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弗洛伊德:第二章 愛非其道 · 42 線上閱讀

甄意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覺得他這樣細膩從容又精確凌厲的姿態太性感!

同時,季陽用嚴肅沉穩的聲音對警察說:「排查這些可能性的同時,我們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剛才說的,嫌犯有妄想症,失去重要的人觸發了他的病情。從臨床角度看,孩子是穩定關係的象徵,這是嫌犯缺乏並渴望的。他很孤獨,無法建立兩性關係,他認為這個孩子是他自己的,想通過這個孩子重建家庭和一段穩定的關係。」

甄意微微癟嘴,臨床角度?明明是言格說的。

林警官問:「綁架常用的關鍵四十八小時七十二小時在這裡會不適用?而且嫌犯傷害孩子的可能性不大?」

「對。雖然嫌犯可能不會照顧嬰兒,但安醫生可以。相比以前的綁架犯,這次的人質安全在前期會比較高。」

「為什麼是前期?」

季陽停了一會,言格接話道:「如果嫌犯妄想破滅,發現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

每個人心裡都涼颼颼的。

言格微微頷首:「請各位警官一定要在嫌犯的心理崩潰前救出兩位人質。」

很輕的一頷首,卻帶着不動聲色的人格魅力。甄意在他的低頭裡,看到了信任、謙遜,與託付的力量。不知為何,她心底驕傲,其實是很好的男人啊。

她早就知道。

警察們各路人員忙忙碌碌。甄意蹲在角落做筆記,和易洋商量角度和選材,忙了一會兒,去洗手間洗手。剛好撞見司瑰。

司瑰邊往手上抹洗手液,邊小聲道:「剛才你身邊跟着攝影師,一直沒好問。」

「問什麼?」

「言家什麼背景?」

「啊?」甄意困惑。

「上頭的上頭的上頭的人說,不把安瑤毫髮無損地救回來,署長就可以請辭了。所以才把寶貴的犯罪心理專家季陽大神都請來。」司瑰納悶,「關鍵是大家也說不清上頭到底什麼來頭,言家神神秘秘。」

甄意支吾道:「或許安瑤背景強。」

「哪有?上次許茜案就調查清楚了,她是孤兒,沒親沒故。不過她夠拼命,去國外讀書拿的最高獎學金。」

甄意聽了,更難受:「阿司,你們一定要把安瑤救出來。不到一個星期她就要結婚了。」說完她離開了。司瑰準備出去,洗手間的門再度推開,進來楊姿。「你怎麼在這兒?」

「有點兒案子。」

楊姿說:「我來找朋友。司瑰,我朋友今天上午不見,她弟弟一直沒聯繫上,急死了。」

「多久了?」

「七八個小時吧。」

「或許是辦事了,這麼短的時間不足以立案。」

「或許吧。」楊姿嘆了口氣,又問,「我剛看見甄意了,她最近過得好吧。」

「她麼,幹什麼都不會差啦。」司瑰笑。

「嗯,她一直都運氣很好。」

司瑰聽着不太舒服:「運氣好?」

「是啊。」楊姿溫和道,「什麼難事到她面前都變得順利。中學瘋玩五年,成績全年級墊底,高三努力一年就考上大學。不是法律本科出身,可多少法律高才生不如她,江江K大畢業都給她打工。卞老大尹檢控官都幫她。犯了罪但保住執照,還找到一個好男友。家世背景不說,還是中學男神。老天真眷顧,當然啦,都是事務所同事說的,還好甄意不在那裡,不然要生氣。」

她語氣平和又乖巧,可司瑰沒忍住,道:「我不認為她運氣好。而且,聽到這些話,她也不會生氣。」

「你覺得她運氣不好?」

「不關運氣。我不知道高中的她什麼樣子,因為她從來不提,可大學四年,她是我們系最努力的,周末節假日全泡在圖書館;她是半路學法律,可她讀研時天天凌晨才睡清晨就起,你和我都看見了。她厲害是因為比很多人都努力拼命。別人,比如你上網美容看劇物色戀愛對象時,她只幹了一件事,學習。不要說卞謙把好案子給她。唐裳的案子,你們事務所沒一個人敢接,怕林家報復;戚勉案,你們都懷疑他是殺人犯甄意要身敗名裂。自己沒勇氣沒膽量做的事,別人做了成功了,就是運氣好?楊姿,如果唐裳戚勉一開始先找的你,你敢接嗎?」

楊姿尷尬地笑笑:「這些話又不是我說的。」

「那好,轉告那些同事們。甄意認罪後把戚勉案賺的錢一分不剩給了艾小櫻的父母。幾百萬。要是你,要是他們,捨得主動拿出來?

