撞的那輛警車,疾速倒出去。

甄愛眼睛都氣紅,這幾天對她那麼好都是他的心血來潮。現在潮退了,他就懶得搭理她了。可她的心早被淹死了,混蛋!

但汽車沒有轉彎。

甄愛睜大眼睛,眼睜睜看着倒着行駛的車像離弦而發的箭一樣,準確無誤地撞進後面一輛完好無損的警車。

雖然撞去的瞬間剎了車,但也阻止不了那輛警車呱啦啦扯着嗓子鳴叫。

警察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言溯神態安然地從車裡走出來,穿過蒼茫的夜色和閃亮的紅燈,走到驚愕的甄愛身邊,出乎意料地咧嘴笑開,像個淘氣的孩子。

笑完,他慢吞吞又不失優雅地轉過身去面對警察,還不忘乖乖把手背在身後,回頭看目瞪口呆的警察一眼,眼神很配合,似乎在說:是這樣嗎?

半小時後……

警察局臨時看押室的鐵欄杆背後,言溯筆直站立着,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靠着牆壁沉默不語。

他表情淡靜,偶爾垂眸,看腳邊的甄愛一眼。

甄愛正蹲在地上畫圈圈。

同一個屋子關押的還有幾個歡樂的青少年,坐在地上開心地唱着歌,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抽了大麻。吵鬧的聲音太大,甄愛聽着反倒開心,她知道言溯對噪音從來都沒有忍耐力。

她幸災樂禍地抬頭看他一眼,他卻平靜又淡然,淺眸一垂,悠悠揚揚的。

沒有得逞。甄愛冷淡地扭過頭來。

有警察過來,拿棍子敲鐵窗,不耐煩地吼:「你們幾個給我安靜點兒!」

青少年們趕緊閉嘴,等警察走了,又開始竊竊私語。

有個扭頭見了言溯,大舌頭七倒八歪地問:「嘿,哥兒們,你也是掀了美女的裙子摸大腿被抓進來的麼?」

甄愛沒忍住撲哧一聲笑。

言溯清俊的臉白了一度,他突然無比後悔自己莫名其妙毫無邏輯的撞警車行為。

那少年見他冷着臉不理會,也覺沒趣,目光又挪到甄愛身上,自以為覺悟地點點頭:「原來是嫖女人被抓了。」

這下,輪到言溯清淡地勾勾唇角。

甄愛:「……」

她那么正經,哪裡看着像站街的?

幾個青年又歡樂地唱歌去了。

甄愛蹲在地上,低頭拿手指戳地面。

言溯看着,見她似乎真不怎麼開心,想了想,沒話找話:

「這個看押室每天都會有至少幾十個人進來又離開。

通常被看押的人是未成年或是處在社會底層,他們的鞋在一次清理前平均走過5到6萬米的路程。路上的各種泥巴垃圾髒東西和細菌病毒都會沾到鞋底,所以你現在戳地面,就等於是把他們走過的路都摸了一遍。」

旁邊的青少年側耳聽着,一臉驚悚,哥兒們,這樣搭訕真的沒問題麼?

甄愛的手更狠地戳地,簡直像在戳他的頭。

不用別人提醒,言溯也慢慢覺悟。他發現,好像氣氛更不對了。

言溯摸了摸頭,嘀咕道:「我的意思是,別戳了,萬一戳傷了手……」

說完自己都覺得沒邏輯又矯情,他尷尬地摸摸鼻子,繼續,「手沒那麼容易傷,但是可能戳斷指甲。嗯,指甲,」

探頭看一眼她細細的手指,「唔,你從來不留指甲……」

「噗!」甄愛低頭忍了好半天還是笑出聲,笑完又緊繃了聲音,「切!別費心找話了,你真不擅長。」

言溯稍稍一愣,復而微微一笑,真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他望着鐵欄杆對面瑩白的燈光,緩緩說:「過會兒去看電影吧。」

甄愛扭頭看他,有些驚訝。

他看了看手錶:「imin電影院每周末十點後回放經典電影,今天,」他略一停頓,甄愛知道一定是他看過電影宣傳單,現在正在回想,「是卓別林的喜劇。」

甄愛點點頭。

沒過多久,伊娃過來保釋他們。警察發了傳票,下星期要去法院受審。

半個小時後,甄愛坐在夜裡空無他人的電影院,望着屏幕上的小個子藝術家安靜無聲地做出一系列令人捧腹的表演。

黑白色的電影院裡,一片靜謐,她安靜地微笑着。

某個時刻,她扭頭看坐在身邊的言溯。

他專注地望着電影屏幕,清亮的眼睛似乎盛着閃爍的星光,側臉俊秀又美好。他嘴角帶着清淡的笑,黑白電影的燈光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甄愛心弦微動,收回目光,望着那令人開心的屏幕,漸漸的,心底悄然無聲。

