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往生:第六十一章 線上閱讀

六一

第二天一早,許半夏精神極好,起來先去醫院看了高辛夷。這個時候來客沒有,終於可以與野貓坐下來好好說一下話。童驍騎也在,他也是趁白天忙碌之前先來看了老婆孩子。許半夏本來還想避開高辛夷再說太監的事,沒想到童驍騎已經把話說了出來:「胖子,我已經多安排了幾個兄弟在醫院附近巡視,你那邊怎麼辦?家附近要不要有人看着?」

高辛夷好奇地道:「你說太監還會回來嗎?我賭他沒那膽子了。阿騎,我跟你賭怎麼樣?胖子做仲裁。我賭太監不會再回來。」高辛夷生孩子生得悶死,很不符合她一向的個性,眼看有好玩的,怎麼也不肯放過。

許半夏心想也是,人家是夫妻,當然阿騎不會瞞着野貓。還沒等許半夏說話,童驍騎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醫院裡人來人往,還是小心點的好。回家再給你解除警報。胖子呢?」

許半夏想了想,道:「我帶着漂染得了,否則弄個男人在我身邊一直跟着象個什麼樣子,不自在。阿騎,把我的車換回來給我,我的車看來是被太監盯上了,我現在住公司,車子停在公司里不會出事。野貓,你最近還是小心着點,別大意。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贏。」

高辛夷嘟起嘴巴直說沒勁。忍不住又問:「胖子,你知道我家老爹準備怎麼發落修老太?她那麼害我們,我老爹還沒認清她嘴臉嗎?」

童驍騎笑道:「認清了,可是能拿她怎麼辦?扔了她?」

許半夏笑道:「你爹能沒辦法?這人奸着呢。好啦,我走了,你們說悄悄話。我去找人算筆帳。」

童驍騎眼看着許半夏眼睛裡面露出煞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道:「胖子,要不要跟幾個人去?」

許半夏欣慰於兄弟的關心,微笑道:「不用,我只是與一個不識時務的丫頭談幾句話。走了。」

出門下了兩階台階的時候遇見高躍進低着頭進來,想到昨天在他面前的失態,不想見他,免得被他取笑,拐個彎去了另一個出口,然後直奔趙壘前女友的工作處。那還是她以前從秦方平那裡打聽出來的。

見面,那女孩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厲聲道:「我這兒上班,你來幹什麼?我給你三分鐘,否則我呼叫保安了。」同一個辦公室的人聞言都站了起來,盯着許半夏。

許半夏哪裡會把這些人放在眼裡,冷笑一聲,道:「你爹做出來的齷齪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給你一個派出所的地址,我許半夏生於此,發家於此,你叫你爹動用權力整我前先動用權力打聽一下我許半夏是什麼人再定。你爹背後做了我什么小動作,第一次看趙壘面上我作罷,若有第二次,走着瞧。」說完,把紙條往桌上一拍,也不等女孩有什麼反應,揚長而去。

如果不出所料,一分鐘內,趙壘前女友就會打電話找到她父親,訴說緣由,然後估計不出半天,那做父親的就會通過關係打聽到她許半夏這個人。然後該人便會閉上門好好分析她許半夏是不是什麼亡命之徒,有沒有辦法通過法律途徑把她繩之以法。最後發覺她許半夏還什麼都沒有做,即使做了,有前例在手,也無法追究她的法律責任。不得已,又電話來去各方徵詢,得到的結果都是如此。於是該人將害怕了。想到被個類似黑社會的人盯上畢竟不是件愉快的事,誰也難以保證,他嬌滴滴的女兒那天夜出給人劃花了臉回來,或者他早就不入眼的糠糟妻出門受了暴打,而他自己也未必逃脫得了,誰都有落單的時候。千日作賊可以,但哪有千日防賊的?掂量之下,這個閒得發慌的官僚該知道怎麼做了。

