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基米德:第二章 琵琶與鸚鵡螺 · 7 線上閱讀

言溯無聲看着,忽然想,不告訴她這隻鸚鵡螺是怎麼來的,也不錯。他不知道那個神秘人是針對自己還是甄愛,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她不安。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台階上的炸彈不是他放的,畢竟那人不能保證自己上台階時剛好沒人踢到炸彈。可,琵琶和鸚鵡螺,他想傳達什麼信息?

電話響了,是布萊克警官打過來的。他接了電話,便和甄愛起身離開。

甄愛大約聽到一點兒內容,問:「是不是鎖定嫌疑人了?」

「恩里克·傑森,31歲,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近十年,本科物理,研究生機械自動化,博士研究領域為機械物理。他作為組員和一個科研小組在研究電子物理工程技術。可前段時間他多年的研究成果宣告失敗,論文被導師批為激進不現實。他競爭對手的項目卻獲得500萬美金政府撥款,正式成為導師助理,馬上要開始第二階段的研究。他被排除在外。」

言溯語速飛快,步調更快。

甄愛不得不又跟着他一路小跑,她看了一下手錶,心中暗嘆:不到五十分鐘,就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可抬頭一看,言溯鐵着臉色,腳步風馳電掣地快,她不免奇怪:「你不開心?」

言溯聲音清冷:「人跑了。」

甄愛心一提,那個叫傑森的太警惕了。

她看他心情不好,不再多問。

言溯冷冷道:

「警察已經找到他住的地方,但那裡肯定不是他製作炸彈的地點。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謹慎,第一時間就發現警方在懷疑他。照這麼看,他勢必會提前進行下次行動。他是德克薩斯人,在紐約沒有任何親戚和可借用的場地。所以,他的炸彈研製點在哪裡?」

甄愛跟着他飛速地走下台階,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冷鷙的氣息,她知道他生氣了。

因為他答應過她,一定在下次爆炸之前抓到那個嫌疑人。可現在,聰明的傑森敏感地察覺到異樣,立刻躲起來了。

甄愛尷尬地緊張着,真希望那個承諾不要給他太大的壓力。

一走神,她的腳下忽然踩空,「啊」的一聲驚呼還沒發音完全,她就猝然摔倒在台階上。

言溯完全沒料到這個突然狀況,聽到她的叫聲,立刻回身去扶。可他走的太快把她甩了好幾級台階,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重重摔倒在自己腳下。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快了,瞬間把她扶起來,擔心地掃了她一眼,擰着眉沉聲說:「對不起。」

甄愛一愣,吃痛地說不出話,趕緊擺擺手,實在覺得沒道歉的必要。

她看他臉色很不好,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又低低地問:「很疼嗎?」說話間,竟有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甄愛搖搖頭,不介意地笑笑:「只是摔一跤,哪有那麼嬌氣。」

他卻黑着臉,在和自己生氣。

他不動聲色地氣着,又躬下身子,輕輕拍去她褲子上的灰塵。

甄愛看着他彎下的背脊,再看一眼來來往往的學生,微微窘迫起來。她趕緊彎下腰:「我自己來……」

沒想他正好直起身。

電光火石之間,她的下巴輕磕到他的額頭,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他的肌膚比她想象中的要細緻緊實,帶着男人的硬朗,發間還有森林般清淡的味道。

甄愛徹底窘了,乾脆不說話,木木地裝傻。

言溯也是微微一愣,足足兩秒後眼眸才恢復清明。他立在兩級台階下,視線剛好和她平齊,作保證似的說:「下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走那麼快。」

甄愛紅着臉,接話無能,便乖巧地點點頭。

言溯轉身繼續走,心裡蹙了眉。剛才她的嘴唇碰上他的額頭,印下一片綿軟濕潤的感覺。

裊裊的纏繞,揮之不去。

但意外的是,他並不排斥,卻有極淡的歡愉。

恩里克·傑森在大學附近的街區租了間房子,那是一棟很普通的窄窄高高的老樓房。

他人不在,房東太太不肯開門。

言溯和甄愛沿着木樓梯走到第三層時,布萊克警官在走廊上和房東太太協商,叫她打開傑森的房間。

那45歲滿頭捲髮的太太正用西班牙語混雜英語爭辯:「mi dios, u cannot break into mi casa. You bully.」我的天,你不能闖進我的房子,你這是強盜。

