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三章 藥,謊言,惡作劇 · 3 線上閱讀

言溯脫了風衣,利落地捲起袖子,先騰出一個盒子的東西:「我當初就是這麼了解他們的。」

甄愛動動眉毛:「你只看證據口供和線索就破案了?」

言溯瞥她一眼,帶了點兒傲慢:「不行嗎?」

「我的意思是程序有點兒奇怪。」甄愛改口。

畢竟,他通過個人關係疏通,大半夜的帶她來檔案室,已經很合着她的心意了,她總該帶着點兒感激,見好就收。

某人還是很容易被騙過去的,規矩地解釋起來:「哦,當時我在協助弗吉尼亞州警查一個連環殺人案,也是恐嚇,留下五角星的密碼。紐約這邊看了這幾個學生的口供,以為有聯繫,就把材料寄給了我。」

甄愛卻沒聽,無意的一抬眸,目光落在他幹練捲起的襯衫袖口,小手臂的線條流暢又緊緻,像石雕的藝術品。

她的心咚咚一跳,不受控制地再往上看。白色的罩燈從他頭頂落下來,被他額前冷硬的碎發遮住,沉進眸子裡,黑漆漆的,像幽幽的潭水一樣好看。

她趕緊收回目光,一邊平復心情一邊道:「因為是未成年人,所以錄口供都有律師在場是嗎?」

「嗯。」言溯已經把筆錄和照片都整理好,放成幾堆——

凱利,托尼,齊墨,安娜,戴西,哈里·小帕克。

甄愛目光依次划過:「咦,怎麼有死者帕克的筆錄?」

「他是在羅拉死後三天才死的。」言溯拍了拍旁邊那個空盒子,眸光幽幽盯着她,似乎不滿,「注意觀察。」

一看,盒子上寫着羅拉·羅伯茨。呃,他們先研究死者羅拉。

「都是高官子弟。」甄愛先看案件陳述,腳發涼:「她怎麼會被吊死在樹林裡,還被扒光衣服。這也太詭異了。」

話音未落,對面的目光冷了冷,聲音帶着教導:「我帶你來不是讓你看恐怖電影的。」

甄愛聳聳肩,剛要看卷宗;言溯等不及地開口:「鑑於我不相信你的快速歸納能力,還是我先給你介紹。」

「不要!」甄愛捂住耳朵,「我要自己看。」

言溯一愣,不做聲了。

甄愛細緻地翻了一會兒,大致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7個學生去海岸度假。結果收到恐嚇,連夜開車回紐約。死者也就是羅拉和男朋友帕克吵架,賭氣要下車。全車的人都勸她。她卻搶了方向盤,汽車偏離公路衝進樹林。她跳車跑了。剩下的6人分頭去找,約定十五分鐘後不管找沒找到都回來商量。

十五分鐘後,誰都沒有找到她。坐到車裡後,看見了她的腳……她被扒得精光,掛在樹上,而繩子的另一端系在車輪軸承上。

甄愛默默地梳理。

小房間裡黑乎乎的,只有頭頂上的燈光。真奇怪,雖然警察和他很熟,也不至於把以前的案子調出來給他看啊,難道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但不論如何,她很開心他帶她過來,了解他過去辦的案子。

對面,言溯閒散地靠着椅背。燈光留下的陰影里,他的眸子黑漆漆的,直直看着甄愛。

甄愛一抬頭撞見他黑洞般的眼睛,心底一顫,仿佛給他吸進去,本想說的話全忘在腦後。

言溯抿唇,聲線清溫:「有話要說?」

甄愛:「……呃……」要說什麼來着?忘了!

言溯點點頭,讚嘆:「如果夏季奧運會有一個反應速度最慢比賽,你一定可以拿金牌,而且十連冠。」

「……」你才十連冠,你全家都十連冠!