許半夏壓根沒有就此多作考慮,也不再準備透過什麼管道,讓縣委書記知道他助紂為虐,做了多荒唐的事。源頭都堵住了,還擔心什麼?縣委書記與她往日無讎,近日無緣,哪裡會得挖空心思自動上來對不起她許半夏?只是伍建設那裡得設法了。伍建設不同於裘畢正,此人自己有才,跌倒了容易翻身,很不容易置他於死地。而許半夏相信,也肯定不可能把他怎麼樣,他死不了,除非他自己氣餒,但照伍建設的性子來看,這很不可能。所以她只有千年防賊了。所謂加強自身建設,杜絕可被抓小辮子的漏洞意思。

車至中途,曹櫻打電話進來,「許總,鎮委書記過來參觀,請問您什麼時候到?」

許半夏心裡罵了一句「有完沒完」,但心想着在趙壘女友那邊扔下的話恐怕此時還沒起作用,所以只有忍了,很不開心地道:「又不是動物園,有什麼可看的,告訴他,我二十分鐘內到。」

雖然不願意,但此刻也只有飛車回去。穿過小鎮,來到經過公司的馬路,這條路不過是很常見的農村公路,雙向兩車道,沒有什麼人行道與車道的劃分,所以自行車不怕死地在路中央晃悠的事常有。許半夏才轉彎上直路,便見遠處一輛自行車從機耕路上拐了出來,搖搖晃晃地衝着她那方向騎來。

雖然才是早晨,可是已有從碼頭開出的大卡車。那人還沒騎上多遠,一輛大卡便隆隆轟響着追了上來。大卡司機一般野慣了,見前面有個傻騎車的,便狂按喇叭,速度則是一點不減。那人不知怎的一個哆嗦,車身一崴,便朝着左邊摔出去,恰恰迎着許半夏的輪胎鑽去。許半夏嚇了一跳,根據經驗急剎已經來不及,怎麼剎車都要撞到人,左邊又是大卡,無奈,只得一打方向盤衝着右邊低於路面一米多的爛泥地一頭栽進去。

因為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雖然撞下去,可手臂牢牢撐着方向盤,胸口雖然撞了一下,但不是很痛。感覺沒事,這才準備睜開眼睛。忽然只聽車頂「嘭」地一聲巨響,非常出乎意料,許半夏不由一縮脖子,左右側目看去,周圍都是爛水田,也看不出什麼,這才想到衝車後看。才一轉身,只聽「哐」地又是一聲脆響,尾部車窗碎裂,一塊稜稜角角的大石塊破窗而入,隨着石塊無力滾下,許半夏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隨即見此人直起身來,端起一塊大石,滿臉都是狂熱。正是剛才差點鑽到她車輪底下的路人,看仔細了,許半夏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太監是誰?

怪不得剛才的自行車騎得歪歪斜斜,除了故意以外,可能與車後壓着幾塊大石也有關係,只是不知道他手頭還有幾塊大石,許半夏覺得鑽在車裡被動挨打不是辦法,想到剛剛曹櫻打來的電話,忙一個回撥,順便一手打開左車門,果然不出所料,一塊石頭飛擊過來,打在右車門上。趁此空擋,許半夏抓着包一頭鑽出左車門,趁太監回身搬石頭沒注意,深一腳淺一腳躥進爛泥地中央去。即使太監現在臂力超群,可石頭分量重,哪裡可能扔出那麼遠?一邊便招呼曹櫻過來援救。這時一塊大石飛來,許半夏身子躲閃了,腳走不快,一下撞在腿彎。還好強弩之末,沒太大傷害。

太監見許半夏機竟然逃竄出去,逃出射程範圍之外,狠狠地抓起最後一塊大石塊往車頂一拋,又轉身找別的武器。許半夏不敢逗留,怕什麼飛刀子飛彈子之類的東西飛過來,自己手無寸鐵,只有惹不起躲得起。只等捱過這幾分鐘,援助的人將會很快到來。可是爛泥地行走困難,而且每次拔出腳來,總是帶出更多的淤泥,於是腳更重,行走更難。加上心又急躁,簡直是步步艱難。

可是一邊走一邊還得顧着身後的太監有出什麼花樣,心裡其實最希望太監不顧一切追下來,但又知道太監很清楚她的手段,不會敢貿然近身。走了幾步,又聽見後面有異常響動,回頭一看,只間一隻四四方方的東西沖自己飛來。 想那東西既然飛得出那麼遠,應該是不重的,所以許半夏幾乎是沒有猶豫,揮起自己的皮包,就像打棒球一樣一擊而中,正好衝着原路回去。