「至於她和言格,我只知道她從大學到現在沒和任何男生搞曖昧,你和她是高中同學應該比我清楚。很多女人沒她執着,沒她勇敢,見她追到好男人,就酸酸地笑她厚臉皮,追來的男人不靠譜;可這男人頂尖優秀,於是說她運氣好。我覺得人還是別說運氣這樣可笑的事。天天等着男人曖昧還不停被勾搭,這才叫運氣。」

楊姿臉紅:「司瑰,你在說我嗎?」

「我說那些詆毀我朋友的人。楊姿,或許你說的這些是別人說的,可你這樣,我分不清你只是沒主見,還是贊同『別人』的話。」

甄意回去育嬰室那邊,言格和幾位警官的談話剛巧到尾聲,大家都散了。甄意問了一直沒來得及問的問題:「言栩他還好嗎?」

「不好。」回答很直接。甄意便不知下句該說什麼了,斟酌半天,道:「警察會抓到綁架犯吧?」

「會鎖定嫌犯。」他說,「警方根據道路監控摸出了嫌犯車輛的行駛軌跡,往南中山林方向去了。可他們棄了車,是被偷的二手車,找不到有用信息。」

甄意明白:「即使找出嫌疑人信息,也很難查出他們的位置。」

言格沒作聲。

林警官過來,說警方已根據他說的條件鎖定十名嫌疑人,有五個能聯繫上且有不在場證明。剩餘五個聯繫不上,已開始調查。

甄意嘆:「好快!」

「還不夠。」言格臉色不甚明朗。對綁架案說,每分每秒都至關重要。更何況還有脆弱的新生嬰兒。他沉思半刻,徑自往前走。

「去哪兒?」

「安瑤的辦公室。」

甄意跟在他身後。安瑤失蹤,言栩備受煎熬,言格也一定難受。這種時候,她不知該如何安慰。

望着他插在口袋裡的手,她心弦微動,上前去他身邊,手緩緩鑽進他的褲兜,撫順他的手掌,十指交叉,柔柔地握緊。

他的心稍一凝滯,便覺手心擠進一團柔軟。她並沒像中學常做的那樣,手臂纏上去,整個兒樹袋熊一樣掛在他手臂。僅僅只是溫暖地握着他的手。

言格微愣,記憶有些恍惚,側眸過去,她抿唇笑着,很暖,還有一點點理直氣壯。

「言格,別擔心。安瑤是好人,不會出事。」

言格不吭聲,露出難忍之色,猶疑幾秒,終於說:「甄意。」

「嗯?」

「一個人是好人,和她會不會出事沒有邏輯聯繫。」

「……」他真的需要安慰麼?

她突發奇想:「言格,如果是我被綁架,你會着急難過嗎?」

他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簡短地說:「會。」這世上,能讓他緊張的人,沒有幾個。

她滿足地笑了,朝他身邊靠近一點,有些驕傲:「我就知道。」

隔會兒又問:「你剛才形容疑犯,說『他很孤獨,無法建立兩性關係。』」

「嗯。」

「言格,」她歪頭望他,「你孤獨嗎?」

他垂一下眼眸,靜默不答。

孤獨這個詞,他並不太懂。或者說,認識她之前,不孤獨;認識她之後,孤獨了。

熨燙而逼仄的褲兜里,暖意融融。某一刻,她鬆開他的手,他心一落,可她並沒有抽回,小手一繞,拍拍他的手背,溫順柔緩地摸摸:

「言格,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吶。這樣你就不會一直孤獨了。」

言格還是沒作聲,嗓子很緊張,呼吸也困難。

甄意再度握住他的手,心底一點不痛,只心疼他。

自從聽了安瑤的話,她明白了:追他的那三年,他一直在默默努力。從一開始的沒有任何反應,看不見她聽不見她;到後來的看得見她聽得見她;再到後來的看得見和她有關的人與事,聽得見與她有關的人與事;直到最後看得見別人聽得見別人。