布萊克則解釋說傑森有重大的犯案嫌疑。

房東太太堅決不信,夸傑森是「好男孩」。還說他是個好租客「按時回家,作風乾淨。」

言溯走過去,目光冷峻地掃向布萊克:「很顯然,警官你還沒有申請到搜查令。」

布萊克很尷尬:「因為沒有有效的證據,特批的搜查令正在審查中,可等到那時,或許第二次爆炸都發生了。」

言溯:「但是沒有搜查令,房東太太是不能給你開門的。她是一位正直的女士,請不要用你的警察身份壓迫她。」

所有人:「……」

你是來搗亂的吧……

言溯對房東太太微微頷首,用西語道:「lo siento抱歉」

房東太太很開心。

言溯問:「哪個是傑森的房間?」

太太指着言溯背後。

「謝謝!」說完,他轉過身去,陡然毫無預兆地發力,狠狠一腳踹開那道門。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大家全傻了眼,房東太太的下巴都掉到地上。

全體人目瞪口呆之際,言溯淡淡地聳聳肩:「我不是警察。」

意思是他不用擔心負行政責任。畢竟,普通公民踹門和警察踹門完全是兩個概念,天壤之別。

警官們都搖頭:他真是個瘋子。但他們一邊搖頭一邊在偷笑。

房東太太急了,讓警官們抓他這個「害蟲」走。

布萊克很為難地嘆氣:「我是主管刑事案件的呀。這種糾紛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要不您撥打911吧。」

甄愛:「……」

房東太太淚流: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

「你們看到了。」言溯踮踮腳尖,活動活動,淡然又狡猾地一笑,「我只是踢壞了他家的門,並沒有非法侵入居民住宅。」

他雙手插兜地立在門線上,一雙眼睛已開始銳利地掃視起傑森屋內的物品。

布萊克警官見識過言溯驚人的觀察和推理能力,便放心地交給他。

房東太太忙說要給傑森打電話(當然打不通),其他警官則討論着傑森可能的去向。

甄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變成背景牆,她覺得周圍有些吵,那個傢伙估計快炸毛了。

果然,下一秒,言溯深深蹙眉,冷冷一聲低斥:「你們全都給我閉嘴!」

一時間,嘈雜的小樓里鴉雀無聲。

他還不滿意,狠狠一扭頭,看向一位胖胖的警官,目光暴躁:「你的呼吸聲太重了,刺耳又難聽,馬上停止呼吸!我要絕對的安靜。」

胖胖警官很委屈,朝布萊克警官求助;後者瞪他一眼,胖胖警官立刻哀怨地捂住鼻子。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我對你們的要求不高,只是不准呼吸。」他復而脾氣不好地看向屋內,半晌後,又扭頭看甄愛一眼,「你可以。」

甄愛一僵。

他收回目光,還自言自語地說:「你呼吸的聲音很好聽。」

甄愛立在一群捂着鼻子目光窺探的警官的銳利眼神里,大囧:言大神探,您先忙案子,別管我,別抽風,成嗎?

言溯身形筆直地立在門口,黑色的西裝將他的身姿襯托得愈發頎長,半明半暗的房間映在他的眼瞳中,幽深幽深的。

一秒又一秒,死一樣的沉默。

30秒後,他開口了:

「房間裡很多的木雕和模型,看上去像是手工愛好者。可模型的木頭顏色都變了,上面積了灰。做模型的工具諸如鑷子鑽頭切割器卻十分乾淨,甚至因為經常使用而磨得掉漆了。照這麼看,模型都是假象。反倒是桌上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鋼製筆筒,他有收集筆筒的癖好?還是,它們看上去像不同型號的炸藥管?當然是後者。結論是:工具不是做模型的,是做炸彈的。可房間裡沒有化學品,所以,他隨時帶着工具練習手感。

那麼,哪個地方能讓他時刻背着大包裝着工具進進出出卻不讓人懷疑呢?」

「門口的幾雙鞋子,鞋面看上去很久沒洗了,但鞋底不髒,說明他沒走過泥濘的地方,排除公園碼頭郊區。問題又出來了,市中心哪裡有屬於他的不被人打擾的地點?租場地?他沒有那麼多的錢。」