許半夏一擊既中,想都沒想,繼續往前走。忽然只聽身後一身巨響,下意識地抱頭轉身,只見馬路上冒出一蓬白煙,又見一輛大卡嘎然急剎車,可是那司機卻是久久沒有冒頭。許半夏不由喃喃自語:「媽的,難道剛才打回去的那個是炸藥包?」不由後怕,腿腳一軟,差點坐到地上,可想到太監不知還有什麼後着跟着上來,又是心中一寒,伸手在地上撐了一把,支持起來繼續走。才沒走幾步,回頭間看見自己公司的麵包車開來,這才止步,想了想,才開始往回走,一邊拿起手機報警。發覺走回去的路還要艱難,鞋子越發厚重,而腿腳也給驚嚇得有點不靈便。拔刀動拳頭倒也罷了,連炸藥都搬出來了,不知太監有沒有被炸到,但是修姨不是說他們沒找到合適的炸藥嗎?

忽聽路上麵包車司機大喊:「許總,你沒事吧,這兒出車禍有人給大卡撞死啦。」

許半夏正報警的人一下呆住,忙跟警察說路上還死了人。警察很是懷疑,但因為報說有人撞死,還是重視起來,問了幾句就出發了。許半夏繼續往回走,感覺這一段路好長。被司機拖上水泥路,一眼就看見大卡車前輪前躺着一個人,血肉模糊,狀態恐怖,身下已經汪開一攤殷紅的血。許半夏看那人的衣着便知是太監。面對公司員工的目光,她只是掛着臉一聲不吭,此時才覺得被石塊撞擊的腳彎開始隱隱發痛。

太監竟然就這麼死了,許半夏有點接受不了,雖然剛剛他狂拋大石的時候,許半夏心裡很有殺人的想法。當時如果手中有槍有刀,早動手了。只是現在看着太監血肉模糊地似乎沒有生命跡象地躺在地上,心裡又是沉甸甸的。可憐他?不會吧。

游目四顧,被炸藥炸到的地方出現一片焦黑,但是沒有炸出一個大洞什麼的,可見炸藥不是很厲害,這倒是與修姨的交代有點吻合了。還果真沒什麼好的炸藥。

警車很快開到,出來的是鎮上派出所的警察,不過許半夏一個都不認識,反而是曹櫻還認識其中一個。奇怪的是,警察卻認識許半夏。他們聽許半夏把大致情況一場描述,又見現場又是車禍死人,又是爆炸的,感覺非同小可,於是呼叫支援。旁邊的員工聽得目瞪口呆,心裡都在猜測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卡上的司機這時才敢雙腿發軟地下來,嘴裡不停地機械性地重複着:「不是我要撞他,是他看見爆炸往後退自己撞上我的車子。」
鎮委書記過了一會兒也聞訊趕來,見此情形,只得沖許半夏慰問幾句,先行離開。許半夏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鎮委書記的態度沒有向昨天那樣的冷淡,但此刻也沒腦子想這些了,應付眼前要緊。

現場一目了然,許半夏陷在爛泥地里的車子與滿地深深的腳印,在在說明問題。可是這不是要講科學講證據嗎?所以許半夏還是在路上配合調查花了很多時間。還是後來趕來的胡工細心,回去拿了許半夏宿舍里的鞋子大衣過來給她換上,她這才沒有凍死。想到當時幸虧當機立斷棄車而逃,否則要是太監把炸藥往破車窗裡面一塞,即使炸藥威力不夠,也夠把她許半夏炸出皮肉重傷。想着都後怕。

車子給吊了出來,雖然傷痕累累,可都是皮肉外傷,沒什麼大礙。趁着許半夏沒人理的當兒,胡工拉住許半夏到沒人處輕問:「是不是東北那邊來的人?」

許半夏搖頭,「不是,是我二十出頭時候結下的仇家,有空我跟您說說,別擔心。要真是那邊出手的話,手法不會那麼業餘,我也沒那麼好命了。胡工,你還是回去吧,這兒血腥。」

胡工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哪有多年前的仇家這麼不要命地報復的,覺得會不會是許半夏在寬慰她,可又覺得她說得有理,要真是東北那邊來人的話,就沖他們打狍子的手段,也不會使出眼前這等業餘手法來。「可是,小許,你要是不行的話也別硬撐着,我看你的腳好像受了傷,不靈便。」

