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弗洛伊德:第二章 愛非其道 · 10 線上閱讀

她平息下來,看四周:「地毯上有很多血跡,茶几腿沙發腿上也有血滴,形狀和分布都非常規則。」照理說,不該是這樣。該死,她第一眼就注意過,為什麼後來記憶混亂?

她情緒再度起伏,可他溫暖的手掌稍稍用力,握着她,像握住了她的心。

甄意的注意再度挪到小櫻的身上:「公主裙的蕾絲帶上粘着青草葉子,鞋子上有微量的泥土,她挎了紅色的兒童小坤包,包包開着,裡面有蕾絲小裙子、項鍊、耳環和王冠……」

還有……甄意眉心深深蹙起,第一次看得不仔細,可她打完電話回來後,多看了幾眼,明明看清楚了什麼,怎麼記不起來?

言格知道到盡頭了,有些記憶不屬於她了。

「甄意。」他猛地起身,抓住她的肩膀,非常用力,非常緊張,「甄意,不要看了,睜開眼睛,看着我。」

甄意緩緩睜眼,看住他,安安靜靜。

言格的心莫名一涼,手指輕輕地,鬆開了她的肩膀。

甄意從淺度催眠中醒來,落進一雙清黑的眸子裡;言格離她很近,眉目清俊,帶着一絲慌張。記憶里,他似乎還從未有過這種眼神。

「怎麼了?」她問。言格愣一秒,瞬間恢復鎮定。或許,還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他坐回一旁的凳子上,目光卻沒移開,深邃而專注。

甄意以為這是他認真做事時的眼神,即使知道,也很難不為此心動。

她捋了捋頭髮,小聲說:「我記起了很多事,謝謝。」一低眸,看見他右手背上有一道淺淺的紅痕,是她剛才抓的。她別過目光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甄意從包里掏出一張打印的照片,這是她今早從新聞網上找到的,「艾小櫻的父親,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想不起來。不過我記得當時你應該在場。」

言格一眼就認出,隔了好幾秒才抬眸,神色不明:「和你表姐一起的那個。」

甄意沒反應過來:「一起的哪個?」

言格低頭看着手中的病歷,神情微妙:「偷情的那個。」

甄意腦子一炸,想起來了。那個炎熱的下午,她和他躲在柜子里,她身上熱乎乎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連表姐偷情這樣的爆炸新聞都沒心思管,更沒心思看那男人的長相。

言格合上病歷,淡淡問:「還是想不起來?」

「想起來了。」甄意低頭。她想起的不只這些,有表姐和那個男人做的事,有她和言格在狹窄的衣櫃裡做的事,還有那個夏天午後的味道,炎熱,桑樹,太陽,知了,竹葉沙沙,皮膚,汗水,蒸騰……此刻想起,還真是尷尬。

言格倒沒什麼異樣,起身拉開紗簾,把落地窗劃開一條縫。風帶着大片草地的清香吹進來。甄意坐起來,目光跟着他轉。他佇立窗邊,風吹着白色的衣角微微擺動,良久,他回頭,想說什麼,鬧鐘卻響了,丁零零的清脆。

他走到桌邊,長指摁下鬧鐘,說:「我有點兒事,不介意的話,等我十分鐘。」

甄意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他一走,她安寧的心境瞬間混亂:小櫻的父親是當年和崔菲偷情的人?比起這個,另一件事更強勢地占據了她的頭腦,她呆坐在躺椅上,有些臉紅,遂起身走到窗邊吹風。

雨小了,成了雨絲,一點點飄飛。她盯着窗外的草地,深深吸氣,想岔開思緒,可不知為何無法控制思維,那年的記憶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那是多美好的一個夏天啊!

讀中學的時候,她中午不回家,因為家在樓頂層,實在太熱。可那天中午,她的果汁潑在了裙子上,紅紅的真難看,像來月經。言格陪她回去,原打算在樓下等,可甄意說:「家裡沒人,上去喝杯酸梅湯吧。」

