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弗洛伊德:第一章 傷無所依 · 15 線上閱讀
骨頭咯地一下復位,甄意的慘叫聲響徹商場大廳:「啊!」
路人紛紛側目,甄意跳起來,顧及着形象咬牙低聲:「你憑什麼亂給我接骨頭!接壞了你負責?」
言格表情涼淡:「我是醫生。」
「治神經病的!」甄意強忍着沒咆哮。
「剛才治了你。」
「……」
甄意氣急敗壞,手臂上撕裂般的痛感消失了,只剩酸麻和不可置信,他什麼時候學壞了,居然會用美男計!
安瑤踩着高跟鞋,連抱着手傾身彎腰的姿勢都很美:「別亂動,小心手臂又脫掉。」
甄意當沒聽見,發誓和安瑤有一拼,幾秒鐘內理好頭髮衣裝,重新變得光彩熠熠,表情高貴冷艷,仿佛剛才翻滾脫臼又慘叫的人不是她。
言格平淡看她一眼,不予置評。
她從來都是這樣,擁抱後第一件事是檢查髮型亂了沒;半夜去超市都要打扮得跟明星微服似的;假如她被人推下高樓,墜落時最關心也絕對是衣服亂了沒。
楊姿立在一旁,摸不清頭緒,這三人什麼關係啊!來不及問甄意,宋依的助理打來電話讓她去談案子。她只得先離去。
言格無聲地看了甄意一會兒,剛要說什麼,安瑤上前,輕聲提醒:「家裡還有事……」
家裡?甄意只覺心頭挨了一箭,穿透了,還漏風。
「再見!」她不顧禮貌地打斷,轉身留給他們一個特美的背影。任何時候,她都要做那個先離開的人。
她頭也不回,一直走出大門,卻見司瑰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立在門邊,抱着手十分邪惡地笑着。
「笑你妹!」
「嘖嘖,前男友吧?還跟我說長殘了,甄酸葡萄,你行啊!」司瑰一臉幸災樂禍。
「閉上你的狗嘴!」
司瑰哈哈笑,回頭看言格和安瑤的背影,換了平日和一幫男人們瞎混時的調調:「我操!他這種大神居然陪女朋友逛街,不對,他居然有女朋友?」
甄意懶得理她。司瑰追着:「怎樣?你們當年發展到哪種地步,上床沒?」
「……」甄意眼神像刀。
「看我幹嗎?你看不見他的身材啊,要是上床,絕對是你賺了。」司瑰說,「再想想你不要臉的性格,是你脫了衣服往他身上撲的對不對?」
甄意微笑:「阿司,我真為有你這樣的好朋友而驕傲。」
「不用謝。」司瑰很樂呵,摟住她的腰,在她身上亂摸,「親愛的,說說你當年是怎麼拿下他的?」
當年啊,當年的事很簡單,她對他圍追堵截,一天十二小時纏着,連男廁所都不放過。她做了太多瘋狂的事,全校同學甚至老師都開始打賭:甄意能不能追到言格。
從初中部追到高中部。整整三年。
那一天,他第N遍說:「不要煩我。」她第N遍回答:「那你做我男朋友啊!」
那一天,他認真思考了很久,說:「好,約法三章。」
1.不許不經過他的允許碰他;作為交換,他放學後,陪她去操場玩;
2.不許時刻跟着他;作為交換,他每天陪她在學校吃午飯、午休,另外附加一小時;
3.不許以唱歌、畫報、廣播、服裝、塗鴉、傳單、跳舞等任何形式在公共場合向他表達喜歡;作為交換,當別人問起,他會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有些遺憾呢!」說到這裡,甄意落寞地微笑,「不能像當年那麼倒追他了。遲了。」
司瑰聽完,長時間張大嘴巴:「甄意你,天,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勇氣,這麼不要臉。」
「……」甄意一腳把她踹飛。鬧完之後,又有些感嘆,道,「因為喜歡,就覺得很值。哪裡會考慮那麼多。現在想想,一點兒不後悔,也不覺得丟臉,反而很開心。那段時光其實很珍貴。」
司瑰沒問為什麼分開,只說:「現在呢,會不會再追?」
「不會了。」甄意回答很肯定。她從來就不愛和女人搶東西。
司瑰只當她對他是時過境遷,感嘆:「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你們有沒有上床?」
「……」甄意幽幽地白她一眼。
其實在一起後做了很多事。只不過,拉手和擁抱都是她趁他不備突然襲擊的,初吻是她騙來的,還有那次,燥熱的夏天,她逼着他躲進狹窄黑暗又悶熱的衣櫃裡。
甄意挑挑眉:「總之,不管他和誰在一起,他絕對會想起我。」
「嘁,又開始你宇宙超級無敵爆棚的自戀了。」
「說得像你第一天認識我似的。」甄意昂頭,「自戀這個詞就是為我發明的。」
不知不覺,很多往事浮現心頭。有段時間,言格總是隨身帶着巧克力,她以為他很喜歡,居然不講理地嫉妒。她攔住他的去路,在他面前蹦蹦蹦:「你那麼喜歡巧克力,為什麼不吃我呢?我很好吃啊。」
「你……」他擰着眉,抿抿唇,說,「我真想捂住我的眼睛。」
那時還沒有「不忍直視」這個詞。
「我幫你捂吧。」她興沖沖跳起來,拿嘴去親他漂亮的眼睛。
還想着,司瑰站起來,往她後面招手:「尹檢控官,這兒!」
甄意回神,尹檢控官,難道是?