許半夏勉強笑笑,道:「胡工,沒大事,您還是回去吧,今天廠里就交給您了。」

這麼一說,胡工才肯離開。其他員工也被許半夏趕了回去,只留下曹櫻協助處理。許半夏手機電話不斷,有時還不得不借用曹櫻的手機處理大小事物。只是雙腿酸軟,不知是受到大石塊撞擊還是因為嚇的,所以坐到麵包車上。忽然一抬頭,看見車門口探出一個腦袋,卻是小蘇。許半夏此刻也強笑不起來,只是道:「小蘇,對不起,今天沒法照顧你了。」

小蘇見哥哥口中的強橫女子此刻面色蒼白,渾身髒污,與昨晚長袖善舞的形象完全不符,只有那雙眼睛還是炯炯有神,透露着堅強不屈。小蘇幾乎是沒什麼別的思考,就很實心地道:「許總,我在這兒陪着你,我支持你。」

許半夏聽着倒是忍不住一笑,小蘇這話雖然幼稚,卻是實在,與他哥哥一樣可信。「好,你現在就開始見習吧。」

小蘇應了一聲,站在門邊沒進去。看着許半夏見縫插針的處理各色事物。然後又陪着許半夏進縣城公安局錄製口供。許半夏與鎮派出所的人不熟,進了縣公安局卻跟進了自家門一樣,到處都是熟人。出來時候還是副局長親自送出來,輕輕與她耳語,「胖子,你也算命大,那個炸藥包只是拿鞭炮裡面的炸藥做的,要是雷管的話,哪裡容得你象排球一樣打回去?」

許半夏強笑道:「我當時哪裡知道這是什麼了,只覺得有東西飛過來,還以為是什麼糞包之類的,還連手都不碰,條件反射似地拿包打回去呢。現在想着都是後怕。要是導火線短一點的話,炸藥包不是得在我手裡炸了嗎?」

副局長笑道:「沒玩過炸藥的人控制不了導火線的燃燒時間,所以為怕炸藥炸在自己手裡,一般都把導火線裝得比較長,以求保險。這還是你命大。炸你的人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炸藥包會飛回來,所以嚇得扭頭就跑,當時跑了快了沒看見後面來的車,就才一下鑽進車輪子底下。倒是把那司機嚇得半死。」

許半夏陪笑,道:「我也嚇得半死,只是跟你們說說話才好過一點點。」

副局長忽然又神秘地一笑,道:「胖子,今天你的事情還特別多,有個人向你家的城關派出所打聽你的過去,好像還是有點來頭的,你要小心啊。」

許半夏想到早上的紙條,笑道:「我知道是誰,是我自己指點他們到城關派出所去問的,免得他們總是羅里羅嗦拎不清。」

副局長一笑,在車門前站住腳,道:「胖子,還以為你改邪歸正了,事情少了,沒想到還是多事。我以後可不想在這裡見到你了。出去好好收斂一點,別再象毛頭小子一樣莽撞了。」

許半夏聽了嘻笑,這個副局長從當初的城關派出所民警做起,可以說是看着她長大,以前沒少管教過她。現在還是拿以前的話來教訓她,聽着卻是覺得好玩了。

回去公司,許半夏若無其事地上班工作,雖然還是蒼白着一張臉。小蘇一直在她辦公室里,可是只能看,幫不到什麼,但半天下來,也已經知道,許半夏的效率極高,經常幾件事一起做卻絲毫不亂。小蘇感覺他看着都吃力。

晚飯時候,許半夏才一個電話給童驍騎,「阿騎,你在哪裡?我這兒早上出事了,你知道嗎?」

童驍騎道:「我知道了,我到你辦公室去過,看了你會兒,見你在辦公,很忙碌的樣子,也就不打擾你了。看樣子你沒當它一回事。對了,我在野貓這兒,她爸爸也在。」

許半夏微笑,這就是兄弟阿騎做得出來的行徑,「你來看我了,那為什麼不進來喝口水?我當然是沒什麼,我們以前只差槍林彈雨沒經歷了,這種刀光劍影算什麼。野貓問起來的時候你可別說得太血淋淋。」