「再看窗戶,對面是狹窄的過道和牆壁,光線原本就不好,他卻還是用黑色的厚窗簾。結論是:1.他睡眠很有問題,且作息不規律。2.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什麼時間回家。

房東太太說他按時回家,其實是因為他每天早上按時出門,晚上回來卻沒有驚到房東。因為他不開車也不坐出租,而是步行。」

獨自說完這一長串話之後,言溯轉身,眸光銳利:

「他製作炸彈的工作室,步行就可以到達,在市中心,非租用場地,他時刻背着大包進去也不會惹人懷疑。反倒是他回家晚了會讓這棟樓里其他的租客好奇。」

言溯冷淡地彎彎唇角:「這麼說來,似乎只有一個地方了。」

在場的人都在一瞬間如夢初醒:學校。

投彈手傑森竟然還躲在學校!

去學校只有5分鐘的車程,卻分秒如度日。

甄愛坐在言溯的身旁,一言不發,因為此刻他身上散發着一股陌生的戾氣。

她知道,剛才那一番了不起的推論並沒有讓他有半分的驕傲或自得,反倒讓他生氣了。他在氣自己沒有早點兒想到傑森的爆炸試驗室其實就在學校內部。

但甄愛認為他對自己太過嚴苛了。畢竟,沒人能夠在完全不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推斷出他的全部心裡想法。他做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安靜的車廂內,言溯倏爾冷笑:「果真是他的風格。」

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完全了解了那個從未謀面的投彈手一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很有信心和勇氣,居然想到玩這招。Great!」

甄愛頭一次聽到他這麼陰森的語氣,驀然脊背發涼。

言溯又看向前方的布萊克:「馬上聯繫拆彈專家。很可能,現在傑森的炸彈已經綁到他仇人身上了。」

甄愛一聽,臉色頓時微白。

言溯透過後視鏡看到她,冰冷的臉色瞬間鬆動。他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別怕,有我在。」他這話說得自然而然,絲毫沒察覺有什麼不妥。

其實,甄愛並不是害怕。但她還是心頭一暖,只是一抬眼看到布萊克警官意味深長的眼神,她的臉頰便霏霏紅了起來。

很快到了學校。

言溯等人立刻去往傑森所在的物理實驗室,但只有一個人在整理實驗器材,正是傑森的競爭對手沙利文。

布萊克奇怪了,問言溯:「難道他不在學校?」

甄愛神經一緊,呃,警官你確定你要質疑言溯麼?

果然,言溯目光如刀一樣剜到布萊克身上:「愚蠢的人類,誰說他想殺沙利文了?」

甄愛扶額:幼稚鬼,現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吧?

沒想言溯像是感應到了甄愛心裡的想法,回頭看她,十分理直氣壯地快速道:「這句話是跟你學的。」

甄愛這才想起她確實用「愚蠢的人類」形容過傑森,好吧,她錯了,她不該教壞小孩子。

言溯繼續之前和布萊克的對話:「他怎麼會殺沙利文?從剛才我們搜集的信息來看,沙利文在研究和課題上毫無成就和亮點,智商成績都很普通,傑森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沙利文臉都黑了,舉了舉手:「嘿,我耳朵沒壞。」

「Good for you!恭喜你!」言溯不看他,對布萊克說,「傑森和利教授有很深的師徒與合作關係,他現在感到了背叛。」

布萊克硬着頭皮走到沙利文跟前說明來意,詢問傑森的可能所在地。但沙利文不配合。

他像大部分學者一樣,對政界或警界的人懷着天生的高傲和排斥。

他沒興趣地抬抬眼皮:「科研機密,無可奉告。」

布萊克束手無策時,言溯突然開口:「傑森知道警察鎖定他,所以提前了最終的殺人計劃。你們的教授現在在他手裡。」

「胡說八道,」沙利文不滿,「傑森在研究課題,利教授早就回家了。」

布萊克一驚:「我們忘了利教授的家。」現在趕去來不及了。

可言溯十分堅定:「不,他們就在學校的某個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