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三章 藥,謊言,惡作劇 · 4 線上閱讀

甄愛:「……謝謝你為我的被殺案做出的積極配合與貢獻。」

言溯頷首:「應該的。」

還應該的!甄愛瞪他:「你是邏輯清楚的大人。我說了,他們不是高中生麼?」

言溯較真起來:「我讀小學的時候也能這樣清楚有條理。」

甄愛不爽地眯眼:「迪亞茲警官口中的怪胎先生,你要炫耀麼?」

言溯再次背脊一僵,愣了愣,道:「……我不說了,你繼續。」

「先從最關鍵的殺人手法上看。」甄愛抬起眼眸,見他真的規矩了,繼續,「雖然大雨衝掉了很多證據,但最基本的兩個問題沒被掩蓋。」

言溯配合地點點頭,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

甄愛:「第一,上車前大家都沒有看見屍體,上車後卻看見。第二,即使是男人,也很難把屍體吊上去高高的樹枝,而這幾個學生手上沒有抓繩子留下的擦傷,附近也沒有手套等防護裝備或是其他抬屍體的工具。唯一的解釋,就只有那輛汽車。」

言溯雙手合十,抵在唇前,安靜地聽着,深茶色的眼眸中時不時划過幾絲讚許。

甄愛大受鼓舞,大膽地說:

「戴西的證詞裡提到過,她中途跑回來看見凱利在挪車。在這一點上,我認為她沒有撒謊。不過,暴風雨的晚上,她很有可能看不清楚那個人是誰。只因為之前開車的人是凱利,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把車內的人當成凱利。當然,這也不能排除凱利的嫌疑。究竟是誰在開車姑且不論,但當時車裡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兇手先用繩子把羅拉勒死,繩子一端系住她的脖子,另一端繞過樹枝,綁在車底的輪子軸承上。把車倒退幾步,車輪的馬力就會把屍體吊起來。調整一下高度,遮進樹裡面。

大家都上車後,凱利開車挪了幾米就發現油箱沒油了。就是這時候車往前開了一點兒,所以屍體下滑了一段距離,落到了車窗上。

照這麼看,油箱也有可能是兇手弄壞的。」

甄愛總結道:「羅拉的死法,和屍體的移動與出現,只有這一種解釋。以此來看,如果凱利下車時抽走了車鑰匙,那兇手就只有可能是有車鑰匙的人——凱利或帕克;可如果凱利下車時沒有抽掉車鑰匙,那麼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兇手,包括女生。」

「不錯,」言溯讚嘆一聲,補充證據,「事實是,凱利把鑰匙落在車上了。」

甄愛微微蹙眉,估計這就是當時警方沒有定下兇手的原因吧,因為看上去誰都有可能。

言溯見甄愛推理的井然有序,又問,「那,兇手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出逃的羅拉,並殺了她的呢?」

「我一開始也在好奇,那麼大的樹林,兇手是怎麼那麼快找到羅拉的。」

甄愛把證詞擺好,指着上面的幾處,「安娜說羅拉搶方向盤,把車門的內鎖打開,害得她差點兒滾下去,還說羅拉一下子就不見了。而另外幾位證人都是同樣的說法,並且提到,羅拉喝了酒還磕了藥。

我很大膽地設想了一下,極有可能,羅拉意識不清滾到樹叢里或是車底下去了。而撞車的那個瞬間,其他人都顧着自己,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時候,兇手朝黑暗中喊了聲『羅拉』。於是,剩餘的人在恢復鎮定後,先入為主,以為羅拉跑進了樹林。可事實上,她昏迷在汽車底下。」

甄愛說到這裡,聳聳肩:「這個,有點兒猜測的成分。我不知道兇手是怎麼控制她昏迷的。」

言溯定定地盯着她,從旁邊的文件夾里摸出一張紙遞到甄愛面前。

是屍檢報告。死者的胃裡除了酒精大麻還有致幻劑和鎮定劑。無非就是讓人過度亢奮後又陷入昏睡的藥物。

半刻前還吐舌頭不太自信的甄愛,立刻得意地揚揚下巴:「我真是個天才!」

言溯輕哧一聲,嫌棄地白她一眼,半刻後低下頭,卻自顧自地笑了。

甄愛也在心底偷偷地笑。

明明只是這麼簡單的場景,不溫暖也不浪漫,逼仄的審訊室,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束燈光無盡黑暗,卻讓她感覺意外的歡愉。

世界真靜,只有窸窣的紙張和他們的對話,可因為安靜,每一句都可以講到心裡去。

儘管講的都是案子,無關感情。

可就這樣智慧的交流,也很讓她欣喜。

言溯身子前傾少許,聲音低醇像夜裡的風:「繼續說,我很期待。」

他是在考她麼?