言溯忽而眼眸一垂,目光緩緩落到她白皙而嫻靜的臉上,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復而望向屏幕。

一片安靜。

看到一半,言溯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了,拿出來一看,是賈絲敏。言溯毫不猶豫地掛斷。幾秒鐘後,又是一下震動。

這次是短信——

「命案,執法官的孩子。」

兩天前,晚上十點。

大學的田徑場格外空曠,晚間鍛煉的學生早就散了。

「FUCK!」凱利把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又狠狠踢了一下草皮,「過了兩年,那人怎麼還是陰魂不散!」

剩下的幾個人都是臉色慘白。

托尼攥着信紙,紙上劃着五角星,寫着同樣的話「you are my medicine你是我的藥」,他也有點慌:「安靜了兩年又出來,他想幹什麼?」

「他要殺我們!」安娜尖叫,手裡抓着同樣的信紙,捂着臉幾乎要哭,「兩年前出現了兩次暗號,結果羅拉和帕克就被殺了。可還不夠,老天,那個惡魔覺得還不夠!」

齊墨臉色尤其可怕,蒼白得像鬼,聲音哆嗦得像從地獄飄來:「我就說了林星的復仇者一定不會放過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

話沒說完,凱利一腳把他踹開:「你這個沒膽的混蛋,給我閉嘴!」說罷,把煙頭扔在地上碾碎,「我們還有5個人,他要把我們一個個全殺掉嗎?來啊!」

他突然瘋了一般沖黑暗的操場角落狂吼:「你在看着我們驚慌失措嗎?你這變態滿意了嗎?你來啊!來殺……」

「閉嘴!」安娜嚇得全身抽搐,厲聲叫着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齊墨呆若木雞,虛無縹緲地問:「你說我膽小鬼,那你猜,我們之中下一個死掉的人會是誰?

你們不怕死?那你們說下一個被扒光衣服高高吊死的人,會是我們當中哪一個?」

這一聲問話讓所有人惶遽得停了呼吸。

夜色瀰漫的操場上空曠的風呼嘯而過,吹得所有人的心如墜冰窖。恐懼像夜裡的霧氣,一點點侵入他們的五臟六腑。

戴西捂着臉,淚流滿面:「我們報警吧,把當年的事說出來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我會崩潰。報警……」

剩下的幾人同時吼:「你敢!」

凱利紅了眼睛:「戴西,我們約好了的。誰要是說出去,剩下的人就會毀了她!我剛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你要是敢亂來,我殺了你。」

托尼也沉着臉:「戴西你好好想想,你不要前途了嗎?」

安娜哭了:「戴西,你不能這樣。我好不容易去了沃頓商學院,夏天還要參加世界青年領導者夏令營。你不能毀了我。」

時隔兩年,大家早不是當初嬉鬧的高中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燦爛的未來。

戴西望着昔日的同伴,淚如雨下。心底的悲哀恐慌摻雜着自責與愧疚被無限地放大。

不過是一個惡作劇,為什麼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們原本都是好孩子,為什麼一個個都變成了惡魔?

誰能來拯救他們?

凱利拿出打火機,撿起地上的紙團,把它點燃。火光很快跳躍起來,他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剩下的人都自覺地把各自手中的信遞到火舌面前。

火焰囂張,一點點吞噬掉所有的信箋。

火光把幾個年輕人的臉映得通紅,像血一般;忽而一閃,光亮皺熄,所有人都被黑暗淹沒。

齊墨的頭昏昏沉沉的,朦朧中聽到手機在唱歌。他順着聲音摸起來接電話。

戴西那邊有點兒吵,像是在聚會:「齊墨,剛才你的電話我沒聽到,找我有什麼事嗎?」

齊墨腦子裡重得像灌了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我沒給你打過電話啊。而且,你怎麼沒來?」

戴西疑惑了:「你現在在哪兒?……你的聲音怎麼那麼奇怪?」

齊墨扶着額頭,從桌子上撐起來,「哪兒?我們大家不是約好了……」他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視線清晰了一些,他在空無一人的舊教室里。燈光很明亮,一排排吊扇慢悠悠地扇着風,春天的夜裡,背脊很涼。

面前有一個奇怪的陰影,像幽靈一樣飄來飄去,晃悠悠的。

什麼東西?在他的頭頂上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