童驍騎道:「本來不準備跟她說的,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了。」說着呵呵地笑。

放下電話時候,許半夏忽然有點羨慕野貓與阿騎的相處,兩人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沒一點成家立業者的樣子,可是互通有無,野貓有什麼問題,一腳飛向阿騎就可以獲取答案。簡單便利,又其樂融融。

被大石撞了的腳彎如今沉沉地痛,按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但許半夏考慮了之後,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以策萬全。兜兜轉轉,此刻又是開上了原來的君威。不過下意識地帶上了漂染和它的兄弟們。一車一人三狗,倒也坐得滿滿當當。出去時候,路上已經全暗。早上那一塊血跡隨着車來車往,早已覓不着蹤影。或許白天來看的話,還可以看見路面顏色有塊稍深的異常。說起來真是叫人不相信,一條熟悉的性命就這麼消逝了。

許半夏並不恨太監,太監都已經自取滅亡了,還能怎樣。說到底,這還是當年年少輕狂,做事只知快意恩仇種下的因果。以前交通宣傳欄上常有一句話,「代價血淋淋」。她許半夏、阿騎、太監,可不都已經為年少輕狂付出血淋淋的代價,雖然她許半夏的代價還是最輕的。若是往後夕陽下想起這段過往,必是不可能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打發。一條人命,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叫人輕鬆。即便是在許半夏眼裡輕賤如太監之流,這條人命還是會壓在許半夏的心頭,偶爾吐一個氣泡,浮出水面。

這邊高躍進聽了童驍騎對許半夏今早所遇事件的描述後,忍不住問道:「阿騎,你兄弟遇到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說現在過去陪陪她?辛夷這兒由我。」

童驍騎笑道:「胖子這人與眾不同,她這個時候最不需要人陪。以前類似事情時候,誰上門誰給打出去。」

高躍進聽着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麼可能拒絕別人的關懷?除非是外來的關懷不到位,關懷不到點子上。高躍進捫心自問,即使他這樣的在社會上跌打滾爬那麼多年出來的金剛不壞之軀,遇到麻煩事的時候也想找個人陪陪,即使不說話也好,這也是修姐原來得他好感的最大原因。何況許半夏還是個年輕人。

所以高躍進狀若無事地又與女兒說了幾句話後,便匆匆告辭,這邊高辛夷與童驍騎兩人也沒覺得什麼,在他們印象中,高躍進反正一貫都是行色匆匆。

高躍進上了車,讓兩個保鏢自己回家,便開了車上路。一邊沖許半夏撥通手機,「胖子,在做什麼?出來。」

許半夏正在車上往醫院趕,見問,想都沒想就是兩個字:「沒空。」

高躍進也乾脆:「少廢話,叫你出來就出來。我有事找你。」

許半夏忽然想到高躍進剛剛不是在阿騎和野貓那兒嗎?那麼說他應該知道她今天心裡不自在了,那還來煩她?真是討罵。所以很是不客氣地道:「沒空就是沒空,我去醫院,你少煩。」

高躍進見許半夏也沒對他掖着情緒,就跟昨天大喊「煩死啦」一樣,反而讓他覺得心疼,所以還是好聲好氣地道:「你去哪家醫院?我去看看你。胖子,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別拒絕我。」

許半夏沒想到高躍進會說出這些話來,倒是呆住了。悶了半天,才說了醫院地址。估計高躍進從婦兒醫院出來的話,還是他先到那醫院。

果然,等她把車開進醫院的時候,已經看見高躍進的車子停在停車場了。醫院夜晚的停車場比較空,所以一目了然。

高躍進看見許半夏鑽出車子他才也跟着鑽出,見面就問:「胖子,你還是受傷了?沒聽阿騎說起啊。」

許半夏提提嘴角算是笑了,道:「被石塊擦着腳彎了,有點痛,但走路沒什麼大問題,想來看看醫生也好保險一點。」

高躍進走開幾步看了一下許半夏走路,也沒說什麼。只是進去門診大樓後,胖胖的身軀移動得飛快,親自動手幫許半夏辦了掛號手續,又去指南看了外科在哪裡,然後過來領着許半夏過去。許半夏有點吃不消,高躍進這麼體貼很不是他一貫的作風,兩人一向只是取笑來利用去的,雖說嘴上也有掛着朋友兩個字,可真正在心裡也沒怎麼太把對方當朋友,只是有時覺得在某些方面,對方可以相信,甚至是深信。如今高躍進這樣,那是超過以往的認知了。

