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弗洛伊德:最終章 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 15 線上閱讀

言格眼中亦浮起淡淡的笑意,說:「我非愛花,愛拈花之人耳。」

聽他說書生的話,甄意歪着頭笑,順着書中嬰寧的話回應:「葭莩之情,愛何待言。」

言格卻沉默了。

書房裡一篇靜謐。

甄意見他不和自己對話了,抬頭看他,燈光下他的眼眸深邃,情深似海。

他緩緩道:「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

甄意心一磕,咚咚直跳,莫名覺得他不是在背書,也不是在配合她玩鬧,而是在……表白?

她聲音輕了下來,看一眼書,問:「有以異乎?」

「夜共枕席耳。」

甄意心跳全亂,篇章後面那句「我不慣與生人睡」卻是說不出口的。

不知為何,在他此刻筆直而柔軟的目光里,她竟臉紅心熱了,垂下頭,輕輕講:

「言格你不是生人。」

狂風細雨的夜裡,屋內一室曖昧。

甄意心緒顛簸不寧,再也無心思細看,翻到後一頁,看見一個名字。

言嬰寧。

是言格的字跡,卻看得出是多年前所寫,筆跡還很稚嫩,應該在中學時代。

「言嬰寧?」她疑惑抬頭,「這是誰?」

「我們女兒的名字。」

甄意心內一震,茫然地睜大眼睛:「怎麼突然說這麼不像你的話?」

「甄意,」他輕輕道,「我在向你求婚。」

風雨飄搖的夜裡,古老的書房中燈光溫暖朦朧。甄意捧着三百多年前的《聊齋志異》,怔怔立在原地。她全然沒料到言格會向她求婚,更沒料到他這樣的心思其實藏了九年。

九年前,他在泛黃的古籍書頁上寫下青澀的「言嬰寧」。終有一天,他要帶着喜歡的女孩兒來他家裡,給她講他在三百多年前的書里發現了和她一樣純真愛笑的女孩。

於是,他給他們的孩子想好了名字。然後,用一個名字向她求婚。

此刻,長大後的少年就站在她面前,眉目如畫,因緊張和害羞,臉頰微紅。

甄意眼睛濕了:「我以為會是我向你求婚。」

他目色雋永,緩緩道:「這世上,我只喜歡兩樣東西,星空和甄意。一樣因為你,一樣就是你。」

她的眼淚吧嗒吧嗒砸下來,腦子裡竟空空蕩蕩,什麼也不能想。

他等了片刻,見她只是流淚,問:「甄意,你答不答應?」

「當然答應!」她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激動得發抖,「我只是太意外,怎麼會這麼突然?你嚇了我一跳。」

他遷就地彎下腰身,摟住她,誠實地回答:「也沒什麼可猶豫的。」樸實無華的一句話叫她淚崩。她又哭又笑。十三年了,終於走到一起。所有的一切到這一刻,都值得了。

她心中幸福滿溢,踢掉鞋子,赤腳踩着他的腳,在裊裊的風裡擁着他旋轉起來。

「言格,你以為夫妻之愛是什麼?」

他緩緩道:「我以為夫妻之愛,便是信你,敬你,守你,護你。」

她心裡又是溫暖。

「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夫妻之愛,夜共枕席耳。」輕吟幾遍,心中便起了漣漪。她揚起頭,黑湛湛的眼裡盛着燭光盈輝,望住他,柔柔又緩緩:「言格?」

