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弗洛伊德:第三章 栩栩如生 · 1 線上閱讀

月色寂寥,南中山角燈光沖天,一派忙碌。各路分隊緊急趕往救援,指揮部則開始重新分析。

夜色渾濁,言格立在車邊。昏暗的夜與燈光打在他臉上,給他靜默的側臉投下幾道深深的暗影。他很靜,沒有任何表情。思緒放空了十幾秒。

周圍的人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沒看到,也沒聽到。只是,腦袋裡會不自覺地重複幾個畫面:她蜷在他的副駕駛上,嗚嗚地打哈欠,累得歪頭睡去,卻因有人敲玻璃猛地驚嚇醒來;她歪着頭探到他面前,肌膚在燈光下透明脆弱,垂下長長的睫毛,湊近他的唇;她單薄的身體被車燈的光切割得虛幻而朦朧,應該很累了,還跳着和他招手揮別。

不該放她走的。

他深深低下頭,用力摁住眉心。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了。

一想,就疼;一疼,就不能呼吸。

「言醫生,我們開個會。」陳隊過來,還有幾位警官和季陽,「隊員在山裡發現的碎肉組織是動物的。」

言格抬起頭,外表仍是淡漠疏遠,看上去和平時無異。

不等眾人開口,他便直接道:「嫌犯在安瑤的門診患者名單里,無病情,卻頻繁來求診。」

陳隊原準備要他聽聽季陽的意見,畢竟人家才是專業的,現在他一開口,其他人都反應不過來。

這樣的響應速度叫他微微皺眉,道:

「嫌犯的外貌特徵家庭背景和我一開始描述的無差別,與肖岩類似,長相清秀,家境富裕,沒有穩定工作,和父母同住,有姐姐或妹妹。不同的是這個男人比肖岩還好看,臉很白,身體瘦弱,朋友很少,不善交際。他可能遇過大型事故,卻奇蹟般毫髮無損,或者,他在感情方面遭遇過重創。

「他家人有人患過心臟病。最近他身邊有人心臟病發死亡刺激了他。他有虐待小動物的歷史,或許殺害過鄰居家的狗,引起過紛爭,治安警察會有記錄。另外,要麼他從事屠宰業,要麼他家有一個牧場,或近年買了牧場。他最近常出現在醫院裡找安瑤看病,但他沒有病,請認真排查心外科安醫生的掛號和診療記錄。」

他不許任何人插嘴地快速說完,見眾人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樣,忍了忍,道:「請問你們還站在這兒做什麼,等我冥想出嫌犯的名字告訴你們嗎?」

陳隊微愣,和言格合作很久,第一次見他「發脾氣」,從來溫儒清淡的人,只是蹙着眉聲音低沉,就讓人莫名壓力。他看一下季陽,後者點頭:「我贊同言醫生的觀點。」

陳隊第二次不能犯險,保險起見:「臉很白,身體瘦弱,朋友少,是怎麼回事?」

言格眼神靜默,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季陽:「妄想是一個循序漸進從輕度到重度緩變的過程,並非一蹴而就。他常年妄想自己有心臟病,會避免各種外出和運動,久而久之,缺乏陽光,缺乏鍛煉,避免和朋友交流。」

「事故和感情呢?」

「這是他懷疑自己得病的觸發點。」

「虐待動物?」

季陽解釋:「他想找到合適的心臟,會下意識研究各種動物,一開始只是小動物,但小動物的心臟太小,他會轉向大型牲畜。可大型牲畜不像小動物容易獲得,他必須有牧場,或者從事屠宰業。」

陳隊這次心服口服,立刻派人去醫院調查,同時加大山林里的搜索力度。

言格冷淡道:「不要再本末倒置,為找到嫌犯目前的位置,請立刻找到嫌犯家。」

有位警官疑惑:「他會躲在家裡?」

「不會。但他不一定躲在山裡。」言格表情冷肅,「他可能只是開着車出來拋棄廢棄物,同時尋覓合適的心臟。」

眾人啞口無言。

季陽贊同:「與其盲目地在黑夜的叢林裡尋找,不如快速找出嫌疑人,分析他可能待的地方。」

工作便如此展開。

不到一個小時,警方鎖定了嫌疑人。言格拿到照片和資料時,再度隱隱地感到不安。

槍口冰涼,甄意聽到自己的心跳幾近癲狂。

男人沒有開槍,朝甄意伸出一把手術刀:「小護士,幫我把心臟取出來。」

甄意驚住。

身後,林涵的呼吸很沉重,噴在她頭上,她頭皮發麻,槍口抵在她的左胸,隨着她劇烈的心跳一簇一簇。細小的手術刀發出淡紅色的反光,刺眼。

甄意張着雙臂,像護雛的母雞。她害怕得神經緊繃起來,扯得耳朵撕裂般地疼,卻本能地不肯屈服,她迎着那人筆直而詭異的目光,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的眼眸微微斂起,不悅。手指摸去扳機處。

甄意瞪大眼睛,被恐懼攫住無法呼吸,身後的林涵拼命想要說什麼,可他蒙着嘴,只能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調。甄意聽出來了,他在喊「甄意」。

她立刻伸出手:「把刀給我!」

男人給她,示意她去穿手術服,並遵做嚴格的消毒模式。

她做完一切,對男人說,能不能換個地方讓林涵躺下。

可男人不讓她鬆綁,堅定地搖頭,說已給林涵清理消毒,讓她立刻把他的心挖出來放進貯存箱裡。甄意想說自己不是醫護人員,但只怕這一說,她的利用價值也變成「心臟」。

她走到林涵身邊,悲傷而絕望地看他,可警察的眼神堅定執着,對她點了一下頭。

甄意心裡更苦,緩緩作勢把刀尖對準他的胸口,她停了一下,驚詫道:「哎呀!」

背後抵着的槍口鬆了,男人湊上前來看,甄意抓住機會,手術刀揮過去,瞬間劃開他的臉,鮮血直流。

她撲上去拿刀刺他,可他反應極快,她尚未近身,他已握起槍狠狠砸向她的腹部。甄意摔倒在地,還不屈服,又是一刀劃在他腿上。

她剛要爬起來,他上前踩住她的手,狠踹她肚子。甄意口吐鮮血,蜷在地上,痛得眼前發黑。

男人一抹臉,盯着手上的血,眼裡燒起了火,端起獵槍,拉動保險栓,瞄準甄意。

「許莫!」安瑤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制止了他,「我和你說過,她是我的護士,殺了她,你就別想做手術!」

許莫收了槍,卻難解恨,上前一手揪住甄意的脖頸,把她拖起。甄意奮力掙扎,卻掙不脫。他把她拖到池邊,狠狠把她的頭沉進水裡。

池水無孔不入,帶着動物內臟的血腥味苦澀味,灌進她的口鼻耳朵。

空氣!她竭力想呼吸,卻眼睜睜看着口中的空氣化作泡泡浮出水面。肺部焦灼燒痛,她需要空氣,可每次呼吸,湧進去的卻是更多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