上去後,言格發現甄意並沒誇張,他們家用蒸籠形容完全不過分。一進屋,他就感覺像被一層濕熱而黏膩的氣息包圍,全身裹上保鮮膜,透不過氣。

但他心裡靜得出奇,沒有因此煩躁。甄意給他倒了冰鎮酸梅湯,拿了冰凍荔枝,硬邦邦的,凍得皮都裂開了,一粒粒躺在盤子裡,咧着嘴沖言格笑。

言格不吃,默默移開目光。

甄意剝了一顆塞進嘴裡,被冰凍的荔枝肉刺激得縮脖子。她牙齒咯吱咯吱,把冰渣渣咬得沙沙響,喉嚨里發出一連串奇奇怪怪的聲音,口齒不清地感嘆:「太冰爽啦!」

言格靜靜看她好久,再度默默移開目光。

甄意剝了另一顆,捧到他面前,白嘟嘟、冰脆脆的果肉冒着冷氣:「很好吃吶,你嘗嘗。」

他不吃。她把果肉湊到他唇邊:「嘗嘗嘛!」

冰凍荔枝的冷氣沁到他皮膚上,涼絲絲的,他沒興趣地看一眼,別過頭去了。

「我的手都要凍麻了。」她誇張地嚷。

他回頭,從她手心拿起荔枝放進盤子裡,說:「我會吃的,你快去換衣服吧,你現在看着像一面日本國旗。」

甄意低頭看看連衣裙上的果汁印,躥回房去,一路還嘀咕:「真不喜歡穿裙子,偏偏星期一要穿校裙。要是穿着褲子,腿一張,果汁就倒在地上啦。今天我習慣性地以為穿着褲子,結果腿一張,全接住了……」

言格:「……」

他喝完酸梅湯,把杯子洗乾淨放好,盯着那個胖嘟嘟的肥荔枝看了一眼,還是放進了嘴裡。冰脆的果肉混着清甜的果汁流進喉嚨,意想不到的沁涼。

他把剩餘的荔枝放回冰箱,果盤沖洗後放好,然後去找甄意。走到她房間門口,卻愣了。

她的臥室沒房門,而她正背對着他換衣服,脫得光溜溜的,少女的軀體新鮮而柔嫩,腰肢很細,雙腿修長,像一件藝術品;她正在穿小小的內褲,扭了扭,蹦一下,臀部又小又翹,彈彈的。

言格瞬間閃到一旁,十五六歲的少年,耳朵根燒成了灰。

很快,甄意走出來,見了他,奇怪:「你耳朵怎麼紅了,是不是太熱?」

言格悶不吭聲,搖搖頭,又點一下頭,自己也搞不清了,拔腿往外走。

才邁步,有人開了門。下一秒,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沿着牆壁滾進門廊。

甄意眼尖,隔着鏤空的柜子,看見已婚的崔菲雙腿箍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腰上,手在那人身上亂摸,嘴巴也啃在一起。不是她老公戚行遠。

甄意嚇一跳,扯着言格把他拖進房。可房裡沒有能躲的地方,她想也不想拉開衣櫃門。

言格愣了一秒,看一眼衣櫃裡甄意的褲子裙子內衣褲,臉頰耳朵燒成透明,搖搖頭,不肯躲進去。房外,那兩人親吻和撞在牆壁上的聲音由遠及近,甄意急了,低聲命令:「進去!」

言格再次搖頭,臉紅紅,卻分外淡定,寧死不屈的表情,做了個口型:不!

甄意咬牙:「你想讓他們知道我們撞見了偷情嗎?」

言格蹙眉,無奈地彎下腰,把自己折進甄意的衣櫃裡,臉旁就掛着她的內衣褲……

甄意跟着躲進去,關上櫃門。

外面,男人和女人奇怪而熱烈的聲響越來越大。

甄意好奇,透過縫隙往外看。

甄意耳熱心跳,只看一眼就縮回來,差點撞上言格。一看,他臉全紅了。

衣櫃很小,言格個子太高,長腿曲在裡邊。甄意鑽進來時沒注意,一屁股坐在他兩腿間,這曖昧的姿勢讓言格尷尬極了,偏偏又動不了。

夏天的午後,老式居民樓頂層的衣櫃裡,空氣每一刻都在升溫,像泡在一鍋煮沸的粥里,流動,黏膩,焦灼。

熱度無處不在,揮之不去。仿佛每一處毛孔都在盡情地出汗。

甄意剛換上的連衣裙,此刻已緊緊貼在身上。

昏暗的衣櫃裡,呼吸聲漸漸沉重,盡在彼此臉頰邊。更要命的是,外面的餐桌吱吱呀呀搖晃起來。甄意臉紅紅,覺得像被蚊子叮了,發癢,還熱得難受,忍不住偷偷看言格一眼。

他靜靜坐着,垂着眼眸,表情很乾淨。只不過,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的襯衣貼在身上,細細的純黑色領帶還是那麼矜貴高雅,帶着蠱惑的距離感。