「嗯?」

「我想要……夫妻之愛。」

他身體繃了一下,是緊張的。半晌,輕聲應允:「好。」

他繞去自己的腰身後,執起她的手,她輕輕一掙,歪頭靠在他肩窩,喃喃地說:「言格,我喜歡這裡。」像《贖罪》一樣,在圖書室。

他稍愣,她已鬆開他,解了浴袍上的腰帶,白色的袍子滑落腳邊。她只着一件襯衫,洗完澡了從他衣櫃裡偷來的,露出修長勻稱的腿。

衣衫半解,膚若凝脂。

她輕輕咬唇,眼眸盈盈看着他,踮起腳尖,軟糯地說:「言格,我想在這裡。」

他沉住顛簸的心跳,眼眸不經意深了一度:「好。」

整好相擁緩步到書架邊。他停住腳步,手掌下移到她的臀下。撩起薄薄的衣衫,掌心的她豐滿而有彈性。她配合地踮起腳尖,更深地坐進他的手中。

他稍一用力把她托起來放在書架上。

他在眼前,背後是他的書,空間狹窄,她已無處可避,心口卻完滿地期待着,完全把自己交給他。窗外風雨飄搖,室內,爐里點着淡淡的沉香,清淡如霧,不襲人,卻叫甄意醉了。

因他已低下頭,口齒清香吮住她的唇,呼吸漸沉。

他的手鑽入她的襯衫,掌心略微粗糙,在她細膩光滑的肌膚上逡巡摩挲。

細長的手指摸揉着她的脊骨,她像被拎住脖頸的貓咪,一動不能動,乖乖縮在他懷裡,嗚嗚地哼哼,任他滑下去。

她心癢難耐,仿佛身體空了一塊。她呼吸不暢,哼哼:「言格。」

他鬆開她的唇,低眸看她,她面頰潮紅,眼睛濕潤而清亮。凝視半晌,他俯身貼近她,來回輕蹭她發燙的臉頰,像動物本能地尋求親昵。

夜風吹着紙燈搖曳,甄意的襯衫已經濕透,凌亂地裹着纖瘦的身體在風裡顫抖。

她光露在外的雙腿纖細而白皙。

她仰着頭,眼眸濕亮而迷茫,望着一室的清雅,原木色的樓梯,曖昧的燈光,四周環繞的古籍。

「嗯。」她哼出一聲,揚起頭,咬着唇顫抖如風中的落葉,想要抓附什麼,卻拉倒書架上的幾本書。

摔到地上,書頁唰唰。

他起身把她的腿放下。她靠在書架上,眼神無力而頹廢,仿佛不成人形。他擁她入懷,輕輕貼住她的面頰。

「甄意。」他嗓音干啞,握住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身前挪了一點。

「嗚。」她從迷濛中驚醒,身子弓起來,細細的手臂牢牢箍住他的脖子。

他額前的碎發已被汗水濡濕,眼眸深沉幽暗:「甄意?」

「嗯?」她委屈地嗚嗚,聲音又細又小,像蚊子。

「疼嗎?」他嗓音微啞而克制。

「嗯。」她像是要哭了,聲音輕柔得不像話,像白紗,她含着他的耳垂,似痛似快地哼一聲,「可是也很舒服。」

背後的書本竹簡輕輕晃蕩。她歪頭靠在他的肩上,不知羞地開心。

書頁唰唰地翻飛。燭光搖曳,滿室墨香。

深秋的夜風從木窗外衝進來,如同浪潮勢不可擋,托起她的黑髮沿着書架起舞飛旋。冷熱交加,她刺激得渾身顫抖,每一寸肌膚都在冷風中緊繃戰慄。

她蹙眉呻吟,仰頭便覺頭頂的蘭花燈仿佛開出絢爛的禮花。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他與她十指交握,緊摁在書架上。

……

對甄意來說,這一夜並不安寧,這一夜分外安寧。

樓外,風暴來臨,狂風驟雨,樹葉嘩嘩作響,雨水拍打窗欄。

一夜喧囂。可他的親吻愛撫,他的懷抱心跳,那樣溫柔真實。

兩人擠在小小的美人榻上,一件浴袍和一張毯子裹住,堪堪遮住她光裸的小腿,白嫩的腳丫全露在外邊,冰冰涼地挨着他的腿。

「甄意。」他再度把浴袍和毯子往她那邊拉。

「嗯?」她懶散地吱吱,眼睛都不睜,貪戀他胸膛緊實的肌膚和炙熱的溫度。

「我抱你下樓,回臥室去睡,好不好?」

「不好。」她嬌哼一聲,更緊地箍住他的腰身,涼涼的腳掌貼住他的腿,好熱乎。

他順勢壓住她的腳,儘量給她溫暖。

「我不想動。」她喃喃的。此刻聽耳邊他均勻有力的心跳,她一點兒不想被打擾。

他貼住她微涼的臉頰,輕聲說:「可我擔心你會着涼。」

「這麼暖怎麼會着涼?」她夢囈。

次日,天空短暫放晴。淡淡的一抹藍摻着微白的天光,看上去格外高遠。

雨後的山裡全是清新的樹葉味和泥土香,園林如水洗過,輕描淡寫,似江南煙雨圖。青石板濕潤卻無積水,甄意踩在上邊,被言格牽着手,穿行在雨後的霧靄里。

他們剛從言父言母那邊回來,已經見過家裡的其他家長和長輩。

言格說,婚禮要在明年的九月十日。到那一天,他們就認識十三年了。

經過一棵木槿花樹的庭院門口,言格停下,問:「要不要去看看言栩?」如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身份大不同。

走進庭院,繞過屏風,幾隻小鳥在雨後的草地上蹦蹦跳跳,啄食雨打下來的樹種。

露台上,言栩坐在輪椅里,安靜地合着眼,微風輕拂他額前的碎發。

安瑤坐在欄杆邊,捧一本書給他讀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念到一半,抬手掖了掖他腿上的毛毯,怕他的腿冷着。言栩緩緩睜開眼睛,靜靜瞧她。

一隻小鳥蹦蹦躂躂,跳到欄杆上,張望着兩人。

「言栩,安瑤。」

安瑤許久不見甄意,也開心。兩人寒暄幾句,甄意扭頭,見言栩又自顧自玩起五層的魔方,像機器人一樣瞬間全色。

她好奇,湊過去:「言栩,你可不可以教我?」

她耐心等了很多秒,他才抬起眼眸,說:「我在想一個數字,猜對了我就教你。」

「就這樣猜?」甄意納悶。

「嗯……」

「……」

又過十秒,言栩想了想,好心給點兒提示:「我想的數字在2和4之間。」

甄意立刻道:「3!」

「真遺憾。」言栩低下頭去了,「我想的是2.8284271247462……」他在甄意驚愕的目光里說了幾十位數後,道,「嗯,也就是根號8。」

「……」甄意抬頭望住言格,你弟弟這麼萌賤,你真的不知道嗎?