她嘴上並沒計較,很快理好邏輯:「應該從給他們發恐嚇信的人查起?我看看,」

她搗鼓搗鼓檔案,抽出幾張紙,「這幾個學生在口供里說,有人在度假酒店的水果刀上用番茄醬留下了恐嚇。他們家都來自政界,以為是父母的仇人,就立刻嚇得趕回家。」

甄愛立刻發覺哪兒不對。

可沒來得及發言,對面的人就哼出一聲笑:

「真聰明!這個神秘的恐嚇者既然能進入他們在酒店的房間,他不直接綁個人捅誰一下,反而用番茄醬留信息。這群政治家的孩子們不曉得報警,卻大晚上地出逃。而恐嚇者還神奇地預料到他們會吵架,車會出故障,大家會分頭找,羅拉會落單。」

他俊眉一挑,「哈,真是史上最神奇最完美的犯罪。」

甄愛歪着頭,無所顧忌地看他,換了平平淡淡的強調:「言先生,你確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一個晚上?」

「言先生」這個稱呼讓言溯莫名脊背一僵,愣了愣,摸摸鼻子:「呃,不這樣也可以。」

「很好!言歸正傳。」甄愛滿意地點點頭,抬起下巴,「只有他們中間的人,能控制整個步驟。所以兇手就在這些學生裡面。」

言溯剛準備說一句「聰明」,話到嘴邊,忍了忍,憋下去了。剛才甄愛冷臉的樣子唬到他,他可不想再看第二遍。

他眸光幽幽地鎖在甄愛身上,後者跟小松鼠一樣這裡翻翻那裡看看,弄得窸窸窣窣的。

言溯的手指飛快動了動,估計是等不了她的速度。

半晌,低頭看材料的甄愛緩緩抬頭,盯着他飛速拍拍的手指,那白皙修長的手指立刻停止運動。

甄愛微微眯眼:「你有意見?」

言溯乖乖搖頭,口是心非:「沒有。」

甄愛說正事:「根據他們的口供,羅拉是個被寵壞的女孩,脾氣不好,喜歡捉弄同學。學校里就這幾個人跟她玩得好。小帕克是她的男朋友,什麼事都順着她。嗯,還有一條,帕克在學校是萬人迷,所以羅拉很受同齡女生的嫉妒。

但這些都不足以成為殺人的理由。更不足以讓人把她的衣服扒了吊死在樹上。」

「這像一種,」甄愛輕咬下唇,在腦海里找尋合適的詞,「報復,泄憤,也像……儀式。」

言溯始料未及地走神了,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出神地看她。

瑩白的燈光下,黑幕為背景,她長發垂落耳畔,巴掌大的臉盈盈的,眼神因沉思而略顯迷濛,難得一見的嬌嬈;貝齒輕咬着殷紅的嘴唇,莫名帶着一種純真的蠱惑。

他立刻別過眼去,狠狠吸了一口氣,又很快屏住呼吸。

荷爾蒙,荷爾蒙,周圍的空氣里全是荷爾蒙!他要不能呼吸了!

他是有病才大晚上的帶她一個人到這種密閉幽暗的空間裡來。

甄愛見他奇奇怪怪的:「你幹嘛?」

言溯岔開話題:「從證詞裡面就可以看出誰是兇手。」

甄愛繼續看卷宗。

凱利證詞——

「羅拉在她的房間裡發現了恐嚇文字,就把我們喊過去看。她沒點兒事就大驚小怪的。齊墨那個膽小鬼立刻嚷着要離開,真是沒用。羅拉一直在發瘋,我看到車上有煙酒和大麻,就讓大家都用一點兒。沒想到越來越亂了……

車子衝進樹林後,羅拉跳下車就不見了。這女的每次一喝酒就發瘋。我不想去找她,但托尼說一定要去。齊墨害怕,說萬一大家走丟了怎麼辦?帕克就說,15分鐘回來聚一次。回來後我不想找她了,發動車要走,車子才動了幾米,就發現郵箱漏油了……」

托尼證詞——

「我們沒準備當天就回來的,可羅拉嗑藥了,很激動一直吵。在車上,安娜說羅拉任性刁蠻,兩人又吵起來了。當然,因為我喝了酒,說話稍微沖了點,也指責了羅拉幾句……

汽車衝到樹下後,羅拉不見了,安娜還賭氣不肯去找,帕克急得罵她,說都是她把羅拉氣走的。安娜也喝了酒,一氣之下反而最先衝進樹林。齊墨和凱利也不肯去找,因為我最大,說了他們幾句,他們就去了。」