甄意頭腦發漲,想破壞,遂小聲問:「繫着領帶不會熱嗎?」說着手已伸過去解。

言格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塑突然復活,他猛地握住她的手腕,眼眸清黑而幽深,在制止。

他的手心很燙,甄意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在他指尖突突直躥,好燙,可同時,好刺激。

忽然,她手腕一動,掙開他,飛快一拉,把他的領帶扯了下來。

言格去奪,甄意手一背,藏在身後。他上過她的當,才不會因為奪東西而把她圈進懷裡。

言格索性不搶了,默不吭聲地重新靠在柜子內壁,別過頭去不看她。沒過幾秒,忽然感到一陣透心的涼意,在這炎熱的木櫃裡,簡直像冰塊一樣沁心。言格回頭,甄意在給他吹風。

她離他那麼近,小小的嘴巴嘟嘟地圈成圓形,紅紅的腮幫子一鼓一癟,吹出一絲絲清涼的風。他看見成串的水珠從她細膩白皙的脖子上流下去,隱入胸口不見了。

言格頭一次感覺,熱能讓人如此難受。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臉頰,不知自己在想什麼,但下一秒,他低下了頭,湊近她,輕輕往她潔白的脖子上吹風。

甄意渾身抖了一下,太涼快了,前所未有的暢快席捲全身。兩人都不作聲,隔着極近的距離,輕輕地為對方吹氣。

衣櫃外,女人痛快地哼哼,尖叫着說起很多陌生而大膽的句子,一個字一個字刺激着他們的神經。衣櫃裡,滿滿地充斥着曖昧的味道。

甄意不知言格是種什麼感覺,可她熱得渾身發燒,心尖像爬滿了千萬隻火蟻,癢得要死卻無處撓。十五六歲的年紀,少年的生命是如此好奇。

狹窄的滾燙的柜子里,少年和少女的肌膚比空氣還滾燙,無聲,神秘。

狹小衣櫃裡的熱空氣瞬間凝固,讓人無法呼吸。

甄意黑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直勾勾看着他,羞怯而又虔誠。她的胸口,汗珠滑過,痒痒的。

「甄意,你想做什麼?」

「言格,我想,讓你永遠記住我。」

……

甄意想着那件遙遠的事,驀地渾身一抖,雞皮疙瘩全豎起來。夏天衣櫃裡令人窒息的熱度仿佛穿透時空來到現在,分明是下雨天,她卻熱得難受。

推開落地窗,風吹進來,她一個激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

為了分心,她給卞謙打了個電話。卞謙很快接起,像是等了很久,問:「小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真不好說。」她抱歉極了,「我想保護爺爺,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也請你不要擔心,不要問我,等我理清楚頭緒了,第一時間告訴你,好嗎?」

卞謙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多問,只說:「好,我不打擾你,但如果遇到什麼困難,記得我一定會無條件幫你。」

甄意眼睛濕了,點點頭:「我知道。」

放下電話,她深吸一口氣,在房間裡四處看。這是言格的休息室。剛才她躺的地方是他平時休息的床。這種待遇……她算是他的特殊病人吧。房間整潔乾淨,沒有多餘的東西。

她百無聊賴,無意間拉開一個抽屜,一下子愣住。那裡面躺着一堆鑰匙扣。她不可置信。

那年,她累死自己,在運動會上拿了7個第一,她無比驕傲地對言格說:「厲害吧,7份禮物哦。」

言格:「既然都是一樣的,我拿一個就行。」

甄意瞪他:「不准!」

「……好吧。」

她興沖沖拿着獎狀跑去領獎,結果體育老師搬出七大袋雕牌洗衣粉。

甄意傻了眼,悲痛欲絕:「這個怎麼能做獎品?!」

體育老師說:「別急,還有呢。」

於是抱出七桶洗潔精,七捆衛生紙,七塊香皂,七瓶洗髮露……全是住校生才需要的。

甄意要死要活,差點兒拿刀砍人,她哪有臉送言格洗衣粉洗潔精和衛生紙?

就在她即將暴躁要揍老師的時候,言格慢條斯理地說:「這個可以。」

甄意定睛一看,衛生紙下邊壓着七個鑰匙扣,扣墜上印着周杰倫版的洗剪吹。做工粗糙,要多劣質有多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