回K城的路上,甄意頭枕言格,仰躺在后座上,心情不錯地哼着歌兒。看她無憂,言格的心便是寧逸。

過關後,他提議:「我陪你回家收拾東西。」

「咦?」她仰頭,手伸過來,抓抓他的臉頰,「做什麼?」

「搬去我公寓,離你工作室也近。」

「可以嗎?」她一下坐起身。求婚做愛同居都是他主動,她真不太習慣。

他清淺道:「我們本該一起生活。」

「好呀。」她歪頭靠在他肩膀,「我也不想住在案發現場了。」

一想到早上醒來看見血鏡子,還被人拿項圈箍住脖子,她就瘮得慌。她心裡期許過和他一起住,但顧忌着他的生活習慣,怕他不舒服。可這樣的相處模式要被打破了。他越來越努力地進入男朋友和未婚夫的角色。

以後,她應該學會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好。

言格的複式樓面朝大海,環境清幽,家居風格也不像言家那般古樸,而是簡約的現代風。

唯一相同的是一張大大的圓形的床,深藍色。甄意搬來後,把它換成了大紅色,說是紅色能夠提高性愛的愉悅度。

言格不置可否,任由她去。

等到夜裡看見她光溜溜的一條小白魚,在紅色的大床上翻滾時,那樣的視覺衝擊。他想,嗯,真是這樣。

和言格同居的日子,甄意過得太滋潤。吃飯規律了,作息時間規律了,愛愛時間也規律了。出去吃飯,司瑰都能一眼看出不對勁:

「甄意,吃到肉了?」司瑰夾着生魚片蘸芥末。

「肉?我一直在吃啊。」

「我說你和言格!」司瑰嘖嘖兩聲,「你現在這面帶桃花的樣子,看着就像得了男人精魂的妖精。」

甄意呲她:「和卞謙一起後,你用詞越來越奇葩。對了,你和他進展怎樣?」

「上星期他帶我去他家了。沒想到他家那麼有錢。壓力好大。」

甄意「唔」一聲,心想她應該知道卞謙的身世了。

果然,司瑰嘆了口氣:「他身世挺坎坷。小時候,他爸被合伙人誣陷強姦,警署草草辦案,他爸破產進了監獄,他媽卷錢和人跑了。他和他哥相依為命,沒人照顧,哥哥染病死了。厲害的是他爸出獄後東山再起。只可惜年初發現肝癌,撐不了幾個月。醫生說監獄生活給他留下了病灶。」司瑰惋惜,「他爸爸是一個非常樂觀正派的人。」

「所以卞謙他也這樣。」甄意說。

「這種事我只在辦案時見到,現在身邊人遭遇這種不公。真心疼。」

「這樣的事好多。我學長,哦,尹檢控官,他的經歷也挺……哎,悽慘的事總是大街小巷地發生。」

「悽慘,你一說我想到前段時間你推薦我看淮生的小說,給他付費。我看了。連環恐怖故事,裡邊配角一個比一個慘,寫得挺好。還好我是警察,不然得嚇死。」

甄意咬一口壽司,翻開手機:「我全買了,還號召認識的人都去支持。但時間少,只斷斷續續看了點,是講女記者的那篇嗎?」

「嗯。就是那篇,哦對了,淮如的案子進展如何?」

「我律師目前還沒接到警署消息,應該沒問題。不過楊姿堅持說有人迷奸她。她是被催眠得太厲害,還是說嫌疑人不是淮如?或者有多個犯罪者?」甄意揉揉腦袋,「那天我被兇手打暈前,看見有隻手,記不得了。」

「卞謙也說楊姿很執着。」司瑰說着,手機響了,警署有事,她結了賬先離開。

甄意邊吃東西邊看小說。平日裡不看,這次竟被幾章吸引,一發不可收拾。

文章不長,講一個女記者調查揭露社會不公,可她遇到的當事人先後在公共洗手間上吊自殺。她不信,探尋真相。可漸漸和她一起探案的警察開始懷疑她。

甄意看得入迷,吃完飯去洗手也拿着手機看。

正好看到女記者去找她的調查對象,走進洗手間看見「……她吊在頂上,風吹着頭髮在飄。鏡子裡她睜着眼睛,驚悚……」

甄意放下手機,一抬眸看見洗手台對面鏡子上一行紅字,嚇得魂飛魄散。

鏡子裡,她正後方的隔間裡吊着一個人頭!披頭散髮濕淋淋的!

「啊!」甄意尖叫轉身,視線一閃,卻是拖把。

洗手間門推開,兩個女孩走進來,被她的尖叫聲嚇一跳:「怎麼了?」

「沒事。」甄意趕緊擺擺手,「看錯了,被拖把嚇到。」

女孩抬頭看,也說:「誰把拖把放那麼高,嚇死人了。」

甄意出去,女孩好心提醒:「如果去停車場,走樓梯哦,電梯好像壞掉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