他一直在努力靠近她,用力進入她的生活。只是她現在才知道他的辛苦。他本應該和言栩一樣,可因為她,他變成了現在的言格。

言格,不論以前,還是現在,我的好多舉動都讓你害怕惶恐是不是?可你一直都放任我,其實,你是真的喜歡我的吧。

足夠了。即使你一輩子不會說出「我愛你」,也沒關係了。

言格,不怕。

不怕啊,言格,我會一直陪着你。

繞過走廊,言格停住腳步,盯着對面的心胸外科,若有所思。

「怎麼了?」

言格指一下右手邊的電梯間和樓梯間:「嫌犯從這裡下樓就行,為什麼要大老遠穿過掛號室候診廳,跑去盡頭的心胸外科,從那邊的樓梯間下去?」

甄意思索一會兒:「要不要看看第二段視頻監控,看有沒有什麼特殊?」

言格一愣:「有第二段視頻?」

「你沒看到嗎?」

言格立刻折身返回,找司瑰看了安瑤辦公室門口的視頻監控。

他眉心漸漸蹙起:「嫌疑人一直在躲避走廊上其他路人。看見安瑤時卻停下來。安瑤開門出來的瞬間,這個人的身體語言是,停!」

司瑰暫停視頻。甄意湊過去,瞬時瞪大了眼睛。

畫面上,門開的一瞬,抱着嬰兒的男人並不準備側身往左前方的樓梯間下去,而是側向右方,安瑤的辦公室門。

甄意愣住:「他的目標是安瑤!」

視頻繼續。安瑤看到他的一刻,雙手成掌推狀安撫,想去接觸他手中的嬰兒,然後嫌犯控制了她。

言格擰眉,下結論:「不僅如此,安瑤和他認識。」

甄意不解,想問。正巧林警官和季陽迎面走來,言格說:「季先生,我們之前的推斷要重新修正。」

季陽來不及回答,林警官先說:「可我們已經鎖定嫌疑人了。」

他把剛拿到的資料遞給他:

「季老師,言老師,你們太厲害了。你們說的情況,醫院有人完全符合。嫌疑人叫肖岩,前幾天扭到腳來外科檢查。他畢業四年賦閒在家,家裡很有錢。沒女朋友,但一直追求一個叫許茜的病人。許茜半年前在這家醫院墮了孩子,十幾天前死在這裡。」

許茜?

「我們聯繫了肖岩的家人和朋友,他昨天參加同學聚會,無意間聽人說半年前許茜懷孕瞞着他墮掉孩子。他昨晚就消失了。他的外貌特徵性格特點和兩位說的一模一樣。他有一個姐姐。現在他們全家都聯繫不上他。我們已開始搜索。」

甄意愣住,這怎麼回事?

言格擰眉,問:「能否調查到他和安瑤醫生的關係?第二段視頻顯示嫌犯是沖安瑤來的。」

司瑰緊張起來:「如果是這樣,嬰兒就是嫌犯用來要挾安瑤的工具。一旦得到安瑤,他會扔了嬰兒。那嬰兒就……」死定了。

言格搖頭:「不會,他沒必要為了脅迫安瑤偷一個嬰兒過來。」

季陽道:「我之前看過第二段視頻。所以對罪犯畫像時我的觀點比你說的多一條:嫌犯和安瑤認識。安瑤是許茜的主治醫生,肖岩很可能因為許茜認識安瑤。」

言格並不贊同:「我們一開始分析,嫌犯抱走嬰兒是為了構建穩定的關係。如果他以為抱走的是他和許茜的孩子,他後來為什麼要抓走安瑤?」

甄意:「有沒有可能他偷嬰兒是需要孩子和一段穩定的關係。而他找安瑤是他把許茜的死怪罪到安瑤身上,想尋仇。這次綁架犯罪其實分為兩段。」

季陽道:「有兩種可能。一是你說的復仇,他把安瑤當成殺害許茜的兇手。」

言格再度搖頭:「不對。」

「哪裡不對?」

言格指視頻:「他遇到安瑤時,並沒展現出敵意和攻勢,他看了一眼懷裡的嬰兒。安瑤伸手要碰嬰兒時,他也沒有立即表現牴觸,他對安瑤沒有敵意。」

甄意愣住:「的確是這樣。」

季陽非常淡定,仿佛在意料之中:「這就是我說的第二種可能:移情。他把安瑤當成許茜。這樣的事,我在國外遇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