回頭就見年輕男子一身便裝,不像在法庭上西裝筆挺,褪去了凌厲,顯得散漫隨意。他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律師,因為才華出眾,屢屢被檢方聘請打官司,後來轉為檢控官。加之他英俊相貌,氣質卓絕,很多女律師把他視為男神。
男神家很有錢,畢業就開事務所當老闆,他並非繡花馬桶敗家子,反是勵志有為績優股。專注事業,無暇顧及私生活,短短几年躋身大律師,後來擺脫律師這趟渾水,做了檢控官。
「尹鐸學長!」她起身彎腰。
是的。他們出自一所中學。中學裡等級分明,低年級的向高年級打招呼,必須彎腰。那時甄意才不管,挺着身板直呼名字;現在反而講禮貌了,是因為真心佩服。
說起來,沒遇着言格時,甄意還垂涎過他的美色。
尹鐸站定,低頭看她:「甄意。」聲音很醇,似乎以說話為生的人,嗓音都好聽。
他上高二時,學校被一個初一女生弄得雞飛狗跳,跳了三年。剛升學的女孩狂追初二的小學長,漸漸,全城盡知。
而他中學時代的最後兩年,總會看到一個花花綠綠的小女生,像花蝴蝶,像布穀鳥,一會兒跳舞,一會兒彈吉他。不知哪兒想出那麼多花招。
有次他匆匆進校,她迎面衝上來遞給他一張傳單,沖他咧嘴笑,燦爛得像向陽花,他一愣,她轉身又去給別人發了。傳單上畫着可愛的卡通畫,一個巫婆和兩個Q版小孩兒,一行歪歪扭扭彩色字:訓導主任不准我談戀愛,請大家投票支持甄意和言格!Hulala!
說得像她已經追到手了似的。
上大學後,他偶爾打電話給學弟學妹,總不經意問:「那個叫甄意的小女生怎麼樣了?」
「還追着呢!上星期她把教學樓牆壁上畫滿塗鴉,描繪她和言格的幸福生活,同學們全拿手機去拍,外校的都逃課跑來。哈哈,好熱鬧,她被訓導主任罵得狗血淋頭,一整天不上課在教學樓外刷白漆。太可愛了。」
他哭笑不得。不知不覺,大家提起她便開懷,無聊苦悶的中學時光,有這麼一個人,即使不是為你,也給你帶去了多姿多彩。
……
而長大後,兩人還有緣共事。上次唐裳案,他是控方的檢控官,兩人合作滴水不漏。
這次林子翼被殺案,他同樣是檢控官,和甄意在對立面。
甄意先開口:「真遺憾,原以為能和學長同庭較量,好像沒機會了。」
她自信又獨立,面對最好的檢控官先生都不輸氣質,永遠把難題當挑戰,大膽地去期待去迎戰。這樣的女孩,追一個男生,怎麼會用上三年?