甄愛甘之如飴,繼續分析:「從證詞裡面,我看到了幾個疑點。這群高中生經常會玩high,喝酒抽煙吸大麻都是常有的事。

案發當天,除了開車的凱利,剩下的幾個人都和羅拉一樣,喝了酒,抽了大麻,神智都有些不清醒,這也解釋了車撞到樹上後,大家反應半天都不知道羅拉在哪兒,以為她跑了。

但有一個人沒有。羅拉第一次要跳車的時候,他反應很快地抓住了她;羅拉搶方向盤的時候,他也去阻止。明面上阻止,暗地裡卻很可能使壞,或許,他還打開了車門的內鎖,推了羅拉一把。」

言溯彎彎唇角:「你懷疑哈里·帕克?」

「是的。」甄愛很堅定。

「明明可以很簡單地勒死死者,卻非要扒光她的衣服掛在樹上。這分明就是一種泄憤,兇手的殺人手法不是臨時突發奇想,而是早有準備。

這一切看似意外的事件,只有帕克一個人能夠聯繫起來。

一開始酒店水果刀上的威脅,嚇得齊墨一定要離開,他很膽小,同行的人都知道;羅拉嫉妒心強,卻看見美女勾搭帕克;安娜和戴西兩位姑娘都站在帕克這邊,認為羅拉小心眼;凱利和托尼等男生也認為羅拉無理取鬧。帕克越是哄她,羅拉越驕縱,其他人則越反感。

凱利性格暴躁,喜歡用非常手段解決問題,帕克在車裡放上他們平常最喜歡的大麻,凱利看到了一定會扔給大家用,讓大家別吵吵了。」

「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她說到此處,微微停頓一下。

「因為兇手早有準備,所以在車鑰匙這點上,他不會容許任何失誤。我從一開始的客觀分析,就認為兇手最有可能是凱利或者帕克。

但凱利他不肯去找羅拉,照理說,兇手會想讓大家都看見自己離開車。反觀帕克,他很微妙地約定15分鐘,又刺激最不願意離開車的安娜衝進樹林。

15分鐘,他不是擔心大家迷失,而是暗示大家,沒找滿15分鐘,不許回來。

這麼一想,這個案子真是太簡單了。」

甄愛說完,看向言溯,殷切地期盼表揚,又似乎害怕推理出錯。

「有些時候案子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再說了,高中生犯的案子,從來都很低級。」

言溯淡淡一笑,不知在想什麼,眼瞳暗了暗,幾秒鐘後才抬眸,繼續問,「相比這些,我比較想知道,你一開始在猶豫什麼。」

甄愛有些赧然:「因為他死了。」

言溯努努嘴:「哦,這樣。因為他死了,所以他活着的時候不可能殺人。」

甄愛一愣,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這種想法毫無邏輯。

那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她一開始沒想明白?

帕克後來死了,不能代表他之前沒殺人。

「那帕克為什麼死了?」

言溯的語調變淡:「這個問題,我也想弄明白。」

甄愛見他臉色不好,心中狐疑,難道還沒抓到兇手?但她終究沒問,而是指了指標着「帕克」的另一個盒子:「能看看那個嗎?」

「請便。」

甄愛幹勁滿滿,精神十足,很快把帕克案子的材料看了一遍,事情的經過非常詭異。

所有人都收到了帕克發的短信,說有要事商量,讓大家晚上9點在壁球俱樂部的更衣室里集合。這期間有人給帕克打過電話,是關機。

幾個人聚在一起等了幾分鐘,帕克沒來。凱利給他打電話。電話開機了,眾人循聲過去,就見帕克光着身子吊在淋浴噴頭上。和羅拉的死法一模一樣。而隔間的玻璃上留了五角星和字符,和羅拉死時汽車玻璃上的一樣。

