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戰爭:附錄 線上閱讀

首發責任編輯手記

    ——寫在《一個人的戰爭》發表20周年之際

林宋瑜

20年,無論是個人還是社會,這個時間長度都足以改變許多事物。人生20年,彌足珍貴,何況是人生黃金時代的20年?!

1993年春天,初識林白。那是在作家陳染家聚會,還有北大教授張頤武、當時還在作家出版社任職的楊葵等。我們喝酒、聊天、唱歌,很是快樂。那時我們都很年輕,渾身洋溢着青春氣息。除了林白初為人母,我們都還在婚姻的門外。聚會一直到半夜才散,我和林白就留下來過夜。我們還繼續聊,轉入女性話題,情感話題,個人話題。記得當時林白和陳染都預言我在感情路上是要撞南牆的。今天看來,事實果然如此。顯然她們在性別經歷的本體經驗已比我豐富得多,她們的思考和覺悟也更貼近個人的切膚之痛和成長之路,更是個人幽秘內心的真實聲音。那時,她們已經經歷了更為複雜深刻的一個人的戰爭、兩個人的戰爭……

所以,當1993年冬天我向林白約稿時,她把剛剛完成的第一個長篇小說《一個人的戰爭》給了我。那時只有一小部分作家開始用電腦寫作,林白是這小部分之一,她顯然是與時代同步甚至超前的。這部書稿就是她用電腦打出來,而且打印是當時比較流行的針打。厚厚的摺疊相連的針打稿紙,仿佛緩緩打開的神秘畫卷,在我面前展開了一個我感到驚心動魄的世界。對於我初讀這部書稿時的感受,20年過去了,依然記憶猶新。一個叫多米的女孩,從5歲到30多歲的身心成長過程,女性隱秘的生理變化、心理體驗、欲望以及性經歷……林白通過對多米生活情境及命運的敘述,不僅展現了一個女性的成長過程,更是有意識地開掘了女性的內在空間,包括身體的呼喊和潛意識深處。這些故事與經驗通過文學手段表現出來,對於同為女性又是文學青年的我,是既熟悉又陌生,更準確的說,是一種震撼與喚醒。因為敘事以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交叉進行,素材很多來自林白自身的經歷,所以在閱讀時,不僅是後來的讀者,作為職業閱讀者,我也不時會認為帶有自傳色彩。那種自我挖刮血肉,那種撕心裂肺的身體之痛,那種孤獨、迷惘,憂傷與夢幻的敘述語調,那種返顧痛苦與過錯的坦誠勇氣,更重要的,是那種對女性內心情感、性愛經驗、精神深度的探索及表達,那種女性主體意識的甦醒,在當時的中國原創小說中是罕有的。

我帶着激動,洋洋灑灑寫下比平時長許多的初審意見。我相信這是一部會讓人為之一振的作品,不僅是內容、主題,它那種獨語敘述、自我觀照、娓娓訴說的文學手段,那種讓人想脫離地面飛翔雲上的詩意想象,那種疏離與深入,在當時的文學作品中真是與眾不同,脫穎而出……於是,《一個人的戰爭》首發在《花城》雜誌1994年第2期的頭條。這個後來被譽為「中國女性主義寫作」範本及「私人化寫作」代表的作品奠定了林白在文壇的地位,它也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作品。

創作實踐本身是突破自我局限的過程。林白並沒有停留在「女性主義寫作名角」、「私人化寫作代言人」這樣的定位上。無論是文學表現手法,還是精神領域的探索,她都在不斷超越自我。我後來繼續做她的《枕黃記》、《萬物花開》等作品的責任編輯,一直到2006年我離開《花城》雜誌。我繼續關注她後來的作品,如《婦女閒聊錄》、《致1975》、《北去來辭》等,我看到了一個努力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走向開闊大地,重新感受山河歲月、千湖浩蕩、人間世俗煙火的林白。她不再那麼焦慮和脆弱,她關注的人事物越來越多,面對外部社會、內心生活、過去、現在、未來她越來越從容、坦然,因此,她的寫作領域也越加開闊、有悟性、接地氣和陽光。

這20年來,我和林白一直保持很好的友誼,無論生活發生什麼變化,無論我去北京還是她來廣州,我們都要見見面,吃飯喝茶逛街聊天。她把2011年中國工人出版社版的《萬物花開》交由我做評點,更希望我再一次做《一個人的戰爭》紀念版的責任編輯。這既是文學上的相互認可,也是友誼與信任。這部作品,對於作為作家的她和作為編輯的我都是重要的起點,也是青春的印記。我很欣喜《一個人的戰爭》回到花城,20年的時間已經證明了它的文學價值,它獲得許多文學榮譽,已經擁有多個文學版本和外國版本,正在成為經典。而這個花城版的《一個人的戰爭》20年紀念珍藏版將是獨一無二的,真是非常珍貴。祝福林白!

2014年12月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