尹鐸道:「不過,事情好像還沒結束。」
「沒結束?」甄意奇怪,看司瑰。
「一波三折。本來索磊有重大嫌疑,警方實施追捕的文件都下來了。結果他來警署了。」
「自首?」
「不,他說逃走是因為害怕,想去找唐羽,後來擔心警方懷疑,才來解釋。他對兇殺案一無所知。」
「這種話你們也信?」
「沒辦法。唐羽的供詞無法給索磊定罪。」尹鐸談起工作就斂了笑容,看上去英俊沉然。
甄意:「唐羽的證詞沒用?」
「她說去Ecstasy是拿低檔酒充高檔賣。情藥是和索磊助興的。至於案發現場,她沒去過,也不知是不是索磊殺的。」司瑰揉額頭,「索磊跑了還好,起碼疑犯在逃有藉口;他回來才惱火。死的是林子翼,上級快把我們逼瘋了。」
尹鐸低沉道:「我們調查過索磊和林子翼的關係圈,沒有交集。就是說雖然索磊逃跑很可疑,但從理論上講他沒有殺人動機。」
甄意驚詫:「我質問他時,他為什麼不反駁?」
「他說以為是唐羽,怕說錯話給她招麻煩。」
這時甄意電話響,宋依約她去簽合約。
路上越想越不對勁:這案子太詭異。每個嫌疑人都有不對,可總因其他嫌疑人的中途插入而轉移嫌疑,就像一個圈。
警察一直盯着Ecstasy,他們不可能把沾血的地毯之類扔出去,一定是洗掉。但血跡洗了也能檢測出,可為什麼痕檢員沒找到?
她一愣,忽然想到什麼,立刻給司瑰發短信:31號可能不是案發房間。
宋依的公寓在一處高檔住宅區,裝潢精緻。
甄意職業病地四處看,客廳整潔,沒有不對勁的地方。牆上掛了幅奇怪的黑白現代畫,像一個黑色人影,睜大眼睛驚恐地尖叫着。乍一看,駭人,也……眼熟。
宋依一人在家,穿着緊身的紅色運動衫,很漂亮。
甄意:「這麼早就拆石膏,沒關係嗎?」
「我會小心。你先坐,我去倒茶。」她出乎意料地客氣。
茶几上放着劇本,甄意隨手翻開,台詞似曾相識,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回看劇本的封面,她找到前幾天在醫院看到的劇本,不是講律師的,裡面也沒有那天她在病房門口聽到的對話。
宋依端上茶水,拿了合同:「抱歉,讓你又跑來。」
她友好的態度讓甄意不太習慣:「沒,剛好有事找你。」
「什麼事?」
「想當面問。宋依,你真的看到兇手了嗎?」
「為什麼這麼問?」
「先回答我。」
她騰地起身,俯視她,「你又要懷疑我?」
「我只是認為在林子翼死前,你就知道他會死。你和兇手一定有聯繫。」
宋依沒了友好:「憑什麼這麼說?」
「理論上說第一嫌疑人是吳哲,可他精神出了狀況,看過你演的《驚魂尖叫》;你出現在監視器里,窗簾上有你的頭髮,可你通過了測謊,且殺人動機間接;你說兇手是女的,醫院說送吳哲入院的是女的,這把我們引向唐羽,可她無法計算死者的出現時間,也無法獨自完成兇殺,矛頭轉向索磊;但沒人看見索磊殺人,且他根本沒有殺人動機。一環扣一環,就像有人把我們帶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子。每個人都有嫌疑,每個人卻都有逃脫的出口。宋依,你很聰明,你不僅不肯供出兇手,事實上你在干擾案件,在保護兇手。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幫你!」
「我沒有。」宋依冷臉,漠了半晌,極其幼稚地把好吃的全部收起來,「不歡迎你了,你走。」
「哦……」甄意推測,「今天你是把我當朋友的。」
宋依臉色一僵:「沒有。」
甄意起身,見地板上鮮紅的血跡一大攤蔓延開,宋依的腳踝上鮮血淋漓。她驚住:「你感覺不到痛嗎?你腿上的傷口裂開了。走,去醫院。」
宋依厭惡地推開她:「不用你裝好心,我有助理。你懷疑我,讓警察來抓我啊!」
她知道她犟,決定先出去給助理打電話,走了幾步回頭:「宋依,你和唐裳的關係真如外界說的水火不容?」
宋依立在窗邊的光線里,看不清表情,似乎冷笑:「甄意,你想說我是兇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