幾個學生進更衣室時,沒聽見水聲,但學生們根據鈴聲走到浴室門口時,玻璃上有很深的水霧。以此推斷,學生們進更衣室時,熱水管關掉不超過10分鐘。再加上法醫的推斷,帕克也是在那個時間斷窒息而死的。

「太詭異了,」甄愛摸摸手臂,「兇手為什麼要把時間安排得那麼匆忙?難道不怕有人提前來更衣室,撞到殺人現場?」

更詭異的是帕克留了一張自殺遺書。

遺書工工整整,字跡端正,沒有任何錯別字或是語法錯誤。長短句錯列,像寫作文,甚至帶着絲絲的文學色彩:

「爸爸媽媽哥哥對不起,內疚和罪惡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想遠離,一想到你們,我就感覺萬分的苦痛折磨。犯錯的人都該死,我也該死。是的,是我殺了羅拉。我再也不能忍受那醜惡的嘴臉,虛偽的高貴。啊,我把自己寫得正義了,不,實際上,我是害怕已經有人發現了我的罪惡。所以,與其等他來懲罰我,不如讓我自己死得其所。今天,我要在魔鬼面前結束自己的性命。

在那之前,先給羅拉的父母一個交代吧,畢竟,父母都該知道自己孩子死亡的真相。

是我在羅拉房間的水果刀上留下了字跡……」

後半部分詳細交代了他殺死羅拉的過程,和甄愛推測的沒有半點兒差池。

甄愛看着這封詭異的遺書,反而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推理,真的,是那樣嗎?

和他的口供一樣,遺書沒有透露任何對羅拉的感情。

更奇怪的是,遺書末尾提到了言溯:「S.A.你看得到這片陰影嗎?」

沒了。

這哪裡是一封遺書,簡直就是一張密碼紙。

甄愛一下子就疑惑了,羅拉真的是被帕克殺死的嗎?而帕克真的是自殺嗎?

小帕克的遺書工工整整,字跡端正,沒有任何錯別字或是語法錯誤。長短句錯列,像寫作文,甚至帶着絲絲的文學色彩:

甄愛立刻指出疑點:「按常理來說,人在寫遺書的時候,情緒不穩定,容易波動,這些表現在文字上就是:會出錯,短句多,沒有邏輯,情感豐富。可帕克的這封遺書完全就是反的。他這根本就不是自殺,這遺書極有可能是偽造的。」

言溯眸光凝了半晌,問:「那你看出來,兇手是誰了嗎?」

甄愛一梗,紅了臉,小聲道:「我看了剩下幾個人的口供,安娜是和戴西一起來的,她們在街角的超市轉了好一會兒才進體育館;凱利在路邊抽煙,因為體育館禁煙,監控錄像也拍到了他;齊墨和托尼則是從宿舍一起過來的。他們幾個,好像都有不在場證明。」

「然後?」

「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錯位的不在場證明,或者是什麼詭異的殺人手法。但只有口供,又沒有現場調查,還時隔多年,怎麼看得出來嘛?」

言溯倏爾一笑:「那倒也是。」說罷,站起身把東西往箱子裡收。

甄愛不解,帕克的死因和兇手,她都還沒找出來呢:「幹什麼?」

「收拾東西回家啊!」言溯看了看手錶,瞥她一眼,「怎麼,好奇心還沒滿足?」

甄愛一愣,他這話什麼意思?

言溯見她呆呆的,心裡也不知怎麼想的,雙手撐着窄窄的桌子便朝她傾身過去。他高大的影子一下就遮住她面前的燈光,將她整個兒籠在他的陰影里。

甄愛坐在椅子裡,後退不能,睜大眼睛,緊張地盯着他。

他靜靜看她兩三秒,覺得她這樣呆滯又略顯懵懂的樣子很是可愛,不知不覺就沉了聲線,說:「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都帶你來這兒了。怎樣,開心嗎?」

低沉的男聲在逼仄昏暗的小房間裡,很是蠱惑人心。

他,在逗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