雖是晚上,又是急診,可外科病房裡還是不少人。高躍進一直陪在旁邊站着等,很讓許半夏過意不去,忍不住低聲跟他道:「高胖子,你還是去車上等着吧,或者你有什麼事先去忙,我看完醫生給你電話。否則你在旁邊站着我坐立不安。」

高躍進一笑,也是輕聲揶揄道:「許胖子,你這個臉皮這麼厚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時候?好吧,我外面去等着,你記着結束時候給我電話。」

許半夏點頭,目送高躍進胖胖的身子挪出門診室,心裡感動。雖然不知道高躍進這麼做為的是什麼,可是他能這麼做出來,已屬不易。

照了X光,經診斷骨頭沒事,許半夏這才放心。出來停車場,發覺高躍進的車子不在,便爬進自己的車子,裡面放了三隻狗終究與一隻狗的氣味不一樣,許半夏不得不開着窗戶透氣,這時就看見高躍進的車子進來。

「胖子,腳沒事嗎?自己能開車嗎?不行的話乘我的車子。」

許半夏打開車門給高躍進看,笑嘻嘻地道:「你瞧,三個漂染,我怕你看着車子都開不穩。還是我跟着你吧。去哪裡?最好不要去吃飯喝酒,我怕我三隻狗在車裡面跟我造反。」

高躍進最頭痛許半夏的狗,只得勉強一笑道:「我本來就沒想去酒店什麼的地方,走,跟我去湖邊別墅,那裡現在空着,一周打掃一次,應該不會太亂。你也沒吃晚飯吧?我剛剛去酒店打包了一些冷菜,我們一起喝喝酒,說說話。沒意見的話跟着我來。」

許半夏點頭,不知怎的,喉嚨竟然發痛,有些眼淚湧上眼睛,在眼眶裡打了幾個圈,可最終還是被許半夏壓了下去。高躍進以前不算是真朋友,可現在他能這麼對她,許半夏非常感激。

跟着高躍進去了湖邊別墅,進去裡面,兩人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開了瓶酒,坐在對着陽台的沙發上各自管自己喝。外面是黑沉沉的湖面,幾乎是什麼都看不見,即使看見,也是在遙遠的對岸。而房間裡的空調打得溫暖如春。

喝完一瓶,許半夏阻住高躍進開另一瓶的手,嘆口氣道:「酒勁已經上頭了,今天狀態不佳。我還是回去吧,否則車子都開不回去。」邊說邊也就起身。

高躍進也起來,把一串鑰匙交給許半夏,拍拍她的頭,道:「這是這兒的鑰匙,我一般不來,你要是想來的話只要事先給我秘書一個電話就行。有些事別想太多,什麼都背在自己頭上的話,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壓垮,想開一點。」

許半夏低着頭,點了點頭,還是沒抬頭,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麼,回身道:「修姨怎麼處理?」

高躍進沒提防許半夏會問她自己之外的事,愣了一下才道:「你想她留下繼續搞小動作呢,還是把她送走,送得遠遠的,一勞永逸?」

許半夏嘆道:「只要別是一條人命就行,人命,實在是太沉重。」

高躍進這才真正確定,許半夏今天消沉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太監的一條人命,而不是她所遭遇的危險。果然阿騎說得不錯,許半夏一向不需要安慰。但那說的是常例,只是這回有所不同,這回還有太監一條命夾在裡面。高躍進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告訴許半夏他準備怎麼發落修姐,以後再說吧,這小姑娘最近承受得已經太多,而他的主意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貨色。

許半夏開車回家,下意識地,開得比以前慢了許多。三隻活蹦亂跳的狗襯得今天的她分外落寞。