齊墨證詞——

「不是總有高官子弟被報復的案件嗎?我很害怕啊,所以羅拉說要回來的時候,我是絕對支持的。車是帕克的,應該是由他開。可羅拉大吵大鬧,他要照顧她,就給凱利開車了。我真怕凱利開車,他性格暴躁,速度也快。我早就料到會出事,可大家都沒人理我……

其實,後來去找羅拉的時候,我沒有分頭找。不是我膽小,而是因為我腦袋暈暈沉沉的,只好偷偷跟在托尼身後。留在原地太可怕了,自己一個人進樹林也可怕。可是跟着托尼走了一會兒,就走丟了。嚇死我了。」

戴西證詞——

「或許大家都覺得,這個事都是羅拉自作自受。她太固執太驕縱,以前出去玩,她一不開心就喜歡搶方向盤,都養成習慣了。但其實我們也有責任,大家回去的路上,心情都不好。除了開車的凱利,我們喝了酒抽了點大麻,情緒比較激動,最後才吵成那個樣子……

因為內疚,所以我也去樹林裡找了,可我真的害怕,而且神智不太清醒,半路跑回來,結果撞見了凱利在挪車。我怕他罵我不找人,又跑進樹林……」

安娜證詞——

「羅拉那個人一直都很拽很任性,她說要回來大家都跟着她。什麼怕恐嚇啊,就是因為她看見海灘上有美女和帕克說話了。嫉妒心比鬼都強,一路都跟帕克吵,在車廂里又嗑藥又抽煙的,帕克一直哄她,我都看不過去了。嗯,其實是因為我也抽了藥,脾氣暴躁了。但連脾氣最好的托尼都說了她幾句……

她仗着有大家都喜歡的好男友帕克護着,越說脾氣越爆。還要開車門跳車,還好帕克攔着。最後她還去搶方向盤,帕克再次去攔,可羅拉跟發瘋了一樣,還把車門的內鎖都打開了。我差點兒從車上滾下去。哼,她就喜歡撒潑演戲,一出又一出,搶方向盤跳車什麼的,一下子就不見了。就喜歡別人找她,真是煩人。」

帕克證詞——

「羅拉說要回去,作為她的男朋友,我當然是支持她的。大家心情都不好都有意見,所以我一路上都在努力活躍氣氛。可羅拉心情越來越不好,最後我都控制不了。她差點兒跳車,還好我攔住了她……

後來出了事大家很煩躁,都不想去找她。只有戴西和托尼同意去找。好在托尼說服了其他的人。我擔心大家分散了會有意外,就說15分鐘後集合。可很遺憾,我沒有找到,其他人也沒有找到。最後她還是出了意外……」

甄愛扶着臉頰,皺眉思索,她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覺得案子太簡單了,兇手就是那個人。

可轉念一想,不可能,怎麼會?

「不可能吧?」甄愛小聲嘀咕着,歪了頭,抿着唇左思右想。

言溯道她應該想出什麼來了,也不急,慢慢等着。

對面的甄愛低着頭,白白的手指戳來戳去,像小學生一樣,一次次從證詞上的關鍵地方划過。女孩眉心如玉,微微蹙着。乳白色的燈光把她的肌膚照得透明,真……好看。

言溯默默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指。

甄愛認真想了很久,把心裡的想法按邏輯順序梳理一遍,先後順序也都想好了。

她平常對自己專業以外的東西不敏感,很遲鈍,總被他取笑。現如今,她難得發現自己對推理感興趣,言溯都那麼好心地帶她過來,她自然希望讓他看到自己比較聰明……呃,不呆……的一面。

「作證的都是高中生,心理年齡較小,單獨錄口供,證詞裡帶有部分感情色彩。證人之間的內容有多處重疊,所以我認為這些證詞的可信度應該在90%以上。」甄愛肅了容顏,很認真,說着把帕克的證詞單獨拿出來,指了指,「但帕克的供詞很奇怪。其它的人或多或少加入了主觀想法和情感,一說一長串;他的供詞像完成任務,很客觀,有條理,沒有透露一點兒對羅拉的感情。」

言溯點頭:「我很開心你看到了這一點,這也是判斷供詞正確性的常見手法。但並非完全準確。日常比較淡漠或有條理的人都可以做到。舉個例子,假如今天你死了,我作為證人去錄筆錄,我做出的證詞會比帕克的這份更加客觀邏輯,且毫無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